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與國之間從來沒有什麽友誼之說,有的隻是赤/裸裸的利益糾葛,這一條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是顛簸不破的真理,隻不過這話說起來倒是輕巧得很,可真能理解其內涵的人卻又有多少,別說科技信息不達的古代了,便是科學技術高度達的後世,真能將此條貫徹到實際行動中的又能有幾個?究其根本來說,全是儒學所倡導的“仁恕之道”惹的禍,就貞觀年間來說,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除了李貞這個穿越而來的家夥不論外,恐怕也就隻有一代大帝李世民對此點稍有所認識,可惜的是李世民雖隱約窺視到這一真理的奧妙,然,其在行動的選擇上卻實在是有些子令人不敢恭維,到目前為止走得依舊是當年漢武大帝的老路——重武力討伐,輕政務治理,玩的也是和親以換取邊境的暫時安寧,除此之外並無新意。


    早在貞觀之初,李世民遣李靖等大將大破*厥,卻並沒有據其地為己有——雖說設了四州都督府,分*厥原轄地為六個州,但卻是以*厥皇室殘餘之突利、阿史那蘇尼失、阿史那思摩等為都督,以統率部眾,如此一來,雖說是利用*厥殘部牽製住了野心勃勃的薛延陀汗國,卻喪失了一次將草原納入大唐體係的絕佳機會,至於後頭的滅青海之吐穀渾之役也是這般,為了所謂的牽製吐蕃,扶持吐穀渾殘部,從而失去了直接平滅吐蕃的機會——吐蕃所在之西藏高原固然是有著高海拔的地利優勢,然則,當時的吐蕃無論財力還是軍力都遠遠不是唐軍的對手,隻消大唐肯下定決心,平滅吐蕃實非難事,可麵對吐蕃的挑釁,李世民卻沒有采納大將們除惡務盡的建議,反倒是玩起了和親的把戲,將唐宗室之女文成公主嫁給了吐蕃讚普鬆讚幹布,雖說取得了一時的和平,卻為後世埋下了戰亂的根子——在李貞來自的那個時空裏,攻占了安西各地的正是吐蕃,從而使得原本就因安史之亂而陷入衰敗的大唐皇朝進一步地陷入急劇的衰退之中,這等惡果的根子就出在當初李世民的決策失誤上。


    和親,這玩意兒並不是李世民所獨創的,早在漢初便已有了先例,然則,將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女人那柔弱的雙肩上,本就是個靠不住的夢想,換取的永遠隻能是暫時性的和平罷了,對於劫掠成性的遊牧民族來說,利益才是根本所在,啥子友誼、親情之類的玩意兒比抹腳布也強不到哪去,父子兄弟都可以殺,更何況不怎麽親近的老丈人,隻要是有機會能痛痛快快地撈上一把,“狼們”是不介意到老丈人家*一迴的。


    漢朝初年的和親政策還可以說是因國力、軍力遠不及匈奴,隻能靠送女人、財寶來換取暫時的和平,可到了大唐年間,大唐的國力、軍力已經是世界上最強的國家,沒有之一,大唐就是當時的唯一軍事強國,這等舉世無對手之際,卻不思進取,不得不說李世民所采取的關中本位政策實是種短視的行為,當然,這也是時代眼界之所限,倒也不好怪到李世民頭上去,故此,盡管李世民一生戎馬,滅國無數,被尊稱為“天可汗”,然,卻未能真兒個地做到統禦四方,就這個意義上來說,其文功武略上略有瑕疵,反倒是後世出身於遊牧民族的滿清政權在這一點上做得極好,當然,滿清之所以能做好統禦四方的工作,除了滿清本身就是遊牧民族出身,知曉遊牧民族的狼性所在,能因地製宜地分化瓦解之外——大封蒙古諸部酋長為王,這就造成了蒙古草原上遍地都是王爺,誰也無法號令誰,使得蒙古諸部無法團結在一起,更主要的是滿清政權充分吸取了前朝曆代關外政策的經驗和教訓,注重文化同化,這才有了滿清初年的強盛與邊境的寧和。


    別人不清楚曆史展的大趨勢,可李貞卻是看得極為透徹,當初之所以自告奮勇地請命出關,除了因關外大唐控製力較鬆,也無那些個高姓大族的牽製,能放開手腳大幹一番,培養出一批班底之外,也不乏想要為大唐將來的對外政策定下個基調的想頭。


    雖說李貞來這個朝代後,也學了不少的儒家學問,說起話來也是引經據典地儒雅得很,可實際上,在李貞心中卻是明了得很:儒學隻適合對內統治,卻不適合用之於對外政策,大唐的強盛要想長久下去,就必須徹底消除周邊所有的威脅,而後以漢學(不僅僅是儒家)來進行文化統合,從而保證所征服之地全部納入中華的版圖之內,到了後世,即便有亂,也隻能是內亂,不至於出現蒙元屠戮中原的那等慘劇,毫無疑問,這是件浩大的工程,並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得了的,李貞甚至不敢保證他自己能活到完全勝利的那一天,可身為華夏的一分子,又是穿越而來之人,李貞覺得自己有責任來為這件事開一個好頭,而如今,機會就擺在李貞的麵前——自李貞擊潰西突厥、龜茲國兩路大軍的夾攻之後,威名已在西域之地四下傳頌,與安西大都護府接壤的各國都專門派出使節來賀李貞之長子滿月以及李貞納龜茲國公主明月為孺人,賓客雲集的同時,麻煩也就跟著來了,當然,機會也就出現了,若是不能好生利用一番的話,那李貞也就枉自穿越了一迴了。


    李貞位份上是大唐之親王,可實際的職位卻隻是安西大都護府的都督,雖說位份不低,可也高不到哪去,似這般諸國派使節前來為其捧場的事兒可是大唐獨一份的,別說大唐了,實際上自有史以來就沒有哪位中央政權的地方大員能享有此等殊榮,榮耀已極之際,卻也不是沒有隱患的,畢竟禦史筆如刀,不是擺著好玩的,是故,一得到諸方使節出動的消息,李貞便已將此事八百裏加急轉呈禦覽,隻不過因著當時正好遇到太子入主東宮的事情,朝中重心不在外事上,故此,李世民始終未曾對此事表過態,直到了四月初,李貞之子李純的滿月日子將至之際,李世民才派人送來密旨,那上頭就隻有一句話——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這話說起來倒是輕巧,可內裏的意味卻深遠得很,那意思可就不好說了,簡而言之就是——你小子看著辦罷,辦得好了有糖吃,辦得不好,板子侍候,這裏頭既有信任的意味在,卻也不乏考核的含義,不過嘛,李貞卻是無所謂,反正該咋辦就咋辦好了,老爺子您要打要賞都由著您了。


    此次來賀的藩國使節極多,除了吐蕃、薛延陀這兩大強國之外,西突厥正鬧內亂的阿史那瑟羅與西突厥可汗乙毗咄6也都專程派人前來拜會,前者是擔心李貞襲其後路,後者是指望著李貞能出兵相助,各自所派的都是身居高位之人,所送的禮物也都是重禮,至於西域諸小國,諸如龜茲、疏勒國(都迦師城,在今喀什市)於闐國(都西山城,在今和田縣治西)以及康國、安國、曹同、火尋國(又稱花刺子模國,就是《射雕英雄傳》裏那個被元所滅的國家,地理位置大體在今阿富汗地區)、史國、吐穀渾等大大小小十數個國家,這令安西之民眾驕傲之餘,也給李貞帶來了個頭疼的問題——諸國之間彼此有的親善,有的是世仇,有的強,有的弱,這排座次問題就足夠傷腦筋的了,更別說李貞還指望著通過此次大會諸國解決一些實際問題——按李貞的戰略思路,先要擺平的就是龜茲、疏勒、於闐這三小國,而後趁西突厥處於內亂之際,出兵橫掃天山以北,統一天山南北,而後在挾百戰之軍,橫掃蒙古大草原,一舉蕩平薛延陀汗國,最後再掉過頭來解決最麻煩的吐蕃國,要想實現這個戰略,主要的問題就出在薛延陀與吐蕃這兩強之上,若是不能與這兩強達成暫時性的和平,那麽要想實現上述戰略構思,勢必困難重重。


    吐蕃,大唐周邊最強悍的敵手之一,其讚普(國君)鬆讚幹布是個雄才大略之人,其胸懷、才幹絲毫不遜於一代大帝李世民——鬆讚幹布雖說是吐蕃第三十三任讚普,可真兒個做到統一吐蕃各部的卻不是旁人,正是這位鬆讚幹布,且此人在完成西藏的統一之後,開始致力於政權建設,建立了完備的、以讚普為中心、高度集權的政治和軍事機構,以此同時,還製定法律、稅製,任用賢明的大臣,采取許多措施鼓勵百姓學習和運用先進生產技術,展農牧業生產,使吐蕃的社會經濟和人民生活迅呈現中興之勢,除此之外,為改變吐蕃人沒有自己的文字、靠刻木結繩記事的落後麵貌,他派出以大臣吞米?桑布紮為的16名貴族到印度求學,終於創製出本民族的文字——藏文,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正是鬆讚幹布奠定了吐蕃強國的地位。


    鬆讚幹布是個極為識實務之人,其並非不想攻略大唐,實際上,早在貞觀四年,唐軍剿滅吐穀渾之役時,吐蕃就曾出兵與唐軍小打了一場,結果雖是敗了,卻也令唐軍損失不小——吐蕃雖是個處於奴隸製的遊牧民族國家,然則其軍隊卻是以重甲步兵為主、騎兵為輔的步騎混成軍,這一點上與唐軍極為類似,加之吐蕃士兵由於常年生活在高海拔地區之故,身體素質普遍強於中原地區之兵,隻是在指揮作戰的藝術上遠遠不及唐軍高明,是故,雙方軍隊一場較量下來,最終還是以吐蕃失敗而告終,這場戰鬥的規模不大,可意義卻極為深遠——鬆讚幹布從中看到了自己一方與唐軍之間的差距,不再急於衝出高原,尋求攻擊大唐,而是轉向修內政,同時竭力交好大唐的政策,然而,卻始終不曾放鬆對青海地區之吐穀渾的侵蝕和壓迫,試圖將吐穀渾先行納入吐蕃的版圖,而大唐方麵,李世民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吐蕃的軍事勢力不可小視,是故,也不反對與吐蕃和親通好,但卻不斷地扶持吐穀渾,以遏製吐蕃之崛起,為此,甚至不惜將宗室女弘化公主下嫁給吐穀渾可汗諾曷缽,至貞觀十四年起,大唐與吐蕃始終處於對峙的相對和平之中,一方麵商貿往來不少,另一方麵雙方又在吐穀渾問題上明爭暗鬥,鬧得不可開交,好在雙方的最高領導人都保持著有限度的克製,這才沒大打起來,不過嘛,相比於大唐朝廷不甚重視塞外的“不毛之地”,眼中僅盯著關中不同,鬆讚幹布始終就沒忘記打進大唐的美夢,這一條從其日常對子孫後代的教育上就可以窺見一斑——據李貞通過“旭日”所掌控的商隊及釘子所反饋迴來的信息可以知曉,鬆讚幹布每每對子孫言及大唐的繁華,又時常提出欲進中原,先取安西,欲取安西,得先取吐穀渾,其攻略大唐之雄心始終未曾消減,當然,在李貞來自的那個時空裏,終鬆讚幹布一生都沒能得到吞並吐穀渾的機會,可繼其位為讚普的其孫芒鬆芒讚就開始與大唐展開了激烈的廝殺,經曆了幾代人的鏖戰之後,雖沒能實現衝進中原的壯舉,可卻先後占據了吐穀渾、安西等地,從而導致大唐的徹底衰敗。


    吐蕃是大唐潛在的最兇惡敵人,這一點滿大唐之中也唯有李貞看得清楚,其餘諸人,即便是一代大帝李世民也未能看清那層籠罩在兩國間那貌似平和之關係上的迷霧,僅僅隻是憑著其過人的軍事直覺,對吐蕃進行提防罷了,當然了,李貞能有此認識,說穿了也不過是因其穿越者的身份罷了,但是,既然已經知曉了曆史,那麽,李貞自然不會允許那等不怎麽令人愉快的曆史有上演的機會了,這乃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至於該如何應對這等潛在的危機,李貞自然有著他的準備。


    除了吐蕃之外,薛延陀乃是另一個地區性強國,其所占據的蒙古草原原本正是*厥所擁有之地,也正是當年匈奴所在之地,在這片土地上的遊牧民族全都是狼性十足的家夥,隻是因著大唐眼下實在是太強大了,他們不得不暫時臣服在大唐腳下罷了,然而,其攻掠大唐之心從來就不曾熄滅過,貞觀十五年那場朔州之戰便是明證,若非那一仗是唐軍大勝的結果的話,薛延陀也不可能有如眼下這般老實了罷,是故,從軍事角度來說,若說吐蕃是潛在的兇惡敵手的話,那麽薛延陀是大唐現實意義上的敵人,至少在絕大多數朝臣們的眼中,薛延陀的威脅遠遠比吐蕃,甚至比西突厥來得大,這一點從當初薛延陀朔州戰敗後,立刻派人進長安修好,並請求和婚,李世民本已應允將新化公主下嫁,卻被朝議所否決便可看出一斑。


    在李貞的戰略中,薛延陀是個極不穩定之因素,無他,除了薛延陀軍事實力強大之外,更因著其與西突厥、安西都接壤之故,李貞要想橫掃西突厥,就不能不防備著薛延陀的黑吃黑——薛延陀的軍事實力可不是龜茲國那等僅有三萬於兵力的小國可比的,饒是李貞再自信,也不至於自負到能同時應付西突厥與薛延陀兩線作戰的地步,雖說先前在阿爾泰山埋下了阿莫提這麽個釘子,可一者以葛邏祿族那三個小部落之兵如何能正麵抗衡薛延陀的大軍,也就是隻能起個騷擾作用罷了,再者,李貞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完全驅使葛邏祿族為己方之前驅,是故,如何讓薛延陀不攪合到自個兒的西突厥戰略中去便成了李貞頭疼的問題之一,很顯然,若是能令薛延陀也陷入內亂中不可自拔,那便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局麵了,毫無疑問,讓薛延陀陷入奪嫡混戰中自是達成這一效果的最佳手段,而薛延陀大王子大度設無疑是個很好用的籌碼,隻不過這個籌碼要想用好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畢竟大度設本人也是個久經沙場的悍將,一個不小心就是養虎為患的下場,卻也由不得李貞不加以慎重考慮的,當然,哪怕李貞已經下定了決心,卻也不會急著跟大度設去勾勾搭搭的,除了要密報自家老子之外,更主要的是得先吊著大度設的胃口,讓他去急,而後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這便是放長線才能釣大魚的道理所在,是故,自三月二十三日與大度設會過一麵之後,李貞就始終未曾再理會薛延陀使節的求見請求,隻是將薛延陀一夥子人馬全都晾在了外藩館內。


    除了吐蕃、薛延陀這兩強之外,其餘十數小國卻又的分成兩大類了,這其中龜茲、疏勒、於闐三國屬於始終在大唐與西突厥之間來迴搖擺的國家,其軍事實力都不強,又都與安西接壤李貞對這三國的牆頭草行為早已看膩味了,屬於必須加以剿滅的國家,隻不過要想付之行動,除了要朝廷的批準之外,還得找個合適的借口,畢竟總得師出有名罷,更何況龜茲國王現如今算起來還是李貞的老丈人,再怎麽說,沒個合適的借口,也真不好下那個手的,而此次諸國使節齊聚,便是個不錯的利用機會,至於如何利用,那就得看李貞的手段了。


    相比於龜茲等國的牆頭草行徑,康國、安國、曹同、火尋國等紹武九姓國卻是好辦得很,這些國家已經不止一次上書大唐朝廷請求內附,隻不過當時西突厥勢大,李世民考慮再三,始終不曾同意這些小國的請求,而現如今西突厥在天山以南的勢力已經被李貞一舉蕩平,收攏這些小國的內附自然也就有了實力的基礎,當然,李貞要的是徹底的統治而不是名義上的降服,該如何談判也就成了李貞必須詳加考慮的問題核心,若是能一舉拿下紹武九姓國,那拓地可就不是千裏而是萬裏了,不過嘛,就算談不攏李貞也不放在心上,大不了到時候派出一支偏師去掃蕩一番也就是了。


    隨著各國使節的不斷湧來,各種博弈便開始在交河城內拉開了帷幕,一場好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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