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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哥,為何要將那等重要的事告訴他?”


    待莊周神色複雜地告辭離去後,狐賁百般不解地詢問李郃。


    畢竟就像李郃告訴莊周的那樣,少梁酒的配方與釀造工藝對於整個少梁來說十分關鍵,關係到國家的財政是否能夠維係下去,一旦走漏秘密後果不堪設想,然而李郃卻還是將這個秘密告知了一個剛認識的宋人,狐賁實在不能理解。


    麵對狐賁的疑問,李郃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


    他之所以告訴莊周,隻是因為當時莊周轉身告辭時,有那麽一瞬間直覺告訴他,這是他少梁唯一能收服眼前這位奇才的機會,過了這一日,哪怕少梁拿出相邦之職去請,人家也不會接受。


    於是李郃遵循直覺,在那莊周開口阻止之前,將後者想要獲悉的那個秘密主動告訴了後者。


    次日晌午,就在李郃仍思忖著昨日與莊周的交談時,狐賁表情古怪地走了進來:“李哥,昨日那個擊盆而歌的家夥……又來了,而且還帶了兩壇酒。”


    李郃雙眼一亮,連忙起身道:“快快有請……不,我親自去。”


    說著,他便帶著狐賁來到了驛館外,果然見到了莊周。


    再一看,莊周身旁還停著一輛拉車,車上擺著兩壇酒,酒上貼著寫有‘少梁釀’的紙。


    不同於李郃滿麵春風,莊周神色有點古怪地說道:“昨日梁城君請在下喝酒,今日在下特來迴禮,卻不知梁城君是否方便?”


    “哈哈,當然!”李郃哈哈一笑,抬手便邀請莊周入館。


    之後幾日,莊周雖未曾在蒙邑的驛館住下,但每日都來找李郃喝酒,二人一邊引用少梁釀造的佳釀,一邊山南海北地閑聊。


    期間,李郃也曾借機試探這位年輕隱士才能,將話題扯上他少梁身上,直說他少梁夾在魏、秦兩國之間,舉步維艱,倘若是先生為相邦,該如何如何尋求突破雲雲。


    不得不說,倘若是換一個人,這會兒多半是在一臉激動地指點江山了,但被問及的莊周臉色卻很差,直勾勾地看著李郃看了足足二十息,這才勉為其難地說出了他的看法。


    從始至終這位隱士的表情就跟憋了十天半月沒有出恭似的,十分難看。


    李郃心中澄明:要不是對方獲悉了他少梁釀酒的秘密,自覺欠下了天大的人情,估計這位閑雲野鶴般的人物早就起身告辭去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李郃便不在詢問莊周政見,而是與莊周談論他少梁的奇事,甚至是一些在常人看來不怎麽感興趣的事。


    比如說,他少梁亦效仿齊國稷下,在少梁與繁龐之間建了一座梁下學宮,墨家弟子時常在學宮內辯論天下奇事,比如日為何東升西落,星辰是否有規律運轉等等。


    跟他猜測的一樣,提到這個話題,莊周頓時也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跟李郃談論他的發現。


    就這樣聊了二三日,二人間的氣氛大為融洽,從一開始莊周勉為其難、純粹抱著還人情而來,變成了二人頗為投機地辯論某些事,辯得興致勃勃。


    見時機差不多了,李郃委婉地向這位宋國蒙邑隱士提出了邀請:“……在下的學問,不及我少梁諸墨者的千一,先生若感興趣,何不去我少梁住一段時日呢?……我明白這幾日先生為何一次次來見我,請先生放心,我絕沒有以那個秘密脅迫先生就範的意思,隻是發自真誠地邀請先生去住一段日子,看看我少梁的人文地貌。”


    聽到這話,莊周就跟之前那樣,再一次直勾勾地看著李郃,足足看了數息,旋即才猶豫地點了點頭:“好吧。……倘若隻是住一陣子……”


    李郃心中大喜。


    而在這幾日間,蒙氏、樂氏、武氏等蒙邑一帶的氏族,也紛紛來再次請見李郃,決定接受李郃的邀請,將整個氏族搬遷至少梁。


    李郃更是高興,逐一慰藉了諸氏族的族長,許下了種種不違反少梁原則與律法的許諾,這眾氏族對少梁之行充滿了期待。


    值得一提的是,在幾日期間,宋國也發生了一件讓人詫異了大事,宋公留下扼守商丘的司城戴罕,不知是野心使然,亦或是有高人指點,竟公開發出檄文,以宋國臣子、宋戴公後裔的公族身份,以下克上廢了宋公的君主之位,自領宋君。


    消息傳開,宋國境內的臣民,包括魏軍,都為之嘩然。


    平心而論,宋國的臣民更多的是震驚,隻是沒人想到司城戴罕竟然有這份魄力,但幾乎沒有人持反對立場,畢竟被廢的是那位昏庸無道的宋公,在廣大宋國臣民看來,換任何一個人當君主,恐怕就不會比那位宋公做得更差。


    感到頭疼的,反而是龐涓、龍賈等人率領的魏軍。


    “這下魏軍沒有借口再繼續討伐宋國了。”


    在與田讓、莊周二人喝酒閑聊時,李郃笑著提起了此事。


    可不是麽,雖然世人其實都知道是怎麽迴事,但不能否認此次魏國討伐宋國,就是打著‘伐無道’的口號而來的,美其名曰解救宋國之民,實則是驅逐宋公,扶持一位親向魏國的傀儡君主,順便占取富饒的定陶邑,而現如今司城戴罕以下犯上廢了宋公,自己領了君位,魏軍還怎麽繼續討伐宋國?


    難不成魏國還能指責戴罕得位不正,替那位宋公再把宋國君主的位置奪迴來?那可真是自抽嘴巴了。


    聽到李郃的話,田讓附和地笑了兩聲。


    可能是因為李郃介入的關係,此番魏國討伐宋國,幾乎沒有對無辜宋民造成任何傷亡與影響,因此,身為宋墨钜子的田讓其實也不怎麽在意這場戰勝的勝敗,至於宋國是否會亡國……近幾百年來敗亡的國家還少麽?當年周天子分封的諸侯,如今還剩下幾個?


    從旁,莊周的態度也差不多。


    不能怪這兩位對國家沒有感情,隻能說,當代宋公實在是太昏庸,太讓國人失望,致使民心不附。


    不過話說迴來……


    “這個戴罕……看不出他居然有如此野心。”


    田讓皺著眉頭評價道。


    從旁,莊周亦微微搖了搖頭,也表示很意外。


    同時二人也認為,戴罕這是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


    不過說實話,‘以下犯上’在宋國並非先例,五十幾年前的宋昭公,就是殺太子而上位的。


    而現如今戴罕更勝一籌,以臣子的身份以下犯上,嚴格來說,這就是謀國篡位,隻不過一來當代宋公實在太昏庸,二來戴罕本人也是幾百年前宋戴公的後人,正兒八經的‘宋君血脈’,因此他的篡位,倒也沒有使田讓、莊周心生‘不可饒恕’的想法。


    相較戴罕奪位,二人更關心的是這位篡位的新君是否能夠解決宋國當前的危機。


    事實證明,戴罕的奪位,確實讓魏軍上上下下都麻爪了,就連龐涓也不敢擅作主張,一邊停止在宋國的所有軍事行動,一邊派人去請示大梁。


    使者快馬加鞭,於三日內抵達大梁,將這件事告知魏王。


    魏王聽罷又驚又怒,在發了一通雷霆之怒後,立刻招瑕陽君與惠施進宮,將宋國發生的事告知二人。


    瑕陽君與惠施亦是聽得麵麵相覷。


    良久,瑕陽君才皺著眉頭說道:“若如此……那大王就隻能收兵了……”


    聽到這話,魏王雙目一瞪。


    因為就像李郃的猜測的那樣,魏王不止是想要宋國的定陶邑,而是要整個宋國!


    當然,魏王也知道目前他魏國吞不下整個宋國,且韓國也不會允許他魏國吞並宋國,因此他采取了瑕陽君與惠施的建議,先奪取定陶邑,然而驅逐宋公,在商丘扶立一位親向他魏國的傀儡宋君,使宋國從此成為他魏國的臣國,待日後時機來臨,再將宋國吞並。


    沒想到突然冒出一個篡位的戴罕,破壞了他魏國的大計。


    就在君臣三人商議之際,龐涓再次派來使者,對魏王道:“……商丘派人聯係龐將軍,為答謝我國驅逐無道的宋公,商丘表示願意割讓定陶邑,並臣服於我大魏。”


    “……”


    魏王、瑕陽君、惠施君臣三人對視一眼,均感覺有些意外。


    商丘……不,那個新篡位的戴罕,似乎是個識時務的人啊……


    想到這裏,魏王麵色稍霽,而瑕陽君也趁機勸說魏王見好就收,不宜在繼續討伐宋國,免得惹來天下各國的反感,尤其是韓國的抵製。


    魏王雖然心中不甘,但既然事與願違,那也隻能聽從瑕陽君的勸告。


    於是當日,魏王派惠施作為使者,出使宋國商丘,一方麵對戴罕示好,拉攏後者,一方麵就定陶邑交割一事簽署盟約。


    次日,惠施受命出使宋國,直奔商丘,先是代表魏王承認了戴罕的君位,隨後與這位新的宋公做了一番交談,簽署了魏宋之盟。


    等到完成了魏王的托付,他又直奔蒙邑,倒不是去見故友莊周,而是聽說少梁的梁城君目前仍在蒙邑。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蒙邑他不止見到了李郃,也見到了他的故友莊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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