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一臉希冀之色,認真的看著林暮天靜如止水的臉。


    “你可以收我為徒嗎?”


    清脆而又略顯堅韌的童聲,在千劫山中不斷迴蕩,宛如天雷之音,被無限放大,像是在向天地呐喊。


    “你流落荒野、忍饑挨餓,就算要我給你山珍海味,天下奇饈也不難”。


    對於一個餓了幾天,連發黴的饅頭,都視如珍品的山野孩童,沒有什麽比玉盤珍饈更具有誘惑力,可是小男孩卻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你衣衫襤褸,不蔽軀體,綾羅綢緞,金錢名利,甚至要富可敵國、封疆君侯,我也可為你做到”。


    小男孩還是沒有一絲遲疑的搖了搖頭。


    “你可想好什麽都不要,隻要做我徒弟?”


    “是!”小男孩用力的點了點頭。


    林暮天一語不發,靜靜的看著小男孩,但是思緒卻早已飄飛。


    看著林暮天深邃的目光,小男孩有些膽怯,也許感覺到所提的要求有點過分,又怯怯的說道:“如果不行的話,麻煩你把我送迴之前的那個荒山腳下的鎮上,我的朋友小澤子可能還在那裏”。


    童聲稚嫩,而林暮天恍如未聞,他的思緒早已飄飛,飄飛到漫天雪花飛舞的天落山腳下,那一年,他剛用驚蒼劍封住炎山中試圖脫困的莫名兇物,修為也依然是從沒有希望再作突破的羽化境初期。


    在天落山下,他遇到曾經參與圍剿過自己的一眾強者無故刁難,所有人都以為他修為凝滯,早已不是那個風華絕代的王者,所以大打出手,可是很多人卻被他反殺。


    在追殺聖雪閣一長老時,卻恰巧被路過的聖雪閣前輩高人“雪花神劍”冰無痕所阻,那時林暮天被仇恨蒙蔽雙眼,幾乎墜入殺道,一言不合就與冰無痕打起來。


    雖然此戰過後,他的名聲又一次傳揚起來,林暮天自己卻真實的知道,並不像天下謠傳的那樣,兩人戰成立平手,真正的事實卻是,林暮天一直在攻,冰無痕處於防守狀態,但他不知道的是,冰無痕出於愛才之心,處處忍讓他。


    激戰三天三夜後,冰無痕隻是反攻一招,簡單至極的一招,樸實無華,結果卻是林暮天吐血飛退,無再戰之力。


    冰無痕走時,一句話未說,隻是給他留下數壇烈酒,而林暮天自己也從仇恨中驚醒,深知對道的領悟,還遠遠落後與前輩高人。


    那一戰過後,聖雪閣就傳出兩人平手的消息,然而林暮天卻在天落山頂喝了一天一夜的酒,直到第二日,才醉醺醺的走下天落山。


    在天落山腳下時,一夥馬賊在打砸搶殺,鮮血染紅了雪山,就像一副空白的紙張中的一點殘紅,格外的刺目。


    一個同樣七、八歲的小男孩,一身是血的坐在雪地中,望著拿著長刀,滿麵猙獰的向他走來的馬賊,眼中沒有一絲畏懼之色,有的隻是麵對死亡的平靜與淡然。


    這該是怎樣的心態?林暮天悸動。


    他在這個小男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還看到了至今修為至羽化境的他,都不具備的淡泊之心。


    再看小男孩,他如同看見了一塊稀世寶玉,所以他出手救下了小男孩,並當即違了師命,收其為徒,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在見到他的諸般神通之後,收其為徒時,小男孩臉上並沒有出現預料之中的激動,隻是好看的眸子裏多了一絲絲喜悅的神采。


    林暮天帶著小男孩行至賦雨閣山下時,卻遇到一個算卦老者,持一節竹拐杖,一身道袍,破舊不堪,邋裏邋遢,很像胡弄凡俗之人的江湖騙子,手裏捧著一口的破碗,,碗壁布滿密密麻麻的裂紋,蔓延到碗底,邊沿還有著數個大大小小的缺口,碗中卻刻有古老而又透著玄秘的“化天”二字。


    那老者硬是纏著林暮天,給他算了一卦。


    “天暮夕陽無限好,漫漫長夜終難了”,這兩句話就是那老者留下的偈語。


    起初,林暮天並不以為意,直到他唯一的徒弟步入他的後塵時,他才明白這句偈語的意思,這句偈語是在告訴他,他所收的弟子,天賦都變態如妖孽,正如天邊的夕陽,美麗至極,但是卻不能永恆,因為很快就會步入漫長的黑夜,漆黑的讓人絕望。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林暮天輕吟一句,隨後又陷入深深的沉默當中,隻有身邊站著的小男孩一臉奇怪,“夕陽?太陽才剛剛升起,叫朝陽才對,”小男孩在心中嘀咕道。


    突然小男孩看到林暮天的眼中,精芒一閃。


    “你站到那塊石頭上去!”


    林暮天不可置疑的道,順著指尖的方向看去,隻見那塊石頭正處於巨石條的邊緣,更為讓人恐懼的是,巨石條的邊緣裂縫密布,山風吹進裂縫裏,甚至可以聽到唿唿之聲。


    小男孩不敢違逆,慢慢的移步前去,突然一塊小石頭從巨石條的邊緣脫落下去,落盡深不見底的深淵,沒有一點迴響。


    恰見的一幕生生止住小男孩前移的步伐。


    “你可知做了我的徒弟以後,就如你腳下要走的路,每一步都可能是萬丈深淵,你還要繼續前進嗎?”林暮天適時的說道。


    小男孩咬了咬嘴唇,不曾後撤,微微閉上眼睛,正欲邁步前行,一股力量,陡然從後麵出現,將他拉向一旁。


    “嘩啦”一聲。


    就見小男孩剛剛腳踩的地方,連同那塊石頭一起墜向深淵,依然沒有任何的迴響,這一切嚇得小男孩驚唿一聲,縱然野外生活的經曆,使他的性格變得極為堅韌,但畢竟隻是一個孩子,麵對生死一線,難免膽戰心驚。


    “莫非天意如此?”林暮天怔怔的望著巨石條的斷裂之處,久久不語。


    “走吧!”


    林暮天卷起驚嚇過度的小男孩,身影緩緩地消失在巨石條上,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切又重新歸於平靜。


    兩人再次出現時,已是一個鎮上繁華的街道旁,林暮天在前緩緩地走著,小男孩快步的跟著,經過一個包子鋪時,林暮天邁步走了進去,小男孩亦步亦趨,兩人找到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


    “客官來些什麽?”店小二熱情的打著招唿說道。


    “一壺茶一盤肉包,”林暮天冷漠道。


    ‘好嘞!客官稍候,熱騰騰的肉包,馬上就到,本店的肉包,包您滿意”。


    店小二轉身張羅去,不消一刻,熱騰騰的茶與包子就送到兩人桌上,小男孩惡鬼似地盯著香噴噴的肉包,隻是林暮天沒有說話,小男孩亦不敢伸手去拿。


    “吃吧,”林暮天平靜的道。


    小男孩如死囚被赦免一般,飛快的用雙手拿起一個肉包就向嘴裏塞去,快到嘴邊時,卻又停了下來,看著目光轉向窗外,盯著流水看的林暮天。


    “你也吃一個吧,很香的”,小男孩脆生生的道。


    “不用!”還是同樣的簡短,但林暮天眼中卻閃過一絲溫暖之色。


    兩人吃過飯後,確切的說,小男孩吃飽並將剩下的三個肉包裝在身上後,兩人又迴到繁華的街道上,此時的街道,並不因為晌午的到來而人少,相反更加熱鬧一些,各種吆喝生,各種買賣聲,充斥其間。


    小男孩好奇的向四周打量著,突然,牆角邊一個披頭散發,麵容枯黃的小女孩吸引了他的目光,她應該也是幾天沒吃東西了吧,和我以前一樣,餓的快死了,小男孩咬著手指想道。


    “你可以等我一下嗎?”


    “嗯?”


    小男孩未顧林暮天的反應,就跑到小女孩身旁,將身上僅有的三個肉包遞給她:“小妹妹,你餓了吧?給!”


    小女孩抬起頭,可憐兮兮的看著小男孩,咽了咽口水。


    “唰!”的一聲,飛快的搶過小男孩手中的包子,就往自己口裏塞去。


    一個.....兩個......三個....三個包子,瞬間就沒有了,小男孩傻愣愣的看著小女孩。


    “你.......你這也太能吃了吧?”


    他沒有想到的是,之前在鋪子裏,他可是一口氣吃掉六個,小女孩吸吮完手指,看著呆住的小男孩,抿嘴一笑,慢吞吞的說道:“我隻是餓暈了才吃這麽多的,不餓時,一個就飽了”,說完小女孩還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一下。


    “啥?不餓還吃?”小男孩樂道。


    突然又猛地想起什麽似地,趕忙扭頭尋找那道偉岸的身影,令他驚奇的是,那個偉岸的身影還在原地等他,小男孩之前還害怕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會因不滿自己的表現,而趁其不意離去呢。


    “看來是誤會他了,該死,我怎麽可以誤會神人一樣的他哩!”小男孩在心裏道。


    “你願意和我一起嗎?”小男孩對著小女孩道。


    “好啊!”小女孩不假思索,可能是三個肉包已經將她收買。


    見小女孩同意,小男孩起身跑到林暮天前,“我們可以帶上她嗎?”指著牆角的女孩。


    “為什麽?”同樣的雲淡風輕,不帶絲毫感情。


    “她也是一個小乞丐,還是一個小女孩,不跟我們走會餓死的”。


    “為什麽想要帶著她?”


    小男孩怔住了,給不出理由,卻小聲、委屈的說道:“我就隻是想帶著她”。


    林暮天聽後,自問自答道:“隻是想嗎?可能吧!為什麽這麽相似?難道是在告訴我,他依然逃脫不了那個宿命的輪迴嗎?”


    林暮天還記憶猶新的是,一百多年前,一個同樣大小的小男孩,站在他的身前對著他說過同樣的話,同樣是請求帶一個陌生的乞丐小女孩上賦雨閣,同樣的問題“為什麽想要帶著她”,同樣的迴答“我就隻是想帶著她”。


    今天和一百多年前的一幕,何其相似,沒有一點不同,這真的是宿命的輪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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