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雍容趕緊策馬過來援護,幫著擋箭,大聲問道:“你沒事吧?”


    ----箭雨很快停止了。


    “沒事。”宇文極一劍削掉箭支,將箭尾拔了出來,然後隨便撕了內袍,大概包紮了一下,然後抬頭指了指,下令道:“北麵,還有西北方向,趕緊過去找找!”


    其實不等他吩咐,早就有人已經四下去尋找了。


    ----結果什麽都沒找到。


    端木雍容臉色陰沉沉的,喝道:“守住城門!把城內殘餘的東羌兵全都殺掉,一個不留!特別是弓箭手!”大刀一揮,“迅速散開!”


    因城中已經沒有什麽抵抗的兵力,一路還算順利,隻遇到小股的反抗廝殺,城中的駐守兵卒很快清剿一空,西征大軍最終占領了巢州城。眾人歡天喜地、齊聲高唿,除了一些留下臨時守城的兵卒,其餘都退出城外,幾十萬的大軍隻能在外麵紮營,城裏麵是安置不下的。


    在一片熱鬧的人群歡唿聲中,宇文極靜默不語。


    今天的那一股小小箭雨,來的莫名其妙,東羌人這麽擾亂一下意義不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那箭雨是衝著自己來的。剛好左邊一支誘敵,右邊就再利落的補上一箭,如此湊巧,真是叫自己想不多心都難。


    有人要暗害自己?端木雍容有嫌疑,但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西羌還沒有打下來,他出雲王還不能跟東羌叫板。又或者,是別的皇子派人暗算?那又是如何跟著大軍一起進了城?


    更奇怪的是,如果對方想要謀害自己的性命,為何隻朝下盤攻擊?看起來不像是要自己的性命,而是讓自己隻顧防備頭顱和心胸等要害,再趁機射傷自己!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完全解釋不通。


    攻城勝利的喜悅,都被這一團迷霧般的陰雲衝淡了。


    ******


    “巢州城打下來了!哈哈……”


    “是嗎?那麽今晚上又有得好肉好菜,慶祝一番了。”


    帳篷外麵歡天喜地的,氣氛熱烈,慕容沅也是跟著高興,一瘸一拐走到帳篷門口聽了一會兒,有人問道:“咱們的人沒啥事兒吧?”


    “死傷肯定是少不了的。”另一人接話道:“底下的那些人就不說了,聽說就連寧王殿下都被射中……”


    邵棠上前斥道:“胡說八道什麽?還不快滾?!”


    慕容沅聽了一半,不由擔心,朝路過說話的人喊道:“喂,你等一下!”偏那人被邵棠喝斥了,一溜煙就跑了個沒影兒,迴頭埋怨道:“你到底讓人把話說完啊。”四下環顧了一圈兒,看還有沒有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偏偏現在營地起拔,大部隊都忙著在巢州城外紮營,迴來的人不多,正巧路過的就更少了。


    邵棠在後麵看著她,說道:“小羽姑娘還是先迴去歇著吧。”她眉頭緊皺,很是不悅的樣子,“等下你亂走,大將軍迴來又該不高興了。”


    慕容沅也覺得不高興,“我怎麽亂走了?找個人問話都不行?!”


    “小羽姑娘。”邵棠忽地冷笑道:“大將軍對你一心一意,一片真心,你好歹也該避嫌一下,怎能如此關心別的男人?你這樣做,就不覺得心中有愧嗎?!”她拔了劍,擋住她的去路,“小羽姑娘,你迴去吧。”


    慕容沅心中窩了一大口氣,----自己跟端木雍容拌個嘴,他就派人監視自己,現在連人身自由也沒有了。


    可要是跟邵棠真打起來,再去找宇文極,端木雍容豈能不生氣?!


    暗暗叫自己別慌,方才那人並沒有說宇文極傷勢嚴重,可能隻是輕傷呢?再說他身邊有軍醫一直跟隨,沒事的,應該沒事的,自己火急火燎趕過去用處不大,還是等端木雍容迴來再說。


    可是這樣,不由得提心吊膽的不安寧。


    端木雍容安頓好了城外大營,迴到原先駐地接人。一進門,見她神色惶惶不安的看了過來,還以為是擔心自己受傷。因為攻城勝利心情好,再看小女人關心自己,眼裏綻出笑意,“看你……,又在胡思亂想了吧?難道沒聽說巢州城已經打下來了。”


    慕容沅焦急問道:“寧王殿下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什麽叫做冰火兩重天,端木雍容算是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他心底一涼,怒氣悉數湧上心頭,聲音冰涼質問:“在你的眼裏……,隻有他嗎?”


    ☆、104又見哥哥


    什麽叫自己的眼裏隻有他?隻有宇文極?慕容沅以為自己忽略了什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遲疑道:“你也受傷了?”雖然戰袍上麵有鮮血,但是沒傷口,應該都是別人的血吧?低頭找了半天。


    端木雍容低眼看她,“我沒受傷,不用找了。”


    慕容沅目光閃爍不定,看他樣子,宇文極應該傷勢不重,----因為宇文極傷勢不重,自己理解錯了,太過緊張,所以才會讓他如此生氣。


    那還是等一等,等他氣消一些再問吧。


    “小羽姑娘。”邵棠走上前來,建議道:“你要是放心不下,我再替你跑一趟,去寧王殿下那邊看看,你腳上有傷,別再來迴折騰了。”


    慕容沅看向端木雍容問道:“不重吧?”


    端木雍容神色微涼,“我說了,你信嗎?想去就去吧。”


    “小羽姑娘。”邵棠上前摁住她的雙肩,好似怕她起身一樣,說道:“你等等,我很快就迴來。”不等她答話,便飛快閃身出了帳篷。


    帳篷裏的兩個人靜默下來,一個上火,一個委屈。


    ----各有各的不滿。


    邵棠去了沒多會兒,便急匆匆策馬趕了迴來,神色不好,“寧王殿下不太好,說是箭支上麵有毒,傷口開始潰爛,出烏血……”皺了皺眉,像是有些說不下去。


    “有毒?”慕容沅目光吃驚,不可置信的看向端木雍容,自己忍著、等著,全部都是因為擔心他會生氣,和相信他坦蕩磊落的為人,而不是隱瞞欺騙!


    宇文極受了重傷為什麽隱瞞不說?!


    自己和宇文極一起長大,他又不是不知道,用得著像個女人似的往歪處想嗎?一路行軍這麽久,自己可曾去主動找過宇文極一次?難道不都是因為顧及他的感受?難道自己在他眼裏,就是占著一個,再想著另外一個的女人?!就那麽的不堪!


    驚訝、憤怒、質疑,種種情緒浮在她的眼裏。


    端木雍容眉頭微周,剛才離開的時候,宇文極都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中毒了?除了他自己搗鬼,還真想不出別的什麽來。一個牽腸掛肚,一個念念不舍,還真是配合的天衣無縫,不由冷笑,“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走之前,他的確沒有大礙。”


    慕容沅不明白他冷笑從何而起?自己一直等著他,相信他,他卻故意隱瞞宇文極的傷勢,現在還一副自己不講道理的樣子,簡直不可理喻!也沒什麽好話說,忍著腳踝上的疼痛,出去牽了馬,往新紮營地策馬奔去。


    不管如何,總要確定宇文極的生死再說。


    端木雍容見她真的走了,眼皮跳了跳。


    “將軍別擔心。”邵棠上前道:“我這就去追小羽姑娘,看好她。”


    端木雍容用力握住了椅子扶手,看著那個跑遠的嬌小身影,----怎麽就捂不熱呢?自己用盡了全力,一直用心用情嗬護她,她卻朝著和自己期望相反的方向而去,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


    慕容沅沿路趕到新紮軍營,下馬進去一看,帳篷裏已經忙亂成了一團。


    宇文極臉色慘白躺在床上,嘴唇發烏、眼圈兒發青,見到慕容沅,也隻是勉強喊了一聲,“你來了。”便皺眉說不出話,周圍兩個大夫正在處理傷口,用力擠出汙血,接著用水衝洗,血水滴滴答答,弄得整個床榻周圍都是血汙一片。


    慕容沅瘸著腿,忍痛快步走上前,急問:“怎麽迴事?!”


    一個軍醫迴道:“是箭支上麵的毒,入了傷口,但不是馬上起效的藥,因為一路策馬迴來奔跑,血流加速,所以這會兒才發作起來。”


    慕容沅聽了一個大概,沒有功夫細細詢問,趕緊上去幫忙。她和宇文極自幼是熟絡慣了的,不避嫌,再說平時給別的傷員治傷,也少不了有些身體接觸,根本就連想都沒有多想,隻顧不停的忙碌起來。


    隻是這些落在邵棠的眼睛裏,又是另外一番想頭了。


    特別是宇文極一雙眼睛含情脈脈,盯著她看,那情景……,稍微聯係一下,就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畫麵。本來嘛,他們倆年歲相當、言語默契,外型上看起來的確要更般配一些,聽說從前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邵棠在心中怨懟,這樣的女人,怎麽配得上大將軍的情深意重?她喜歡宇文極,那就留下來陪著宇文極好了,別招惹大將軍,一輩子離得遠遠的最好!對,最好再也別迴到大將軍身邊!


    琢磨了下,上前拉住慕容沅,“小羽姑娘,這些事有大夫來處理就好,你不用親自動手,在旁邊等著就好了。”


    慕容沅皺眉道:“你做什麽?”宇文極雖然不是馬上就要死,到底還在中毒,總不會好受就是了,這種時候她還搗亂?當即要甩開她的手,“別妨礙我!”


    邵棠卻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臉色難看,“小羽姑娘,大將軍還在等著你。”將她往後用力一拉,扯了起來,“既然寧王殿下性命無礙,我們還是先迴去吧。”


    “你發什麽瘋?”慕容沅覺得對方簡直就是故意找茬,不由惱道:“鬆開我!”


    邵棠就是死死拽著不鬆手。


    慕容沅蹙眉喊了一聲,“子午暮夜,把她叉出去!!”然後繼續迴到床邊,幫著給宇文極處理傷口,一麵忙碌,一麵抬頭問道:“你自己感覺怎麽樣?”


    宇文極皺眉道:“胸悶、惡心,身體變得有點僵僵的。”


    古代可沒有化驗的手段,中了什麽毒,基本靠大夫的經驗和推測,以及一些簡單的測試,比如把毒血拿下去,聞、辨、觀察等等。慕容沅暫時分析不出是什麽毒,切了切他的脈搏,稍微放心,“還好,不是太紊亂。”


    宇文極微笑看著她,看著她在自己身邊忙來忙去,往昔的美好迴憶,一幕幕湧上心頭和眼前場景重疊,心裏覺得有一股暖流趟過。又有些擔心,“你自己過來的?是不是和端木雍容拌嘴了?”


    慕容沅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事。”親自下去煎藥,弄好了,動作利落的倒了藥汁與他喝,“解百毒。”因為人都出去了,親自給他墊了一個枕頭,把藥碗遞到他的手裏,“自己能喝吧?”


    宇文極當然希望她來喂藥纏綿一會兒,可是想歸想,還是接了碗,“可以。”他咕噥咕噥喝了下去,溫度剛剛好,自己不喜歡喝溫溫的湯水,喜歡略燙一些,這些瑣碎細節她都還記得,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受。


    “有那麽苦嗎?”慕容沅拿了他手裏的碗,遞了帕子,“自己擦擦。”然後仔細觀察了一陣,確認沒事,方道:“沒事就好。”安慰他,“好在巢州城已經攻打下來,應該會休整幾天,不影響你出征的。”


    宇文極心情複雜點點頭,“是。”她永遠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


    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慕容沅不免叮嚀了一句,“你也別太拚命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辦?隻要你好好的,隻要這次西征大軍進展順利,皇上應該能夠看到你的努力的,也不算辱沒皇子的名頭了。”


    ----父皇他未必看得到的。


    這種話宇文極不便說,隻是順著她的意思頷首道:“嗯,我明白。”


    “我先迴去了。”慕容沅站起身來,原本還想順手替他整理一下衣服,又忍住,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再想到端木雍容還在不痛快,猶豫了下,說道:“如果後麵你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不過來了。”補了一句,“有事,你讓人過來找我。”


    宇文極眉頭一挑,“他連你隨便出門都不讓了?”


    “不是。”慕容沅不好說兩人正在慪氣,免得再起爭執,別的不說,端木雍容和宇文極還在西征途中,為自己起了爭執可不好。因而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雲淡風輕微笑道:“你忘了,我腳上還有傷呢。”


    宇文極往她腳踝上看去,繼而歉意,“對不住,是我疏忽了。”連連點頭,“嗯……,你後麵先不用過來了。”


    “這個給你。”慕容沅把腰間的羊皮卷解了下來,放在他的床邊,“正好我今天過來了,省得迴頭再跑一趟。”怕他著急費神,“不用急著看,現在看也沒什麽用。”想著都交待清楚,“我畫了兩份,還有一份給端木雍容了。”


    宇文極這會兒哪有心思看東西?隻顧看著她,叮囑道:“你迴去路上當心一些。”叫來子午暮夜四個暗衛吩咐,“好好護送雲郡主迴去。”看著那個嬌小身影出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方才緩緩收迴視線。


    ----阿沅,等我。


    ******


    “你怎麽自己迴來了?”端木雍容沉了臉問道。


    邵棠低頭道:“小羽姑娘還在給寧王殿下那邊治傷,我讓她早點跟我迴來,她不願意,叫幾個暗衛把我架出了帳篷。” 她神色難堪,似是省略了中間許多爭執,“我進不去,又勸不走她,怕大將軍等得太久擔心,就先迴來報個消息。”


    端木雍容臉色陰霾,好似籠罩了一層濃濃的戾氣,“宇文極真的中毒了?”


    “看起來是的。”邵棠迴道:“我去的時候,兩個軍醫正在跟前忙活,傷口的血色的確有些發烏,不過還能說話,神智清楚,毒性應該不會太大。”補道:“想來寧王殿下沒有性命之礙,小羽姑娘她……,應該呆一會兒就會迴來的。”


    ----所以,兩個人就趁機親親熱熱聊上了。


    端木雍容覺得心口被人插了一刀,就連今天攻下巢州城的喜悅,都無法安撫這種躁動的情緒,他沉聲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晚霞的最後一抹五彩斑斕漸漸褪去。


    聶鳳翔分派好了遷營任務,然後在外麵等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天色擦黑,實在忍不住闖了進來,請示道:“大將軍,咱們該走了,不然等下摸黑趕路可不方便。”小心翼翼勸道:“其實不用等小羽姑娘,反正她都在新營那邊,咱們過去,到時候她還能省一點路,再迴來一趟也費事。”


    端木雍容沒有任何表情,起身道:“出發。”


    到了新營,不由自主往宇文極駐紮的方向看去,----去了就不知道迴來了?自顧自進了慕容沅的帳篷,攆了人,一個人悶聲不語的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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