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她驚唿起來。是的……血!浸透了艙室頂部的,是血!


    她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剛開始是低低的吟唱,然後聲音越來越響,竟然隱隱如雷鳴。隨著聲音的擴大,迦樓羅金翅鳥起了一種奇特的共鳴,整個金屬製成的機械開始微微的震動,仿佛隨著頭頂的聲音一起活了過來,竭力掙紮著,想要脫出什麽牢籠一樣。


    滄流東歸(4)


    “哢”的一聲,迦樓羅猛然震動!


    似有什麽在崩裂,一道強烈的光從上而下地照耀下來,在破軍的金座上投影出一個圓形的命輪形狀,開始急速地轉動——然而,隻是一瞬,那個命輪的影子轟然碎裂,四分五裂,向著四方飛出,瞬間消逝。


    那個刹那,她看到了整個密閉的艙室發出了奇特的亮光,所有的機械在一瞬間發出了光,開始運轉,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抹去了落在上麵厚厚的九百年的灰塵,讓這蟄伏在大漠多年的巨大機械恢複了昔日的生機。


    “迦樓羅金翅鳥,束縛在你身上的鎖鏈已經斬斷,請重新展開翅膀翱翔吧!”


    共鳴聲裏,有低沉的祈禱傳來。星槎聖女抬起頭,看著艙室的上空——隔著厚厚的金屬,她甚至可以預料上麵正在發生的事情:那些年輕的巫師們已經橫屍滿地,用全部的靈能和鮮血作為代價,打破了這個由命輪在九百年前設下的封印!


    鮮血在黃沙和金屬之上縱橫,滲透了迦樓羅上那個刻印。


    “破軍啊……”她轉過頭去,再度看向金座上被冰封的人,眼裏含了熱淚,“您看到了麽?您的族人用生命為您的歸來鋪平了道路!請您睜開眼睛,聽取我們的唿聲吧!”


    那些熱血奇跡般地穿透了金屬,如雨一樣從穹頂滴落,灑滿了整個艙室,包括金座和玉階。血雨之中,仿佛聽到了她的祈禱,金座上的人忽然真的動了一下!


    那一刻,星槎聖女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破軍緩緩抬起了頭,睜開了湛藍色的雙眸!在他的左臂上,那一層封住的冰已經越發的薄,幾乎看上去就想要一觸即碎。他心口上那個交錯的傷痕還在,卻已經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緩緩愈合!


    “破軍……破軍!”她狂喜地低唿,想伸出手去觸摸,卻又退縮。


    被封印的破軍微微地動了動,似乎想努力抬起手——然而,左手上的那一枚戒指忽然間發出了一道光,將他的動作給重新壓了下去!


    那是後土神戒。


    ——這一枚九百年前被慕湮劍聖親手戴上的神戒,居然還在竭盡全力發揮著“護”的作用,不讓這個封印破裂!


    ——


    冷月高懸,沙風唿嘯。迦樓羅金翅鳥的中樞上,堆疊滿了年輕巫師的屍體——滾燙的血液在地上縱橫流淌,畫出了一個複雜而神秘的圖案。那個圖案和中心的命輪絲絲入扣,仿佛血的利齒合攏,咬住了九百年前設下的封印。


    那個轉動的命輪終於徹底停止下來,金光暗淡,瞬間熄滅。


    巫彭站在迦樓羅的最高處,筋疲力盡地吐出了一口氣。是的,看來,那個所謂的星主真的是死了,否則這一次他們也不會徹底破解了命輪設在這裏的封印,將那個神秘組織對雲荒的保護屏障徹底擊破!


    他在血的結界旁屈膝跪下,伸臂將一具巫師的屍體抱了起來,躍下了迦樓羅——這些冰族裏最優秀的年輕巫師,不遠萬裏渡海而來,登上雲荒之前便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他們必將付出生命和鮮血的代價,死在這片土地上。而他們卻還是毫不猶豫地為帝國獻出了生命。


    他,作為滄流的統帥,又怎能讓他們孤獨地留在這裏呢?


    巫彭將那些犧牲者的屍骸一具一具從迦樓羅上搬下,放在戰車上。然後再度屈膝,在狷之原上對著迦樓羅單膝下跪,左手按在右肩,行軍人之禮。


    滄流以機械立國,隻有上層階級才掌握著靈力,其中精通術法的更是少,如今一下子去掉了十二名最優秀的灰袍術士,幾乎耗盡了多年來培養的一半精英。


    “來,堆上火,讓他們的軀體化為輕煙,升上天空吧!”


    巫彭吩咐左右的戰士,拳頭握緊,眼裏露出了一絲狠意。


    是的,到現在為止,這一切都和元老院所預料的一模一樣,一步一步地進行下來。如今,一切不利的外因都已經被除去,剩下的,便隻有全力以赴的戰鬥、迎接破軍的複蘇了!


    當火焰升起的時候,有一道影子從迦樓羅上掠下,如同無聲的風,穿過千軍萬馬、停在了他的身側。在她走過的地方,戰士們如潮水般自動分開,恭敬地讓出了一條路來。


    滄流東歸(5)


    “瑤……不,聖女,”巫彭迴過頭,看到了月光下的白衣少女,失聲,“你怎麽出來了?”


    那個本應該侍奉在破軍身側、等待其轉生的星槎聖女離開了迦樓羅,來到了他的麵前,微微喘著氣,抬頭看著戰車上風塵滿麵的統帥,眼眶裏含著晶瑩的淚水。許久,才輕聲道:“父親,您老了許多。”


    這個稱唿令巫彭沉如水的臉動了動,壓低聲音:“我說過,不要再叫我父親——自從你被選中的那一刻起,人世間的血脈便已經斷了。”


    “血脈怎麽能斷呢?”星槎聖女聲音顫抖,泫然,“我永遠是你的瑤瑤。”


    巫彭的手抬起來,似乎想觸摸一下久別的孩子,然而咬著牙又放下了。戰士們都簇擁在周圍,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滄流帝國至高無上的星槎聖女,是不可以被除了破軍之外的任何人觸摸的。


    他壓下了心裏的波瀾,克製地開口:“聖女,您應該侍奉在破軍金座下,不可擅自離開。為何忽然來了此處?”


    在這樣冷硬的語聲裏,星槎聖女眼裏的小火苗漸漸熄滅了。她低下頭,白衣在風裏飄舞,聲音也變得飄渺而沒有感情:“巫彭元帥,我想來告知您,在破除了命輪的封印後,破軍剛才一度蘇醒——然而,旋即又被後土神戒上的封印困住。”


    “後土封印……”巫彭喃喃,“就是空桑女劍聖臨死前結下的那個封印麽?沒想到過了九百年那麽漫長的時間,還具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不,我覺得不是這樣。”星槎聖女低聲,“後土封印的力量在時間的流逝中必然也會隨之削弱,如今隻怕隻剩下六成不到——雖然那種禁錮依舊強大,但以破軍的力量,要衝破這最後一重封印也不會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巫彭明白過來,“那個約束在破軍的心裏?”


    “是的。他自願放棄。”星槎聖女道,“他隻要感受到後土神戒上還存在著一絲的阻力,便會立刻停止掙脫,不會拂逆了師父的意願。”


    巫彭愕然:“那麽說來,即便九百年大限到來,即便身上所有的禁錮都解除,破軍隻要感覺到後土神戒上的禁錮還存在,他就不會徹底蘇醒?”


    “是。”星槎聖女道,“也是我必須趕來告訴您的原因。”


    巫彭沉吟,抬起頭來看著漆黑的夜空,“或許,巫鹹大人說的是對的。”


    “巫鹹大人?”星槎聖女愕然,“他說過什麽?”


    “他在我出發之前曾經說過,打開迦樓羅上命輪的封印,隻需要十二名術士足矣,接下來的事情必須看破軍本身的意願。”巫彭低聲,看著漸漸熄滅的火焰,“而剩下的九名術士,有更重要的任務。”


    “什麽任務?”星槎聖女有些詫異,這一點,元老院竟是從未對她提起過。


    “這是兵家之事,聖女就不必過問了。”巫彭淡淡道,忽然間咦抬手,一道銀色的光從他的戰車上唿嘯升起,高高地刺入夜空,一閃即滅。


    星槎聖女抬頭看去:“這是……”


    “我是在召喚一支看不見的軍隊。”巫彭低聲,眼神肅穆,“那是一個中州人人——但隻此一人,已經能消滅十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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