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上前捏住了葛嬪的臉頰,卡住了,然後端起旁邊的鴆酒,直接灌了下去,隻等了一小會兒,葛嬪便再也沒有了聲音。做完這些並不急著走,而是在旁邊坐著,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陰霾,----這個毒婦臨死,也不想叫自己心裏痛快了。


    是的,睿王不是自己的兒子。


    可是從玉貴妃肚子隆起,到睿王出生,一直這麽多年的撫養教導,自己完全是拿他當親生兒子對待的,除了不能繼承皇位,別的並無任何分別。而睿王也是努力的做得更好,讓自己這個父親滿意,有些事不去想就好了。


    ******


    葛嬪死了,這在後宮算得上一個不小的消息。


    宇文極聽了以後撇嘴,----這燕國皇帝真有意思,出了錯,全都是別人不對,凡是慕容一姓的總能保全性命,護短程度簡直匪夷所思,從前聞所未聞!不過這與自己沒有任何幹係,搖了搖頭撂開,繼續給手裏的紫檀木葫蘆簪子打蠟,打磨的光滑可鑒,當時候一定贏過祁明夷!


    隻要小公主不是瞎子,都會更喜歡自己做的這一支木簪的。


    這會兒功夫,阿沅早就沒心思去思量母簪,而是滿心巨大的震撼,----不對啊!前世小公主十四歲的時候,葛嬪和豫王都還好好兒的呢!怎麽今生……,會變成這個樣子?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自己重生以後,除了對皇帝和玉貴妃、睿王親近一點,再乖巧聽話一點,根本就沒有改動過劇情啊!就算把碧晴調給了宇文極暫時使用,也不關宮外的事,完全沒可能會影響到靖惠太子,改寫整個豫王一黨的命脈啊!


    其實認真說起來,此次巫蠱一案,簡直就是一出精彩的反轉劇。原本靖惠太子都要倒血黴了,後來不但洗脫了罪名,還把豫王徹底拉下了馬,這裏麵到底是誰在算計?好像未卜先知一樣。


    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好像……,一切都是從姬暮年不再做太醫開始的。


    按理說,姬暮年應該沿著前世的生命軌跡,繼續太子伴讀,然後偶爾給人看病傳出名聲,再被召進宮,做太醫,而不是忽然被任命了官職啊。再仔細想想,上次他被任命太常寺少卿的時候,正巧在給自己看病,但這算不上什麽大功勞,不至於就突然被獎勵一個官職。而且那天晚上,他也不應該出現在宮闈,仔細迴想,這裏麵透著種種莫名的蹊蹺。


    隆慶公主和河間王謀反一案,姬暮年很可能參與其中,而且有功,所以父親才會因功賞官與他,也就是說,他是主動要投身仕途的!如果懷疑精神再大一些,那一次自己和太子出去的時候,要不是突生變故,原本是要打算去姬家一趟的。


    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現在細細迴想,說不定是姬暮年有意引誘太子一行,所以按此猜疑的話,蝴蝶效應裏麵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自己本身先是穿越,繼而重生,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


    姬暮年……,也是重生的。


    阿沅被這個念頭嚇了一大跳,完了,完了,自己之前還神經大條的發花癡,要是姬暮年真的是重生的,隻怕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自己,為他和他母親報仇!不對,自己可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不論皇帝爹,還是睿王、玉貴妃,甚至靖惠太子,都絕不允許他謀害自己的。


    而姬暮年一向性子沉穩、心思慎密,應該不會做冒險的事。至少也得等到皇帝爹百年以後,輔佐靖惠太子上了位,他手中掌握大權,不不不……,腦子裏實在太亂,總之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不過要是姬暮年是重生的,那麽他知道前世的事,比自己還多,所以姬家能夠幫助太子洗脫嫌疑,還一舉扮倒了葛嬪和豫王等人,倒也不足為奇了。


    阿沅心思恍恍惚惚,第二天去上學也是心不在焉的。


    如今豫王已經徹底倒了,葛嬪也不在了,加上自己不會跟奸*夫亂搞,那就肯定沒有自己在豫王府落水的事,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麽新的亂子。


    “都過來!”宇文極手裏拿著一個雕花盒子,叫人找了十個小宮人過來,指著他們說道:“這裏麵有兩根簪子,你們辨一辨,到底哪一根好看?都說實話,等下勝出的人會給你賞賜,算是彩頭。”


    那些小宮人們年紀都不大,還是孩子,宮廷裏規矩大、日子悶,聽得如此有趣的事都是興奮不已,其中有膽子大還湊趣道:“東羌大皇子說話算話,不要誰贏了,都要有彩頭哦。”


    有關祁明夷和宇文極要比賽,給小公主獻簪子的事,大夥兒都聽說了。


    宇文極將盒子拍在桌上,看向祁明夷和莫赤衣,“可別說我耍賴,暗地裏叫人做托兒什麽的,裏麵兩根木簪,材料、形狀、顏色,可都是一樣的。”


    祁明夷禮貌道:“東羌大皇子當然不會是那種人。”


    盒子打開,眾人紛紛湊頭上前觀看。


    “快來。”薑胭脂性子活潑開朗,也是一個愛湊熱鬧的,拉了恍惚的阿沅,“你自己也過來看一看,哪個更好?這可都是給你做的呢。”


    而小宮人們兩隻簪子都沒有見過,但是一眼瞧去,做工好壞還是能夠分辨出來,隻是都有些猶豫,萬一說錯了,東羌大皇子會不會翻臉?不過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應該是做的更漂亮的那一支吧。


    於是都隻能如實選擇,紛紛指道:“右邊這支!”


    兩隻紫檀木簪都是小小巧巧,形狀、大小、顏色,也是差不多,但是左邊的那隻明顯有點“古樸豪放”,而右邊這支,雖然也是簡簡單單的葫蘆,卻圓潤可愛,還打磨得光滑如水,明顯要高出幾個層次。


    莫赤衣神色不快,拉了祁明夷,“沒事,好不好全在一片心意。”


    宇文極冷笑道:“照這麽說,在樹上折一根樹枝也是心意?地上薅一根草也是心意?這心意還真是貴重呢。”想起上次祁明夷陷害自己,莫赤衣還為他打架,心裏頭就是一口惡氣咽不下,若非客居他國,自己絕不會輕饒了他們!


    莫赤衣臉色難看,祁明夷忙低聲道:“赤衣,不要惹事。”


    薑胭脂推了推阿沅,“你說呢?”其實答案已經出來了,但是……,還得看小公主自己的心意,她喜歡誰的就是誰的。


    阿沅伸手,拿了宇文極做的紫檀木簪子,順手別在頭上,“就這支吧。”原本不想參與這種小孩子鬥氣,但是自己想看一看,祁明夷套近乎失敗以後,還會做些什麽?如果他從此不再親近自己,多半就是豫王一派,如果還繼續跟自己糾纏的話,那麽就是傅婕妤安插的人了。


    隻是一想到姬暮年很可能是重生之人,心頭就沉甸甸的。


    “喂!”宇文極雖然贏了,但是見阿沅心思恍恍惚惚,不免有些不滿,上前抓了她的袖子說道:“不好看麽?這幾天,為了這根簪子我連覺都沒有睡好呢。”


    “好看,好看。”阿沅敷衍道:“隻是我有些不舒服。”


    “當真?”宇文極疑惑的打量了一眼,繼而斥道:“既然不舒服,那還強撐個什麽勁兒?”反正已經贏了祁明夷,少上一天課也沒什麽,不由分說,要拉她迴去,“我陪你迴泛秀宮去。”


    阿沅擰不過他的力氣,隻得跟著走了。


    祁明夷看著兩人拉拉扯扯遠去的背影,怔怔出了一會兒神,----那條路真的對嗎?又真的行得通嗎?可是從小至今,母親日日夜夜傾訴的那些怨恨……


    ☆、42種前因,得後果


    阿沅迴了泛秀宮,宇文極跟玉貴妃說她身子不舒服,玉貴妃當即吩咐人傳太醫,結果來的人是姬暮年。他站在屏風後頭,微笑道:“剛好我在太醫院找點東西,聽說公主殿□子不適,就過來給把個平安脈。”


    “嗯,你給她瞧瞧。”對於玉貴妃來說,哪個太醫來都是一樣,況且姬暮年醫術不錯,說起話來也叫人如沐春風,比那些戰戰兢兢的老頭子好多了。


    阿沅臉色微白,本來就擔心姬暮年是重生的人,現在見他做了官,還主動往自己身邊貼過來,總覺得對方沒安什麽好心。甚至腦洞開得大,幻想了一下,姬暮年在藥裏麵給自己下毒的場景,----然後搖了搖頭,那怎麽可能!


    再說自己也是懂得醫理的,想到此處,總算稍微踏實了一些。


    姬暮年打量著她,“公主殿下的臉色的確不大好。”將手指放在阿沅的手腕上,隔著一層薄薄的絹帕,感受著那纖細的脈搏,“脈象還算平和流利……,並不像是生病,是不是夜裏受驚沒睡好?還是貪吃積了食?”


    宇文極在旁邊冷笑道:“你是大夫,反倒問起病人來!”


    隔著屏風,玉貴妃聲音微微不悅,“阿蘭若。”


    宇文極這才發覺自己失態,想著還要在泛秀宮長住,玉氏母子幾個還不錯,因而趕緊改口道:“阿沅到底怎麽了?我就是有一點著急而已。”


    “東羌大皇子不用擔心。”姬暮年笑得讓人如沐春風,沒有半分不悅,一則不想跟一個毛孩子計較,二則他很快就要迴國去了,且活不長,自己何須理會?接著問了小公主一些近況,開了溫和的調理方子,“可以先不吃,若明兒還不舒服再吃即可。”


    阿沅原想詐他一句,“駙馬!”然後看他的反應,繼而想想,對方是一個性子沉穩內斂的人,隻怕自己詐不到他,反倒被他知曉自己的想法,情況更加不妙,因而隻做小蘿莉的天真樣子,眨巴眨巴眼睛沒言語。


    姬暮年起身要走,忽然瞥見小幾上麵的幾本醫書。恍惚憶起,去年在太醫院撞見小公主,她說要接醫書看看,要把什麽繡眼養得肥一點兒,原以為是說著玩兒的,沒想到還真的借了過來看?心下微微一動,放柔了口氣,“原來公主殿下也喜歡看醫書,下官略通一二,若是公主殿下有想問的地方,傳下官過來便是。”


    也喜歡?哎……,這是個什麽意思?


    阿沅覺得對方的話有點奇怪,看著他告退了。迴了房,還在托著腮幫子出神,冷不丁兒的,宇文極走了進來,“原來你喜歡看醫書,就是為了能和他搭上話呀。”


    啥?阿沅啼笑皆非,解釋道:“不是啊。”


    宇文極根本不信,抬起手,將她頭上的紫檀木簪給拔了下來,“哢嚓”一響,居然一下子折成兩半,“反正你也不稀罕!是我自討沒趣兒,白效力,毀了才好!”


    “阿蘭若!”阿沅也有點生氣了,“你發什麽瘋呢?!”這熊孩子……,怎地不分青紅皂白就發脾氣,做了好幾天的發簪就這麽毀了!想要說他兩句,那小小的翡色身影早就摔了珠簾,一氣兒出去了。


    不由撫了撫額,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樣好吧!自己是有一點點喜歡姬暮年,但是學醫完全是因為自己,和別人無關。更不用說,現在猜到姬暮年可能是重生的,整天提心吊膽的,那點花癡心思早就煙消雲散了。


    還有,還有,姬暮年不會也是這麽以為的吧?說什麽“公主殿下也喜歡看醫書”,意思是自己為了他才學醫的?拜托,不要這麽自戀好吧。


    雖然小蘿莉喜歡看醫書的確有點奇怪,有點解釋不通。


    阿沅覺得胸悶氣短,午飯也沒有好好吃,攆了人自己躺在床上睡覺,可是腦子裏許多事情在翻騰,怎麽也睡不著。正在迷迷糊糊的煩躁之中,一睜眼,就看見皇帝爹坐在床邊,不由爬了起來,“父皇,你什麽時候來的?”


    “不舒服了?”武帝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沒發燒就好。”又問:“可有咳嗽?頭疼?還是流涕?”見女兒全都搖頭,神色微緩,方才放下心來笑道:“不會是不想上學的借口吧?小懶蛋。”


    阿沅皺了皺鼻子,佯作不滿,“父皇也太小瞧我了。”


    “哈哈。”武帝聞言大笑,連聲道:“好好,不小瞧,不小瞧。”正要說幾句話逗小女兒開心,外麵傳來小太監的聲音,“啟稟皇上,有密信。”不由皺了皺眉,“什麽破事兒?連朕到後宮都不得安生!”


    阿沅隻是偽天真,不敢耽誤了要緊事,喊道:“進來吧。”


    小太監戰戰兢兢拖著盤子進來,將密信呈上。


    “羌國的!”阿沅在宇文極腰間的彎刀上麵,見過類似的花紋。


    武帝拆開了信,上麵隻有一行字,“東羌皇後小產,血崩,亡。”不由臉色瞬變,這可不是什麽小事!現任東羌皇後一死,那麽宇文極的嫡長子地位便搖搖欲墜,作為質子的他,已經失去了原有的份量!


    阿沅也怔住了。


    不過她想的不是國家大事,而是宇文極的母親死了,他……,現在變成了沒有母親的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


    “小阿沅,你好生歇著。”武帝當即起身,要立即去找臣子們商議,燕國大軍該如何安排,以及應對東羌國中的劇變,“父皇迴頭空了再來看你。”


    ******


    東羌皇後死了,這麽大的消息是瞞不住的。


    端木雍容請了特旨進到後宮,在宮人的隨行看護下,見到了宇文極,並沒有任何遮掩便將噩耗說了。


    宇文極半晌都沒有說話,木呆呆的,不複平日的機靈百變和驕傲,眼淚不自控的往下流,晶瑩的淚珠,順著那俊美可愛的小臉劃過臉頰,劃過下頜,一滴一滴的墜落在他的袍子上,洇濕出巴掌大的一團深色。


    和最初那時哄騙阿沅不同,這是傷心的淚水,憤怒的淚水,以及……,給小小的他帶來的擔憂、恐懼,聚集了所有的負麵情緒。才得八歲的他,再驕傲,再自負,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孩子。那烏黑烏黑的明亮眸子裏,透出隱隱驚恐無助,仿佛天空傾塌,讓下麵翱翔的小鳥被迫墜落於地。


    端木雍容靜靜候著,小孩子不能逼急了,得給他一點接受噩耗的時間。


    “母後死了。”宇文極抬起淚眼,帶著不甘心的怒吼,低聲問道:“這是真的?你沒有騙我吧?啊……,你是不是在騙我?!”


    端木雍容神色不變,淡淡道:“大皇子,此事已經傳開諸國了。”


    宇文極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眼裏的明亮之色,換做灰敗,----到底還是比一般孩子要鎮定許多,竭力遏住悲傷,開始飛快思量即將要應對的局麵,以及該做的事!自己走得時候母後還好好的,現在突然死了,一定是被人害死的!那麽……,自己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軟弱悲傷,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為母後報仇!


    端木雍容突然道:“請大皇子隨在下一起迴國奔喪。”


    宇文極心裏“咯噔”一下,強撐道:“那……,質子怎麽辦?”


    “大皇子放心。”端木雍容迴道:“東羌已經派了二皇子起身過來,正在路上,讓他留在燕國做質子即可,大皇子隻管放心迴去奔喪。”


    宇文極緩緩垂下眼簾,雙手攏在袖子裏,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用一種認命的聲音說道:“何時啟程?總不能是今天吧?”


    “那自然不會。”端木雍容迴道:“等二皇子抵達燕國邊境,那邊八百裏加急快報送到京城,給燕國皇帝看了確認以後,我們才能走。”估計了一下,“最快也要三、四天之後去了。”


    “好。”宇文極閉上眼睛,“你先迴去,我想歇一會兒。”


    “屬下告退。”端木雍容看了看他,是不是冷靜的有些過頭了?不過燕國皇帝已經同意更換質子,他想耍賴也是無用,因而道:“大皇子這幾天先好生休息一下,有事隨時傳喚屬下。”


    等他走了,宇文極的小小手方才緩緩鬆開。


    不!自己絕對不能迴國去!


    母後死了,必定會再出一位端木皇後!而這兩年,嫡支已經有了適齡女兒,一旦冊封了新皇後,自己的地位就會隨之變得尷尬。更不用說,母後還死得不明不白,多半是在宮闈鬥爭中遭了暗算,自己已經沒有母親庇佑,端木嫡係亦不會護著自己,迴到東羌以後,前有狼、後有虎,自己該如何安身?


    嗬嗬,嫡長子……,這是多麽的礙人眼啊。


    *******


    “阿蘭若,你還好嗎?”阿沅擔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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