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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國製,即在以國家利益的前提下集全國人力、物力集中來做一件事。


    這對於東梁君而言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詞,以至於他精神一振,繼續仔細觀閱起來。


    在舉國製的詮注後,李郃幹脆就以少梁戰後的重建與發展舉例,表明舉國製的優點。


    戰後的少梁,麵臨著數個重大問題,比如魏國的報複。


    但最最迫切的,則是青壯年勞力的嚴重不足。


    這些青壯年去哪了?


    答案是參軍了。


    昔日在梁姬的懇求下,少梁十五歲至三十五歲之間的青壯年基本上都參軍了,正因為如此,少梁在結束與秦國的戰爭後,國內仍然還剩下至少兩萬餘軍力。


    那麽問題就來了,這些已編為軍卒的青壯年該如何處理?


    解散為民吧,萬一魏國日後來攻,少梁又得臨時征募這些疏於訓練的青壯年迎戰,再一次付出沉重的代價;不解散吧,全國就隻剩下一群老弱婦孺,根本無法滿足耕種所需的勞力。


    基於這個問題,李郃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軍屯!


    也就是說,那兩萬餘青壯年不解散,直接編成若幹個營,農忙時參與全國性的耕種,農閑時則在各個營繼續訓練。


    這個建議讓東梁君拍案叫絕。


    他怎麽也沒想到,此前他與尹騭、範鵠等人頭疼了許久的問題,竟如此輕易就被李郃解決了,而且解決地十分巧妙,堪稱兩全其美。


    但之後李郃就軍屯一事展開的鋪敘,就讓東梁君感到了困惑。


    因為李郃主張軍屯的收獲全部歸於國家,那國民怎麽辦?


    答案是國家發糧。


    對此李郃也做出解釋。


    首先,與秦國一戰後,他少梁的百姓幾乎都沒有餘糧了,隻能憑借秦國賠付的總共一百二十萬石糧食來生活,直至來年的秋收,整整長達九個月,與其發九個月的糧食給全國百姓,致使一部分糧食流入市麵,那還不如由國家來發放,更有利於確保每一家、每一戶都能得到足夠的糧食。


    畢竟少梁是沒有單獨錢幣的,此前在少梁流通的大多都是魏國的錢幣,而鑒於目前魏國與少梁的關係,魏國抵製甚至針對少梁那也是不得不防的事,與其讓流落在少梁市麵的少量魏國錢幣來影響米價,那還不如直接取消米市,從根本上杜絕哄抬米價的可能性。


    其次,少梁的建設需要錢,然而少梁既小又窮,根本沒有多少錢,倘若九個月的糧食一發放,那之後的重建就隻能讓全國軍民義務勞動了,雖說少梁國民對於重建國家一事極為熱忱,但也不能讓他們白幹啊,可能一兩天沒什麽,時間一長,民心必定生怨。


    因此李郃主張先留著那批一百二十石糧食,拿它來刺激舉國百姓建設少梁,按勞分派口糧。


    或許有人會問,那少梁百姓之前失去的東西、付出的代價怎麽辦?撫恤怎麽辦?


    很簡單,先記賬,待日後少梁寬裕了,再做補償。


    考慮到當今天下,戰亂各國的百姓根本得不到性命與財產方麵的補償,少梁願意承諾日後補償國民,補上撫恤,這對舉國百姓而言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承諾。


    更何況,少梁會按勞分配給每一家、每一戶足夠的口糧,不可能會有人餓死,李郃認為少梁的國民大概率是會諒解的,畢竟少梁確實沒什麽錢了,這一點誰都看得見。


    甚至於到時候還可以請梁姬出麵安撫民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又是少梁的君主,此前懷著‘若死便葬於少梁的’決心與全國軍民一致對抗秦國軍隊,如今淚眼婆娑地懇請國民體諒國家,全國上下齊心一致渡過難關,李郃不信有誰能狠下心來拒絕。


    拒絕就哭,那人保準社會性死亡。


    當然這隻是玩笑,就梁姬如今在少梁的親軍、親民程度,少梁人基本上是不可能拒絕她的。


    總之繼軍屯之後,供養全國百姓的事李郃也給東梁君等人做了一個基調:以工代賑。


    有了軍屯、有了以工代賑,少梁的戰後建設也就真正能上馬實施了。


    在戰後建設方麵,李郃首先提出的便是兩點:興修水利、修建道路。


    少梁是一個多雨多山洪的國家,一到夏秋雨季,西側黃土高塬上的降水就會匯入芝水、涺水、盤水,致使三條河流水位暴增,因而引起山洪。


    也幸虧東梁緊挨著大河,有大河作為山洪的泄洪河流,因此以往的山洪往往都是唿嘯而過,流入大河,倒也不至於倒積於少梁國內,但即便如此,舊梁、東梁、繁龐一帶的農田還是會受到巨大的損失,僅有地勢較高的芝陽能夠幸免。


    因此少梁想要建設,必須先解決水利方麵的困擾,否則每年都有山洪爆發,怎麽可能發展地起來?


    至於如何興修水利,李郃也作了較為詳細的解釋,一方麵在上遊的黃土高塬建造水壩、開挖蓄洪池,一方麵拓寬下遊河道、修葺河堤。


    問題是,少梁是一個少山石的國家,別看少梁好像到處都是山,但其實大多都是由黃土堆積而成的土丘,真正的岩石山十分罕見,而興修水利必然需要用到大量的石料,這一點如何解決呢?


    李郃早想到了:燒磚,取代石料。


    雖然並未在這部《墨治法》中具體提及,但其實李郃早已與墨踐商量好了,等到年後開春,他們便前往少梁四周的丘山尋找可用於燒製磚石的材料,順便李郃還打算去找一找礦石,比如鐵礦、煤礦、石灰岩等等。


    畢竟少梁西側大一片人跡罕至的高塬,不可能找不到一兩處礦石。


    順便一提,針對這類礦藏,李郃頗有先見之明地補了一條法令,即少梁境內的礦藏,全部歸國家所有,由國家派人開礦發展,私人不得侵占。


    這條法令讓東梁君很是驚訝,畢竟天下各國其實都有不少權貴占著礦山不肯交給國家,甚至為了山礦的利益與官廷發生衝突,在這方麵他少梁倒是很幸運,因為貧窮偏僻,也沒人費力去找什麽山礦。


    就連此前的翟膺以及東梁君本人也沒有,他們以往有什麽需要就直接管魏王要了,鑒於少梁特殊的地理位置,魏王基本上都會給予。


    一想到這裏,東梁君就不禁又歎了口氣,一方麵感慨他少梁有一日竟與魏國反目,另一方麵,也是感慨他少梁得從此依靠自己。


    而相較興修水利,東梁君對於修建道路一事其實是存疑的。


    畢竟在戰爭頻發的年代,修建道路是一把雙刃劍,萬一有他國派軍隊來攻,這條路指不定就給對方用了。


    但李郃卻指出,修路是發展少梁所必須的,東梁君也不知他這個觀點從何而來。


    繼興修水利與修建道路之後,李郃還提出了數條政見,其中就有東梁君比較熟悉的‘盡地力’、‘平糴法’,這兩項法令皆出自魏相李悝,也是當世各國都普遍采用的政令,沒什麽問題,有意思的在於李郃所提出的‘功爵製’……


    好家夥,抄完魏國抄秦國,東梁君哭笑不得。


    然而待他仔細觀閱李郃所主張的‘功爵製’後他才發現,這兩種‘功爵製’有著微妙的不同。


    衛鞅在秦國頒布的‘功爵製’,主要麵相軍功,且賜爵的同時賜予相應的田地、房屋、甚至仆婢,但李郃主張的‘功爵製’,則麵國內向所有人,包括但不限軍官、田官、甚至是工匠,且賜爵時不包含田地與仆婢,而是用‘糧俸’代替直接田地——即按照平均畝收,直接發放糧俸。


    不包含仆婢東梁君可以理解,畢竟墨家學說講究‘兼愛’嘛,既然主張人人平等那又怎麽能去奴役他人呢?但不賜予田地卻直接以糧俸取代,這就讓東梁君有點費解,哪怕李郃已經給出了解釋:以便高效墾種。


    似這般零零散散的法令,甚至李郃還就墨家主張的‘聞之見之’、‘取實於名’,主張以墨家提出‘三表法’作為少梁廢立政令的參考標準。


    所謂的三表法,即墨家用於檢驗認識正確與否的三個標準:一,上本之於古者聖王之事,以曆史經驗為依據;二,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以百姓意見為依據;三,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國家百姓人民之利,以實踐為依據。


    即便東梁君心中對李郃主張墨學治國一事仍抱有懷疑,卻也不得不承認,這部由李郃與墨踐等人草草編撰的墨治法,確實挑不出什麽毛病來,作為治理少梁的基本法令毫無問題。


    轉眼便到了新年,東梁君正式通告全國,宣布以墨家學說為依據實行變法,並取年號‘尚同’,意在表明事實變法的堅定立場。


    嬴虔很是意外少梁居然真的這麽幹了,遂找到李郃想要討一部《墨治法》。


    李郃給了他一份刪減版的,主要就是作為基調法的前篇,加入一些‘盡地力’、‘平糴法’、‘功爵製’的法令,其他諸如‘軍屯’、‘舉國製’等,一概沒有涉及,甚至連詮注、解釋都通通刪去了。


    會引人注目的東西都刪去了,嬴虔自然看不出來什麽,甚至還因為《墨治法》中也出現了他秦國的‘功爵製’而感到好笑與得意。


    幾日後,嬴虔將這份刪減版的《墨治法》以及少梁準備變法改革的消息派人送到了櫟陽。


    得知少梁準備變法,秦王倒不意外,但聽說少梁準備拿墨家學說來改革,他就忍不住笑了,隨後在看到那份刪減版的《墨治法》後,秦王就笑地更大聲了。


    畢竟在他看來,拋開少梁匪夷所思地拿墨家學說作為治國法令不談,這個小國終歸還是要效仿他秦國施行改革。


    但衛鞅卻沒有笑,他向秦王討要了這部殘缺的《墨治法》,迴到家中後仔細觀閱,細細揣摩著前篇每一道法令的用意,甚至他對比其中兩部功爵製的區別。


    雖然這部殘缺的《墨治法》並未能讓衛鞅看出什麽威脅,但他隱隱感覺地出來,編纂這部法的人誌向極大。


    “……應該不會有什麽威脅吧?”


    在看完通篇後,衛鞅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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