曾經,蕭逸滿懷怨恨。一想起當年那一個白雪紛飛的冬天,自己凍得瑟瑟發抖在孤兒院門口嚎啕大哭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有無盡的怨恨。


    即使後來,他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內幕。知道,一切都不是自己父母親的過錯。他的心裏,依舊有些怨恨。十多年來,從未體驗過親情的他,現在已經有些忌諱去觸碰這些東西。不敢去觸碰,更是打心底深處不願意去認定這一份親情。


    哪怕,他一次一次幫助蕭超然。但是,他依舊從未開口喚過一聲爸。


    現在,蕭逸終於開了口。


    隻是,他的爸爸卻聽不到了。


    怨恨不再有,怨恨頓生。


    夜色裏,風肆意的吹拂。整個島嶼上,禿鷹終於飛奔下來,啄食這些幹癟癟的屍體。嗤嗤,肉體碎末橫飛,在這種夜色裏顯得有著幾分詭譎。


    蕭逸一切渾然不覺,隻是淚水滾滾而下。


    “爸,爸……”這陌生的字眼,從蕭逸嘴裏不停的發了出來。


    這麽多年以來,蕭逸從未叫過這個陌生的字眼。現在,蕭逸一股腦,把這麽多年以來,自己欠給蕭超然全部叫了出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遺憾。失去中,很多人才懂的珍惜。


    千萬隻蝙蝠簇擁在蕭逸身旁一動不動,隻有禿鷹啄食的聲音。剛剛還尖叫聲四起的夜色裏,已經瞬間安靜的可怕。


    終於,有人湊過來,低聲問道:“家主,是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救助了?”


    蕭逸側過頭,臉上浮起了濃濃的蒼白之色。雖然這個事實,他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他依舊輕輕點了點頭。


    “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嗎?”這些蕭家人依舊不死心,開口冷冷的道。


    蕭逸無力的落著淚,聲嘶力竭的吼了一聲:“上天,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嗎?上天,你對我公平嗎?公平嗎?”


    他的喝問,淒厲的響在了夜色裏。聽起來,讓人心裏生出一股濃濃的悲涼之意。


    忽然,月亮鑽入雲層,夜色裏瞬間飄起了一陣夜雨。似乎,上帝都在為蕭逸所悲歎。


    來這個島上這些日子以來,這蝙蝠島上下的第一場雨。輕柔的雨絲,交織成為了漫天的雨幕。落在了蕭逸的身上,這時不知道是心涼一些,還是雨更涼一點兒?


    蕭逸任憑著雨水落定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隻是,靜靜的想把自己父親這一臉牢牢印在心中。


    在這之前,蕭逸不知道自己身世。想起父親這兩個陌生的字眼,腦海之中一片空白。現在牢牢記住了父親蕭超然這張臉,那麽以後自當還有著一些懷念的資本。


    雨,越下越大。


    黑沉沉的雨幕,啪啪啪打在了島上。


    禿鷹啄食之後,已經都盤旋飛上天,躲避著這劈裏啪啦的雨珠。但是,千萬隻火蝙蝠,這一次任憑雨水打濕了全身,依舊一動不動簇擁在蕭逸周圍。


    或許是這漫天的水,打醒了蕭逸。


    “以毒攻毒?”蕭逸念道著這四個字,然後喃喃說道:“人蜈蚣的毒素,天下至毒。所以,同樣需要人蜈蚣的毒素來解毒。至毒對至毒,以此化解。而自己不正是萬毒不侵了,早些年已經被毒物咬過,被毒水侵泡過,被毒汁灌入過。這麽說,自己本來就是萬毒之體?”


    跟隨著李太白在山上的時候,常常當成了李太白試藥的藥童。嚐過百毒,吃過百草,自己這一副身體,早已經萬毒不侵。要是以毒攻毒的話,那麽自己本身是不是就是天下至毒?


    一想到這,夜色下蕭逸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他瞬間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後掰開了蕭超然的嘴巴。手腕懸在蕭超然嘴邊,鮮血像是溪流一樣注入了蕭超然的嘴中。


    血液像是涓涓細流一樣,從蕭超然的嘴裏灌入到了脖子裏,然後流入下去。擴展開來,走遍身體各大經脈穴道。


    隻是,蕭超然依舊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蕭逸的血液,並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可以解救蕭超然,致使蕭超然醒轉過來。


    看起來,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蕭超然躺在蕭逸的懷中,一動不動。仿佛,永久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過,蕭逸不管不顧,血液像是水龍頭放水一樣,就這麽向著蕭超然的口中流入了進去。


    以至於身後的蕭家人,看到蕭逸這麽瘋狂的一幕。終究,一個個都是不忍心的搖了搖頭,開口低聲道:“少爺,沒用的。你再這樣下去,會死的。”


    剛剛蕭逸喊蕭超然爸,已經讓這些人明白了蕭逸的身份。現在,看著蕭逸這樣不顧一切的輸送血液,都是於心不忍,開始勸道。


    蕭逸仿佛壓根都沒有聽到似得,依舊拚命的給蕭超然輸送血液。


    夜色中,瓢潑大雨。打的人們蕭逸背上生疼,但是蕭逸全然不察。仿佛已經陷入了瘋狂之中一般,就這樣給蕭超然輸送著血液。


    似乎,上帝都為蕭逸這一份行動,所感動。


    蕭逸抱在懷裏的蕭超然,身體終於不再冷了下去。他整個人,終於有了一點兒溫度,不再繼續這樣冰冷下去。


    這一點兒發現,讓蕭逸欣喜若狂。


    他一邊向著蕭超然口中狂灌著鮮血,一邊開口欣喜若狂的道:“有用了,有用了。爸,不再冷了,有了一些溫度了……”


    蕭逸欣喜若狂的聲音,終於引起了蕭家人紛紛側目。


    或許,上天終於開了眼,皇天不負有心人。


    蕭逸的血,進入了蕭超然的體內。守護住了蕭超然的心脈,導致他的心跳在最後的時刻沒有停止跳動。


    夜雨打在蕭逸的背上,隨著蕭超然身體恢複了一些溫度。蕭逸感覺這一場夜雨,似乎不再那麽冰冷了。


    手腕上的血液,還在流入蕭超然的體內。隻是,慢慢的,蕭逸大量失血之後,終於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暈眩感。


    不得已,蕭逸收起了手腕,給自己簡單的止血之後。看著父親臉上,那有了些許紅潤的臉龐,嘴角裂開了一道孩子般暢快的笑容。


    蕭逸眼睛睜得大大的,眨都不眨一下盯著自己父親那一張臉。即使身體已經傳來了一股濃烈的暈眩感,但是他看起來依舊麵色亢奮。


    不過,讓蕭逸未曾料到的,是自己父親蕭超然並沒有和自己想象中那般蘇醒過來。


    等了片刻之後,蕭逸心裏一慌,顧不上自己虛弱的身體需要休息。再次手指搭在了蕭超然手腕上,九龍真氣進入蕭超然的體內,檢查起蕭超然的情況。


    蕭逸血液,經過了這麽久,的確已經走遍了蕭超然體內。


    但是,蕭超然體內的毒素依舊存在。隻不過,蕭逸的血液,飽含著這麽多年的藥材,以及最為純正的九龍真氣。護住了蕭超然的心脈,保住了蕭超然的心髒還沒有停止。


    所以,蕭超然依舊有著生命的跡象。


    但僅僅隻有生命的跡象,人蜈蚣的毒素依舊大麵積占據著蕭超然的體內。這導致蕭超然的血液,還有大部分經脈,依舊處於中毒狀態。


    檢查了一番之後,蕭逸在雨中抬起頭來,淒厲的笑了笑道:“上天,給人們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又給人打開了另一扇門。隻有護住了這一點心脈,保持不死狀態。那麽,我就可以救活我的父親。這麽多年以來,我學得了一身本領。這一次,終於該用在正道上。”


    隻要給蕭逸時間,蕭逸自信可以救活蕭超然。


    所以,現在的蕭逸那絕望的心底深處,生出了一線的希望。他用力把自己父親抱在了懷裏,然後開口揚聲喊道:“坐船,迴國。”


    短短四個字,蕭逸氣沉丹田。如今,聲音彌漫在這雨夜之中,自有一股豪邁無上的氣勢。


    身後蕭家眾人看著蕭逸抱著蕭超然,大步走在雨中。心裏一個個都是異常難受,不過還是有人忍不住好心提醒了起來:“少爺,這島上現在成了無人之島,一片亂局。需不需要稍作停留,休息一下?”


    蕭逸搖了搖頭,開口果斷的迴絕了下來:“不用,現在迅速迴國。”


    “還有,現在雨大風大,又是夜晚,這海上浪急。這個時候行船,恐怕不是行船的最好時機。”


    深夜大雨中行船,海洋之上驚濤浪湧。一不小心,就是會導致船毀人亡。稍有點行船經驗之人,都是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開拔行船。


    “沒事,現在立即馬上迴國。”蕭逸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島上荒郊野嶺,沒有絲毫救治條件,而自己父親蕭超然僅僅護住了一點兒心脈,誰都不知道可以持續多久。所以,蕭逸現在火急火燎,風塵仆仆抱著自己父親腳步堅定走在大雨中。


    依稀之中,身後僅僅跟隨著蕭家眾人,聽到了蕭逸的低語:“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我救治我的父親。對於我來說,現在,我的父親就是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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