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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子梁大夫為我等指點迷津。”


    在西山的梯田上,許行帶著二三十名弟子,以一嘴楚國口音,激動地向李郃表達了謝意。


    自去年被儒家聖人孟子羞辱後,他們師徒在滕國的名聲就一落千丈,滕公雖然沒說什麽,但待他們也不如曾經那樣器重,於是在過了一個冬季後,他們今年年初才決定離開滕國。


    不誇張地說,在逃離滕國的那一刻,許行與諸弟子心中是迷茫的,雖然宋墨钜子田襄子當時建議他們投奔少梁,但許行心中已經失去了昔日從楚國投奔滕國時的激情,隻想找一個能夠接納他們的生存之地。


    可沒想到他們來到少梁後,卻遇到了為他們指點迷津的人——舊梁大夫李郃。


    這位論年紀跟許行兒子輩差不多的年輕人,竟給他農家指明了努力奮鬥的方向,而且足足是兩件大事!


    提高畝產,辨別百草,許行當然知道,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都是需要他窮盡一生心血才能辦到的大事,相較因迷茫而蹉跎,他更希望有奮鬥的目標。


    李郃上前扶起許行,笑著說道:“先生言重了,應該是我要代少梁感謝先生才對,畢竟這兩件大事,哪一件都不容易,若諸位能辦成,首先得益的也是我少梁……”


    “不。”


    陳相上前握住了李郃的手,讓李郃生生收了他老師許行的一拜,隨即,他拱手對李郃解釋道:“子梁大夫不知我等那日遭孟子羞辱後的憤慨與迷茫,許師也好,我等也好,都是發自肺腑感謝子梁大夫,感謝子梁大夫為我等指明了方向。”


    諸農家弟子紛紛點頭附和。


    “這……那好吧。”


    眾意難違,李郃受了許行與諸農家弟子這一拜,隨即扶起許行道:“作為少梁的邑大夫,我不宜插手農家與儒家的恩怨,但……若是諸位願意在我少梁定居、任職,傳授農家經驗,我可以向東梁君進言,奉農家為我少梁國學之一,位在墨、法兩家之後。”


    位在墨、法兩家之後?那豈不是……


    陳辛驚奇地問道:“那豈不是在儒家之前?”


    包括許行與陳相在內,諸農家弟子驚喜地看著李郃。


    李郃想了想,決定如實相告:“在我看來,儒家糟粕太多,精華太少,因此我將其放在末位,畢竟,儒家到底是有些可取之處,比如孝順父母、尊師重道。當然,一味強調‘守孝’什麽的,那就沒有必要了。”


    作為前儒家門生,大儒陳梁的弟子,陳相、陳辛連連點頭,他兄弟倆就是因為儒家沒什麽實際的東西,這才投奔了農家。


    從旁墨踐亦是點頭附和,在他看來,儒家不務實,誇誇其談,排在少梁國學的末位,也算是給儒家麵子了。


    下山後,李郃帶著眾人迴到了舊梁。


    與合陽不同,舊梁城內到處可以見到草鞋麻衣的墨者,甚至來往的百姓,對墨者也十分尊重。


    見此,陳辛玩笑對李郃與墨踐道:“前日,我等到合陽,見城內竟無一位墨者,大驚失色,我兄驚唿,少梁不是墨學之國麽?怎麽一位墨者也見不到?”


    李郃與墨踐不禁莞爾。


    合陽沒有墨者,那是有原因的,誰讓當年合陽人看不起少梁本郡的人呢?因此在少梁本郡飛速發展的今日,自東梁君以下的大夫們,也有意無意地將資源傾斜於本郡,甚至連皮氏郡的發展日程,都要排在合陽之上。


    當然,合陽也不是就毫無發展,至少少梁打算在今繼續修完東梁通往合陽的道路,畢竟合陽大夫尹騭催促過許多迴了。


    將許行等人請到舊梁的邑邸內,李郃吩咐狐月等幾位狐家少女為諸農家弟子準備了酒菜,跟尹騭為許行師徒準備的差不多,大抵都是一些少梁特產。


    期間陳相好奇問墨踐道:“這些少女是?”


    墨踐迴答道:“狐氏乃子梁大夫的臣族,這些皆是狐氏少女,因子梁大夫大多不在府上,因此被狐氏派來打理邑邸。”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為首的少女狐月,日後或會成為子梁大夫的妾室,莫要失禮。”


    陳相微微一驚,雖然見狐月年紀小卻也不敢失禮,尊稱夫人,羞得狐月滿臉通紅,偷偷看了一眼正與許行交談的李郃,手捧托盤遮在麵前,輕輕應了一聲便羞得跑走了。


    從旁,陳辛聽到墨踐與他兄長陳相的對話,好奇問道:“那子梁大夫的正室呢?”


    “這個嘛……”


    墨踐腦海中閃過梁姬的身影,不敢亂說。


    午飯過後,李郃與墨踐帶著酒足飯飽的許行師徒參觀了墨造局,確切地說是墨造局轄下的造部,顧名思義,該部負責打造任何木質的器物,上到戰爭兵器,下到少梁日常所需的桌椅桶盆,都由造部負責打造,不過目前造部需要負責打造強弩,畢竟秦國那五萬張強弩的訂單,少梁還隻交付了一萬五千多把而已。


    出於保密製度,李郃與墨踐並未帶許行參觀造部最核心的三個司,這三個司一個負責設計、改良戰爭兵器,一個負責製作強弩用的弩臂,最後一個負責組裝。


    李郃為此向許行等人表示了歉意,許行師徒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震驚著看著來來往往的墨者與幫工,還有造部那麵刻著‘強技’兩個大字的牆壁。


    見此,李郃笑著做出了解釋:“強技方能強國,強國方能自保……我少梁處於秦魏兩個大國之間,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強大自身,否則就有覆亡之禍。”


    許行恍然地點點頭,不自覺地將少梁與滕國相比較。


    別看少梁在秦魏兩國之間仍然隻是小國,但比較泗上十二諸侯國之一的滕國,那少梁無論在國土麵積上還是在軍隊戰鬥力上,都無疑是要強得多了。


    再加上少梁對墨家以及對他農家的重視,這讓許行覺得,他被孟子羞辱而逃離滕國,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簡單參觀了墨造局,李郃便準備帶著許行師徒眾人前往少梁城,推薦於東梁君。


    此事墨踐就不必跟著去了,於是向許行提出了告別,叮囑許行師徒一切聽李郃安排即可。


    許行連連答應,向墨踐表示感激。


    下午申時前後,李郃便帶著許行師徒二三十人抵達了少梁城,繼而來到了宮內。


    進宮之後,李郃將許行師徒眾人先安置在前殿,然後就帶著農家的幾部著作去見了東梁君。


    得知李郃前來,東梁君既驚訝又狐疑,直到李郃說明來意,老頭子這才放下心中的戒備,接過那幾部農家的著書觀閱起來。


    跟尹騭、李郃的反應差不多,老頭子在看到《神農》篇時直皺眉頭,好在農家也不是隻有‘君臣並耕同食’那種荒誕的治國之道,其中像辨別良土、審時觀氣候等經驗之談,在東梁君看來也頗有價值。


    片刻後,東梁君放下那幾部書,問李郃道:“你想推薦他們當官?”


    李郃將他指點農家的兩件大事告訴了東梁君,說道:“……我想讓他們想辦法提高畝產,另外再找找五穀之外,是否還有能用於充饑、且能大量產收的作物。”


    他假托秦人之口說道:“我曾聽秦人說,秦國往西,當地人以叫做‘薯’的作物充饑,易種易活,且產量頗大,一畝不止二石。”


    “哦?”東梁君先是驚訝,隨即狐疑問道:“你聽誰說的?若西方之國有這等作物,為何秦國不種?”


    “那我就不知了。”李郃聳聳肩道:“大概秦王也不知這種神奇的作物吧。”


    東梁君無語地看著李郃,很懷疑李郃是被哪個秦人給騙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就像李郃所說的,古人辨別百草才有今日的五穀,可天下如此之大,誰能保證沒有遺落的呢,萬一農家真能找到比今日的五穀更適合用來養活世人的糧食呢?


    再加上提高畝產一事,這兩件事任何一件做成了,都是造福少梁、造福天下、造福後待子孫的大事,東梁君自然也不會吝嗇一個官職。


    他與李郃商議道:“你想推薦他擔任司農?這恐怕不好……”


    要知道司農不止要負責全國耕種一事,還要負責清點糧收,這可是需要幾十名官吏統算的大事,授予許行也不是不行,但最起碼許行得懂得算術,懂得如何記賬吧?


    聽聞此言,李郃搖頭說道:“我不是讓他負責監管農事……這樣吧,你授予他一個‘司農大夫’的官職,位比大夫,讓他專門負責改良穀種、提高畝產、並且尋找五穀之外的糧種。”


    “這倒可以。”


    東梁君點頭答應。


    於是,李郃又請來許行師徒幾人與東梁君相見。


    在一番交談後,東梁君授予了許行‘司農大夫’的職位,而陳相、陳辛等諸農家弟子,統統授予‘學者’的尊號。


    這讓許行與弟子們又惶惶又驚喜,驚喜於少梁居然授予他大夫的職位,惶惶於他們此前根本沒當過官。


    見此李郃便笑著解釋道:“許師任司農大夫,隻需負責改良穀種、提高畝產、以及尋找五穀之外的糧種,無需負責其他事。”


    聽到這話,許行與諸弟子才意識到‘司農大夫’是一個虛職——可虛職好啊,他們如今滿腦子都是李郃那句‘當代神農’,哪有心思真的替少梁去監管全國的農事?


    再者,就算是虛職,許行那位比邑大夫的大夫之職,終歸是實打實的。


    至此,農家思想落戶少梁,且成為少梁國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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