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球賽而已,李貞也不是輸不得,若是往日,別說輸上一場馬球,便是輸上一百場,李貞也無所謂,連眉頭都不會皺上一下,可問題是如今李貞乃是皇太子了,這球可就不好隨便輸了罷——往年的中秋時節,東宮自然也都要組隊參加,不光代表東宮,還得代表老爺子,很顯然,其他隊伍一旦遇到了東宮隊,自然是假打上一場,然後麽,便是光榮無比地告了負,任由東宮隊摘取最後的勝利,如此一來,既給長安城的百姓們一場熱鬧看,又全了皇家的麵子,正可謂皆大歡喜了罷,當然了,往日裏無論是李承乾還是李治,手下都有不少的馬球高手,隊伍的實力本身就強橫得很,再加上對方稍微讓讓球,贏了自是正常之事,可到了李貞這兒就很有些子麻煩了。≥


    李貞本人不玩馬球,自然也就不會去專門養個馬球隊,更令李貞頭疼的是手下一眾心腹親衛大部分都是從塞外帶迴來的,盡自個個騎術群,可卻並不識馬球為何物,天曉得若是派他們上了場,能打出個甚水平來,別的不說,李貞自己先就不看好,至於從羽林軍調來的那些東宮衛士倒是常打馬球,可就他們那點可憐的騎術,也就隻能是自個兒樂嗬一下的份罷了,派他們上場的話,除了出醜之外,恐怕也不會有別的結局了罷。


    抓瞎了,這迴算是抓瞎了!李貞一算時日,離著中秋也就隻有兩天半的時間了,就這麽點時間要到哪去撈人還真得好生思量上一番了——高陽公主雖喜胡鬧,可這等大事她一準是不敢亂開玩笑的,說有人要使壞,那就十有**確有其事,再考慮到時至今日,老爺子那頭竟然沒來個口諭提醒一番,便可以斷定這其中一定有人做了手腳,其目的隻怕為的就是讓李貞大大地出上迴醜,而以那幫子兄弟們的能耐,既然有此算計,那一準早已做了相關之安排,李貞不用去查,也能猜到長安城中較知名的高手隻怕都已被這起子兄弟們網羅走了,剩下的大體上都是些小魚小蝦罷了,就算李貞能從民間挖掘出些高手來,倉促間也絕對無法訓練出一支配合默契的馬球隊,十有**還是一樣要輸得個稀裏嘩啦地,這麵子麽,隻怕還真得被削得個慘不忍睹了的。


    “八哥,您沒事罷?”眼瞅著李貞沉思了良久,卻始終沒有開口,呆坐在一旁的高陽公主忍不住出言問了一句。


    “哦,沒事,沒事,八哥心裏有數,多謝高陽妹子了。”李貞聽得響動,立馬迴過了神來,笑嗬嗬地揮了揮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地說了一句。


    “八哥,小妹家也有支馬球隊,雖說算不上強橫,可在京師裏也算有些名氣,若是八哥不嫌棄,小妹……”高陽公主打小了起就時常出入李貞的王府,還曾於李貞到岐州公幹期間主持過李貞王府的內務,自是清楚李貞從來就沒養過馬球隊,此時雖見李貞說得輕鬆無比,可高陽公主心裏頭卻依舊擔心得很,咬了咬牙,試探地說了一番。


    “不必了,十七妹的好意哥哥心領了,此事哥哥自有主張,哦,對了,你嫂子到了京了,爾去陪她聊聊好了。”不待高陽公主將話說完,李貞便笑著揮手打斷了高陽公主的話頭,很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高陽公主倒是一片好心,房家這等大家族裏的馬球隊自然是好的,問題是此際的房家還輪不到高陽公主來當家,更何況高陽公主的夫婿房遺愛乃是魏王黨,跟李貞素來不對付,別說將馬球隊給李貞了,便是高陽公主來報信的事兒一旦泄露了出去,小夫妻倆立馬就得因此鬧翻了天,這等破壞人家夫妻感情的事情,李貞可是做不出來的。


    “那……,小妹就先去嫣姐姐處了,八哥若是需要小妹幫忙處,隻管吩咐,切莫客氣啊。”高陽公主此來是為了與李貞重修舊好的,此時見目的已然達到,自是知道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一聽李貞話裏隱隱有了逐客之意,這便起了身,笑著說了一聲,退出了廳堂,由李貞的貼身小宦官陪著,自去尋太子妃裴嫣套近乎不提。


    這事情絕對沒那麽簡單!這麵子怕是丟不得的罷。送走了高陽公主之後,李貞獨自在廳堂裏轉悠了好一陣子,隱隱覺得表象的背後還有著其他的蹊蹺在,隻是一時間也想得不是很透徹,然則有一條李貞卻是清楚無比的,那就是:自開唐以來,每一位太子的覆滅全都是因為威望不足以壓服諸兄弟之故——無論是前朝太子李建成,還是本朝那兩位倒黴鬼,無一例外都是因威望過低,導致諸兄弟起了取代之心,最後因著各種陰謀詭計而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從這個意義來說,東宮的麵子著實不能丟,也丟不起,至少是不能丟得太過難看,否則的話,難免會有人借題揮,以致變生肘腋,如此一來,麻煩可能就將由此開始了,故此,此番的馬球賽斷然不容有失!


    “王秉和。”李貞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猶豫,提高了聲調喊了一嗓子。


    “殿下,老奴在。”侍候在廳堂外的王秉和聽得李貞點了名,忙不迭地便快步走了進來,恭敬地應答了一聲。


    “去,叫……,哦,去將燕十八找來,快去!”李貞原本想叫兩大謀士前來商議,可轉念一想,兩大謀士也不見得精通馬球,倒是燕十八這個好動的小子應該是個行家,左右與兩大謀士商議可以推後一些,先讓燕十八尋些高手來應付下場麵方是正理,也就立馬改了口。


    “是,老奴遵命。”王秉和根本不問為什麽,隻是恭敬地應答了一聲,便即匆忙退了出去,自去傳召燕十八來見不提。


    “末將參見殿下。”王秉和去後不久,燕十八便風風火火地趕到了,來得倒是挺快的,當然了,這也不奇怪,燕十八此際就在東宮輪著值呢——燕十八本已因平西域之戰功而升為左威衛將軍,可自打李貞入主東宮之後,這家夥放著左威衛將軍這等實權職位不幹,軟磨硬泡地跟李貞蘑菇了許久,硬是擠入了太子左衛率當了隊率,雖說兩者間的職位乃是平級,可實權卻差了不老少,原本李貞是要他與秦懷玉、薛仁貴等人一道在南衙十二衛中相互扶持的,可卻實在是拗不過這廝的死皮賴臉,也就勉強同意了,今日恰逢燕十八輪值,正與高恆等人吹牛打屁呢,這一聽李貞有急事傳喚,燕十八自是來得飛快,一見到李貞,便是一個大禮參拜,倒也中規中矩得很。


    “免了。”李貞抬了下手,平靜地吩咐了一聲,而後默默地打量了燕十八一陣子,瞧得燕十八頭皮直麻,卻又不知自己到底又有何把柄落到了李貞的手中,心裏頭七上八下了好一陣子之後,腆著臉問了一句:“殿下,末將最近沒犯錯罷?”


    他娘的,這臭小子說的是啥話來著!李貞又好氣又好笑地掃了燕十八一眼,故意板起了臉道:“最近沒犯錯,那就是說先前沒少犯錯嘍,嗯?”


    “哪有啊,末將……”燕十八跟著李貞一道長大的,感情自是好得很,算是少數幾個敢在李貞麵前打諢的家夥,此時一聽李貞如此說法,立馬叫起了撞天屈,可一瞅見李貞麵色沉了下來,立馬改了口道:“殿下,末將一向都……,嘿嘿,都老老實實地聽著殿下的話呢。”


    “哈哈哈……”李貞被燕十八那副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鬱悶的心情登時便一掃而空,好一陣子大笑之後,看了燕十八一眼,這才一副隨意的樣子問道:“十八郎,爾懂馬球麽?”


    “懂一點,殿下,您這是……”燕十八鬧不明白李貞好端端地怎會問出這麽個問題來,眼珠子亂轉了好一陣子,還是沒敢將話說得太死,隻是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哈,這臭小子!李貞一看燕十八這副樣子,便知道他沒說實話,十有**這小子就是個馬球高手,隻不過擔心著李貞罵他不務正業,不敢實說罷了,隻不過猜測歸猜測,畢竟此事重要得很,李貞卻是不敢大意的,這便皺了下眉頭道:“爾既懂,那就說來與本宮聽聽好了。”


    “啊,是。”燕十八自小就跟著李貞混,還從來沒見過李貞問起過馬球,更別說上場打馬球了,此時突聞李貞問起馬球的事情,一時間還真搞不明白李貞這是要幹啥,愣了一下,卻見李貞耷拉下了臉,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沉吟了一下道:“啟稟殿下,馬球者,每隊十人,七人上場,進一球得一分,分上下半場,各以一柱香為時限,進球多者勝,其戰術多變,雙鋒、單鋒,雙衛,三腰,各不相同,個人技藝則有雁翔九天、海底撈月、平沙落雁、風火無雙諸般巧技,殿下,您不知道罷,京師裏風頭最勁的柳無雙可是能玩出猿猴獻桃之絕活,那等風采著實了得……”


    燕十八一開始還是平靜地論述著,到了後頭便越說越是激動,扯著扯著,便點評起京師裏的馬球高手來了,說得口沫橫飛不已,那副神采飛揚的樣子,瞧得李貞便是一陣好笑,眼瞅著這廝越扯越遠,李貞不得不揮手打斷了燕十八的高談闊論,皺了下眉頭道:“十八郎,爾之技藝如何?”


    燕十八正自說得起勁,並沒注意到李貞的神色有些子不對勁,待得李貞問起自個兒的本事,燕十八便即自豪地一拍胸脯,毫不謙虛地自誇道:“殿下,不瞞您說,末將別的不敢說,這滿長安裏就沒幾個能跟咱交手的,嘿,末將是懶得跟那些所謂的高手計較,要不然,讓他們一隻手都沒問題……”燕十八說到這兒,突然間現自己好像有些失言了,忙不迭地停下了口,偷眼看了看李貞的神色,腆著臉,小聲地說道:“啊,殿下,那個,嘿嘿,那個,末將也就是閑暇時玩玩,沒耽誤正事,真的,殿下,您不會見怪罷?”


    見怪?哈,媽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然不費工夫,敢情老子身邊還藏著這麽個大高手呢,有趣,有趣!李貞心中一樂,可臉上卻依舊淡淡地,無甚表情,隻是默然地看著燕十八。


    “啊,那個,厄,那個,殿下若是不許,那……,那末將便從此不玩好了。”燕十八被李貞看得心慌意亂,頭上的汗水立馬如同瀑布一般地狂湧了出來,牙根一咬,苦著臉,一副認罰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李貞。


    “哈哈哈……”見燕十八如此德性,李貞是再也忍不住了,再次放聲大笑了起來,好一通子狂笑之後,這才停了下來,看著局促不安的燕十八道:“十八郎,爾行麽,竟然還是馬球之絕頂高手嘍,嗬嗬,本宮倒是很意外的,有趣,很有趣。”


    燕十八熟知李貞的個性,見李貞如此說法,自是明白殿下不會處置自己了,心頭立馬便是一鬆,嘿嘿一笑道:“那是殿下教導之功,末將其實也就是隨便玩玩罷了,還真沒當迴事的。”


    得,你小子就盡管吹好了,要是上了場,真輸了球,看老子咋收拾你!李貞心中一動,卻並沒有帶到臉上來,隻是淡然地追問了一句道:“十八郎,爾既常玩球,可有組隊麽?”


    燕十八並不清楚李貞為何有此一問,連想都不曾想,張口便答道:“有啊,小恆、葛夏、劉揆都是好手來著,前幾天我等還玩了一場,那幫子宮衛不經打,整一群孬種,嘿嘿,十七比零……”燕十八正自得意洋洋間,再次現自己又說漏了嘴,立馬尷尬地停了下來,滿臉子傻笑地站在那兒,手腳都不知往哪擺了,訕笑著道:“殿下,我等隻不過下了值才玩上一陣,絕對沒誤了正事,那個,嘿嘿,那個……”


    嗯哼?高恆這小子也會打馬球?這倒是怪了!李貞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道:“小恆、葛夏諸人的球藝可都是跟爾學的麽?何時學的?”


    “在安西軍中便會了,兄弟們也就是操練完了,才玩上一陣,並未耽擱訓練,殿下不會見怪罷?”燕十八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迴答了一句。


    “……”李貞好一陣子無語——安西鐵軍乃是李貞一手創建起來的,可以說是徹底掌控在李貞手中的一支鐵軍,李貞自然以為萬事盡在掌握之中,可此時方才得知一起子親信將領們原來也有些小秘密在,這令李貞很有些子鬱悶,當然了,倒不是李貞反對諸人打馬球,雖說李貞自己不喜這等玩意兒,可也不致於霸道到要禁止別人玩的地步,真正令李貞鬱悶的是為上位者總以為諸般事宜盡在掌中,可其實卻並不然,這也給李貞提了個醒——為上位者絕不自以為是,否則隻怕一準會吃大虧!


    “罷了,本宮又豈是那等小氣之輩。”李貞淡然地揮了下手,算是將此事揭了過去,麵色一肅,看著燕十八道:“十八郎,本宮有一要務要爾去辦,嗯,這麽說罷,中秋之馬球賽我東宮亦得組隊參賽,爾可敢擔此重任否?”


    燕十八平日裏雖有些子吊兒郎當,可其實卻是個極為精明之人,否則當年李貞也不會放心地將“旭日”這麽個利器交到他手中,此時聽李貞說得如此慎重,立馬醒悟過來,其中隻怕另有蹊蹺,再一聯想起京中的局勢,隱隱然便已猜到了真相,眼中猛然掠過一絲寒光,咬著牙道:“殿下,末將定叫那些混球有來無迴!”


    “嗯。”李貞自是知曉燕十八不是好虛言之輩,也信得過燕十八的能耐,然則此乃李貞入主東宮後所遇到的第一個挑戰,實是有些個輸不起,再小心也不為過,這便沉吟了一下道:“組隊之人選有了麽?”


    到了此時,燕十八也知道事態嚴峻,自是不敢大意,皺著眉頭心算了一下之後,一揚頭道:“稟殿下,上場之主力夠了,後備則差幾個,不過何承業、阿史那坎寧二人既然來了,那也勉強能湊上了數。”


    何承業乃是將門之子,他懂得玩馬球自是極有可能,而阿史那坎寧一身騎術武藝之高,在人才濟濟的安西軍中都算是有數之將,以他的馬上能耐,要成一下馬球,自也不是甚難事,這一條李貞自是確信無疑,可心裏頭卻依舊不是太踏實,默默地想了想之後,一揚手道:“既如此,爾即刻去召集人手,本宮陪爾等一道去馬球場轉轉好了。”


    “啊……”燕十八沒想到李貞也要去,登時便愣了一下,半天沒迴過神來。


    “怎麽?本宮去不得麽?”李貞橫了燕十八一眼,語帶不悅地哼了一聲。


    “啊,不,殿下要去,末將等可是求之不得的,殿下請稍候,末將這就喊人去。”燕十八見狀,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告了個罪,匆匆退出了廳堂,自去召集人手不提。


    娘的,這太子還真他媽的不好當啊,上頭壓著個精明似狐狸的老爺子,下麵還擠著一群如狼似虎的狗屁兄弟,這等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燕十八去後,李貞沉悶悶地在廳堂來來迴踱了幾步,心中一陣煩躁,狠狠地長唿了口氣,跺了跺腳,大步行出了廳堂,向後殿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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