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政新能當上杜家馬球隊這麽支強隊的隊長,自然不是庸手,雖在放馬狂衝間,卻依舊能在顛球的同時眼光八方、耳聽六路,自是知曉身後的自家兄弟們正盡力纏住“龍翔隊”的其他隊員,為自己的進攻創造機會,此時見前方殺將上來的薩蘭布奇身形不穩,一副毛手毛腳的樣子,登時便鬆了口氣,毫不在意地放馬向前狂奔,絲毫也未曾將薩蘭布奇放在眼中。


    近了,更近了,雙方的馬都快,短短的十餘丈,不過就是個眨眼的功夫便已跑完,薩蘭布奇與杜政新很快便跑到了對頭的位置,此際杜政新手中的球杆斜伸向前方,不停地擊著球,隻不是木製的馬球卻彈起得極低,宛若緊緊地貼在球杆上一般,與此同時,杜政新的手腕上卻蓄力待,隻要薩蘭布奇一動球杆,他立馬就能根據薩蘭布奇的動向調轉球杆的方向,以躲過薩蘭布奇的攔截,直奔已空無一人的球門。


    薩蘭布奇打馬衝到了近前,可整個人卻近乎呆滯,眼瞅著杜政新縱馬而來,薩蘭布奇手中的球杆猶猶豫豫地不知該往哪擺才好,很明顯地躊躇了一下,這才像是咬著牙直伸向馬球所在的方向,可度卻慢得很,這令原本就不怎麽瞧得起薩蘭布奇的杜政新更加輕視了幾分,自也就沒急著調整持球的方向,有意賣弄地等到薩蘭布奇的馬球杆都已伸到距離馬球不過一尺之處時,這才輕蔑地一笑,手腕一抖,打算將球杆甩向右側以躲過薩蘭布奇的攔截,可就在此時,杜政新的眼睛突然便直了起來,心猛然一個抽緊——薩蘭布奇竟然笑了,那笑容簡直跟打著了狐狸的獵人一般。


    不好!杜政新一見到薩蘭布奇的笑容,立馬就知道不對勁了,忙不迭地盡全力一橫球杆,加變向,試圖躲過薩蘭布奇突然加伸出的馬球杆,杜政新這一下變詔不可謂不神,險而又險地擦著薩蘭布奇的球杆閃了開去,眼瞅著薩蘭布奇的球杆去勢已老,很難再有變向攔截的可能,杜政新心裏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猛地一踢馬腹,打算加衝過薩蘭布奇,直奔空無一人的球門而去,隻可惜杜政新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些,就在他剛啟動的那一霎那,薩蘭布奇動了,但見薩蘭布奇突然人立而起,接著就在馬背上往前一撲,原本去勢已盡的馬球杆一振之下,陡然間更快上了三分,如同閃電一般地掠過杜政新的球杆,一把將剛被顛起的馬球抄了過來,而後順著衝勢從杜政新的身邊一衝而過,徑直奔向場心去了。


    這幾下變化實在是太快了,快得不單場上的杜政新沒有反應過來,便是圍觀的百姓也全都看傻了眼,一時間滿場寂靜,竟無一人喝彩,直到一陣嬌脆的喝彩聲從李世民所在的塔樓之二樓傳揚了出來,這才算是將所有的人都從震驚中喚醒了過來,於是乎,喝彩聲、叫好聲、尖叫聲立時響成了一片。


    李世民等人在三樓,二樓坐著的除了嬪妃們之外,就隻有李貞的那兩個良媛,陳倩娘出身官宦人家,在一眾婆婆麵前,自是不敢有甚失禮的表現,可薩蘭依妮卻沒那份顧慮,不消說,那聲領頭叫好的人就是這丫頭了,這會兒中人喝彩之際,她依舊在那兒揮舞著粉拳,叫個不停:“好啊,太好了,三哥,上,快上啊!”


    舒舒服服地靠在燕德妃身上看熱鬧的小李純自是不懂啥叫馬球,可一見到對自己最好的小媽吼得起勁,他也來了精神,就在燕德妃的懷中手舞足蹈地咿咿呀呀地亂嚷嚷了起來,原本各自端坐著的各位嬪妃們一見到這一大一小兩位活寶鬧開了,登時全都笑了起來,樓下的嬪妃們這麽一笑,樓上坐著的李世民自也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看了李貞一眼,笑著道:“貞兒,爾從西域帶迴來的這個丫頭甚是可愛麽,很有趣。”


    薩蘭依妮的喊聲著實大了些,也實是不太符合皇家之規範,李貞自是早就聽在了耳中,心裏頭還真擔心老爺子不高興的,此時見老爺子給出了個“可愛”的評價,心中稍安,忙不迭地躬身答道:“父皇,依妮性子直了些,兒臣疏於管束,讓父皇見笑了。”


    “嗯。”李世民搖了搖手道:“直便好,天家規矩多,能有個直人在,也算是種福分,不必去強行遏製。”


    厄,老爺子這是借題揮,敲打大家夥來著,嘿,這是罵大家夥心裏頭彎彎繞繞太多了。李貞靈醒得很,自是聽出了老爺子話裏的意思,可哪敢點破,隻好老老實實地應了聲諾,不敢再多言。


    李貞能聽得出老爺子話裏的意思,下頭那幾個皇子自也不是傻子,同樣知曉老爺子說的是啥子,一個個臉上雖都帶著笑,可那笑容卻不免帶著絲尷尬和怨怒,當然了,沒來由地被老爺子暗諷了一通,是個人都會生氣的罷,於是乎,一眾兄弟們看向李貞的眼神裏自是帶著極度的不滿之意,隻不過這當口上,誰也不敢出頭說些甚子大逆不道的話,一派寂靜中三樓的氣氛陡然間便有些個詭異了起來。


    且不說塔樓上的父子幾個鬥著心氣,卻說場上的激戰還在繼續著,薩蘭布奇盡管依靠著高的騎術和出其不意的戰術奪走了杜政新所持的球,然則他也沒能上演一出單騎走千裏的好戲,才剛到場心處,便被蜂擁而上的杜家子弟搶走了球,而燕十八等人自也不甘示弱,雙方十數號人便攪成了一團,誰都想持球進攻,可誰都無法突破對方的糾纏,作為時限標誌的一柱香都一燃到了盡頭,比分依舊是一比零,“龍翔隊”暫時領先。


    杜家子弟兵一上來就被偷襲了一把,後頭盡管拚了命,卻依舊未能將比分扳平,自是很有些子鬱悶,待得代表中場休息的鑼聲一響,各自有些個垂頭喪氣地走迴了替補隊員所在的地兒,全都沉悶悶地埋頭飲水,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興趣,至於大意喪失了單刀球機會的杜政新則更是氣惱萬分,鐵青著臉站在一旁,默默地尋思著下半場的對策,可就在此時,一名替補隊員從後頭走了過去,貼在杜政新的耳邊低低地說道:“族長有令,此戰放開了打!”


    “啊……”一聽這話,杜政新陡然想起對手的身份,原本鐵青的臉立馬煞白一片,眼珠子連轉都轉不動了,好一陣子愣之後,這才緩緩地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而後將身後的隊員們全都召集在了一起,低聲地吩咐了起來。


    中場休息的時間極為短暫,不過片刻便到了下半場開始的時候了,隨著鼓聲一響,兩支球隊從球場的兩頭再次縱馬上了球場,此次輪到杜家馬球隊率先開球了,立於場心附近的杜家球隊一上來便排出了雙鋒、三腰、三衛的攻擊陣型,至於氣勢則更是旺盛到了極點,再無上半場那等患得患失的拘束之感。


    “兄弟們,對麵那幫家夥要玩命了,都他娘的打起精神來!”燕十八經驗老到得很,立馬就察覺氣氛不對,可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隻是為了慎重起見,還是迴過頭去,對著跟在身後的“龍翔隊”隊員們吩咐了一聲。


    “燕頭兒,沒事,就那幫小子給咱們提鞋都不配!”旁的隊員雖不怎麽在意,可還是各自點頭應諾,唯有何承業卻滿不在乎地撇著嘴,哼了一聲。


    “扯毬毛的,給老子小心了,要是輸了球,爾自己去跟殿下解釋好了。”燕十八也不覺得己方會輸球,可一見何承業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頭兒,放心好了,看我等如何殺垮那幫混球!”何承業雖懼怕李貞,卻不怎麽怕燕十八,吐了吐舌頭,依舊是大大咧咧地說了一句。


    “沒錯,殺倒他們!”


    “幹翻他們!”


    ……


    何承業這麽一說,一幫子東宮將領們自也都跟著起哄,一時間鬧騰得很,大有一口氣吞下杜家馬球隊之架勢。


    何承業等人鬧騰的響聲大得很,站對麵的杜家子弟自是沒理由聽不到,然則這些杜家子弟全都木訥著臉,壓根兒就無甚反應,唯有一雙雙眼中卻都噴湧著強大的戰意,隨著鼓聲一停,早已憋著一把火的杜家子弟立馬全線動,各自縱馬如飛般地直撲“龍翔隊”的防線,一個個生龍活虎般生猛,雙方一個接觸,很快便絞殺成了一團。


    杜家乃是千年世家,杜家子弟自是有著世家的驕傲,原先因著拘謹之故,並未拿出十分的本事,此時一旦放開了手腳,再被“龍翔隊”等人的狂言一刺激,自是更加勇猛了幾分,盡管個人騎術以及力量上都遠不如東宮的這幫將領,可彼此間的配合卻遠比“龍翔隊”來得默契,雙方一個糾纏之後,杜家子弟兵將馬球三傳兩遞之間便已成功地突破了“龍翔隊”的防線,由著主將杜政新與另一名前鋒隊員雙鬼拍門,甩掉了被其餘杜家子弟兵拖延在場心處的東宮將領們,輕鬆地將球送入了球門之中,場上比分變成了一比一,而此時距離下半場開賽方才不過數息而已。


    傻眼了,這迴“龍翔隊”全體都傻眼了,誰也沒想到優勢竟然如此快地便喪失了,一時間全都沒反應過來,開球,再次被斷,杜家馬球隊三傳兩倒,一個漂亮的防守反擊之下,“龍翔隊”的球門再次失守,比分頃刻間變成了二比一,“龍翔隊”從天堂掉落到了地獄,而此時作為時限的香才剛燃燒了小半截!


    “嘖嘖,可惜嘍,本打算賞些花紅湊個趣的,卻不曾想白白便宜了那幫杜家子弟,虧了,真虧了。”一見到“龍翔隊”落了後手,坐在下手位置上的魏王李泰立馬搖頭晃腦地歎息了起來,滿臉子心疼之狀。


    “哎,四弟這是說哪的話,這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之時麽,勝負還早呢,‘龍翔隊’乃是父皇賜名之球隊,豈會如此便輸了,那豈不是個大笑話了罷。”李泰話音剛落,吳王李恪立馬做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接口說了一通子,表麵上是在幫著“龍翔隊”說話,可內裏卻是在諷刺“龍翔隊”徒有虛名罷了。


    “是極,是極,三哥說得好啊,父皇賜名之隊那可不是尋常可比的,怎麽著也不會輸球的,太子殿下,您說呢?”蜀王李愔一見兩位兄長都開了口,自是不甘落後,立馬陰側惻地冒了出來,話鋒直指“龍翔隊”背後的李貞。


    這三龜孫子,話還是真多麽,蒼蠅!李貞雖也惱火燕十八等人的表現,不過卻並沒有打算在老爺子麵前跟那三個哥哥計較,隻是淡然一笑,卻壓根兒就不開口答話,倒是坐在最下方的紀王李慎忍不住了,漲紅著小臉冒出了一句道:“還沒打完呢,我就賭‘龍翔隊’能贏!誰敢跟我賭?”


    李慎話說得響亮,可惜那三位老奸巨猾的兄長卻壓根兒沒理睬他在說些什麽,各自擠眉弄眼地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李慎原本就紅的小臉蛋硬是成了紫色,隻不過李慎素來膽子就小,而老爺子又坐在上頭,他哪有那個膽子當眾火,委屈這麽一上來,徑自流出了淚水。


    嘿,這個傻老十,好端端地湊啥子熱鬧哦!李貞自是知曉李慎這是要討好自己,可卻甚是為其盲目動氣而不值,此時見李慎流了淚,這便笑著出言解圍道:“本宮相信此戰‘龍翔’必勝!”


    “嘖嘖,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一言九鼎麽,能勝,一準能勝!哦,三比一了,嗯,能勝!”就在樓上鬧騰之際,杜家子弟趁著“龍翔隊”心慌意亂之際,再進一球,比分再次改寫,蜀王李愔立馬嘻嘻哈哈地拍手大笑了起來,狂態畢露,一點都不顧忌此等場合裏老爺子還在上頭坐著呢。


    李愔這麽一笑,李泰、李恪偷眼看了看老爺子的臉色,見老爺子一樣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自是不再客氣,緊跟著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時間滿樓都是這幫子皇子們放肆的笑聲,可李貞倒好,卻宛若不曾聽到一般,依舊穩穩地端坐著不動,臉上依舊是淺淺的笑容,那等氣度令陪坐在三樓的三位宰相都暗自佩服不已。


    李貞能穩坐不動,在二樓看球的薩蘭依妮卻是氣壞了,跺著腳,紅著臉,揮舞著粉拳,激動地嚷嚷道:“十八郎,小恆子,再不進球,迴宮之後,一體罰去掃地板!”


    躺在燕德妃懷中的小李純眼瞅著小媽著了急,他也不安分了,小拳頭一揮,含含糊糊地便跟著念叨道:“掃,掃地板,掃地板……”那副小模樣兒登時逗得滿層的嬪妃們全都開懷大笑了起來,那等花枝亂顫的美景令不少聽得動靜的百姓們都忘了看球賽,一個個全都瞪著眼往塔樓二層瞄了去。


    東宮一幫子將領全都是屍體堆裏滾打出來的,個個血氣都旺盛得可以,此時一上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單沒有就此頹唐下去,反倒都打出了血性來了,個個嗷嗷叫著要複仇,倒是最吊兒郎當的燕十八卻冷靜了下來,掃了眼在半場那頭嚴陣以待的杜家子弟兵,咬了咬牙,一擰馬頭,轉過了身來,凝視著嗷嗷亂叫的高恆等人,一壓手道:“都給老子靜下來,慌什麽,時間有的是,變錐形陣!”


    高恆等人都是標準的軍人,一聽燕十八下了令,自是很快便安靜了下來,各自撥馬轉開,片刻間便排出了個單封、雙腰、四衛的突擊整形,由球技最好的燕十八打頭,高恆、薩蘭布奇排後,至於何承業等人則緊密地排在了最後一排,那架勢不像是在打馬球,倒跟騎兵陣列放馬衝殺一模一樣,加之高恆等人身上殺氣大,這麽一排位,氣勢疊加之間,便已是驚人得很,隱隱然有著千軍萬馬衝鋒陷陣般的駭人氣概,以致於正在場外哄鬧的百姓們全都被震住了,滿場立時鴉雀無聲了起來,至於被燕十八等人氣勢所逼的杜家子弟兵們此時卻陷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手腳軟不說,就連座下的馬匹也都慌亂不安地亂打著響鼻,這也不奇怪,杜家馬球隊無論是隊員還是馬匹雖也算是訓練有素,卻都未曾經曆過戰陣,哪能跟“龍翔隊”這幫子殺胚在氣勢上相抗衡,沒就此跌下馬來,已經算是很了不得了的,至於球技麽,隻怕早忘到了天邊去了。


    趁你病,要你命,從來都是戰爭的不二法則,眼瞅著杜家子弟全都亂成了一團,燕十八哪可能放過如此好的機會,立馬長嘯了一聲:“衝!”話音一落,一馬當先地放馬狂衝了起來,與此同時,所有的“龍翔隊”隊員齊聲呐喊道:“嗬,哈!”各自縱馬緊緊跟在了燕十八的身後,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向杜家子弟兵的陣形插了過去。


    要糟了!杜政新身為隊長,自非尋常人可比,雖也被“龍翔隊”的氣勢所震懾,可畢竟反應極快,一見“龍翔隊”殺奔而來,立馬醒過了神來,高唿一聲道:“上,擋住他們!”話音一落,也不待身後的隊員是否聽到了命令,獨自一人縱馬狂奔,試圖以一己之力攔住顛球狂衝的燕十八,為身後的隊員們圍追堵截製造出機會,戰火至此愈慘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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