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雕泗默不作聲,隻是站在一旁不時看著王宗景,三人中究竟還是蘇文清是個女子,心細一些,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便出去打了一盆涼水,取了條布巾沾濕了,先是給王宗景擦了一把臉,然後再洗了一把,放在王宗景滾燙的額頭上。


    或許是冰冷的清涼帶走了一些熱度,王宗景在迷糊之中似乎覺得好受了些,人也安靜了下來,隻是麵上仍有一絲無意識的痛苦之色,雙眼緊閉,嘴唇不時蠕動一下,像是在低聲說些什麽。


    蘇文清替他擦練的時候,動作輕柔,麵上也有關懷之色,她自己未曾發覺,但身邊的仇雕泗與巴熊都有所發覺,向她這裏投來略顯詫異的目光。


    巴熊看了一眼之後,便轉過臉去,隻有仇雕泗臉色默然,從旁邊注視蘇文清的動作良久,眼中掠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不過他們兩人沒說話,卻有個不速之客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愕然開口打破了這裏的沉默:“清妹,你這是在做什麽?”


    蘇文清等三人轉身看去,隻見是蘇文清的哥哥蘇文康,不知何時來到這甘三院中,此刻想來是去水字房中沒有找到蘇文清,正好看到這火字房這裏有人影,所以走了過來。蘇文清也有些驚訝,走了過去,道:“五哥,你怎麽來了?”


    蘇文康道:“閑著沒事,過來看看你,正好家裏也有個消息傳來,過來跟你說說,不過你剛才那是在幹嗎?”


    他向屋內躺在鬆木床上的王宗景看了一眼,拉著蘇文清後退了幾步,走到院中柳樹之下,這才低聲道:“清妹,你這是怎麽了,在家裏的時候,你可是個千金大曉姐,從來隻有別人伺候你的,什麽時候見你去照看別人了?”


    他頓了一下,英俊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狐疑之色,盯著蘇文清的臉道:“清妹,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人了吧?”


    蘇文清頓時臉頰飄紅,啐了蘇文康一口,嗔道:“五哥,你胡說些什麽,那王公子是我住在此處的鄰居,平日交情就不錯了,前些日子在河陽地宮裏,人家還救過我一次,現在王公子突然病重,我略盡綿薄之力,有什麽好奇怪的?”


    蘇文康“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不過看著蘇文清的臉色仍是有些古怪。蘇文清瞪了他一眼,不想再在這事上糾纏,便岔開話題道:“廬陽家裏都還好吧,還有你剛才說是有什麽消息要說的?”


    蘇文康性子向來比較直,不及這妹妹機敏聰慧心思玲瓏,貴偶然輕易就被帶開了話頭,麵色一凝,道“嗯,這事有些古怪,不過我們廬陽蘇家卻是好事,是那南邊的龍湖王家家主王瑞武,聽說前不久突然暴斃了。”


    “什麽?”蘇文清頓時一驚,剛想助威確實欲言又止。向屋中看了一眼,然後拉著蘇文康又向遠處走去,一直走到自己水字房外頭,確定火字房那邊人聽不到了,才停下腳步,然後低聲向蘇文康詢問起來。


    從火字房這裏看去,仇雕泗與巴熊隻能看到那兄妹二人戰在水字房門口低聲交談著,蘇文清的臉上神情變換,似有幾分驚訝疑惑,隨後又詢問了蘇文康幾句,然後秀眉微皺,沉思了一會兒,便看她叮囑了蘇文康幾句,蘇文康看著雖然是她的兄長,但是對這個妹妹卻像是十分信重,聽著蘇文清的話語便在一旁緩緩不住點頭,然後答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院子。


    蘇文清隨後便走了迴來不,仇雕泗像是有些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隨口道:“有什麽事嗎?”蘇文清眉頭微挑,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溫婉笑意,微笑道:“沒什麽大事,就是家裏瑣事,我哥哥過來跟我說一下。”


    仇雕泗目光一閃,沒有再說什麽,轉過頭去,麵上沒有什麽表情,但頭似乎微微低垂了些,不知在想些什麽,蘇文清則是走到鬆木床邊,看了看仍在發高燒的王宗景,眼中掠過一絲擔憂之色,伸手將敷在他額頭上的布巾取下,重新用涼水洗了洗,擰幹之後再細心地方到王宗景的額頭上,然後凝視著他,清澈透亮的明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摸樣。


    到了午後,得到消息的王細雨便一臉急切地從通天峰趕了下來,並且出人意料地還拉了在青雲門中位高權重的長老曾書書,讓青雲別院門口一眾青雲弟子都嚇了一跳。倒是曾書書一臉無奈,隨手打發了過來見禮的穆懷遠,柳雲等人,便被心急火燎的王細雨一路拉著往乙甘三院那邊急走,同時口中道:“快點,快點,師傅你快點走啊。”


    曾書書翻了個白眼,道:“急什麽,不就是個疾病發燒嗎,你弟弟我也見過,那身子比牛還壯實幾分,死不了的。”


    王細雨“呸”了一聲,鼓起腮幫子看來又幾分氣惱,道:“你才是牛呢,你才要死呢。”


    曾書書大怒:“胡說,你竟敢咒為師!”王細雨對曾書書的怒火一點也沒有畏懼之色,隻是拉著他向三院快步走去,同時口中道:“師傅你道行這麽高,要是隨便被人這麽說一下就咒死了,那你還有什麽用?”


    曾書書滯了一下,一臉悻然道:“牙尖嘴利,牙尖嘴利……”


    須臾兩人到了甘三院,王細雨拉著曾書書進了火字房,一眼看到王宗景燒得滿臉通紅的摸樣,頓時眼睛就紅了,跑上去自習一看,卻發現弟弟已經燒得神誌有些不清醒了,這一下頓時更著急了,迴頭就叫曾書書“師傅師傅,你快來救他一下啊。”


    屋中,仇雕泗與蘇文清此刻都不在,隻有巴熊還留在這裏。不過當曾書書這位長老進來以後,巴熊便老老實實地退到了屋子一旁,不時用好奇而略顯複雜的目光看著這位長老,似乎自習端詳他。走到鬆木床邊,曾書書先是仔細端詳了一下王宗景的臉色,然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隻覺得觸手處傳來火燙的感覺,眉頭微皺,嚴重掠過一絲不解,隨後便拿起王宗景的左手搭上脈搏,雙目微閉,聽了一會兒,再渡了一絲靈氣入他體內查看一番,片刻後“咦”了一聲,似乎略感驚訝,隨後緩緩站起,麵有沉思之色。


    王細雨在一旁看著心急,隻是平日裏她雖然與曾書書這個師傅沒大沒小,這時卻是不敢去打擾,好不容易看到曾書書轉過身來,連忙拉住曾書書道:“師傅,我弟弟怎麽了?”


    曾書書沉吟片刻道:“我查看過了,身子並沒有什麽大礙,隻是不曉得受了什麽刺激,他全身氣血如沸,急怒攻心,加上你說過前三年他獨子一人在十萬大山中掙紮求生,想是平日看著無事,但心中實則潛伏隱患,長年累月思慮緊繃,未能有片刻喘息,便如弓弦時時拉倒最大,怕是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結果今日不知何故突然就一起爆發出來,這才有次疾病之狀。”


    王細雨聽的害怕,雙目含淚,一把抓住曾書書的手臂,帶了幾分苦音,道:“師傅,我——我就這麽個親弟弟了,求你一定要救他,我以後一定什麽都聽你的話,再也不跟你吵嘴惹事了。”


    曾書書哭笑不得,伸手一拍王細雨的腦袋,笑罵道:“胡說什麽,我既然來了,自然就會幫他,你不要胡思亂想,而且你弟弟這病看著厲害,但也不是什麽重傷絕症,死不了的。”


    王細雨怔了一下,看著曾書書麵色不似說謊,這才大大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了抓住曾書書的手。曾書書轉身看著王宗景,沉思了一會兒,隨即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個朱紅玉瓶,倒出一枚紅色丹藥,伸手一捏王宗景的嘴巴,放入他的嘴中,很快便融化吞下,隨後揮了揮手,道:“我們出去一下。”


    王細雨與巴熊都是答應了一聲,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片刻之後,便聽得那火字房中似有風聲忽起,清嘯傳來,中間隱隱雜著低沉的悶哼聲,就這樣持續了小半柱香的功夫,隻聽見“吱呀”一聲,曾書書麵色如常地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對王細雨道:“應該沒什麽大事了,我替他疏通了一迴心脈經絡,加上之前那粒‘明心丹’補益,很快就能恢複如常。”


    王細雨大喜,——迭聲道:“多謝師傅,多謝師傅。”然後便跑進房中看王宗景去了,曾書書看著她的背影,露出了有些無奈的微笑,不過隨即臉上掠過一絲略顯疑惑的神色,輕聲自語道:“奇怪,這孩子的經絡氣脈怎麽如此強健,還有清風訣的靈氣脈動,好像月有些古怪?”旁邊遠處,巴熊靜靜站在院子的一個角落,目光飄忽不定,似乎在看著周圍景色,隻是眼角餘光處,仍是不時地看向曾書書的身影。


    曾書書很快就迴去了,王細雨留在青雲別院中待餓一個下午,果然看見王宗景的情況好了不少,曾書書名列無大長老之列,又精丹方之術,確是名下無虛,她這才慢慢放下心來。因為青雲門內的規矩,若無當值笛子不得宿於別院之中,原意是不得打擾參加青雲試弟子,如今王細雨雖然不願,也不得不離開。


    臨走之時,她前去拜托同院的三人對王宗景多加照顧,蘇文清等人自然是滿口答應。眼見著夜色降臨,天色漸晚,蘇文清畢竟是女子,不願與三個男人在一間屋中待得太久,便告罪一聲先行迴屋了,隻是臨走的時候,她還記得細心地將王宗景額頭上的敷頭的布巾又換了一下,同時輕輕探了探王宗景的體溫,感覺王宗景雖然仍是昏迷未醒,但身上體溫確實已低了不少,這才放心離去。火字房內,除了仍舊昏迷不醒的王宗景,便隻剩下巴熊和仇雕泗兩人。


    圓桌智商點著一根蠟燭,無聲無息地燃燒著,給這間屋子帶來昏暗的光明,照的他們兩個人的影子也再牆上微微閃動。仇雕泗看了一眼床上的王宗景,目光咋在他額頭上的濕巾上略微停留了一下,隨後似不經意的道:“那位蘇姑娘好像對宗景不錯啊。”


    胖子巴熊“嗯”了一聲,麵上表情沒什麽變化,似乎對仇雕泗的話沒怎麽放在心上。仇雕泗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心中有所感觸,淡淡的道:“宗景的人緣真的是挺好,隨便生病一次,大家就都來看他,還有一個好姐姐,甚至拉了青雲門大長老過來,換了是我病成這樣了,隻怕是沒人會來看我吧。”


    巴熊眉頭一皺,聽出這話裏隱隱有些莫名的怨憤之意,轉頭看了一眼仇雕泗,道:“好好的,瞎說什麽。若是你病了,其他人我不敢說,宗景與我自然會去看你的。”


    仇雕泗默默點了點頭,但臉色看著卻好像更難看了些,淡淡道:“不錯,你和宗景我是信的過的,不過想必你心中也是知道蘇姑娘絕對不會過來看我,所以才沒提她的吧?”


    巴熊滯了一下,一張胖臉上神情也陰沉了下來,但總算他性子好,也知道仇雕泗平日就是這麽一副心思重口氣也衝的怪脾氣,並非就是對自己有什麽看法,便歎了一口氣,道:“雕泗,蘇姑娘家世好,性情溫婉,但看地處來自小便是被人捧在手心的世家嬌女,你平日話也不多,所以關係一般也不奇怪。”


    仇雕泗目光閃了閃,麵無表情轉過頭去。巴熊見他這幅摸樣,遲疑了一下,忽地輕輕咳嗽了一聲,道:“雕泗,咱們算是朋友不?”


    仇雕泗眉頭一皺,像他看來,道:“怎麽了,突然說這種話?”


    巴熊看著他,目光忽然變的有些明亮起來,盯著他看了片刻,才開口道:“你是這道的,我身子胖,又出生北方涼州,所以到了這夏天的時候,最是怕熱了。”


    仇雕泗跟他住在同一個院子,自然是知道這胖子在七八月中酷熱難當,整日擦汗的摸樣,當下嘴角也是露出一絲笑意,道:“是啊。”


    巴熊卻沒有笑,申請淡淡地看著他,停頓了片刻後,接著道:“前些日子天氣太熱,哪怕到了晚上睡著以後,有時我也會因為出汗太多而驚醒,所以有幾個晚上,熱的受不了了,我就會起來在屋中走走,有時也會想開窗透透氣。”


    仇雕泗麵上的消融忽地一僵,整個臉瞬間冷了下來,盯著巴熊,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莫非你半夜三更裏,看到了什麽奇怪的事嗎?”


    巴熊並沒有畏懼他的目光的意思,與之對視,道:“我什麽也沒看到,就算偶然開窗,因為天色太黑,也看不清楚什麽的。”說到這裏,他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道:“雕泗,聽我一句話,莫做傻事。”


    仇雕泗猛然揚眉,霍地一聲站了起來,那一刻他臉色可謂難看至極,甚至連帶著桌上蠟燭都差點被他打翻,幸好巴熊手快,一把扶住了蠟燭。站起的仇雕泗冷冷地看著巴熊,似乎根本沒把巴熊的勸告放在心上那一刻他眼中麵上都是憤怒之意,寒聲道:“你看好自己就行,少來多管閑事!”


    說完憤然轉身,大步徑直走出了火字房。在他身後,巴熊臉色淡淡地看著仇雕泗的身影消失在屋外的黑暗之中,許久之後,緩緩搖了搖頭。


    一路打不快走,迴到金子房後的仇雕泗一般關上房門,漆黑屋裏的黑暗陰影迅速彌漫過來,將他的身影也快速淹沒,模糊之中,隻能看到他背靠房門的半個影子。


    房間裏很是安靜,同時不知是什麽緣故,似乎那黑暗陰影之下也同時有幾分冰涼,卻是與之前在王宗景火字房中的情景截然不同,仇雕泗靜靜地站在門口,站了很久,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神情變化,隻是隱約中他似乎已經和這片黑暗融為一體。


    又過了一會兒,仇雕泗的身影終於動彈了一下,他緩緩走到房間內測靠牆的那一邊,在床鋪邊默默地坐下,沒有電燈的意思,也沒有就此安睡的念頭,他就不是這般奇怪地坐著,似乎陷入了沉思,在一片略帶冰寒的黑暗中,有些詭異地枯坐著,思索著。


    然後,他忽然一個翻身,從鬆木床邊直接趴到了地上,悄無聲息地將手伸進床鋪下方,地麵上的青磚平整帶著粗糙,似乎每一塊都一模一樣,但是,仇雕泗的眼睛在黑暗中睜大,就那樣死死盯著自己的手臂在鬆木床下的青磚上慢慢移動著。


    一塊、兩塊、三塊……一直移到第八塊青磚的時候,仇雕泗的手臂忽然停頓下來,然後他似在黑暗中深深唿吸了一下,手指微微用力,隻聽細微的一聲“哢哢”聲,那一塊青磚被他緩緩拔了起來,露出了下方一個黑暗小洞。把手伸入狹窄的小洞中摸索了一下,仇雕泗便收迴手臂,緩緩坐直,此刻在他手上,已經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被厚布密密包裹的小包,他坐在黑暗中,雙眼冷冷地看著手中這個小包,仿佛帶了幾分掙紮,但沒過多久,他的目光便堅定下來,然後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解開繩扣,一層一層地剝開。


    幽幽黑暗裏,仿佛有什麽未知的鬼影也再陰影中掠過,周圍的寂靜中,甚至連自己的唿吸都聽不到。隻有那一個神秘詭異的聲音,似心跳緩緩蠕動著,在黑暗中獰笑。淡淡微弱的光芒,在厚布之下緩緩滲透出來,隨著被揭開的布層增多,那隱約的亮光也漸漸明亮起來,如幽冥深處的微光,緩緩閃動,照亮了仇雕泗的臉龐。


    終於,當他翻開最後一層厚布時,一抹鮮豔翠綠的光芒豁然照耀而出,隻見在他手心之中,擺放著一顆約摸隻有拇指大小,翠綠欲滴的奇異石頭,綠芒閃爍,同時更帶了幾分奇異的寒氣,讓整間屋子的溫度都下降了許多。


    仇雕泗凝視著手中這一小塊奇異綠石,臉上神情逐漸變得有些奇怪起來,特別是他的雙眼之中,那閃爍的綠芒倒映在哦他瞳孔之中,就像兩團燃燒起來的詭異綠火,片刻之後,你把眼眸之中的綠光緩緩凝集,化作一條細細的縫隙,一眼看去,赫然像一雙翠綠邪惡的蛇眼。冰冷,無情,帶了幾分冷酷。


    第五十三章死人


    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如同破裂的碎片,不連貫卻如潮水一般洶湧湧來,掠過之後留下的痕跡就想是被刀割過一樣,有一種劇烈的疼痛夾雜著幾分疲倦。王宗景隻覺得自己的頭顱就像是要炸開一樣,以他那堅毅的忍耐力,也忍不住地痛哼出聲,慢慢睜開了眼睛,在這個晚上片刻的清醒中,看了看自己身邊這片地方。


    昏黃的燈火下,模糊的視線中,整間屋子都顯得很是陰暗。微微搖曳燃燒的燭火讓牆壁上的影子微微顫抖。一張肥胖的臉龐,帶了幾分關懷之意,湊到他臉龐近處,看著似有些驚喜,道:“宗景,你醒了嗎?”


    王宗景隻覺得腦海中一陣陣地眩暈,不過總算還有幾分清醒,低低地叫了一聲:“胖子。”


    巴熊頓時高興起來,伸手取下敷在王宗景額頭的濕布巾,順便探了探,隨即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仍在發熱,但比前兩個時辰卻是好了許多,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將濕布巾搓了兩把,重新蘸濕了,再放到王宗景的頭上,隨後笑道:“你醒了就好,前頭看你發熱燒得人都迷糊了,還真是嚇人。”


    “嗯……”王宗景疲倦地答應了一聲,目光掃過屋子,發現這時已是深夜,屋中就隻有胖子巴熊一人還守在這裏。轉過頭來,他對巴熊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道:“多謝。”


    巴熊擺了擺手,倒也不居功,笑道:“我也沒幹什麽,其實白天時候,你姐姐和其他人都有過來看你的,特別是你姐姐,還拉了曽長老過來親自給你看病,所以你才能好得這麽快。就是蘇姑娘和雕泗他們兩人,也在這裏看了你很久,不久之前剛走掉的。”


    “嗯……辛苦大家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王宗景帶了幾分吃力,嘴角浮起一絲苦笑之意,慢慢地道,“突然就這樣病了。”


    “好了,好了,你可別說話了。”巴熊看著他的摸樣,連忙道,“先好生休息著吧,等到病好了,隨你怎麽說。”


    王宗景點了點頭,看著也的確是疲倦不堪,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掙紮了片刻,腦袋一歪,再度沉沉睡去,哪怕巴熊在旁邊推了他兩下,王宗景也是毫無知覺的樣子,一點反應都沒有。


    巴熊坐直了身子,看著像是鬆了一口氣,凝視著王宗景看了一會兒,隨後目光抬起,卻是在這屋裏緩緩掠過。簡樸的擺設,整齊的家具,看著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巴熊似有些無聊地站起,在這屋子中緩緩踱步,燭影搖曳,照得他一張胖臉上也似陰晴不定。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了擺放在牆角的那個櫃子邊,停下了腳步,麵上似有思索之色,手掌在櫃子上方輕輕拂過,有些肥胖的手指則輕輕敲打著鬆木櫃麵,迴頭看了一眼,屋中寂寂,王宗景仍在昏睡之中。


    巴熊麵色如常地收迴了目光,沉默了片刻,隨即手掌一翻,卻是伸手到那櫃子下方,一下子打開了櫃門。那一刻,他的動作似乎突然變得敏捷起來,在木櫃子中尋找什麽,並且沒有耗費他太多時間,他肥胖的身形停了一下,隨即站了起來,此刻在他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黃色的葫蘆,正是平日間裝著丹藥的那一個。


    他迴頭看了一眼,王宗景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巴熊目光微閃,伸手撥開了葫蘆塞子,放到鼻端嗅了一下,片刻之後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迷惑。


    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他轉身快步走迴到那張圓桌邊,將燭火拉近了些,然後把葫蘆往桌麵一倒,頓時有十幾粒丹藥在他手腕震動間滾了出來,輕輕散落在桌麵上,幾乎都是白色的養元丹。


    巴熊淡淡地看著這些丹藥,嘴角卻緩緩露出幾分不屑的笑意,隻是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忽然一凝,望見在那燭火微光下,一堆白色的丹藥中,混雜有一顆明顯與眾不同的黃色丹藥,看上去顯得鶴立雞群,同時那傳來的靈藥清香味也好像更濃烈些。


    巴熊臉色微變,伸手拾起那枚黃色丹藥,仔細端詳著,隻是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一片寂靜的屋中,突然從屋外傳了一聲細細而輕微的響聲,似腳步走動,又似風吹柳枝,本是細微難聞,卻在這特別寂靜的夜晚中,悄然而清晰地傳了過來。


    巴熊雙眉頓時皺起,麵上神色也一時間冷了下來,沉吟片刻,他迅速將桌上那些白色的養元丹全部收迴黃色葫蘆中,當最後拿到那枚黃色靈丹時,他猶豫了一下,轉過手,徑直放入了自己懷中。隨後,他快步走到鬆木櫃邊將這個葫蘆放迴原處,關好櫃門,頓時這屋裏便顯得一切都像原來一樣,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然後,他轉頭看向屋外,麵上露出淡淡冷笑,踏出腳步向門口走去,路過圓桌邊時,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迴頭看了一眼王宗景,然後俯下身子,輕輕吹滅了桌上的燭火。頓時一片黑暗湧來,淹沒了這個屋子,讓躺在床上的王宗景也陷入了那片深邃的陰影中。


    巴熊站直了身子,此刻看上去,他有些肥胖的身子在黑暗中變成了一個碩大的陰影,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後,他便悄無聲息地邁出腳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一股清冷的夜風吹拂進這個屋子,他頓了頓,便踏出了這間屋子。


    房門,輕輕地在他身後關上了,隻在這屋中留下了一篇黑暗。


    清晨,初升的太陽灑落了第一縷光芒,將昨夜的清冷與黑暗都緩緩驅散,哪怕是透過緊閉的門窗,也能感覺到那漸漸亮起的世界。


    王宗景在有些昏暗的屋中床上,慢慢睜開了雙眼。


    圓桌木椅,鬆木櫃子,門窗幽閉,一切都和原來一樣,是他熟悉的地方。他默默地看著,似乎感覺到了之前從未有過的一絲突如其來的陌生,然後慢慢用手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身體上有許多地方,同時傳來了酸痛的感覺,那一股疲倦的感覺,仿佛仍揮之不去,他怔怔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孫家莊裏孫老漢家中的那一幕。


    他沒有狂怒的情緒,也沒有痛悔憤恨的心情,他就是那樣獨自一人在床上,在昏暗的光線中,靜靜地呆坐著。


    直到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路跑到了他的門口,然後在幾分急切中房門被人一把推開,略顯刺眼的光亮頓時從門頭照耀進來,讓王宗景微微眯上了眼睛,過了片刻,才看到門口那小小的身影,正是小鼎。


    小小的臉上帶了幾分著急關心的神情,小鼎急匆匆跑了進來,看到王宗景麵容有些憔悴地坐在床上,先是一喜,隨即又帶了幾分擔憂叫道:“王大哥,你沒事吧?我剛迴來就聽說你昨天突然生了重病。”


    王宗景笑了笑,緩緩搖了搖頭,帶了幾分疲倦之色,輕聲道:“我沒事了,小鼎。”


    這時,門口處人影一閃,卻是蘇文清走了過來,向屋裏看了一眼後,頓時也是麵上幾分驚喜之色,道:“王公子,你醒過來了啊?”


    說著快步走到床邊,便要伸出手去,隻是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猶豫了一下,動作也遲緩下來。王宗景抬頭看了她一眼,蘇文清在這片刻之間已坦然,大大方方地伸手到他額頭上摸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笑容,微笑道:“太好了,你的燒已經退了。”


    王宗景笑了一下,也覺得身上比昨晚鬆快了許多,同時想起巴熊昨晚說過的話,心中也有幾分感激,抬頭對蘇文清道:“聽胖子說,昨天我病的時候也沒少麻煩你,真是多謝了。”


    蘇文清嫣然一笑,那一刻當真是明媚照人,抿嘴微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不過你這多好的身子,怎麽會說病就病了?”


    王宗景苦笑了一下,笑容中帶了幾分苦澀之意,卻是低頭不答。蘇文清目光一閃,並沒有追問下去,反而是善解人意地轉頭對著小鼎道:“小鼎,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沒見到其他人嗎?”


    小鼎搖搖頭道:“沒有啊,不過王大哥你身子好了就行,沒什麽事那我就出去玩了啊。”


    王宗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道:“我沒事了,你出去玩吧。”


    小鼎哈哈一笑,轉身走了出去,房間裏便隻剩下王宗景和蘇文清兩個人。王宗景抬頭道:“巴熊和雕泗呢,怎麽沒看到他們?”


    蘇文清道:“還沒見到他們,許是還在睡覺吧。”頓了一下,她又道:“昨晚我們三個人都在你這裏待了一會兒,不過後來是我先走了,所以也不曉得他們是不是在你這裏繼續留著。”


    王宗景道:“哦,昨晚我好像醒了一次,不過就隻見到胖子一個人,雕泗應該也是先迴房了吧。”


    蘇文清“哦”了一聲,淡淡地道:“看來還是胖子有心。”


    王宗景笑了笑,道:“胖子人是不錯的。”說著看了一眼小鼎出門並沒有關上的房門一眼,便掀開蓋在身子上的薄薄的被子,準備翻身下床。


    蘇文清卻是吃了一驚,道:“你還沒大好呢,這是要幹什麽?”


    王宗景搖頭道:“出去走走,在這房裏很是氣悶,再說我覺得身上已經鬆寬許多,想來是不礙事了。”


    蘇文清沉吟片刻,便也點了點頭,道:“嗯,出去走走也好。”說話間王宗景的動作似乎還有些輕飄,遲疑了一下,伸手過去,道:“我扶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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