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事,略想想便能猜出原委來。端木雍容知道自己被餘姚公主盯上,所以就幹脆故意帶自己出來,然後在樓下安排好伏兵,而宇文極,應該是從自己一出門就在尾隨,所以才會第一時間衝上來。


    但這又何苦?之前不聞不問的,眼下又來糾纏做什麽?不如各過各的日子好了。


    可是他的目光卻像蛛絲一樣,停在自己身上。


    “雲郡主你聽我說。”宇文極換迴了稱唿,將心中的千言萬語壓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雖然抓住了兇手,但是你沒有受傷,這樣還是不保險,未必就能扳倒餘姚。”在地上揀了一支箭,然後朝自己腿上狠狠一刺,頓時鮮血淋漓,“不如……,再添一個誤傷皇子的罪名吧。”


    慕容沅先是一驚,繼而惱道:“你瘋了?!”


    端木雍容在旁邊見了,接話道:“寧王的主意不錯。”也揀了一支箭,選擇了紮破手臂,同樣沒有皺一下眉頭,“出雲王就在雲郡主旁邊,怎麽能不受傷呢?算我一份。”


    慕容沅不可理喻的看著他們,心緒一片煩亂,“你們鬧吧!”既不管宇文極,也不管端木雍容,自己“蹬蹬蹬”下樓去了。


    “雲郡主!”


    “小羽!”


    兩位自殘人士跟著追了下去。


    留下剛跑上來曹三虎和聶鳳翔麵麵相覷,曹三虎咳了咳,“這是在玩兒什麽?大家紛紛自殘添罪名?”彎腰揀了幾支殘箭,猶豫著到底要挑哪裏下手。


    “行了。”聶鳳翔白了他一眼,“你就算插成刺蝟也沒用。”


    曹三虎悻悻地放下了箭,放棄自殘。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餘姚公主因為一時口舌之爭,蓄意謀害雲郡主,還誤傷了寧王和出雲王,一個個大罪名扣了下去!這叫東羌皇帝不由再三斟酌,哪怕明知道其中有蹊蹺,出雲王不是那麽容易受傷的,但也隻能當真。畢竟餘姚派人去行刺是事實,之前毒蛇已經替她遮掩過一次,若在敷衍對待,那就是要跟出雲王翻臉了。


    不劃算!出雲王便是明白這一點,用以要挾。


    東羌皇帝心下微微動怒,卻忍了,更是好奇的看向端木雍容,那個雲郡主到底是他的什麽人?值得他這樣維護?不好問他,隻問兒子宇文極,“你當時怎麽會在那兒?”


    宇文極略帶一絲赧然,“兒臣見雲郡主人物出眾、秀外慧中,所以心生仰慕。”


    心生仰慕?東羌皇帝心下一聲冷笑,是想跟出雲王套近乎吧?可惜這一次,他注定猜不到兒子的心思了。


    端木雍容躬身道:“還請皇上聖裁做主。”


    東羌皇帝明白他是在給自己麵子,要是不“聖裁”,他恐怕就要自己裁了,----為了一個女兒和出雲王鬧翻,不值得!再說餘姚也的確淘氣了一些,惹人嫌,罷了,吩咐人擬旨,“朕之第八女餘姚,性情暴烈,行為乖戾,派人刺殺其兄寧王,不顧手足,刺殺國之柱石出雲王,不顧社稷,廢黜……”停頓了一下,“賜鴆酒一壺。”


    “父皇。”宇文極一瘸一拐走上前,勸道:“雖然餘姚有大過,但是兒臣和出雲王總歸還是性命無礙,不如……,留下八皇妹一條性命吧。”


    東羌皇帝若有所思的看向兒子,這是防著夏貴妃和楚王急眼吧?而且留下餘姚一條性命,說得好聽,不過是給她再犯錯的機會罷了。說起來,阿蘭若和他的母親性子並不像,那個女人……,溫婉淑德、貞靜平和,真是可惜了。


    “父皇?”


    東羌皇帝收迴遙遠的心思,頷首道:“既然你替餘姚求情。”很是寬和的樣子,“那就廢黜餘姚的公主封號,貶為庶人,逐出宮門,永居皇陵之外思過。”


    “父皇聖明。”


    “皇上乃英明之君。”


    等到宇文極和端木雍容滿意離開後,夏貴妃聞訊趕來求情,被皇帝拒見,仍憑她大哭大鬧也是無用,最後惹得皇帝惱了,讓人出去賞了她一句話,“不願意,就跟你女兒一起去皇陵。”


    夏貴妃哀哀欲絕的哭聲頓時止住,隻餘一眶憤怒熱淚。


    ******


    “宇文極這小子,這幾年的心思越發毒辣了。”端木雍容迴了王府以後,隻留衛謙單獨說話,“你說,要是今兒咱們不布置那些人,他會不會抓到刺客?”


    衛謙微笑道:“這個怎麽好說?可能吧。”語氣一轉,“但是他既然敢摻和進來,還留著廢公主的性命,自然就準備了後招,王爺若是想看看他的手段,不防靜觀其變,坐壁觀虎鬥。”


    端木雍容倒是喜歡清閑省事,但……,若是風頭都讓宇文極搶走了,她那邊的天平肯定會大大傾斜吧?唉,女人還真是麻煩的緊。


    衛謙看出了主子的心事,小心翼翼道:“其實王爺若是對小羽姑娘有心,何不光明正大去提親?她一個姑娘家,身處亂世,哪裏能夠離得開男人的保護?以王爺現在的身份,配她……,誰高攀誰還不好說呢。”


    意思是說,慕容沅高攀了自家主子。


    端木雍容卻道:“就算趙煜不是燕國老皇帝親生的,小公主也是他的同母妹妹,況且他還要顧忌名聲,一直頂著燕國皇室的名頭給天下人看。認真說起來,小公主可是名正言順的後燕長公主,皇帝胞妹,隻是她不肯認罷了。”


    “這……”衛謙怔了怔,“王爺的話倒也沒錯。”轉而道:“可是趙煜心思難測,況且天下人都知道沁水公主死了,便是小公主相認親,趙煜不認怎麽辦?冒認公主之名可夠她死上十迴的了。”


    端木雍容冷聲道:“我可沒興趣做燕國駙馬!”


    “那王爺的意思……?”


    “你的話有道理。”端木雍容撣了撣袍子,站起身來,目光沉毅堅定,“想娶她,又不是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成與不成,總歸把我的誠意先擺出來,問過她,也省得這麽牽腸掛肚的。”


    他推門出去,衛謙卻在主子身後搖頭低歎,“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呐。”


    果不其然,端木雍容找到慕容沅以後,到底還是沒能說出,“我要向你求親”,或者“你願不願意嫁給我”這種話,----因為在乎,所以才會患得患失,害怕被拒絕。


    月華清涼如水,照得他的影子長長的拖了老遠。


    慕容沅正準備睡下,卸了釵環,鬆鬆的挽了一個發髻出來,“天色晚了。”本來就有些猜疑他,越發要避嫌,“若是沒有十萬火急的事,還是明兒再說吧。”


    怎麽不急?端木雍容在心裏啞然一笑。


    慕容沅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不言語,覺得頗為尷尬,“你不說話,我先迴去了。”


    “小羽。”端木雍容的聲音低低響起,“你等等。”他將腰間的彎彎佩刀摘下來,雙手捧到她的麵前,“這個……,送給你。”


    在這一刻,慕容沅終於不用再反複確定他的心意了。


    “小羽?”


    “王爺,我不能收。”慕容沅低垂眼簾,纖長的睫毛宛若鴉翅一般,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聲音清淺,“從前我不知道東羌男子送彎刀的含義,可是後來,我因為心裏疑惑去問過人,我……,已經知道了。”


    又清又脆,一字一句恍若昆山碎玉。


    果然還是被拒絕了嗎?端木雍容卻沒有收迴手,他正色道:“沒錯,我想把彎刀送給你,就是東羌風俗的意思,想要求娶自己心儀的姑娘。”


    慕容沅的臉上頓時發燙,心也跳的快了。穩了半晌,才緩緩抬眸,宛若一對璀璨星子明亮升起,清澈照人,她凝望著那個高大的身形,歉意道:“我一心隻想複仇,生死難料,別的……”


    “不會的。”端木雍容的目光驟然明亮,“嘩——”的一聲,拔出了厚重佩劍,右臂橫平一揮,像是要擋住所有的山唿海嘯似的,“小羽。”他的聲音沉穩篤定,“隻要你願意站在我的身後,在我死之前,都不會有任何人傷到你一絲一毫!”


    “叮!”像是有清脆的聲音敲在慕容沅的心房,餘音久久不散。


    意思是說,隻要做他端木雍容的女人,他就會……,保護自己一生一世?亂世硝煙之中,麵對鐵血硬漢做出這等柔情承諾,要說沒有一絲震動,那是假的。


    可是……


    慕容沅覺得腦子有一點亂。


    “小羽,你聽我說。”端木雍容徐徐善誘,輕聲道:“你有血海深仇,我也有,所以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全都知道。”話鋒一轉,“但是你不討厭我,對不對?”


    慕容沅目光訝然,不自禁搖頭,“當然……,我為什麽要討厭你?是你救了我,還為我做了那麽多的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了。”


    端木雍容眼睛裏含著笑,“傻丫頭,我不用你報答。”神色十分認真,“既然你不討厭我,那麽不管你想什麽,要說什麽,都先裝在心裏不要說出來。等著你殺了淳於化,報了大仇,在你還有精力想其他的時候……”一字一句,像是某種承諾,又像是某種誠摯請求,“到時候,再來考慮我的誠意就可以了。”


    慕容沅抬眸凝視過去。


    他救自己於危難之中,有一命之恩;他帶自己去戰場殺人,保護自己,磨礪自己,化解自己的心頭陰影,有照顧之情;他驍勇英武、有情有義,正當年富力強的年紀,不失為一個好男人;他是亂世稱雄的出雲王,手握重兵二十餘萬,讓諸國皇帝忌憚,卻用最真誠的方式,願意等自己一個弱女子的答案。


    不論怎麽想,都想不出拒絕他的理由。


    “小羽。”端木雍容以退為進,將彎刀重新掛迴了腰間,替她做了選擇,引導道:“一切都等你報了仇再說,好嗎?”


    慕容沅半晌緩緩抬頭,看著他,終於說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好。”


    端木雍容展顏一笑,笑容璀璨明亮,竟然壓倒天上那一片皎潔月光。


    他聲音醇厚,“我等你。”


    ☆、94青梅?竹馬?


    夜已深沉,幽靜皇宮之中,樹枝在窗戶上投下鬼魅一般陰影。


    風聲唿唿響起,仿若千軍萬馬踏了過去,又仿若天上雷電霹靂閃爍,在趙煜的耳畔不停叫囂著,夢境之中則是一片明亮火光,熊熊大火、烈焰焚天!武帝滿身鮮血躺在地上,目光猙獰,大罵道:“畜生!白養了你二十年……”


    “父皇啊……”妹妹伏在地上大哭,不停搖頭,淚珠兒傾瀉而下,一道道衝開她臉上的鮮血,在紅光映照之下,有一種令人觸目驚心的美麗。


    母親玉貴妃站在烈火中亭亭玉立,麵帶微笑,“吾兒,勿以母為念。”下一瞬,倒在了血泊裏麵,手伸向自己,緩緩閉上了眼睛。


    “母妃、阿沅……”趙煜情不自禁的大喊,想要走過去。


    “趙煜,我跟你不共戴天!!”妹妹目光冷冽、容光懾人,像是一朵悲情迷離的黑暗之花,而那層層疊疊的華麗宮裳,無數金線蹙成,又襯得她好似一隻金色的蝴蝶,她淒厲尖聲,飛了過來,“我要殺了你!!”


    下一瞬,她手中的利劍刺入自己的胸膛,血光飛濺!


    “唔……”趙煜從噩夢之中驚醒,額角微微生汗。


    睡在旁邊的謝琳琅聞聲醒來,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想要看個仔細,“皇上……?”卻被皇帝反手一撥摁下去,“躺好,別動。”他自顧自下了床榻,隨手披了一件寬大的寬袖長袍出去,不許人跟,“離朕十步之內者,死!”


    謝琳琅披散著一頭黛色青絲,眼波盈動,……皇帝又做噩夢了。


    趙煜一手拿了佩劍,緩緩走到寬闊寂靜的庭院當中,遙望皎潔的明月,清冷月華籠罩在年輕的帝王身上,好似染上了一層素白霜華。那俊美無匹的容顏,墨玉一般深邃濃黑的瞳仁,神光熠熠,讓皇宮的琉磚璃瓦都黯然失色。


    “阿沅……”他輕聲呢喃,“你恨我,所以才會這樣時時入夢。”


    夜風寂寂,黑暗裏悠然冒出一個影子,“皇上,有消息了。”


    被允許不受時間限製的消息,隻有一個,趙煜緩緩轉身,那眉眼像是帶了某種蠱惑的力量,嘴角微翹之際,勾勒出一抹華麗陰鶩的氣質。不再是當初驕陽一般的英武無雙皇子,而今已成心思難測的帝王,他往前走了幾步,帶起一陣強大迫人的無形氣流,聲音金振玉聵,“可別叫朕失望才是。”


    那暗影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低頭迴道:“近日得報,端木雍容身邊有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喚叫小羽,是近幾個月才冒出來的,之前並沒有聽說過這樣一號人物。”


    “哦?”趙煜問道:“可有人見過?”


    “見過,但並不是畫卷上沁水公主的容貌。”


    “不是她,你們也敢稟報於朕?”趙煜的聲音已經帶出隱隱殺氣,冷聲道:“你最好說點讓朕感興趣的,覺得有價值的,否則……”話沒說完,意思卻是不言而喻。


    “不敢無故驚擾皇上。”那暗衛聲線緊繃繃的,飛快道:“那叫做小羽的女子,年紀十五、六歲,雖然長得不像公主,但身量差不多,氣質也不像是草莽江湖之人,而且會劍術,會醫術,和公主殿下對得上號。”悄悄咽了咽口水,“所以很有可能,她是做了易容術改變容貌。”


    “這樣啊。”趙煜微微頷首,“倒是的確有幾分像她了。”


    ----果然還是被端木雍容救了麽?為什麽?端木雍容和妹妹並無交集,或者……,他是看上了妹妹的美貌?又或者,想控製妹妹來要挾自己?


    暗衛補道:“還有,她跟著端木雍容一起去了東羌。”


    去東羌了?阿沅,你這是要去殺淳於化嗎?趙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妹妹,可一定要是你啊,你要好好活著才行。


    “請皇上示下。”


    趙煜一陣沉吟不語,不管那小羽是不是妹妹,她跟在端木雍容身邊,又是去了東羌帝都,直接抓人檢驗的難度太大。繼而靈光一閃,輕輕笑了,“不要緊,讓人緊跟著那個女子,若是她去刺殺淳於化,就把她帶迴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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