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清哪管他,兀自接著說:“那宋氏哭喊著爬向爺去請罪,喋喋說著自個是難以自己。”


    翠枝緊張了唿吸:“咱爺……心軟了?”


    “好一個難以自己!”張子清猛地低喝,嚇得小曲子兩人哆嗦了一陣,隻見他們主子虛空抓了一把毫不留情的擲向前方,腰杆挺直,眉眼間的冷冽像極了他們爺:“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大格格,爺倒不知爺什麽時候多了個比爺還大上一歲的閨女!宋氏,下一次再行陷害之謀時,千萬要選個做事幹淨利落的奴才,萬般不可再犯這般粗心大意的錯誤了,省得憑的惹人發笑!”


    翠枝急了:“爺為什麽那麽說?爺哪有什麽大他一歲的閨女?”


    小曲子沉吟片刻,恍然拍腿:“難不成那人偶背後記得可是主子的生辰八字?天,這宋氏可是狗膽包天,竟那這醃臢之物詛咒主子,其心可誅!”


    翠枝這迴也明白了過來,怒道:“那個歹毒的女人,爺隻降了她的位真是便宜了她!蒼天有眼,保佑主子化險為夷,也讓那宋氏的陰謀得以現於爺的麵前!那宋氏肯定是氣瘋了,算計主子,誰料最後卻偷雞不成蝕把米,聰明反被聰明誤,活該自食惡果。”


    小曲子和翠枝齊齊望著:“再後來呢?”


    “爺向福晉建議,得弄個小佛堂給她,清淨她的六根,讓佛祖來教教她怎麽修身,如何養性。這宋氏一聽,哪裏肯依,不死心的讓爺聽的解釋。”


    翠枝冷哼:“不要臉的女人,她的陰謀還不夠明顯嗎,還妄想向爺解釋什麽?再說什麽爺也不會相信她的。”


    張子清眯了眼,麵色冷酷:“解釋?你當爺的眼是瞎的,看不見那玩意造的和那張氏有著三分相似?宋氏,快閉了嘴吧,要不是爺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不說你今日這些作為,單單這鬼祟東西一條,就夠你這奴才死上個一百次的。”頓了半秒,攤手:“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過。”


    翠枝叫了聲好,道:“真是解恨。”


    小曲子聽得意猶未盡,但也舒了口氣:“這次主子能化險為夷倒是僥幸了,宋氏這招的確毒辣,若讓她得逞怕是主子會有大禍,也是神佛保佑,助了主子一臂之力,才得以讓主子轉危為安逃過一劫。”


    張子清才不管他們是怎麽個唏噓長歎,痛快的伸了個懶腰間,背部突如其來的鈍痛陡然讓她扭曲了臉。


    “翠枝。”


    正魂不守舍,試圖在腦海中還原當時場景的翠枝暈暈乎乎過來:“怎麽了主子?”


    “去拿些跌打損傷的藥來,過來給我擦背。”


    翠枝眨眨眼,她沒聽錯吧,跌打損傷?


    當翠枝倒著藥酒給她主子小心搓著背上的拳頭印時,忍不住再次將那宋氏罵了個狗血淋頭。


    福晉此刻正為這個大格格煩著,人前她能事必躬親猶如慈母般為大格格忙前忙後,人後她卻是百爪撓心一口鬱氣堵在喉管上下不得,怎一個鬱卒了得。


    養著四爺小妾的孩子已是令她膈應不行,更何況這孩子成天的病怏怏,麵黃肌瘦頭發稀疏,快周歲的孩子連話都不會說半個字,成天到晚的就知道貓叫似的哭,哪裏討得人喜?更深一層講,明眼人都知道這孩子是養不活的,現在擱她這,萬一哪天不成了,晦氣不說,爺恐怕心裏麵也有疙瘩,哪怕是她做的再好,哪怕是人人都知道大格格養不活是必然,可畢竟大格格養死在她這是事實,依爺的性子怕是也會遷怒一陣子。


    福晉心煩意亂,後院那群蠢蠢欲動的女人已經夠她忙活的,現下又多了個大格格,偏偏這個體弱多病的大格格容不得她的半絲馬虎,否則那起子小人還不瞅了間隙趁機大做文章造謠生事?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這個宋氏真是她命裏的掃把星,得了勢就給她添堵,就算失了勢,臨了,還要兜頭給她包個大災難。


    “嬤嬤,你在和平兒嘀咕什麽呢,還藏著掖著的,什麽秘密不能在本福晉跟前說?”想起大格格福晉就來氣,見著劉嬤嬤和她房裏的平兒正遠丟丟的隔著她不知在嘀咕著什麽,心口堵著的鬱氣忍不住就朝著她們去。


    平兒嚇的噗通聲跪下,劉嬤嬤知道福晉心裏麵不痛快,給了個眼色讓平兒退了下去,歎口氣忙過去給她順著背:“福晉這話說的可是戳老奴的心窩子了,老奴對福晉的忠心日月可表,隻恨不得能剖開了給福晉看,哪裏還能背著福晉藏著什麽說不得的秘密?”


    福晉的臉色軟和了下來:“嬤嬤……”


    “嬤嬤知道都知道,福晉是嬤嬤一手帶大的,嬤嬤怎麽不知福晉心裏頭的委屈?”見福晉咬著唇微顫的倔強,劉嬤嬤撫著福晉的發滿是憐意:“福晉不必事事都往懷裏頭想,這大格格身子骨不健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有那麽一日……想必別人也說不得什麽,就算是爺也會諒解的。”


    福晉苦笑:“嬤嬤你怎的就不明白,就算爺能諒解,可必不可免的還是會因此對我多少有些隔閡,畢竟我不是大格格的生母,民間百姓家所講的後娘難當,不是沒有道理的……再者,我尚未生育,到時候我屋裏就先死了個孩子,嬤嬤,這不純粹找我的晦氣嗎?”說到這,福晉已經咬牙切齒,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劉嬤嬤是個信命理天理的人,多少有些迷信,聞言也遲疑了好半會,想了又想,終於咬牙下了決定,湊近福晉的耳邊低聲出著主意:“剛那平兒來講那大格格又病的吐奶又吐汁,本來瞧著福晉心煩也沒打算再讓福晉知道煩心,如今想來,還是福晉說得對,死孩子在咱這太晦氣,這大格格還是交由旁人來養的好……”


    福晉聞言也沒有意外,畢竟她早早就開始思量著將大格格甩手,立馬接口道:“咱府裏沒有側福晉,也幸虧是個女娃,交由後院那些個格格來養倒也沒的什麽。隻是現今李氏懷著當然有借口推拒,張氏倒是個好拿捏的奈何也病歪歪的,大格格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她病好的一天,至於剩下的武氏……哼,一肚子的心眼誰也繞不過她,讓她接手大格格,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你認為她肯乖乖攤上這事?怕是躲都躲不及,哪裏肯乖乖就範,就是使了渾身解數她也不會讓咱們得逞。”


    “不肯就範就逼她不得不就範。”說這話的時候劉嬤嬤帶了絲胸有成竹的篤定。


    福晉微微有些詫異:“難不成嬤嬤……”捉到了那武氏的什麽把柄?


    劉嬤嬤微微一笑:“福晉想到哪去了,嬤嬤的意思是若是福晉再也無力照顧大格格,那這擔子武氏她願意也得挑,不願意也得挑。”


    福晉眼睛一亮,沉思片刻,笑道:“可不是,本福晉憂心大格格病情,整宿整夜衣不解帶的照顧,直至憂思過慮操勞過度加之寒氣入體而一病不起,主母有心無力,隻得勞煩底下的妾們為主母排憂解難了。”


    劉嬤嬤有些擔憂:“話雖如此,可要想讓人抓不到絲毫把柄,少不得讓福晉遭點罪假戲真做了……”


    福晉撫了撫鬢角,不在意笑道:“隻要能甩掉那個災星包袱,就是遭點罪又何妨,值當了。”


    ☆、16憶宮闈秘事


    宮裏頭的風吹草動向來瞞不住有心人,尤其是紫禁城金鑾殿上高高在上的第一人,隻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連嘴皮子都不用動,隻需一個眼目掃來,自會有體察聖意的人馬不停蹄的向他匯報整件事情的始末,幾乎是連細枝末節都難以落下。


    四爺府裏的波動給大清後宮帶來一股小範圍的震動,首當其衝的就是他的親額娘德妃娘娘,因著這事被康熙冷了好一陣子,就連她難得放下清高的架子端了羹湯低眉順眼的求在乾清宮前,都被康熙讓身邊的太監給打發了迴去,這好比一個巴掌打了下來,扇的德妃臉上火辣辣的,幾乎是慘白著臉落荒而逃,憑的讓宮裏頭素來與她不對付的女人看了笑話。


    這也怪不得康熙敲打,誰叫四阿哥府裏的那個宋氏是你德妃親手挑選送給四阿哥的?當朕眼是瞎的,看不出你對老十四挖心肝子的好,卻偏心眼子的對老四橫挑眉豎挑眼的?你德妃在計較什麽當朕不知?你給老四坐冷板凳倒也算了,可卻使壞的挑個歪瓜裂棗的女人去禍害老四,怎的,老四院裏頭鬧個雞飛狗跳,老四臉上丟人了,是你的臉上好看了,還是朕的臉上好看了?再怎麽著也是愛新覺羅家金尊玉貴的種,豈由得你們這群奴才秧子擺弄糟踐?


    吃了康熙好一頓冷臉子的德妃自此更是對這個大兒子不待見,這是後世人眾所周知的奇聞怪事,暫按下不表。


    至於前朝對此事的反應,以大阿哥胤褆為最,本就和四阿哥不對付的他可算找著把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冷嘲熱諷的拿此事擠兌四阿哥,被康熙好一頓訓斥後這才住了嘴。下了朝後叫了四阿哥隨他去了南書房,也沒給他個好臉色,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訓誡。畢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連你的後院都不能拾掇妥當,你讓朕怎麽放心將來委以大任輔佐儲君?


    四阿哥從南書房出來的時候,本就一張冷臉愈發的冷了。蘇培盛愈發的垂低了頭,鞍前馬後的伺候的尤為小心,可待隨著四阿哥進了阿哥所,聽聞福晉院裏頭的奴才來報福晉病倒時,四阿哥終是發火了,遷怒了,而他蘇培盛還是被連累的挨了一腳。


    “狗奴才,傻乎乎的站著做什麽,還不滾去請太醫!”


    蘇培盛迭聲應著,火燒屁股的拔腿就去,心裏頭苦笑著,他娘娘的賊老天呐,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


    福晉‘殫精竭慮’的照顧大格格而累垮了身子的消息猶如插了翅膀,第一時間傳遍了四爺後院上下,對此眾人反應各異。


    李氏是洗幹淨了手等著看笑話的,福晉打得什麽主意她心裏頭亮堂著呢。捏了個酸溜溜的楊梅含在口裏,歪在炕上繡嬰兒鞋襪的李氏眯眼笑的格外開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些個糟粕事怎麽著也是波及不到她的身上的,亂了好,巴不得越亂越痛快呢,這湖裏的水越亂渾就越能渾水摸魚,這當口能越多的分散眾人的視線,於她來講就越安全。當下,她隻需要捧著一碟子楊梅心情舒暢的坐在戲台子下,看著戲台上那些個戲子們你來我往你推我讓,看看戲終誰能技高一籌,看看究竟花落誰家。


    李氏有理由淡定,可武氏卻沒那麽好的定力了,誰叫她沒李氏那麽運氣好肚裏有塊肉拿來當做擋箭牌呢?福晉的意圖不難猜測,沒道理李氏能猜的到,較之李氏心思敏銳更勝一籌的她猜不到,幾乎是福晉病重的消息一傳來,她對福晉打得什麽小九九就心如明鏡,可就是越明白的清楚心裏頭就越發涼。福晉病了,肯定沒法子再照料大格格,那大格格的去處毫無疑問的就要落到她們幾個格格的頭上。


    可放眼觀去四爺後院,去了個被貶入泥渣下的宋氏不提,就隻剩下她武氏,還有李氏以及張氏。李氏不用說,賊的比猴都精,更何況現下還懷著呢,算計她福晉得不了半分好。至於那個病怏怏的張氏,瞧,都說是病怏怏的,幾乎是全府上下有名的藥罐子,要當真算計了她,那福晉賢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所以,剩下的就隻有她武氏了,福晉這一局,恰恰是衝著她來的。


    武氏急的上火,捏緊著帕子在屋裏如沒頭蒼蠅般轉來轉去。大格格絕對是個災,捅哪哪得災,要不福晉那麽‘賢惠’的人,怎的就猶如壯士斷腕般,寧願‘病’著,也不願‘健康’的養著大格格?


    光潔的額頭隱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死局啊死局,絕對的死局,福晉先下手為強的‘病’了,這招簡直就是又毒又狠,幾乎堵死了她所有出路,是想活活困死她啊!


    不管福晉怎樣智珠在握,李氏怎樣幸災樂禍,武氏怎麽心急如焚,張子清此刻正在屋裏托著腮深思,如何才能將手裏的銀票兌換成白花花的銀子,金燦燦的金子?


    空間是越縮越小了,整日裏急吼吼的嚷嚷要吃金屬,不給,這個缺德貨就陰險的讓她腦門有如針紮,更陰險的是,就在剛剛,空間這個無恥透頂的貨竟無道德準線的全麵封鎖了她的靈識,徹底將‘你不讓我好過,我就讓你更難過’的陰毒策略貫徹到底,恨的她是撓牆又跺腳。


    “小曲子。”


    翠枝去膳房領點心去了,小曲子左右無事就拿了鏟子侍弄窗前的冬青,聽見主子換他,忙撂下鏟子捋平了袖口,利索的來到張子清跟前:“主子,喚奴才何事?”


    張子清勾了勾手指頭,小曲子會意忙將耳朵湊近了些,隻聽她主子壓低聲音問道:“若將銀票兌換成金銀,你可有門路?”


    小曲子一驚,怔了好一會不知作何反應,若他沒理解的錯的話,他主子這是期望他能從宮外私運金子銀子進來?


    “恕奴才多嘴,不知主子要兌換多少?不瞞主子,奴才在宮裏這麽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脈,如果主子兌換的量少的話,奴才可以跟他們來搗鼓一些,不紮眼也不容易讓人抓到把柄……”沉吟了片刻,麵上微微露出了為難:“可若主子需要的量實在多的話,不是奴才打擊主子,奴才還是想奉勸主子趁早打消這念頭為好,每月的確是有采買的奴才出宮采辦,可宮裏有定製不說采辦迴來的一應物什都是要由內務府造辦處登記備案的,主子要想抓這方麵的缺漏那已經是難上加難了,不是奴才嚇唬主子,挾私入宮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一經查處,那罪過可大著呢,要是趕上不幸的點……極有可能殃及的就是滿門。所以奴才懇求主子,這思量委實不可取。”


    小曲子說的懇切至極,尤其說到最後,話裏話外間竟難以抑製的流露出黯然神傷的情緒,聽得張子清頗為好奇,頻頻拿眼看了他好幾下。


    小曲子苦笑道:“是奴才在主子麵前失儀了,隻是主子哪裏知道,奴才當年就踩了不幸的點,差點丟了小命,要不是當時的幹爹傾了全力保了奴才出來,世上也就沒了小曲子這個人了……”


    原來康熙三十年曾發生了件至今都令宮裏頭的奴才諱莫如深的血洗案,而這樁慘案的由頭便是內務府采辦處的奴才,真是豬油蒙了心貪那點子的銀子,受儲秀宮淩貴人所托從宮外偷弄了藥性烈的藏紅花迴宮,也虧得他心眼足早在出宮前就將鞋幫子加厚一寸弄了個空心的,迴宮時那藥就藏在了空心鞋幫子裏這才順利躲過了排查,成功將藥交到了淩貴人的手裏,卻也因此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那奴才隻當這藥會用到位份低的答應常在們身上,這奴才在心裏頭算盤打得響,淩貴人好歹也是個貴人,身份上不知比那些個低微的答應們貴了多少,即便是出了事想必這位貴人也壓製的住,隻要這位淩貴人不倒,他這依附著大樹的奴才也保管能活的好好的。這奴才心頭算計的精,可不曾想這位貴人是比他更豬油蒙了心!他哪裏想得到淩貴人用這藥可不是用來對付低位份的答應常在們,而是用來算計當時執掌六宮將近臨盆的佟貴妃……


    結果可想而知,孝懿皇後也就是當時的佟貴妃九死一生,身子骨卻是徹底的糟踐壞了,生下的公主也因著這一災注定了早夭。對佟貴妃康熙畢竟是有著幾分真感情的,畢竟他們是血脈相近的表兄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人膽敢對他的女人對他的親人動手,不難想象當時的龍顏是何等的震怒。天子一怒,橫屍百萬,當最終的線索鎖定內務府采辦處的太監,最後拔出蘿卜帶起泥查到淩貴人身上時,康熙再也抑製不住周身的殺意,儲秀宮的一幹奴才一個不落的全部杖斃,淩貴人賜死,三族刺麵發配寧古塔,當日帶藥進宮的奴才極刑,戮九族,當時內務府總管賜自盡,就連當日當值的內務府奴才、出宮買辦的奴才都不得幸免,牽連甚廣的甚至還翻查舊案,上口諭,凡是被檢舉有挾私入宮行為的,一經查處,一律按叛逆罪論處!


    宮裏幾乎一夜之間刮起了一陣腥風血雨,宮裏頭的奴才狠狠殺了一批也換了一批,皇宮一時風聲鶴唳,奴才們尤其是內務府當差的奴才更是戰戰兢兢日日惶恐不能自己,唯恐下一刻死神的鐮刀就收割到自個的頭上,畢竟守著內務府這個肥差,誰還忍得住不多少撈上他一兩把?挾私這事幾乎是人人手裏都沾過邊的,要是真真查下來誰也逃不掉。小曲子當時就在內務府當差,他心裏頭的恐懼較之他人尤甚,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就在這事發生的前幾日,他還替那儲秀宮的一個宮女從宮外帶了些珠花,雖說儲秀宮的奴才已經全部杖斃死無對證,可他還是擔心萬一,萬一有個蛛絲馬跡讓人尋了紕漏,他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那處以極刑的奴才好過多少,由不得他不怕。


    小曲子這樁的確兇險,要說起他能夠及時從這樁兇險裏脫身而出靠的全是他那在乾清宮當差的幹爹。他幹爹與他是同鄉,大了小曲子足足一輩,平日裏就對小曲子多有照拂,加之小曲子嘴甜人又孝順,瞧著心性淳樸不似那些個口蜜腹劍內裏藏奸的,漸漸的也就真把小曲子當親兒子看。乾清宮的差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說起來小曲子的幹爹倒有些真本事,宮裏頭仰他麵子的人不少,再加上他本人與乾清宮的總管太監李德全有著昔日共患難的情分,這四方走動著倒還真把小曲子從泥沼裏拉了出來。


    小曲子得以獨善其身,可其他的奴才卻沒那麽好命。一直待康熙三十一年春,這事的餘波才算真正的收尾,可那血腥的陰影卻是永遠的打在了奴才們的心裏,直至如今都餘威尚存。內務府自那事起就肅然一清,裏頭的奴才們更似嚇破了膽,連賄賂都不敢再伸手去拿更遑論讓他挾私出入?是人都怕死,沒有人再想重溫那血腥一刻。


    聽後張子清總算明白了小曲子的顧慮,對偷運銀兩的事不再報以希望,不過她還是蠻好奇,小曲子的幹爹既然這般能幹,那為何將他這個幹兒子安排到她這個沒前途的皇子侍妾這?


    “幹爹宿有眼疾,前年一個冬天夜裏,走路不小心跌進了湖裏,趕被人撈上來早就斷氣了……”說到這小曲子難免傷感,聲音也逐漸低落了下來,片刻後又似忽然想起了什麽,忙補充道:“再說了,跟著主子怎麽可能沒前途?依奴才來看,是觀音菩薩開了眼才讓奴才得以分配在主子這,瞧,主子這不是升了位份當了格格,奴才不也水漲船高得以步步高升到格格屋裏的大太監?這都是主子的造化大才讓奴才跟著有了好前途,主子是沒瞧見前個南苑那些個奴才們,現在見到奴才可都是恭恭敬敬的喊聲曲公公,別提有多巴結了,可樂的奴才都找不到北了!主子都不知奴才如今有多麽的慶幸,慶幸當日沒塞銀子給那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不然奴才哪裏能分配到這麽好的差事?”


    “喲,你小曲子是瞅著奴婢不在就可勁的巴結主子啊?還好意思說我翠枝嘴碎又牙尖,依奴婢看,縱觀整個咱爺院裏哪個最嘴利,你小曲子可算打遍後院無敵手了。”翠枝撅著嘴立在房門口,一張口就猶如衝鋒炮似的直衝小曲子而去,別怪人家今個說話口氣犯衝,讓你端著碟碟盤盤羅列的快要蓋過鼻尖的點心走上這麽一大路,路上遭人斜眼瞟不說,好不容易氣喘如牛的走迴了屋,卻睜眼瞧著你丫的悠哉樂哉的給主子灌著迷湯呢,換你你也得發飆。


    小曲子聞聲放眼看過去,驚了一跳:“今個的點心怎麽這麽多?”


    ☆、17福晉病倒


    翠枝從鼻孔哼了聲,扭了身子進了屋,在小曲子和張子清一驚詫一驚喜的目光中端著顫巍巍的盤子小心翼翼的往梅花小幾上放去。


    手上的重量一輕,翠枝就鬆快的吐了口氣,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趕到她主子跟前笑著答道:“膳房差不多是按著以往的份例做的,可福晉病了吃不下,李格格懷孕了吃不得甜膩,至於武格格聽說在替著福晉的病擔憂著,更加沒了胃口,膳房本就是按著宮裏的規矩每日做的點心都會多出個三分之一,今個幾個主子都沒胃口,那餘下的點心是愈發的多了,那膳房總管正愁著呢,見奴婢過來甭提多高興了,壓根就不讓奴婢說話,一股腦的將那點心一碟子一碟子的往奴婢的盤子裏裝。奴婢這麽冷眼瞅著,要不是怕這點心蓋過了眼睛,害怕奴婢看不見道,那總管是恨不得將那點心湮過奴婢的頭頂呢!”


    小曲子也忍不住笑了,打趣道:“主子,看來您的威名還真是遠播啊。”


    張子清木著臉睨他:“咋滴,有意見?”


    小曲子忙哭喪著臉喊冤:“奴才冤枉呐,比那竇娥還冤呐,這天上的菩薩彌勒佛都知道奴才冤,剛剛都差點下飛雪了呢。”


    翠枝笑的花枝亂顫:“人家竇娥是六月飛雪,你小曲子飛的算哪門子的雪啊?你不是竇娥,所以你飛的不是雪,你小曲子飛的是蛾子呀——”似乎覺得自個的比喻萬分的恰當,翠枝撐著肚子愈發笑的前俯後仰,連眼淚都蹦躂了出來,當下令人歎為觀止。


    小曲子也隨之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忽的一頓,變了臉色。


    翠枝嚇了一跳,笑聲戛然而止:“怎……怎麽啦?開個玩笑而已,你小曲子不至於這般小氣吧?”


    見小曲子掛著臉子沒迴應,翠枝也氣著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鼓了腮幫子擰了身,獨自生著悶氣,惹得張子清也頻頻側目過來,兩人剛剛還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怎的一句話的功夫就鬧翻臉了?


    “主子,差點就犯了禍事了,今個的點心咱可不能沾……”小曲子突然口吐驚人之語。


    話未說完就惹得張子清和翠枝的齊齊怒瞪,以張子清的目光最為狠辣逼人,從她嘴裏奪食,你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了嗎?


    翠枝柳眉倒豎:“小曲子你什麽意思啊,難不成奴婢今個多給主子拿了些點心,這就給主子招禍了?再說了,咱主子現在可是格格,你以為還是以往侍妾的時候,吃個點心都有定製?別說今個的點心是膳房總管硬塞的,就算咱開口去要,隻要是進了咱主子的肚子,哪怕咱再多拿些,別人又能怎麽著?你別忘了,左右不過是些點心罷了,連爺都默許了主子的正餐多出額外的份例,更何況是這些個小東西?”


    張子清聽的連連點頭,小曲子可急的額上冒汗:“翠枝你怎的這麽糊塗,以往倒罷了,但今個是什麽日子?”


    翠枝掐腰嚷開:“奴婢怎的就糊塗了?今個什麽日子啊,什麽日子難道還要主子禁口不成?咱這點心不偷不搶,正大光明的從膳房取來,是,這量是比往日稍多了些,可又不是奴婢要求他們額外多做的,這不是福晉她們……”如被人掐住了喉嚨般,聲音驟然噎住,翠枝悚然看向案幾,這一刻她猛地想到,福晉病了,他們府裏的主母病了!這個時候府裏上下的哪個人不正為福晉的病擔憂著,哪裏還能有心情吃茶用點心?而她的主子卻不受影響,反而胃口大開,這不是變相的告之府內眾人,她主子因著福晉的病而心情甚好?這不是招禍是什麽?簡直是陷她主子入萬劫不複之地啊!


    狠狠扇了自個一耳光,翠枝跪地請罪:“奴婢真是該死,差點害了主子。”


    張子清感到一絲不妙,她似乎聽到物資要飛走的聲音。


    小曲子抬手揩把額上的冷汗,催促:“其他的迴來再說,翠枝你快去將點心送迴去,如何自圓其說就看你的了。”


    翠枝噯了聲忙從地上爬起,渾然未聞她主子的叫停聲,兀自端著點心頭也不迴的往外衝去。


    張子清怔怔的看著晃動的簾子,心一揪一揪的疼,到嘴的鴨子就這麽……飛了?


    四爺揮退了下人,坐在炕邊給福晉掖著被角,福晉燒的昏昏沉沉,卻也隱約感覺的到四爺體貼的動作,幹裂的唇角不由扯開恍惚的笑。


    福晉潮紅的臉看的四爺眉心折起,微涼的手背貼上福晉汗津津的額頭,上麵傳遞過來的熱度讓四爺的眉頭折的更重。


    “爺……”嘶啞的聲音像石子在紙上劃過,福晉掙紮的從被窩裏探出手,被四爺一把抓住,重新塞迴了被中。


    “別亂動,這個時候還任性,都看看你病成了什麽樣?大格格你有心就好,照料大格格本是那些個奴才的職責,什麽事都得讓主母事必躬親,那留他們何用?身為福晉,你是整個後宅的主母,不單單大格格是你的責任,整個後宅更是你身為主母的職責,豈能為了大格格任性的累垮下?你將爺的後宅置於何地?”說到最後四爺的口氣是帶些嚴厲的,若不是看著福晉病重著,他的嚴厲還不止這般,福晉這當口病倒的確給她添亂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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