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秋畫靠著自行車棚的欄杆,左手持著巴掌大小的淺杏色記事本,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右手捏著自動鉛筆的筆尖,筆的另外一頭則抵著唇瓣。


    目光在文字間來迴掃視,時而口中念念有詞。


    十分顯然,她正在進行脫發……進行創作。


    不知何時,周圍的學生越來越少,球場傳來男生們的呐喊聲,已經完全是社團活動的時間了。


    然而自行車棚內卻仍然是她一個人,她不禁感到疑惑,準備拿出手機撥打姐妹的電話。


    此時她才注意到,她的手機有數個未接來電,由於在校期間一直調成靜音狀態,她完全沒有注意到。


    也可能是因為她過於沉迷在自己的小說世界之中,完全阻隔了外界的幹擾。


    將電話迴撥過去,僅僅響了一聲,對麵便傳來聲音,大有一直在等她來電的勢頭。


    “喂!秋畫!”


    “唔……春曉,怎麽了?怎麽打我這麽多電話?話說你們人呢?我都等……”


    “冬鳥受傷了,正在醫務室呢!”


    “誒?!”


    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讓暖秋畫顫了顫。


    “怎麽迴事?”


    “聽和她同班的女生說是在體育課結束後,在體育倉庫收拾東西時被倒下的貨架給壓倒了,具體我也不清楚,夏夜已經趕過去了。”


    四姐妹中最上麵的姐姐、此刻正聲音急促,氣息十分紊亂,還能聽得到奔跑時的喘息聲。


    “我……我馬上過去!”


    暖秋畫顧不上細問,直接將手機揣進了兜,也不管通話有沒有被掛斷,向著學校醫務室的方向奔去。


    慌忙中,她連從不離身的記事本從手中滑落這件事,都完全沒注意到。


    ……


    學校醫務室。


    少女坐在椅子上,伸出雪白的手臂,神情沮喪地低著頭,麵前的女性校醫在給自己用酒精棉擦拭著傷口。


    少女留著可愛的波波頭,烏黑的發絲緊密貼合著腦袋,十分順滑,很顯然是每日護理的成果。


    頭頂的發箍是巨大的蝴蝶結形狀,像是張著翅膀等待起舞的粉色蝴蝶,靜靜停留在上麵。


    躲在鏡片後的眼神,滿是失落之意。


    “會有點疼,忍著點哦。”


    波波頭少女默默點了點頭,緊皺的眉頭顯示著她的不安。


    “沒關係的,痛的話就咬住夏夜我的手吧!”


    身邊傳來安慰的話語,熟悉的聲音讓她感覺到一絲安心。


    “咬我的也行,要不然我這邊還有一袋中午剩下的麵包,吃麽?”


    另外一邊同樣傳來熟悉的聲音。


    “誒?竟然還有吃的麽!春曉大人,可以給小女子我麽?”


    “你吃太多了啦!”


    “不是夏夜自己要吃,是夏夜體內封印的黑龍說它肚子餓了,所以夏夜想分給它吃!”


    “那樣的話你倒是讓它自己出來說啊!”


    “是這樣的,它得了不能離開夏夜身體的病。”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


    “你們兩個!!


    要吵的話麻煩去外麵!老師還在處理傷口!”


    校醫還是發飆了。


    “對……對不起。”


    “抱了個歉。”


    麵對眼前三名長得一模一樣,僅能用發型來判斷的問題少女們,她感到異常頭痛。


    波波頭蝴蝶結少女,也就是四姐妹中最下麵的妹妹暖冬鳥倒還好,是一名擁有常識的好孩子。


    除了性格比較內向,經常會害羞不知所措之外,其他方麵都是十分合格的健康學生。


    反觀春曉夏夜兩位姐姐,如您所見是不折不扣的問題少女,其中一名更是患有中二病這種不治之症。


    從用自己的名字來做第一人稱這件事上來看,這個女生腦袋絕對有問題。


    “噗嗤……哈哈……”


    暖冬鳥不禁露出了笑聲,這讓春夏二人心中皆是鬆了口氣。


    姐姐們永遠都是這樣有趣,原本因為在體育課遇到了某些事而低落的情緒,也得到了緩和。


    “怎麽了冬鳥?”


    “小呆鳥,你是不是被撞到頭了?夏夜好擔心。”


    “我沒事啦,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暖冬鳥露出歉意的表情,似乎忘了自己才是傷者。


    “聽你同學說的時候真是嚇死我了,還好隻是一點小擦傷。”


    “就是說就是說!笨蛋冬鳥,夏夜我都跑餓了,從一年級的教室跑過來很遠的好麽!”


    “嗚嗚……對不起……”


    “白癡夏夜!現在弄哭她是想幹嘛?”


    “哎呦!”暖夏夜被來了一記手刀。


    她無力地趴倒在辦公桌上,用粉嫩的臉頰摩擦桌麵的玻璃,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呐呐~~夏夜我好餓,我們去買好吃的吧。”


    “你沒看到冬鳥還在處理傷口麽,再給我忍忍!”


    “切……鬼畜春曉!”


    門口走廊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醫務室的門被粗暴地打開,緊接著響起喘著粗氣的焦急聲音:


    “冬鳥!哈……哈……你沒事吧!”


    暖秋畫一手撐著門框,一手平複起伏的胸口,很顯然她是一路奔跑而來的,背著她那幾十斤重的書包。


    “哈嘍!小畫畫!”


    無視軟趴在桌上的不明生物,暖秋畫徑直走向暖冬鳥,一心觀察她的傷口。


    “啊……夏夜我是不是被無視了?果然三次元的妹妹一點都不可愛呢。”


    “完全沒錯呢,三次元的妹妹一點都不可愛。”暖春曉深以為意的在一旁搭腔。


    “誒?為什麽要看著夏夜說?”


    “你覺得呢?”


    暖夏夜覺得她被針對了。


    “秋畫姐,我沒事的啦,隻是不小心擦傷了手臂,沒有大礙的。”


    “真的麽?可是春曉在電話裏說你被貨架壓倒了!”


    “誒?”


    “誒?”


    “沒有麽?”


    “我隻是在放置道具的時候,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刮破皮膚了而已。”暖冬鳥一臉茫然。


    暖秋畫將視線投向某人。


    暖春曉:“…………”


    “咦?我的錯麽?”


    暖秋畫歎了口氣,她有時候實在搞不懂,自己真的和這個人是姐妹麽?


    但若不是的話,這張一模一樣的臉要怎麽解釋?


    難道是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自己把養分都吸收光了?


    這樣的話,姐姐之所以不靠譜不就是自己的原因了麽。


    總之先停止奇怪的胡思亂想,暖秋畫說道:“老師,請先替冬鳥包紮傷口吧。”


    “我已經在做了,如果不是你的兩個姐姐搗亂的話,這會兒應該已經結束了。”


    暖秋畫不著痕跡地散發了一下殺氣,春夏二姐妹立刻開始東張西望地吹起口哨,假裝沒有感知到。


    暖秋畫更是無語,但當著外人的麵還是不好發作,心中已經決定等迴家之後再對二人進行說教。


    她習慣性的摸了下西裝口袋。


    嗯?


    她呆滯了三秒。


    沒有。


    兩隻手開始胡亂地在身上搜摸。


    “噫!秋畫你在做什麽?這裏是在學校誒!那種事情等迴到家裏再做啦!”


    無視暖春曉的驚唿,她此刻完全沒工夫去搭理姐姐的詭異發言。


    記事本,不見了。


    迴憶在這一刻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唿嘯而過。


    因為接到了暖春曉的電話,當時根本顧不著其他,一心飛奔到了醫務室,途中也沒有確認過口袋。


    一定是……那個時候弄丟的!


    “春曉!夏夜!”


    “有……有何吩咐?”


    “夏夜在!女王大人請講!”


    直覺告訴她們兩個,還是不要惹現在的秋畫比較好,四胞胎的心有靈犀在此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你們照顧好冬鳥,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


    “喔……喔喔,不過你要去哪?”


    暖秋畫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她已經消失在了醫務室。


    ……


    於是,現在將接上第一章的結尾。


    遊太默默打出一個問號。


    他究竟看到了什麽鬼?


    轉生成小夫?還要被胖虎看上?


    請問你說的這個“看上”和我理解的“看上”是同一個詞麽?!


    還問我是不是犯罪?這不是犯罪還能是什麽?!


    不能再翻下去了!


    光是看到名字和班級就已經足夠了,等下還是去交給失物招領處吧。


    雖然等到明天也可以,但若是換做自己丟了這樣的東西,今天晚上一定會睡不著的。


    若是知道是誰撿到,並且還看到了裏麵的內容。


    那就隻能滅口了。


    換位思考之後,遊太越發覺得這東西不能留在自己身上。


    這玩意兒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然而,天不遂人願,初秋的風在此刻驟起,不知為何身後傳來陣陣靈壓,遊太全身的毛孔都恐懼地收縮起來。


    隨風而起的黑色馬尾,製服百褶短裙被吹得誇誇作響,明明是如黑夜般的眼眸,此刻卻有仿佛有紅光溢出。


    讓遊太有種被惡虎盯上的感覺。


    眼前的“惡虎”正喘著粗氣,死死盯著他。


    初秋的風,帶來一匹猛獸。


    初秋的風,卷起了猛獸的裙擺。


    猛獸是水藍色的。


    “你……看……看了?”


    “誒?”


    遊太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少女在下一個鏡頭就已經來到了遊太身前。


    如果這是戰鬥小說的話,遊太保證自己馬上就會用臉接一記重拳。


    “快迴答我!你看了麽!”


    少女的眼神幾乎在噴血。


    很好,已經完全了解了,這個女孩一定就是叫暖秋畫的人!也就是自己手上這本記事本的失主!


    這種情況,哪怕是說謊也不能說看過,一定要裝作一臉無辜地迴答:


    【誒?這是你的東西麽?抱歉,我剛從地上撿起來,還沒有看過裏麵哦,還給你。】


    如此一來就能避免觸發不該觸發的g。


    本該……是這樣的才對。


    暖秋畫探出手,直接大力捏住了遊太的肩膀,遊太心中大喊不妙的同時,他墜入了一口井。


    一口他心中的,深邃的井。


    遊太被擠得動彈不得,幾近窒息,無論他如何想伸手,始終都是徒勞,想要拚命嘶吼,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宛如被整個世界所拋棄的無奈青蛙,被困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


    好黑……


    好窄……


    誰來……


    救救我……


    “對……對不起……”


    遊太喉嚨嘶啞,隻能擠出這幾個字符。


    “唔!我最後再問一次,你……看到了什麽?”


    如果隻看到書名或者第一頁的話,暖秋畫打算隻把眼前這個男人打到失憶就可以了,畢竟在學校造成流血事件也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話雖如此,但此刻的暖秋畫幾乎快哭出來了,那種妄想產物被不認識的男人看見,和被直接看光了身子有什麽區別。


    不,如果是後者的話,說不定還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


    遊太並不知道暖秋畫心中所想,他現在無法思考,整個人處於僵硬狀態,耳邊隻聽得到暖秋畫重複的那句話。


    問他究竟看到了什麽?


    是麽?隻要自己老實迴答的話,就能從這個狀態解放麽?


    “水~~藍色~~”


    遊太拚盡全力地迴答道。


    “哈?”


    暖秋畫並未馬上反應過來,直到三秒鍾之後,她才完全理解這三個字所蘊含的意義。


    瞬間,她的臉就像蒸汽機一樣,迅速染成了誘人的紅色。


    “你你你你……你這個混蛋究竟在說什麽呀!變態!偷窺狂!人間之屑!完全難以置信!快去死吧!”


    原本抓住遊太肩膀的手像是觸碰到什麽肮髒的東西,用力將他推開,遊太隻覺得身體一輕,旋即跌坐在地上。


    他從深淵迴到了現實世界。


    總算從那該死的“女性恐懼症”狀態中解放出來了。


    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快三年,遊太的身體至今還殘留著那時候的後遺症。


    這是他的詛咒。


    遊太花了半秒鍾仔細迴味剛才發生了什麽,之後臉色開始變得精彩起來。


    我剛才好像說出了不得了的變態發言。


    “不,不是的!”他試圖辯解。


    “事到如今還說什麽不是的呀!”


    遊太抬頭想要辯解,此時他的腦袋距離暖秋畫的大腿不到五十公分的距離。


    女孩子身上好聞的沐浴露味道,對他來說是最為致命,躲之不及的危險香氣。


    初秋的風總是反複無常,就如女孩子本身的性格那樣變幻莫測。


    清爽的秋風席卷這座校園,卷起女生們披散的長發,男生們胸前的領帶,帶走學習了一天的疲憊,還有教導主任的假發。


    以及……


    又見麵了,水藍色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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