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之中無日月,不知不覺,林驚宇來賦雨閣已經兩年,離與洪天揚一戰,也已經過了八個月。


    這幾個月裏,他一直在林暮天的閉關之所——聽雨樓,聽其師尊與師兄授道,諸般玄妙,被兩人一貫萬機,真言至簡,兩人的每一句心得,都足以讓林驚宇琢磨好一陣子。


    此時,整個賦雨閣五脈千山變得一片蒼茫,烏雲翻滾,從遠處唿嘯而來,水霧彌漫,猶若紗簾垂下,雖是清早,但是天色卻是越來越暗。


    終於,“嘩啦啦”,一場雨就這樣有所征兆的落下,此際,若是在凡俗世間,正是梅雨時節,小雨如酥,草色、山色遙看似無,最是一年好春處,絕世勝景煙雨中,站於聽雨樓前凝望,林驚宇別有一番感觸。


    “人之修煉,乃掌陰陽,奪造化,窺天地之奧妙”。


    “無塵無垢,道法自然,融己身與天地間,當可悟萬千神通之玄奧”。


    師尊與師兄的一句句大道感言,在林驚宇腦海浮現,他陷入一種玄妙之中。


    識海中,林逸凡揮劍展示賦雨劍訣的場景,在不斷的重演,劍勢來無蹤,去亦無影,一劍出,萬雨落,仿佛與整個天地相融。


    林驚宇能夠敏銳的察覺到,師兄調動的並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遊離在虛空中的那不可見到的冥冥之力,天人合一,牽一發而動天地,達到了修煉的絕高境界。


    林驚宇在腦海裏,不斷重複林逸凡的每一個動作,想將它作為參照,然後走出自己的路,但奈何這所有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完美到沒有一絲破綻,讓人找不到絲毫的切入點,林驚宇陷入其中,久久不能迴過神來。


    “所有人的道,各不相同,沒有哪一條是錯誤的,隻要你敢於邁出自己的那一步,就一定會有所成就,然而,世上之所以有太多的人,趨於平庸,是因為他總想著順著別人的腳步,想去複製別人的成功,如此,那又怎麽可能成為至強者,不過是別人的影子罷了”。


    看著陷入掙紮中的林驚宇,聽雨樓裏,在臨窗聽雨的林逸凡出聲提點道。


    “啪啦!”識海中舞劍的場景,支離破碎。


    林逸凡的話如晨鍾暮鼓,驚醒林驚宇,他迴過頭,發現林逸凡依然在閉目聽雨,風吹雨入窗,飄逸的發絲,此刻貼在他臉上,沒有淩亂,反而顯得更加狂放不羈,睥睨之色也更加濃厚。


    林驚宇又扭頭看天,天色更加昏沉,雨也越下越大。


    “走自己的路?我應該如何踏出自己那一步呢?”時間悄然流逝,林驚宇立於屋簷前,凝眉沉思,低頭看著屋簷流下的水珠,在腳下的石階上四濺。


    “原來如此,一定如此”,忽的,林驚宇大笑起來,而此時林逸凡也在彎起了嘴角。


    賦雨劍訣,追求一劍可禦萬雨,如何使劍,形成自己的劍勢,這已經阻擋林驚宇很久了,甚至如何踏出自己的第一步,他也毫無頭緒,如今終於被他悟到,他如今所處,就如站在屋簷下看雨,沒有真正的感受過雨,卻想要悟透雨,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想到其中關鍵,林驚宇豁然開朗,而後一步踏出,跨出屋簷所籠罩的範圍,任雨水淋濕衣衫,在雨中閉目遐思,任由思緒在雨幕中紛飛,邈及八荒,撲捉那潤物無聲的雨意。


    突然,林驚宇的身形動了,隻見他右手微抬,食指與中指的指尖,靈力運轉,聚雨成劍,揮掃間,雨劍所過之處,仿佛空氣都被一種勢所凝固。


    他一邊舞劍,一邊吟誦賦雨劍訣的經文,並且他手中的雨劍迅速變大,劍光縱橫,極為炫目。


    “嗡!”


    林驚宇突然停下身形,揚起手中雨劍,一劍劈向地上的石板,所凝聚的雨水撞在石板上,頓時水花迸濺,每一滴水珠,如箭矢破空,帶起“嗖嗖”之聲,然而,如此威猛的力道,對石板卻沒有造成一點損傷,力度控製的相當好。


    雨水依舊不斷的落下,拍打在林驚宇身上,而此時,林驚宇卻仿佛沒有了知覺,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渾然不知。


    嘩嘩嘩......,雨聲不絕,一直在下。


    不知道又被雨淋了多久,仿佛是一炷香的時間,又好像是過了一個時辰,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濺在石板上,水珠四射,單手伏在地上的林驚宇,盯著剛才一劍落下的地方,目不轉睛,就算雨水模糊了雙眼,也不曾眨動一下眼珠,他的視線在石板上一道淺淺的、幾乎肉眼不可見得痕跡上匯聚。


    “還是不行!”林驚宇低語,蹲伏在石板上,不曾移動身體。


    這時,林逸凡來到聽雨樓屋簷下,看著林驚宇,慢慢的點著頭。


    雨落石板,剔透的水花綻放,聽雨樓外的石板上水汽彌漫,一片蒸騰,林驚宇閉上雙眼,雙耳顫動,仔細的聆聽雨擦過耳邊的聲音,還有落地之聲。


    一會兒,金鐵相交之聲入耳,是殺伐,像是有千軍萬馬在戰鬥,而不時,破土化蝶之音傳來,是潤物、是新生,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交匯。


    這該如何抉擇,選擇哪一種參悟呢?林驚宇皺眉猶豫。


    忽然,他緩緩站起身子,手掌微握,一道雨劍自然而然的在手心凝現,慢慢地拿到眼前,凝視著手中的雨劍,此時雨劍好像被賦予了生命似的,如精靈在手,讓人不忍緊握,林驚宇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他好像明白了,雨之意不是殺伐,不是陰寒,而是新生與無私,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滋潤萬物,無聲無息。


    在林驚宇做出抉擇的那一刻,他的身形仿佛融於雨中,漸漸朦朧,變得模糊不清,這種情形,不同於林暮天的虛無,也不同於林逸凡的縹緲,而是一種蒼茫,一人立於雨中,卻給人一種一生紅塵,一身蒼茫的感覺。


    身後林逸凡看的有些愕然,旋即低語道:“沒想到我這師弟還真是一個怪物,如此短的時間,既能領悟這麽通透”。


    “是嗎?你師弟是個怪物,當年你修為寸無時,就能領悟正天、淨天之意,又是什麽?”背後一道清絕的聲音響起,正是林暮天邁步走來。


    “師尊?”林逸凡轉身,“師尊你出關了?”


    “嗯,參悟原始圖錄,陸陸續續的算起來也有一年多了,如今也算是小有所得”。


    “當年我悟雨參透的是新生,而你悟到的是正天,如今你師弟應該感悟到的是蒼生,都比我要強出許多,未來賦雨閣就交給你們了”。


    “定然不辜負師尊所望”,林逸凡肯定的說道,“小師弟天資、悟性定能承擔起大任”。


    “你呢?”見林逸凡絕口不提自己,林暮天問道。


    “師尊,屬於我的時代早在九十年前就已經過去,如今是師弟他們的時代,恐怕再過不久,天下又將大亂,到時隻會苦了蒼生,不知又有誰,會亂流救世”,林逸凡歎息一聲說道,雖然他的時代已落幕,卻不曾有絲毫的落魄之感。


    “嗬嗬嗬...”,兩師徒相視一笑,林逸凡說的是自己,其實又何嚐不是林暮天。


    “你師弟就留你照看,我去驚蟄峰見你掌教師伯”,林暮天交代一句後,步入雨中,慢慢地隱入雨霧,消失不見。


    此時林驚宇的身形,已經徹底的融合在雨中,他亦雨,雨亦他,手中的那柄雨劍,已經劍意衝霄,猶如一柄鈍劍,不淩厲,卻威勢滔天,平凡與超凡在他身上交織,雨霧迷蒙,將他整個人籠罩,顯得神秘而又隱約,與整個天地虛空有逐漸融合的趨勢。


    雨聲淅瀝,漸下漸小,林驚宇手中的雨劍也隨著雨的停止而消失,終於,隻留下聽雨樓的屋簷還在滴答。


    樓外的青石板,幹淨如洗,一股清涼,迎麵而來,給人極為舒爽的感覺,林逸凡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怔了怔神,曾經的他就是在大雨消退後,才領悟淨天的奧義,如今他的師弟顯然也踏上了這條超凡的路。


    “滴答!”屋簷上最後一滴水珠落下,落在石板上,水花四射,與此同時竹林中一片竹葉,飄蕩而下,隨風向林驚宇飛來。


    林驚宇的身形展動,隻見他突然右手斜伸,手掌微握,絲絲可見的朦朧水汽,透過青石板,升騰而起,在他右手匯聚成劍,長約三尺,晶瑩透明,林驚宇的識海中,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影在演示賦雨劍訣,瀟灑寫意,行雲流水。


    林驚宇突然邁開步伐,縱身躍起,迎向那片飄來的竹葉,手中那柄透明長劍高舉過頭頂,霎那之間,以劍尖為最高點,一個圓錐形光幕形成,籠罩方圓數米,光幕籠罩下的所有地方,一股水流激射而出,飛到空中,融於林驚宇手中的光劍之中。


    光幕籠罩下的地方,方才下雨浸透入地下的雨水,全部被倒抽而出,融在了光劍之中,而這時,那片竹葉離林驚宇已不過幾丈的距離,而他的身體也達到了臨界的最高點。


    他倏然睜開雙眼,盯著那片竹葉,眼中精芒一閃,手中光劍猛的一劈而下,一道透明的劍罡瞬間變得淩厲,而後直接離手飛出。


    “嚓!”


    淩厲的劍罡直接穿過易碎的竹葉,結果卻出人意料,劍罡如玉瓶,碎的四分五裂,相反,竹葉卻絲毫未損,甚至下降的速度都沒有任何的減緩,依然飄向林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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