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納叫道:“不,不僅是瘟疫,是更可怕的東西……與古達佩亞斯溝通,它一定能感覺到那種邪惡的氣息。”


    月光精靈猶豫了一秒鍾,接著簌地化作綠光射出隧道,投入最高評議會聖殿頂端的枝葉之中,幸存的居民們還擁擠在隧道入口,有植物係精靈指點著大家找到冷鬼燈接受星斑熱詛咒,此刻瘟疫已經蔓延到第二層,聖殿之外倒伏著許多死狀慘烈布滿黑斑的屍體,“我們也感覺到了,睢陽城圍城戰役中兄弟會一方也使用了這種詛咒之術。”埃利奧特走到約納身後,“現在無法判斷詛咒的規模與威力,令人費解的是,進入翡翠之樹的敵人隻有那名死後釋放出瘟疫的老人,為何又會憑空出現亡靈詛咒呢,難道有敵人從看不到的路徑潛伏進來嗎。”


    “那是毀滅性的的力量,埃利。”約納連手指尖都在顫抖,“那不是人類可以擁有的力量,見鬼……龍尊君怎麽會獲得這麽可怕的實力……”


    若冥冥中的時鍾撥迴數分鍾以前,定格於龍撼疆死去的那個時刻,說不定能看到有一個難以注意到的細節正在發生,龍撼疆的模糊血肉中有一條若隱若現的黑色線條向後延伸,變得越來越淡,直至消失於彩虹門的位置,彩虹色的大門短暫開啟後會立刻關閉,可這條黑線強行在空間之門處打開了一條縫隙,穿過橡木長者駐守的彩虹色空間,延伸至現實世界北方大陸那冰雪封凍的舊翡翠之樹遺跡,


    積滿星星點點灰塵的樹幹燃著幹草叉小隊那尚未熄滅的螢火,樹洞裏是龍撼疆潛藏的位置,老人早早啟動了血液中的“番痧”毒性處於瀕臨死亡的狀態,所以未被幹草叉的夥伴們發現,


    然而他並不是唯一的潛藏者,在樹洞裏還有一個未被發現的人,,,一個死人,與瀕死的龍撼疆不同,這是一具死去已久、被北大陸的低溫凍得完全僵硬、青紫色的臉上寫滿恐懼的真正屍體,這個男人的長相相當清秀,若不是死狀可怖,可稱得上一位英朗的青年,


    他就是龍家宗室安插在龍尊君手下的暗諜,二等外務使龍食銀,當幹草叉一行人到達林戈爾潘特遺址、與荊棘精靈相遇並取得“霜之寶”的時刻,龍尊君也醒悟到自己一直在被人跟蹤的事實,他發動鬥氣向追蹤者展示自己的力量,緊接著將龍食銀親手殺死,在四名追隨者當中龍食銀是最可疑的一位,因為他資曆最淺,在叛逃出龍家大院前一年剛剛追隨家主左右;但實際上龍尊君並不在意將四名隨從進階殺死,隻是很巧合地第一次出手就除掉了暗諜,龍食銀栽倒在雪地,手中的銀蛋骨碌碌滾了出來,龍尊君彎腰拾起沾血的銀蛋看了一眼,用雪擦幹淨,放進了衣兜,


    直至此刻他都以為追在後麵的人是龍家宗室派出的刺客,追蹤者到來使龍尊君做出一個決定,他要利用龍食銀的屍身布一個局,一個能將刺客一網打盡的死局,龍撼疆的犧牲難以避免,可龍家家主並不認為“番痧”瘟疫能夠將新翡翠之樹化為一座死城,如果如傳言所說真有大精靈存在的話,精靈們定能想出對抗瘟疫的法子;要徹底除掉魔法生物和刺客,唯有動用更陰毒的必殺法門,


    天亮之後,龍尊君諸人與龍撼疆作別,動身前往最後一件密寶所在地杜迪爾潘特,臨行之前龍家家主從雪中刨出龍食銀的屍體,,忠心耿耿的追隨者們並未露出兔死狐悲的神色,仿佛這青年的死亡與他們毫無關係一般,,加以泡製,他將屍體直立在雪地,雙手按住屍身的肩頭,追隨者們立刻遠遠退開,轉過身去,生怕自己的目光阻礙家主施展神通,


    唯有一個女人俏立在一旁,冷冷地端詳著龍尊君的表演,輕啟紅唇:“爹爹,食銀昨天還替我們燒水煮茶、探路尋食,今天就變成了這幅模樣,你心中就沒有一點不忍嗎。”


    龍尊君道:“婦人之仁,要成大事,必須得有犧牲,早覺得食銀心懷鬼胎,口是心非,我於他是父是君是友是師,居然這樣對待我,這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報應。”


    龍姬將眼神投向蒼茫北陸:“爹爹,你說的大事我不懂,我就知道與人為善、珍重生命這些小事,他的命對你來說一錢不值,但對他自己,對他的爺娘父母兄弟姐妹至親好友,對他的夥伴來說,卻價值千金……你殺死了他,仿佛捏死一隻小小的臭蟲,可知有多少人會為了食銀而在夜裏向隅而泣。”


    龍尊君搖頭道:“你變了,龍姬,這樣多愁善感,滿肚子迂腐的兒女情長,龍家掌刑使就是這幅模樣,要是長老們還在生的話,看到你如今的模樣隻怕要笑掉大牙。”


    “這才是身為人應有的感覺呀,爹爹。”女人悠然道,“這一路上被你囚龍之術縛住無法自由行動,卻讓我迴頭想了許多,是一個又弱小、又熱血、又單純的家夥教會了我這些,他告訴我人不是單獨存在的,唯有被別人需要才是人活著的唯一價值。”


    “哼。”龍尊君冷笑一聲,“說這話的人如果出現在我麵前,倒要聽聽他的大道理,看是他的嘴皮子厲害,還是我的掌中劍厲害。”


    龍姬歎道:“你還是不懂,爹爹,縱使殺再多的人……”


    “閉嘴吧,你今天已經說得太多。”龍尊君眉頭一皺,施在女人身上的囚龍之術簌然收緊,奪去了龍姬說話的能力,“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強才是真的,這個世界如此,其他一萬個世界亦然如此,你說我不懂,其實你才不懂,遠遠看著我吧,看我得到一切的那一天。”


    他的左手背浮現一條金線,右手背浮現一條銀線,兩個龍家宗室血脈能力同時出現,兩個古老的能力分別叫“金傀”、“銀鐸”,都屬於龍家極其稀少的控屍係能力,前者可以將新鮮的屍體化為沒有意誌、沒有靈魂、能被施術者遠距離控製的金屍,這能力與道家煉屍術異曲同工;後者能抽幹屍體內的所有血液化為自在變換的銀蛇,形態不拘,可軟可硬,隻要屍骸本身不腐壞,血蛇就可以長久使用,隨心所欲變化形狀,


    “咯咯咯咯……”龍食銀死屍的喉頭發出幹澀響聲,瞳仁沁出血線,這時龍尊君悶哼一聲,雙手同時轉化為黑色,來自雅古的詛咒被注入新生的活屍。


    第105章 第七扇門(中下)


    當龍撼疆悄悄尾隨幹草叉小隊進入新翡翠之樹的時候,龍食銀的屍身正在樹洞中沉默不語,他以別扭姿勢壓在身下的左手已長出屍斑,尾指末端破裂,一條銀黑色血線將屍體與龍撼疆連接起來,彩虹色通道合攏的時候,“銀鐸”之線從空中垂下,遙遙牽著龍食銀的手指,


    “你答應過不使用那種力量的。”在龍撼疆化作蘊含瘟疫的一團汙血時,夕陽正從北大路的西方天際線緩緩落下,難得的晴朗天氣持續了一整日,白晝的熱力化為冰原的氤氳霧氣蒸騰起來,讓身後的杜迪爾潘特遺跡變得模糊不清,蒸汽吹拂著皮毛大衣的衣角,一身黑衣的龍姬輕輕說道,她望著龍尊君的背影,望著這位她必須以父親相稱的男人,身上的囚龍禁術鎖住了她的血脈、筋骨和血管,讓她無法動用一分一毫力氣,多少次嚐試逃脫都宣告失敗,龍姬逐漸習慣了囚徒的身份,習慣了冷漠注視著這個男人將人類、野獸和精靈毫不留情地殺死,


    在東方大陸睢陽城占星術塔中被龍尊君綁走的時候,龍姬從沒想象過事情居然發展得如此離奇,她對龍家始終心中有愧,因此沒有做出絲毫反抗,在被龍尊君帶出睢陽城的時刻她主動交出了掌刑使令牌,坦言道:“爹爹,關於龍昶一事我不會推脫責任,也不會逃避刑堂的懲罰,但請您答應我一件事情:如果刑堂網開一麵保存我的性命,我希望繼續持劍走遍大陸追捕西米昂·龍昶,直到將他親手殺死的一天再,迴到龍家大宅,在精修院麵對青燈古佛,再不離經堂半步。”


    “唔。”龍尊君含混地答應著,懾於家主的威嚴,龍姬沒有再多說半句話,隨著龍尊君一行五人離開南商國一路向東北方行去,繞過雲夢澤進入後秦國國界,她沒有留下任何記號,即使有許多機會這麽做;她清楚知道幹草叉的夥伴們會試圖尋找自己,但那隻會給夥伴們增添危險,龍家是東方十七家之首,一家一城,一城一國,不為世俗法律所約束,也不會因世事變遷而改變,性格果決堅忍的女人在留下刺客之王佩劍“睚眥”的同時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自己的業因種下業果,這一切唯有自己來承擔,無論忠誠的玫瑰騎士還是櫻桃杜並肩作戰的夥伴,乃至那個擁有一雙明亮眼睛的少年,都不應該因自己的過錯而受到懲罰,


    然而懷疑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在進入後秦國之後,眼見所聞顛覆了龍姬心目中龍家當代家主的形象,曆來龍家一家之主不得輕易離開大宅,不會特意與某國、某家交好,不能隨意表達自己的意見,因為家主代表的是古老家家族的實力和麵子,做決定的,實則是藏在幕布後麵那些拄著拐杖的長老會成員,


    但龍尊君則完全不同,龍姬已經多年沒有迴到大宅,但也斷斷續續聽到當代家主喜愛出遊的消息,當龍姬在西方大陸追蹤西米昂·龍昶蹤跡的同時,龍尊君也去到了西方,他到戰火紛飛之地去做什麽,沒有人知道;他怎樣兩次渡過波濤洶湧的聖河,亦沒有人知道,


    東方大陸已經多年不興戰火,六個大國之間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涼隋與後秦兩國接壤的國境線蚰蜒綿長,曆史上的多次大戰讓兩國在國境附近維持著相當軍力,而涼隋龍家與後秦墨家之間遠說不上和睦,在墨家宣布驅逐數理學士公會、扶植兄弟會為國教的時刻起,涼隋就單方麵關閉了通往後秦國的關隘,對這表現異樣的鄰居加倍提防,龍家一直向各國各家派遣外務使探聽有關兄弟會的情報,自然不會錯過如此驚人的消息,主政的孟家皇族作為龍家的附庸,毫不猶豫地執行了閉關鎖國的政策,


    但就在這個時刻,龍家家主從南商國借道進入後秦,一入關就受到後秦人的隆重招待,被一支金戈騎兵保護著日夜兼程趕往首都須昌,這情形怪異之極,龍姬不禁心生疑竇,找個機會偷偷問:“影叔,這究竟是怎麽迴子事。”


    她詢問的是一條影子,每一代家主都有一位替身影子,由影宗從小培養的影子擁有同家主完全相同的外貌、體格和聲音,平素潛伏在家主身後密不露麵,在關鍵時刻能夠扮演起家主的角色,令正主從容脫身,龍尊君這一代的影子是一位罕見的血脈能力者,真正做到了如影隨形,多年來沒人見到過他的真容,小的時候龍姬喜歡沒事找影子聊幾句,叔侄隔著空氣對答,漸漸關係融洽;如今趁龍尊君在臨屋酣眠的時刻,龍姬對那一抹即將從門縫溜走的影子發問,


    “你總會懂的,妮子。”影子留下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消失在客棧的燈影中,


    三天以後,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對龍姬說出了真相,那天一行人到達了後秦都城須昌,從西門進入這座城堅牆厚、樓台高聳的古城,當晚安歇在國賓館,龍尊君帶著龍撼疆與影子去麵見國君,其他兩名追隨者龍食電、龍食銀二人在館驛留守,兩人本是同父異母兄弟,彼此信賴,肩膀寬闊的龍食電簡單安排幾句就去廚房安排晚飯,相貌清秀的龍食銀關上房門,搬椅子坐在龍姬對麵,掏出一張紙、一支筆在上麵寫了幾個字,


    他寫的是:“小姐,勿驚,不可多言,會被竊聽,我寫你看。”


    龍姬意外地點了點頭,


    龍食銀寫道:“小侄是影宗派出的,幾年前到了家主左右,長老會懷疑家主裏通外國、圖謀逆反,但查不出些毫依據,差小侄我緊隨家主觀察其一舉一動定期迴報。”


    龍姬此時雙手雙腳被囚龍的白色光帶鎖著,她稍微凝聚精神,從異界召來一隻白骨的右手,骨骼嶙峋的手從紫霧彌漫的空間裂隙中伸出,在空中比比劃劃,龍食銀把頭一點,寫道:“正是,對家主的懷疑由來已久,若此事落實,長老會將立刻彈劾家主,選出新一代家主,並發布‘斷’字令將龍尊君老爺誅殺,小姐一定知道近些年兄弟會在東方大陸異軍突起,長老會就懷疑家主與其勾連,如今情勢緊張之下到達須昌城與墨家會麵,看來此事是座實了,小侄將即刻通知長老會,派出精明強幹的執行使,,我猜自然有食月、食玉幾位,,待尊君老爺離開須昌城後加以誅殺,小姐與此事並無牽連,小侄自當保全小姐安全,隻是發動之時萬勿幫助尊君老爺對抗執行使,‘斷’字令之下,殺無赦。”


    龍姬的驚駭難以言表,良久,她用白骨之手捉起筆寫道:“那他為何要借刑堂名義將我抓來……”


    “刑堂並未收迴你的掌刑使令牌,小姐。”龍食銀迴道:“此事是尊君老爺編排出來的,究竟要帶小姐去往何處,小侄並不知曉。”


    這時走廊響起腳步聲,龍食銀立刻抓起紙輕輕一揉,立刻化為一捧淡藍色的薄灰,他將灰燼向窗外一吹,龍食電便推門走了進來:“晚飯已經得了,等會兒店家給送到房中,龍姬小姐也餓了吧,等下便幫你解開囚龍術方便梳洗進餐,不過請勿逃走,不殺死我,是逃不出我的結界的,……食銀,跟小姐聊了點什麽。”


    “什麽話都不敢說,哪敢跟龍姬小姐對談。”龍食銀背過身偷偷將眼一眨,含混應了過去,


    一行人在須昌城逗留了一天半的時間,期間龍尊君同墨家、兄弟會談了些什麽,沒人知道,離開館驛的時候,龍姬明顯感覺到這座城市的氣氛變了,街頭變得冷冷清清看不到平民,青石板路上留著密集的馬蹄鐵印,蕭殺的北風卷起單薄酒幡,酒館裏空無一人,唯有賣酒老婦正對神像焚香禱告,


    他們從西門離開須昌城,乘坐馬車向西駛去,這迴輕車簡從,不再有人護送,須昌距離涼隋首都平陰城五百八十哩,路經許多空闊無人的區域,正是龍家執行使下手的好時機,但左等右等都不見有伏擊出現,車子一日日碾過棧道,龍食銀緊繃的神色一日日未曾放鬆,直至接近邊境的時候,龍姬看到關隘城門盡皆開啟,一隊隊金槍紅甲的金戈騎兵正昂然馳出邊關向涼隋湧去,她才得知這個驚人的消息:戰爭開始了,


    後麵發生的事情像一場噩夢,龍家派出的殺手始終沒有出現,因為大軍兵臨城下,千年大宅被恐怖的詛咒之土摧毀,龍姬並不知道刺客之王為了古老家族而消逝在異界,她隻覺得胸中傳來莫名的刺痛,如同心尖被釘上一枚鐵刺,留下一滴鮮血,化為一道傷疤,她以為那是得知龍家大宅覆滅時的傷痛,卻並不知道那尖銳的疼痛來源於彼此錯過的最後一次會麵,當西米昂·龍昶向巨怪發出震天怒吼的時候,她乘坐的馬車從龍家大宅以北三十五哩的地方駛過,“打開轎簾好嗎。”當時她這樣說,捂住胸膛向南眺望,隔著陽平山看不到風雲際會的龍家大宅,隻看到一團烏雲聚集在遙遠的南方山麓,如一隻戀戀不舍、遲遲不肯閉上的眼睛,


    第106章 第七扇門(下)


    從遠離火焰升騰的龍家大宅轉而向北前進的那一天起,龍姬開始嚐試逃跑,她的家族、對姓氏、對宗室的忠誠已經被現實磨滅,就算再遲鈍的人也早能意識到龍尊君已經背棄了古老家主家主的身份,等待她的並非宿命中的審判,而是完全未知的未來,


    然而她一次次失敗,第三次逃走的時候,龍尊君使用囚龍秘術鎖上了她的血脈、筋骨、氣海和神念,讓她成為一位體力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凡女人,縱使打傷了龍食電、龍食銀(食銀為了幫助她逃走主動迎上白骨的刀鋒),龍家家主也未責備自己的女兒,隻淡淡地丟下一句:“虎毒不食子,我不會害你,我需要你的能力,等一切結束的那天,我會還你自由。”


    龍姬嘴角噙著血、眼中含著冰道:“龍家對你來說什麽都不算嗎,幾萬人的性命,宗家傳承,東方十七家的香火,這些真的一切不值,爹爹,你到底要作什麽,何不幹脆將我殺掉,用‘大噬’之力吞掉我的血脈能力,就像你此前做過的那樣,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嚴厲的家主反而露出很感興趣的笑容:“你知道什麽。”他轉過頭,對自己的四名追隨者攤開雙手:“瞧,她知道些什麽,你們又知道什麽。”


    “吾輩什麽都不知道,隻知誓死追隨家主左右。”四人一齊單膝下跪道,當然影叔還隻是一道淡淡的影子,龍姬聽到龍食銀的嘴角有咬緊的牙齒咯咯作響,她覺得眼前的男人是如此陌生,,,盡管她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她稱作爹爹的人,


    直到越過天淵到達北大陸,龍尊君還是未將此行的目的地告訴追隨中,隨從們也安然自得從不開口多言,越往北行就越寒冷,他們換上厚厚裘皮,乘上一艘異獸所拉的雪橇橫穿疾風島,龍食電製造出結界將眾人保護起來,使大家免於被風雪正麵吹打,這個肩膀寬闊的年輕人是龍家“九囿”血脈能力的繼承者,相傳這種能力在龍家稱雄大陸的戰亂歲月裏起到安定乾坤的大作用,九囿即九州,龍家先祖在東方大陸劃出無形界線,將敵我、是非、善惡和明暗分割開來,創建了後世東方十七家的大格局,如今龍食電雖然隻能顧及身前身後方寸之地,但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異人,


    龍姬開始模模糊糊理解父親的真實目的,是在龍尊君攻破馬薩爾潘特的那個時刻,馬薩爾潘特位於星星島東北部,是距離翡翠之樹距離最遠的一個元素精靈定居點,性格孤僻、離群索居的極光精靈的故鄉,馬薩爾潘特遺跡在一條冰風侵襲的山穀之中,從無盡群山吹來的北風日夜吹拂著冰封穀地,讓山穀呈現猙獰恐怖的狼牙狀風蝕地貌,鋒利岩石上凝著堅冰的利刃,連雲霧都能被切成兩半,


    山穀深處夜間溫度極低,能夠將人的靈魂都凍結,相傳馬薩爾潘特早在第二次遠古戰爭後就已被荒棄,千年來沒有任何旅人願靠近這冰冷的死亡山穀,龍尊君在懸崖邊等待了三天,三天的暴風雪過後終於迎來陽光普照,在金黃色陽光能射入穀底的短暫時間裏,龍家家主孤身一人躍下斷崖,轉瞬間消失在黑藍色的冰影之中,


    龍撼疆大口喝著酒,嘟噥道:“聽家主說有一百名極光精靈住在這底下,在冰裏挖出一座宮殿來,宮殿裏供著一件什麽‘虹之寶’,沒日沒夜向這寶貝磕頭祈禱,想有一天寶貝能把他們帶到什麽勞什子‘應許之地’去,呿,真是莫名其妙的蟲豸鼠輩,幾百年躲在這個冰窩窩裏麵,生下小孩一輩子見不著太陽,這日子還他娘的有什麽過頭。”


    龍撼疆一喝酒就喜歡多說話,平素有影叔管著還算能夠自製,今天影子跟隨家主進入馬薩爾潘特,龍食電、龍食銀輩分太低說不上話,老人就興致大發將知道的一點事情盡皆倒了出來,看龍食銀臉上的表情,龍姬知道這位影宗暗諜也沒聽過這些秘辛,兩人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將眼中的驚訝之色壓抑下去,隻管給龍撼疆添酒,


    龍撼疆喝了一口冷酒,打了一個哆嗦,吐出一口濁氣,又說:“家主這迴是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自從在西方得到了那種奇怪的力量,他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天神神叨叨研究那些俺弄不懂的東西,聽他說,他已經布下一個天大的局,隻要找到六件寶貝,打開一扇什麽勞什子的門,就能通過一個什麽陣勢得到天上天下最厲害的力量,成了神,一個新的神,家主的想法俺是不敢插話啦,不過這事聽起來總覺得有點不靠譜,家裏那麽多人,兄弟姐妹爹爹媽媽都是親人,說死就死絕了,俺這一段時間晚上死活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大宅裏麵那些熟人,每個人都渾身血粼粼的慘叫著找俺索命,俺想說你們死掉不是俺害的,可說起來畢竟與家主脫不開關係啊……家主他根本一點反映都沒有,就算有一窩螞蟻在眼前死掉也該稍微改變下表情吧,俺真是搞不懂他老人家的想法啊……”


    龍姬歪一歪頭,龍食銀適時問道:“祖爺爺,我到家主大人手下時間還短,許多事情都沒聽過,能不能說說家主找的寶貝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呿,問這幹啥。”龍撼疆扭頭警惕道,接著打了個酒嗝將腦袋晃起來:“就是精靈看著的寶貝唄,世人以為精靈都死絕了,誰知道人家根本沒絕戶,隻是偷偷躲起來守著寶貝偷偷樂哩,聽家主說,這些寶貝是遠古戰爭打完的時候一個什麽格斯給精靈們留下的,這消息本應該沒人知道,但他去西大陸的時候偶爾得到了一個日記本什麽的,據說是從南方無盡沙海的沙子裏拋出來的舊東西,上麵寫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曆史,平常人就一笑扔在腦後啦,唯有家主真當了迴事,研究來研究去,就有了這個嚇人的計劃……小姐,你也不要怨他,男人就該有點大誌向才行,你沒聽說古代的大英雄出征前都要把老婆孩子殺了才上戰場,這樣才沒有後顧之憂呀……”


    龍姬道:“二十二爺爺,我隻是不懂爹爹要我做什麽,要打仗的話,這裏每個人都比我厲害,根本輪不到我出手吧。”


    龍撼疆咧開大嘴笑道:“這你可有所不知了,小姐,有件事是就算家主也做不到的,唯有你才行呀,這個世上空間魔法師本來稀少,能同時操縱空間和時間的更是少之又少,咱們龍家雖然血脈能力千百種,這一代能溝通時空的卻隻有你和叛徒龍昶兩人啊,你的‘冥婚’和他的‘甲軀’雖然看起來都是召喚能力,但實際上是打破空間和時間接通兩個世界的通道才對。”


    愣了一下,龍姬問道:“但召喚師這種職業很常見啊,他們也是從異界喚來奇異生物……”


    龍撼疆搖頭道:“不不,召喚師喚來的東西是死的,懂嗎,它們是從靜止的地方‘拿’出來的,而小姐你可不一樣,你的骷髏是從活動的另一個世界‘走’過來的,這其中的道理可深啦,俺一時也說不清……”


    正在這時一道黑影轟然降落在麵前打斷了對話,健碩的男人軀體遮擋住陽光,“滴滴答答……”衣襟上的鮮血滴落,在空中凝成小小的紅色冰珠滾落在地,龍尊君舉起手中一顆精靈的頭顱:“成了,秘寶是真的,休息到明天早上然後去下一個地點。”


    說完這話,他沉重地坐在地上盤腿調息,精靈頭顱墜落下來,那是一名纖細的、有著美麗白色長發的女性精靈的頭顱,龍姬的目光遊移不定,忽然感覺肩膀一沉,龍尊君的右手搭在肩膀上,“你能記住的,這就是秘寶的信息,這就是爹爹要你做的事情,願意與否,你都必須幫我。”


    左手按著精靈頭骨,右手按著女兒的肩膀,龍家家主將第一件秘寶的時空坐標深深刻在龍姬的心裏,


    七十二個小時後,龍姬打開了一扇門,一扇她自己都不知道通往何處的門,“辛苦你了。”龍尊君揮揮手,昂然走入霓虹閃爍的空間通道,杜迪爾潘特遺跡冒著滾滾濃煙,火光照亮夜幕,鹿角精靈的屍體堆積如山,


    在同一時刻,綠色隧道中的約納發現了令他驚駭欲絕的事實,


    在同一時刻,龍食銀的屍體站在新翡翠之樹一層大廳中央,冰凍的眼瞳裏有黑色的漩渦旋轉,


    在同一時刻,一支隊伍到達了現實世界的翡翠之樹廢墟,“去哪了。”火把的光芒驅走黑暗,地麵上的篝火還未熄滅,繞著翡翠之樹走了一圈沒有收獲,墮落暗火法師傑夫塔鬱悶地跺跺腳,


    “不遠。”嗅著空氣中不詳的味道,戴著禮帽的北方精靈輕聲迴應道,“我女兒就在附近。”


    第107章 夜晚之王(上)


    黑色法袍,黑色披風,黑色尖頂帽,黑色法杖,胸前佩戴著磨去了一切標示的魔法師協會徽章,墮落魔法師並無一定的著裝標準,他們往往為了逃避魔法師協會的追殺而改換奇裝異服,像傑夫塔這樣裝束招搖過市的著實不多,或許是性格所致,也許是實力使然,自從掌握墮落暗火魔法的那一天起傑夫塔就從不隱諱自己的身份,而直到魔法師協會被兄弟會策反的今天,他還活得好好的,一點不像其他背叛者的下場,


    此刻傑夫塔的法袍底下一起一伏燃燒著奇異的暗火,他用這種方法保持自己的體溫,就算穿著單薄法袍也能抵抗北大陸的風雪,而他對麵的那個男人則更瀟灑,依然穿著白色亞麻襯衣、綠色鬥篷,戴著大簷禮帽,灰白色卷發下的眼睛總是望著遠處,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風雪吹拂,對此傑夫塔隻能報以嫉妒的表情,因為北大陸是北方精靈的故鄉,這位神秘兮兮的w先生算是到了家啦,


    這支小隊一共十二個人,在幹草叉小隊離開聖約納號向星星島挺進的時候,幽靈的小隊也在傑夫塔的帶領下離開了潛地艦,沿著約納一行人的足跡遠遠跟隨,聆聽者沒有傳來新的指示,墮落暗火法師認為當下最重要的是在兄弟會的追殺之下保護好占星術士,因此留下一些人守護昏迷不醒的羅斯·羅斯,帶著精銳踏上征程,


    小隊中的保護者都是從三塊大陸調集而來的強者,傑夫塔沒有蠢到以為自己是最強的一個,起碼他就對w先生忌憚三分,,,放眼大陸,誰不知道櫻桃渡夜晚之王的威名,不過從資格來說傑夫塔無疑是最老的一位,他是最早侍奉銀靈的幾名高級成員之一,幽靈的核心幹部,櫻桃渡房客的身份隻是暫時偽裝,當時墮落暗火法師在等待一位候選者出現,但陰差陽錯出現在他麵前的是故人之子,少年占星術士,約書亞的兒子約納,在看到少年的一刻起,傑夫塔知道幽靈的未來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用聆聽者指示,他也能看到約納身上那濃重的宿命色彩,在聖河彼方岸邊他遞給占星術士的船票,就是在幽靈組織尚未鎖定候選者之前促使命運轉動的第一推動力,


    “你好,……w先生。”被召集至潛地艦上的時候,傑夫塔還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也不知道誰會成為這次的搭檔,當見到夜晚之王的時候,櫻桃渡的房客難免有些吃驚,


    “你好,傑夫塔。”北方精靈淡淡說道,“不用理會我,我會幫助你們,但並不是你們的一份子。”


    “……了解。”傑夫塔立刻點頭,


    後來暗火法師逐漸了解到w先生的來意,櫻桃渡被紮維帝國摧毀後,w先生隻身迎戰地行龍騎兵,保護女兒錫比登上飛空艇越過聖河,此後他一直在尋找女兒的蹤跡,可整片大陸都陷入戰亂,小螞蚱音訊時斷時續,這時銀靈親自現身於w先生麵前,做出一個承諾:幽靈可以幫助他找到錫比,但作為交換,他必須獻出自己的力量,並非櫻桃渡夜晚之王的力量,而是十二議事主的力量,


    契約成立了,十二議事主是為了平衡大陸強者的實力而存在的,幾位能以個人力量影響世界未來的強者被施以封印,其中包括刺客之王西米昂·龍昶,當然也有北方精靈貴族w先生本人,縱使隻能發揮一小半實力,他還是能與櫻桃渡保護者老爹分庭抗禮,成為渡口夜晚的皇帝,如今十二議事主名存實亡,封印已經崩潰,這位思念女兒心切的父親能獲得多恐怖的力量,這件事唯有銀靈和w先生自己知道,


    幹草叉小隊離開潛地艦的第二天,傑夫塔的隊伍遭遇了第一場戰鬥,對手是兄弟會的偵查小分隊,這些亡命徒駕著蒸汽動力撲翼機越過岩漿河追蹤過來,已將約納一行人的行蹤鎖定,撲翼機是不成熟的蒸汽傀儡機械,兄弟會調來了四百名蒸汽傀儡術士,製造出一百二十架撲翼機,每架承載兩人;在短短幾天的飛行中已有八十四架飛機因機體斷裂、結冰、動力下降和駕駛員意外死亡而墜毀,飛臨幽靈小隊頭頂的是幸運者中的幸運者,可這些偵察兵用傳訊魔法報告訊息之後就猛然俯衝下來發動襲擊,,,自殺式的襲擊,


    就算傑夫塔不射出暗火魔法,這些冒著黑煙在風雪中搖搖擺擺的撲翼機也會墜毀在冰原,兩架飛機炸成碎片,傑夫塔踩著凍成冰塊、燃著火焰的偵察兵屍體吐了一口唾沫:“呸呸,被發現了,這些家夥會一個接一個出現啊。”


    “全部殺死就好了。”w先生非常平靜地說道,“凡是威脅到我的錫比的人,統統殺死就好了。”


    盡管精靈的語氣十分溫和優雅,傑夫塔還是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


    果然如暗火法師所說,兄弟會的追兵開始接連不斷出現,一開始是搖搖晃晃飛來的撲翼機載著的士兵,後來就有駕著雪地馬車趕來的兄弟會幹部,最後有排名的兄弟會大人物都開始出現,幽靈小隊盡力將這些追蹤者早早截殺,但還是有一些敵人繞到前麵,給幹草叉小隊造成了一些麻煩,


    在一場大戰過後,敵人拋下了十三具屍體,幽靈小隊也折損到了七名成員,東方拳術大師、末漢國朱邪氏當代拳術教頭朱邪鐵山撕開衣衫擦拭臉上鮮血,抱怨道:“既然要保護那些年輕小鬼,何不幹脆與他們一同行動便罷了,既要幹掉殺手,又不能被他們發現,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傑夫塔抬起眉毛:“鐵山師傅,你忘記聆聽者的話了,幽靈並非鐵板一塊,或許咱們幾人之內就有叛徒,萬一突然出手傷了約納,這責任誰擔得起。”


    朱邪鐵山是個精瘦精瘦的小個子,當下昂起頭望著傑夫塔:“好,好,等我們死得差不多了,自然能看出誰是叛徒誰是好人了,對不對,高屋遮尊者、祖塔、紮、醜臉利切這些家夥都損於兄弟會手中,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心閉上眼睛。”


    “你的意思是。”傑夫塔沉下臉,手心冒出漆黑的火焰,


    “哼,且行且看。”拳術大師冷冷道,


    在幹草叉小隊到達林戈爾潘特遺跡的那天早上,幽靈小隊與一波最強的追兵遭遇了,帶隊的是一位金發披肩雍容華貴的貴婦人,綠色長裙外披著雪白的貂裘,她一出手,便殺死了一名幽靈強者,沒人看出她是如何發動攻擊,隻見犧牲者的身體慢慢消融在空氣中,一轉眼消失不見,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最強的……”瑟爾菲娜夫人用芊芊玉指挨個指點著六名幽靈保護者,“……是你嗎。”指尖停在朱邪鐵山麵前,


    “是又如何。”九級拳術大師傲然道,


    “看來不是。”瑟爾菲娜夫人聳聳肩,將手一揮:“徹普,你幹掉用拳頭的大話男,彌亞斯,黑衣服的法師交給你,我來對付那個戴禮帽的,看起來他才是最強的一個呢,其他人,自己選目標,隻要別死得太快,好嗎。”


    她身後風雪中浮現兩個影子,四蹄踏火的深淵戰馬上端坐著重甲的黑騎士,而年輕的牧師則換上了一身紅袍,胸前飄揚著新生神祗三十六翼天使梅塔特隆的正十字架,彌亞斯揮舞著權杖狂笑道:“徹普,這迴要賭殺人的數量嗎,從教皇那裏獲得新力量的我可是絕對不會再輸給你呢。”


    黑騎士麵甲中冒出來自地獄的紅光,用帶著硫磺蒸汽味道的語音迴答道:“我是個不喜歡暴力的人,鮮血這東西一點都不美好,隻要快點殺死敵人就好了,要賭,就賭誰最快殺死目標吧。”話音未落,深淵戰馬如黑色利箭般穿透風雪咆哮而去,黑騎士的騎槍貫穿空氣,


    “可惡。”彌亞斯怪叫一聲衝了上去,數十名兄弟會戰士各自選定目標一齊發動衝鋒,站在原地未動的隻有w先生和瑟爾菲娜夫人兩位,貴婦人從白貂皮帽下轉動眼珠打量對方,抿嘴微笑道:“真是一位美男子呢,對不起,我們的資料裏似乎沒有你的信息,應該怎麽稱唿你呢,先生。”


    w現身用輕劍的劍柄推一推大簷禮帽,“抱歉,我已結婚了。”


    “我並不介意。”瑟爾菲娜夫人道,


    “大概,我女兒會介意吧,畢竟她非常愛她的媽媽呢。”夜晚之王出神地說道,“今天你會死在這裏,所以我不會問你的名字,如果有女兒或兒子的話,我會向他們說聲抱歉的。”


    “轟。”這時巨大的撞擊聲響徹全場,如同隕石衝擊地麵,整個冰原都動搖起來,兩個高速奔馳的身影正麵對撞,一個人被撞飛出去,如斷線紙鸞般轉了數十個圈跌落雪地,生息全無,“砰。”緊接著一具龐大的軀體墜地,那是深淵戰馬的屍體,它的脖頸被生生拗斷,眼眶、鼻孔和嘴巴噴出不受控製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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