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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梁和約》的簽署,並不意味著秦國與少梁突然就化敵為友、成為了親密無間的盟友,隻能說是兩國之間的敵意降至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但該防範的卻還是要防範。


    比如李郃就不怎麽想立即釋放秦王,主張要等近二十萬秦軍徹底撤走他少梁境內,且秦國支付了少梁所急需的糧食後,才行釋放秦王。


    對於他這種過於謹慎的做法,秦王君臣三人又與少梁商議了一番,改由秦後魏姬所誕太子嬴駟赴少梁為質子,為期一年,換秦王迴國。


    少梁內部商議了一番,最終答應了秦國的要求。


    隨即秦國又提出了‘互使’的邀請,即秦國與少梁相互派遣使者。


    往好了說,這是兩國體現友好的證佐;往壞了說,駐使其實就是有官方身份的奸細,但不管怎麽樣,互使都有利於兩國對彼此開誠布公,整體而言是有利的。


    因此少梁派出了尹騭之子尹嬰作為駐秦使者,而秦國則委派了一名叫做樛遊的年輕人。


    達成協定後,秦王攜衛鞅於十二月十四日返還秦國,少梁方委派翟虎、李郃、尹騭、範鵠、王廙等人送行,隻留下嬴虔繼續留在少梁,待年後率近二十萬秦軍從少梁撤離。


    自從櫟陽被俘至今日返還秦國,從結果來看,秦王並無不滿。


    畢竟就像他先前所預測的,傲慢的魏國終究還是將少梁逼到了他秦國這一方,雖說少梁目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並未臣服於秦,但秦王並不著急,畢竟少梁隻是一個小國,隻要不投靠魏國那邊,幾乎威脅不到秦國。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秦國此次在少梁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與精力,付出了幾萬人的傷亡不說,且二十萬秦軍還被少梁的軍隊、尤其是少梁奇兵打地士氣大跌。


    早知如此,那還不如直接進攻河東。


    這下可好,少梁沒攻下,卻給了魏國喘息之機。


    因此在臨去之前,秦王囑咐嬴虔道:“年後請大兄坐鎮臨晉,窺探魏國,若有可趁之機,立即進兵,櫟陽當全力相助。”


    “遵命。”嬴虔拱手領命。


    就在少梁相送秦王迴國的期間,東梁君則在他於少梁城的府上書房,神色複雜地看著擺在麵前桌案上的一枚印璽,正是昔日魏王賜予他的東梁君印璽。


    不得不說,當日東梁君攜年幼的梁姬來到少梁,在魏國的支持下於梁國的廢墟上重建國家,從未想過他有朝一日竟會與魏國反目。


    這讓他有些愧疚於魏王,哪怕他也怨恨魏王此次為了魏國利益而犧牲少梁。


    “父親。”


    不多時,王廙來到了書房,見父親看著桌上的那枚印璽發呆,遂小聲問候。


    東梁君這才迴過神來,問兒子道:“秦王已離開了?”


    “是。”王廙頷首。


    “唔……”


    東梁君微微點了點頭,旋即看著桌上的印璽般道:“過兩日,得將此物歸還魏王……”


    王廙欲言又止,半晌後勸道:“孩兒認為不宜立刻,魏王正在氣頭上,父親歸還印璽,魏王必視為挑釁,不如等過幾個月,待魏王氣順了,再歸還印璽。”


    東梁君捋著胡須想了想,覺得兒子的考量也無不考慮,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道:“對了,翟虎、李郃他們也與你一同迴城了吧?召他們一同商議大事。”


    “呃……李五百將去舊梁了,說是要與墨家的那位钜子商議一番。”王廙解釋道。


    “墨家钜子……”東梁君捋著胡須沉思了片刻,忽然問道:“世績,對於李郃,你怎麽看?”


    王廙想了想迴道:“即便是孩兒也看得出李五百將有一腔雄心壯誌,可貴他不嫌我少梁國弱,即使麵對絕望,亦願冒九死一生之險保全少梁,孩兒很是欽佩。……我少梁能得李五百將,真乃天賜。”


    “唔。”


    東梁君點點頭道:“觀李郃言行,確實有異常人,不過就像那公孫衍所言,這李郃太過於年輕氣盛……”


    王廙猶豫說道:“孩兒認為那魏相所言不無偏頗……”


    仿佛猜到了兒子的擔憂,東梁君微笑著說道:“就如李郃所言,為父也並不認為我少梁虧欠魏國,歸還印璽,僅是出於為父對魏王的愧疚……好了,你派人去一趟舊梁,叫李郃於明日黃昏前返迴少梁城,就年後重建少梁一事,得好好從長計議。”


    “孩兒遵命。”


    而與此同時,李郃已迴到了舊梁城,見到了正在幫城內修造棚屋的墨家钜子墨踐。


    “钜子。”


    “李五百將?”


    將手頭的事物交給其他墨家弟子,墨踐一臉驚訝地走向李郃,好奇問道:“談判之事結束了?”


    “啊。”李郃點點頭道。


    見此,墨踐由衷地表達了祝賀。


    李郃感謝了墨踐的祝賀,隨即正色說道:“前些日子忙於與秦、魏兩方使者交涉,直到今日,總算是談成了言和之事,是故前來,想跟钜子談談……”


    見李郃一臉凝重,墨踐頗有些摸不著頭腦,點了點頭。


    不多時,墨踐便帶著李郃來到了他居住的棚屋,也就是舊梁城內隨處可見的那種棚屋。


    倒不是說少梁虧待這些墨家弟子,而是這些墨家弟子自己的要求,他們更希望與城內的平民百姓住在一起,也不希望搬到尹騭的府上。


    待邀請李郃於棚屋內的席上坐下後,墨踐習慣性地說道:“屋內簡陋,還請李五百將莫要嫌棄。”


    李郃表情古怪道:“钜子這話,倒是讓我無地自容了……”


    墨踐這才醒悟過來,帶著幾許尷尬連連擺手道:“在下失言,抱歉抱歉。”


    二人相視而笑。


    笑過之後,李郃端正神色,將他少梁與秦國達成的《少梁和約》如實告訴了墨踐,隨即鄭重其事地說道:“此番我少梁與秦國言和結盟,實在是迫不得已,還請钜子諒解。”


    墨踐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笑著說道:“我不明白李五百將何來‘諒解’一說。”


    他搖搖頭說道:“其實我墨徒並不憎恨秦國,隻是不滿其肆意興兵攻打他國,致使兩國子民飽受戰亂之苦。不止秦國,天下大國莫不如此。今日李五百將就少梁與秦國結盟一事,以為或背棄了與我墨徒‘共同抵抗秦國’的約定,其實大可不必。相反,此次少梁憑自身勇氣擊退了秦國,這對於我墨徒而言,亦是莫大的鼓舞。”


    他抬手指向不遠處正在休息的幾名墨者,待李郃轉頭看去時,那幾名墨者皆一臉親善地朝著李郃點頭示意。


    李郃點點頭,誠懇地對墨踐說道:“我也是希望與钜子,與諸位墨者開誠布公,畢竟我少梁即將展開的建設,十分渴望諸位墨家弟子相助,因此不希望钜子與諸墨者對我少梁產生誤會……”


    “李五百將多慮了。”


    墨踐笑著說道:“少梁奮勇抵抗秦國,我墨徒皆看在眼裏,哪裏會有什麽誤會?至於相助少梁建設家園,我等亦是甘之若飴……”


    再次聽到墨踐的承諾,李郃精神一振,拱手道:“多謝钜子,在下當盡其所能迴報……”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墨踐抬手打斷了。


    隻見墨踐微皺著眉頭正色說道:“我墨者相助少梁,並非為了迴報……”


    李郃笑道:“墨者皆是心懷天下的仁俠,在下又豈會以利益玷辱諸位的高潔?我所說的迴報,是想要奉墨家為我少梁國學之首,全力支持墨家在我少梁傳播思想學說。”


    原本稍有不悅的墨踐,聞言頓時動容。


    要知道如今天下,早已不再是曾經那‘非楊即墨’的時代,天下各國要麽奉行法家思想,要麽奉行儒家思想,似墨家這種崇尚‘非攻’、‘兼愛’的學派,在這個大國兼並的時代正迅速沒落。


    而如今麵前這位年輕人卻告訴墨踐,少梁國願意奉行墨家思想為國教,這對於一心想要振興墨家學派的墨踐是何等的震撼。


    “當、當真?”墨踐震驚道。


    “千真萬確。”李郃點點頭。


    墨踐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李郃,忽然平靜問道:“李五百將想要什麽?”


    李郃知道墨踐心中有所懷疑,但他並不在意,誠懇地說道:“我想要我少梁變得強盛,不懼秦、魏等國的威脅,然我少梁隻是一介小國,地少民寡,唯有以技術強國方能自保。是故我希望與墨家結盟,奉墨家為國學之首,全力支持墨家傳播思想學術,以換取墨家的技術與支持。”


    墨踐目不轉睛地看著李郃,良久表情古怪地說道:“墨子曾告誡諸弟子,兼相愛、交相利,不可為私利所誘,然李五百將今日所說的‘迴報’,著實讓在下……難以拒絕。”


    “我可以承諾,若我少梁在墨家技術的幫助下有朝一日變得強盛,也絕不會興不義之兵,肆意侵犯他國。”李郃正色說道。


    墨踐頓時啞然,隨即苦笑道:“在下相信李五百將的承諾,隻不過,李五百將會不會太高估了我墨家?雖我墨家在匠造、冶鐵方麵確實有一些經驗,但還不至於讓李五百將如此高看,就怕到時候讓李五百將失望……”


    “那就一言為定?”李郃興致勃勃道。


    “呃……”


    墨踐頗有些啼笑皆非,良久點點頭:“承蒙李五百將看重,我墨者願意與少梁結盟。”


    李郃聞言大喜,隨後又說要墨踐舉薦仕官,又說日後要在少梁建一座墨城,供墨家弟子與其家眷居住,這熱情的態度讓墨踐都有些招架不住,頗感受寵若驚。


    次日,李郃邀墨踐前往少梁城,共赴他少梁國的國政會議。


    從不介入他國內治的墨家钜子,這次並未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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