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的魔都。


    有的人沉浸在紙醉金迷的夜生活中,滿眼望去,盡是燈紅酒綠。


    也有人獨自在亮著燈光的空曠辦公樓內加班,身邊隻有尚未完成的圖稿,以及零點時甲方發來的無知短信作伴。


    有人思念遠方的家人,有人緬懷天各一方的故友。


    在這座不夜城,總有那麽一些人,無法入眠。


    幽靜的街道,一排排明黃色的路燈安靜地工作著,為秋風指引方向。


    少年削瘦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搖搖晃晃地,仿佛是有人失手打碎了酒瓶,流淌了滿地的瓊漿,全被影子喝了去。


    遊太其實並不喜歡黑夜,他基本不會在晚上出門。


    夜晚的風雖然涼爽,但隻有吹在身上的時候才會知道,究竟是風,還是刀子。


    隻是一想到有個笨蛋還哭哭啼啼地坐在派出所的地板上,說不定還會滿地打滾。


    心中歎氣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就連此刻所處的黑夜,似乎也溫和了幾分。


    當遊太順著導航,來到那處路過數次,卻從未進入過的建築設施。


    他在門前張望著內部,微微猶豫後,便走了進去。


    廳堂很亮,眩目的睜不開眼,甚至有些恍惚。


    不知道過去被押入衙門,看著台上坐著的青天大老爺時的犯人,會不會也是這樣的感想。


    “你好。”


    穿著藍色警服的辦事人員情切地走上前來,讓遊太想到了銀行的大堂經理。


    “先生,請問有什麽事麽?”


    麵前的辦事警員是個約莫二十五六來歲的男性,被稱作為先生,遊太略感有些別扭。


    “你好,我是來找走失兒童的。”


    “走失兒童?”


    “嗯,是個女孩子,大概這麽高,十六歲,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遊太在身前比劃了一通。


    辦事警員聽到後,“喔~”了一聲。


    遊太對此感到相當不解,這個“喔~”是啥意思?


    隻見那辦事警員短暫離開,敲響了某間房門,進去說了幾句後,裏麵傳來令遊太熟悉的少女聲音。


    “啊!真的是學長!”


    象征著麻煩的少女,並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哭哭啼啼,自然也沒有滿地打滾。


    她的精神狀態看起來相當不錯,嘴角還殘留著沒擦幹淨的麵包屑,似乎是來派出所蹭吃蹭喝來的。


    雖然遊太打從心裏覺得她麻煩透頂,可在看到她一如既往的元氣後,終歸還是鬆了口氣。


    看到遊太出現在視野內,暖夏夜神情歡快地朝遊太蹦去。


    她迅速出現在遊太眼前,昂著可愛的小腦袋,甜甜地叫道:


    “學長!”


    咚——


    迴應她的,是少年略微施力的手刀,劃破空氣,直直落在她的腦袋上,絲毫不留情。


    “你這笨蛋,到底在搞什麽鬼?”


    耳邊,是她不曾在少年口中聽過的斥喝。


    暖夏夜本想伸出去拽遊太衣袖的雙手,立馬縮迴,下一刻便捂住了腦袋,使勁揉著被遊太敲打的位置。


    換作之前,她一定會不甘心的頂嘴,然後換來少年的又一次“暴力”。


    可這次的她,隻是安靜地捂著腦袋,抿著嘴,站在原地,一句頂嘴的話,都說不出口。


    自己是個任性又麻煩的壞孩子,這種事她當然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隻有父母與姐妹們才會遷就她。


    在那個家裏,大家都不停地照顧她。


    因為她的與眾不同。


    離開那個家之外,便再也不會有人來照顧她,遷就她。


    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隻是想知道,作為“暖夏夜”這個獨立的個體,究竟是否有人願意,接受這樣麻煩的她而已。


    因為暖夏夜是個做任何事情都十分優秀的好孩子。


    所以,暖夏夜想要成為壞孩子。


    想必她自己也明白,今天所做的任性事,相比於過往的任何一次,都有些過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


    那做了,也就做了。


    她可憐兮兮地仰望著麵前的卷發少年,他的發型十分搞笑,看得出是被強行從被窩中脫出的狀態,戴著黑色的金屬發箍,雜亂無章地將那頭卷發箍起。


    長長的睫毛,白皙的皮膚,就連身為女孩子的她也不禁有些羨慕。


    隻是此時遊太那張一貫清冷,麵無表情的臉上,流露著少許的怒氣。


    因此少女不敢說那些,或許會激怒他的話。


    她覺得,學長生氣的時候,還是挺可怕的。


    至少現在,當個好孩子才是明智的選擇。


    遊太低頭看著身前的小動物,在給他添了一大堆麻煩後,竟然還敢用如此可憐的眼神看他,差點讓他產生是自己不對的錯覺。


    “小姑娘,有人來接你了?”


    跟在暖夏夜身後,從那間像是辦公室模樣的房間內出來的,是另外幾名警員,說話的則是一名女性。


    暖夏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遊太,轉身對著那名說話的女性警員點點頭。


    “是麽,那就好,以後可千萬不要大半夜跑出來了,否則又要像今天這樣迷路了。”


    她對暖夏夜這樣說道。


    遊太聽見後,默默瞥了一眼暖夏夜,發現暖夏夜也在看他,在視線相互觸碰的一瞬間,暖夏夜慌忙移開了腦袋。


    隻是站在遊太身邊的身形,不曾挪動半步。


    像是照看年幼的無知孩童,十六歲的少年,無奈照顧著智商說不定真的隻有四歲的十六歲少女。


    實在是令人笑不出來。


    “對不起,給各位添麻煩了。”


    遊太向著麵前的警員們鞠躬,看到遊太的動作,一旁的暖夏夜也有樣學樣,對著剛才對她投食的叔叔姐姐們,彎下了自己的腰,真摯道歉。


    “對不起。”


    ……


    ……


    十六歲的少年少女,一同出了派出所,拒絕了熱心警員們的打車提案。


    已經給人家添了那麽多麻煩,無法再接受他人的好意了。


    或許在那些人看來,遊太兩人還隻不過是高中生,是孩子。


    然而遊太從不覺得,孩子就理所應當地被照顧。


    兩人行走在被路燈照亮的幽靜街道,少年在前,少女在後。


    少女默默低著腦袋。


    少年的手插在口袋。


    少女加快腳步。


    少年也同樣加快腳步。


    涼爽的秋風吹過,激起略微的雞皮疙瘩。


    夏天,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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