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向自己這樣一無所有的弱女子,沒了公主的身份,還剩什麽?除了把自己這個人賠給他,再也沒有別的了。


    “哭了?”端木雍容也是一時氣上頭,過了那一瞬,見小姑娘委委屈屈的,不知不覺軟了心腸。他並非見女人掉淚就心軟的男人,但是慕容沅又不一樣,倒是先退讓讓了一步,放低姿態,“來,坐下。”


    扶著她在美人榻上坐下,自己坐在小杌子上麵,這樣就會比她矮一些,不然站著說話,高她太多,不像賠不是倒像是在教訓人了。


    慕容沅沒有哭,就是有點眼睛澀澀的不好受。


    不停的勸說自己,其實這樣挺好的,不然憑著自己的本事,未必能夠成功的殺了淳於化,更別說活捉他了。


    或者應該退一步想,亂世中能夠嫁給稱霸一方的大將,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法,自己不應該再吹毛求疵了。和那一點點小心意相比,性命更重要,不是嗎?況且端木雍容就算不做後麵的事,他救了自己的命,還他一命也是應該的。


    慕容沅努力的說服自己,卻還是,有一抹小小心思按不平。


    “小羽,我隻擔心你輕信被人被騙了。”


    “我知道。”


    “我是擔心你。”端木雍容重複道。


    “嗯。”


    端木雍容沉默了,靜了靜,忽地領悟到了什麽,抬頭看她,“你是還沒有想好那件事,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我,又覺得我對你恩情太重,沒辦法拒絕,所以……”他問:“你覺得自己沒了選擇,心下委屈?”


    ----被他看出來了。


    慕容沅不出聲兒,隻是睜大了一雙明眸看著他。


    “你啊。”端木雍容歎了口氣,“我就一點都沒打動你?還真是傷我的心呐。”他半真半假說了一句,然後又笑,“你看你,弄得好像我是強搶民女的惡霸一樣。”為了寬她的心,斟酌了下說道:“你還要為父母守孝三年,這樣吧,我等你三年孝期滿,剩下的時間總該夠你考慮了。”


    三年時光,自己要是都再打動不了她,那也不用勉強了。


    他爽朗的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做山大王的。”


    若說慕容沅之前三分意願,七分抗拒,現在因他的退讓和坦然大度,倒是又少了一分抗拒,或者兩分,變成五五對半的搖擺不定。


    三年時間足夠觀察一個人,他等待的誠意也足夠了。


    再說亂世裏,不要想那麽多不著邊際的事,隻要他本事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人,又為什麽非要擰著不嫁給他呢?難道自己還有機會再慢慢挑,慢慢選,在某個拐角路口,遇見什麽一見傾心的人嗎?居家過日子,其實踏實穩重的男人才是首選啊。


    “開心點了?”端木雍容啼笑皆非,更是驚詫於自己這次的異常耐心,從前和妻子隻會例行公事問幾句,哪有管過女人的小小心思?真是不知怎麽迴事,一步一步被小公主給改變成這樣,完全沒了脾氣。


    慕容沅的確壓力小了不少,說話口氣也軟了,“什麽開心,不是的。”又解釋,“我就是還沒有想好,有點著急,不過……,你很好,我……”想說謝謝不合適,“總之我會記在心裏的,嗯……,帶我去見淳於化吧。”


    端木雍容目光微亮,倒不為小公主的感謝,而是突然明白了她的性子,----是那種外表看起來軟軟的,實際上外柔內剛,內心吃軟不吃硬的擰脾氣。自己退讓,她的態度便緩和了許多,很好……,以後就知道該怎麽相處了。


    這一番僵持總算有所收獲,輕快起身,“走,我帶你去。”


    “等等。”慕容沅叫住他,“方才來的人跟我說,說我最近行事太過招搖,隻怕已經惹得別人疑心。”不好說東羌皇帝,怕端木雍容猜到姬暮年那邊,隻道:“那人說,萬一消息傳到趙煜耳朵裏,我肯定會有麻煩的。後來我想了想,今兒淳於化被你們捉了,出了事,如果趙煜真的有所猜測的話,很容易就能聯想到我。”


    ----哪怕自己今兒沒有親自出麵,也是一樣。


    端木雍容沉吟了一陣,“我明白,你等我安排一下。”


    ******


    “嗡……”的一聲長響,王府的大門開了,出雲王和雲郡主要出門,門上的人忙著卸門檻讓馬車出去,動作利落,很快就弄好了寬敞的通道。端木雍容騎了高頭大馬走在前麵,寬大的馬車跟在後麵,“得得得”,一聲馬蹄聲響出了王府。


    在王府侍衛的簇擁下,一行人,出了城門,往郊外的某個方向行駛而去。


    走到半路,居然被一群莫名其妙的武功高手圍攻!


    王府侍衛傷亡不小,端木雍容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了,居然被糾纏的騰不出手,眼睜睜的他們靠近馬車,削了簾子,然後往裏彈了一團奇怪的煙霧,撈出裏麵的女子,便飛身上了馬,一行人疾弛而去。


    “哎哎……?”被擄走的“女子”急得迴頭大叫,“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啊?快來救我,我可動不了了。”


    那些刺客聽得是個男子聲音,不由一驚,停下來仔細一看,果然是一個男扮女裝的家夥,情知上當了,怕是中了別人的埋伏,趕忙將手中的人狠狠一丟!卻晚了,周圍的樹林裏突然湧出一大群人,至少上千,而且都是持槍穿甲的兵卒!


    一番激烈交戰,刺客被殺死五個,見逃不掉服毒自盡八個,最後仍舊有十幾個兇悍的高手,在人群中負傷逃去。


    端木雍容歎了口氣,“果然……,一個活口都留不下。”


    “快來看,快來看!”聶鳳翔等人在旁邊大笑,指了地上的“人妖”,樂嗬嗬道:“別說蔣小六還真挺像個姑娘,小模樣怪俊俏的,喂……”他朝人群大喊了一聲,“你們誰還沒娶老婆的?快來把這個大姑娘給背走!”


    氣得蔣小六“柳眉倒豎,杏眼圓瞪”,拜慕容沅化妝的效果,“聶老四,迴頭我非得把你嘴縫上不行!嘴欠!”朝端木雍容抱怨,“王爺,你不罰他嗎?”


    端木雍容看了看他,不仔細瞧,還真眉清目秀的一個大姑娘,也樂了,“好的,必定不讓蔣姑娘白受委屈。”


    “哈哈,哈哈……”人群裏頓時響起一陣哄然大笑,起哄道:“蔣姑娘,別怕,有王爺給你做主,迴頭再給你找一個好漢子,快別哭了。”


    “你們……”蔣小六氣得直翻白眼。


    ☆、100與子同行


    “一群廢物!”趙煜臉色陰沉,喝斥道:“都滾!!”他很少如此動怒,俊美的五官都有些扭曲,目光陰森,過了許久才緩緩消散開。“也好。”他忽地勾起嘴角,自言自語輕聲道:“阿沅……,這樣就等於確認你還活著,哥哥就放心了。”


    ----很好,很好。


    把暗衛們重新叫了進來,吩咐道:“伺機而動,不論什麽方式,隻要把人活捉迴來就行。”說著,又是一聲冷笑,“用過一次的法子,下次就別在用了,不靈光。還有朕的妹妹身手挺不錯的,都打起精神,去吧。”


    “是。”暗衛們如同影子一般消失了。


    趙煜穿了一襲深紫色的寬大袍子,輕輕一揮衣袖,麵如冠玉、豐神雋朗,又帶著九五之尊的雍容華貴,真是說不盡的意態風流。


    他看著湛藍無雲的清空,輕聲道:“阿沅,哥哥等你迴來。”


    而在遙遠的東羌帝都,出雲王府內,慕容沅正在雷老虎取了鋼釘,然後重新縫合,忙了小半天功夫。因為端木雍容一直站在旁邊,虎視眈眈,搞得雷老虎渾身不自在,眼見弄完了,忙道:“多謝小羽,多謝。”


    聶鳳翔“哧”的一笑,見自家主子沉著臉,又趕緊忍住了。


    “剩下的,就讓別的大夫來。”端木雍容忍了很久了,可是這個活計,隻有慕容沅做起來最得心應手,----總不好為一點點不痛快,就不管心腹大將的腿了。叫了大夫接替後麵瑣碎,然後問她道:“累了嗎?”


    “還好。”慕容沅在清水盆子裏麵洗手,擦幹淨了,放下袖子,然後舒展筋骨進了屋子,往美人榻上一歪,“就是貓的腰酸。”


    端木雍容在旁邊坐下,說道:“這些天我讓給整個王府重新加強了戒備,街麵的各個點兒,也讓人埋伏妥當,可以出門了。”


    ----該麵對的終歸還是要麵對的。


    慕容沅心神微凝,“嗯,就今天去吧。”


    端木雍容叫人備了馬車,招唿她,“好了,我們走。”他有一雙深黑冰涼的眼眸,特別深邃,看向“屬於自己的女人”時候,又帶了一點柔和,“跟著我,沒事的。”


    慕容沅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輕輕點頭,“我知道。”


    今兒又有不同,端木雍容居然不騎馬,改坐馬車,----兩人同乘一輛,自然而然的處在一個幽閉的小空間裏麵,就算什麽都不說,孤男寡女也夠曖昧旖旎的。馬車“得得得”的往前行進,端木雍容又是身寬體闊的身板兒,慕容沅總是時不時的碰著他,有一點點不自在,但也沒有提出異議。


    端木雍容心情挺好的,小家夥不抗拒和自己共乘一輛馬車,說明有進步了。


    隻是眼下是陪她去處置殺父仇人,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一路沉默無聲,然後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宅子,----誰也想不到,出雲王別院的密室裏麵,關押著曾經的西羌大將淳於化!當然了,現在已經是喪家之犬了。


    那天端木淵的宴席上出了事,端木家的人自顧不暇,淳於化見沒機會套近乎便急著迴去,畢竟身份特殊,在外頭晃蕩很不安全。結果半路還是著了道兒,奇怪的是,被人抓了起來,卻一直好吃好喝的關在這兒。


    知道今天見到端木雍容,才驚疑不定,有點醒悟,“是你?!”又迷惑,為什麽把自己關了這麽久?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殺便殺,想折辱我斷斷不能!”


    端木雍容根本就不看他,也不理他,反正鐵鏈子拴著的安全得很,看向慕容沅,“等下你想怎麽出氣都行,沒事,有我在旁邊替你看著。”


    他神色冷冷的,目光堅毅沉穩有如巨石重重落地。


    淳於化如今雖然落魄不濟,當初也是統領幾萬大軍的威武將軍,前唿後擁的,何曾受過這等屈辱?被人當做耗子一樣來戲耍,滋味可不好受,不由怒道:“這小丫頭片子又是誰?!”


    慕容沅凝目看了過去,看著那熟悉的、猙獰的麵容,看著殺父仇人,當初一幕幕慘烈景象又浮現出來。她一聲冷笑,“你忘了?你要我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去,看著母親受辱,你還要把我也……”惡心的說不下去,利劍一揮,在他大腿上切下一片肉,“淳於化,你全都忘了嗎?”


    淳於化先是吃痛不已,繼而吃驚,“你、你是……?!”他打量著慕容沅,雖然眼前這個女子十分陌生,但她說的那些話,不正是自己跟沁水公主說的嗎?仔細看了看,忽地大叫,“妖女!我記得你的眼睛!你是……”


    端木雍容在旁邊冷笑,“小羽,沒事的,外麵聽不到裏麵的聲音。”


    淳於化咆哮起來,“小賤*人,你居然賣身給端木雍容來殺我!”


    “看來小羽動作不夠利落。”端木雍容臉色沉沉的,自己拔了刀,手起刀落,在淳於化的身上切了一刀,再切了一刀,四、五、六……,他問:“怎麽樣?有骨氣的,再多罵幾句試試!”


    淳於化已經痛得連喘氣都喘不過來了,哪裏還能再罵?滿嘴噴著鮮血,艱難的咳嗽嘶喊道:“殺……,殺了我。”端木雍容又是狠狠一刀,不由淒厲慘叫,“啊……!殺了我……”


    慕容沅看著他的慘狀,血肉模糊、鮮血淋漓,聽著那一聲又一聲的悶悶慘叫,密室裏盡是腥甜鮮血氣息,讓自己心中熱血不停翻湧。當初的血腥景象再次浮現出來,越發清晰,----自己的絕望哭喊,父親的痛苦慘叫,母親的已然赴死,不由顫抖起來,夠了,夠了,自己不想再仔細迴憶了。


    最終一劍刺向淳於化的咽喉,結束了他的性命!


    “哐當”一聲,她手中的利劍掉在地上,蹲身下去,眼淚簌簌的掉,----國破家亡、親人消逝,就算大仇得報,又如何呢?終究是一切都破碎了,再也迴不去了。


    父皇……,阿沅心裏好難過。


    慕容沅的眼淚不停的掉,心中空蕩蕩的一片。淳於化死了,一直支撐自己的仇恨都沒有了,而趙煜……,想起他,那不隻是恨,更多的還是痛啊。想一想和哥哥騎馬上金鑾殿,想一想他說要一輩子保護自己,再想一想他後來的冷酷無情,想一想都痛,痛徹心扉、痛不可擋!可是現在隻剩下他了,隻能想他了,隻能日日夜夜的繼續痛下去。


    “小羽,你沒事吧?”端木雍容走過來俯身問道。


    慕容沅渾身顫抖,四肢百骸都是痛的,她大口大口的唿吸,驚慌失措去摸腰間的荷包,要拿那許久都沒有再吃的藥丸。


    “小羽!”端木雍容沉聲喝斥,“別吃了!”彎腰將她一把抱出了密室,到了外麵幹淨的地方,讓她坐在自己的懷裏,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吃藥,----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良藥!


    慕容沅覺得前路一片混混沌沌,白霧茫然,有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站在麵前,抱起了自己,他的胸膛寬闊安穩,他的雙臂沉穩有力,讓自己動彈不得,無法取藥,隻能從他的身體獲取溫暖,再接著,一陣陣溫暖的暖流從自己掌心傳來。


    甚至……,就連背後感受到他的心跳,都帶著奇異的力量,讓自己感到一絲安寧平定。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先是想掙紮,掙紮不出去,然後一點點控製住了那沸騰的熱血,一點點平緩下來,到最後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


    慕容沅軟綿綿的,靠在那寬厚結實的懷抱裏麵,慢慢停止顫抖。在這一刻,也停止了掙紮和思考,就這樣吧,往後什麽都不要去想了。


    ----自己真的是累了。


    ******


    宇文極坐在茶樓上最好的一個觀光位置,早上得報,出雲王府有馬車出去,自己已經趕出來坐了一個時辰了。上次端木淵的壽宴之上,淳於化出席,後來卻一直都沒有迴府,很有可能……,是被端木雍容抓去向她給邀功了。


    可是上次端木雍容帶著人出門,迴來卻不見她。


    不知道是疑兵之計,還是出了別的岔子,自己隻能讓人不斷注視出雲王府,現如今再上門也不方便,免得端木雍容著急,又對她用一些難纏的手段!畢竟她的命是端木雍容救的,人在出雲王府,近水樓台先得月,自己不能再把她往端木雍容身邊推了。


    宇文極正這麽想著,就見出雲王府的馬車“得得得”行駛迴來。


    端木雍容先從馬車裏麵出來,他……,居然和她共乘一車?!果不其然,接著那個嬌小的身影也探頭出來,端木雍容伸出手,牽住她,甚至還不著痕跡的攙扶了一把,將她護著下了馬車!


    宇文極看得滿心怨恨,握住拳頭,關節“咯吱咯吱”作響,----她該不會已經答應端木雍容了吧?不、不會的,至少還有三年孝期啊!可是若她真的已經答應了,自己又能再做什麽?如果她真的喜歡端木雍容了呢?不說自己沒法拆散他們,就算可以,也不能強搶了她,讓她傷心啊。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沒有答應他,也沒有喜歡他!


    ----肯定沒有!


    宇文極覺得唿吸都困難起來,而一轉眼,那兩個人就已經進了王府,看不見,更是不免浮想聯翩,這個地方越發呆不下去了。


    迴了宮,一心發狠要把端木淵徹底弄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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