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舒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誰能想到,平日裏那樣冷峻的男人,還有亂吃飛醋的一麵。她伸出手捏了捏男人的臉,感受到掌中的溫度後笑了笑:“你媽聽見會生氣的。”


    “嗯哼。”


    某男人很不以為然,拽著舒蔚的手便迴到房間裏。長手長腳的他非要將人困在懷裏,哪怕什麽也做不了,但總也算聊勝於無。


    次日一早,老爺子說到做到,清早便穿戴整齊往舒家走去。與他同行的除了司機之外,便隻有舒蔚。


    她和老爺子一起坐在後座上,視線偶爾往身邊的人身上飄去,還能嗅到老人身上透出的檀香氣。


    “丫頭,是不是覺得很難理解我的做法?”


    舒蔚扯開唇,正襟危坐:“爺爺不像那麽容易低頭的人。”


    哪怕她並不了解這位老人,卻也能看的出對方絕對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他臉上往下的皺紋以及深沉到極點的麵容,讓人見了便不由自主生出距離感。


    她並不認為,這樣的人會主動給人道歉。


    隻是老爺子堅持,她同樣不會拒絕。


    到家門口,敲門。


    舒蔚站在老人身邊,等待門開的那一瞬間。而同時,韋容青正好打開門,目光在同一時間與顧定國相對。


    她幾乎是瞬間尖叫出聲,當年的一幕幕漸漸出現在腦海裏。所有的情緒都在瞬間被淹沒。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


    舒蔚連忙上前,伸出手握緊了韋容青的,把她整個人抱在自己懷裏。


    有細微的尖叫聲還從懷裏溢出來,舒蔚一時間沒有辦法勸解,隻能小心翼翼護著韋容青。而身體全部的份量都放在韋容青身上,並未發現老人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


    “原來你的母親,是她。”


    老爺子像是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存了什麽心思,忽然就在韋容青和舒蔚麵前蹲下身。那張蒼老的麵容上布滿了擔憂和慚愧。


    所有人都會以為,那出自真心。


    事實上,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對著母女倆小心翼翼地道歉,任憑舒蔚心底有再大的苦悶也能往裏頭咽。


    韋容青眼圈通紅,她將指甲嵌在掌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這個人,是她的仇人,是導致新竹先天不足的原因。


    但同樣的,他也是顧辛彥的爺爺,是念念的曾祖父。


    “媽,他是來道歉的。”舒蔚小聲開口,聲音很輕很輕。她怕自己太過大聲,驚擾了正在思考的韋容青。


    而正好,顧定國蹲下,幹瘦蒼老的麵容對著韋容青。


    他開口,聲音很澀:“對不起,當年是我的錯。我急功近利,為了那塊地不惜逼走你們。當時見著你們夫妻倆的時候,你肚子已經很大了,我讓人把你們逼走,卻沒想到害了你的孩子。”


    “好在,舒蔚現在長大成人,還嫁給了我的孫子,也為我們顧家生下曾孫。讓我有機會補償她。”


    “如今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我說再多也沒有用。今天來這裏,就是想誠摯地跟你們道歉,同時也希望你們能真心接納我的孫子,接納這丫頭成為顧家媳婦的事實。”


    也許,顧家的人都是天生的商人,他們懂得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優勢。懂得如何讓人心軟。


    一個癌症晚期的老人,真真切切地道歉。繞是韋容青心底有再多的怨再多的恨,也無法再拒絕他的歉意。


    她點了點頭,當作原諒。


    客廳裏安安靜靜的,老爺子來了又走。韋容青則和舒蔚一起坐在旁邊。


    她的眼圈還通紅,眼睛裏酸酸澀澀地睜不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當年的事,心裏鬱結著放不開。


    因而,連說話都顯得有氣無力。


    舒蔚沒開口,隻靜靜坐在她旁邊。


    清晨的日光從窗戶照射過來,落在韋容青略顯憔悴的臉上。那曾經烏黑的發,竟也有了一絲絲銀白。隻是很好地藏在黑發之中,很有心機。


    這樣的光,給房間染上一抹金色。讓人覺得房間裏有了淡淡的金光,也因此,愈發飄渺。


    “他來道歉,我真的很意外。”


    “蔚蔚,你是不知道當年那些人有多麽兇神惡煞。他說讓手下的人去做事,沒料到那個後果,可我明明白白記得的,受傷的時候,旁邊那汽車裏坐著人。”


    舒蔚心裏“咯噔”了一下,愈發想不透。


    “那個人,是他沒錯。這麽多年,我一直沒忘記過,總以為恨他們一輩子的,可偏偏、偏偏你喜歡上辛彥。單單喜歡也就算了,現在孩子都有兩個,我還能說些什麽。他肯來道歉,肯給我一個樓梯下,那就夠了。”


    “當年再如何,也比不過你幸福。你姐姐已經沒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蔚蔚,媽沒給你幸福快樂的童年,至少在以後不想阻攔你幸福。”


    她的聲音,很低很輕。


    偶爾還帶著一點悵惘意味,喉嚨裏夾雜著的淡淡泣音,像這世上最圓潤的槌子,敲響了她心底的鼓。


    舒蔚緊緊抱著韋容青,第一次覺得母愛距離她如此接近。


    她的母親,曾是那樣高傲的女人。如今卻肯為了她忘記一切,哪怕沒有給她最好的童年,至少,給了最好的現在。


    電話響起,是男人的聲音。


    “舒小姐嗎?我是魏成。”


    “您現在有沒有時間,是否可以過來一趟。我們找到了當年的管理員,希望能讓您親自見見。”


    舒蔚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地朝外走:“媽,我有急事先出去。如果、如果顧辛彥打電話來問起,你就說我在這。”


    來之前那男人叮囑過,如論如何不許她一個人行動。


    但如今自然是顧不上其他,她隻不過是去見人而已,何況還是和警察在一起。


    但舒蔚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件在她看來再簡單不過的事,卻差點要了她的命。


    ——


    她走出小區的時候,身後便有人尾隨。穿著黑色衣服的女人坐在後座,麵上還戴著墨鏡。黑發整個垂落在臉上,遮去半張臉。


    “快跟上。”


    就算有人靠近,怕是也認不出她是誰。而她始終保持同樣的坐姿沒有變化,紅唇偶爾開啟,也隻是為了下命令。


    駕駛座上的男人格外高壯,如果舒蔚迴頭仔細觀察,定然能發現這個男人,就是多年前照顧摔傷林昭穎的那個。


    跟著她的人,自然是林昭穎無疑。


    墨鏡後的眼睛裏,露出淡淡光芒。陰冷而恐怖。


    “小姐,在這裏動手怕是會連累你。”司機淡淡開口,雙手將方向盤握得很緊很緊。他側過身體看向林昭穎,並未看見對方臉上有任何遲疑。


    她笑了笑,慘烈而淒涼。


    尖銳的指甲深深掐在椅背上,豔紅色澤給人妖冶恐怖之感。


    辛彥不會再要她,顧誌北隻會對她打罵和利用,她肚子裏這個孩子也不可能生下來。


    林昭穎不禁想起昨夜裏江豔燕對她的哭訴。


    那個幽暗的房間裏,疼了她三十多年的母親,死死拽著她的手。


    “昭穎,這個孩子不能要。”


    “為什麽?”


    她當時還不明白,隻當江豔燕反對自己和顧誌北在一起:“他雖然不愛我,但對孩子還是關心的。我們母女倆日後也總要有個依靠,難道我被辛彥拋棄之後,就連別的男人也一並不能擁有嗎?”


    “媽,再過幾年爸爸就能出來。我們靠著爸爸的威望,靠著肚子裏的孩子,還有很大可能東山再起。”她笑得張狂,既然顧辛彥拒絕了她,她又何必還死纏爛打?


    瞪大的眼睛裏充滿渴望,林昭穎相信,當時的她腦子裏一定是對未來的所有盼望。


    然而,江豔燕一句話,將她所有的希望毀滅。


    “這個孩子,不能要!”


    她最愛最愛的母親,忽然蹲在自己身邊。那張慈祥的麵容上,布滿了擔憂和慚愧。


    隻那一瞬間,林昭穎便能感覺到氣氛不對勁。而就在她努力想安撫江豔燕的時候,後者卻忽然道:“昭穎,難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你的身體根本不允許生孩子,你有唐氏症,出生的孩子是殘疾人!”


    嗬……她竟不像個女人,生下的孩子有極大概率是腦癱。就算僥幸腦子正常,身體卻也很難和正常孩子一樣。


    這個事實,她已忽略多年。


    或者該說,從來就沒有注意到。


    七年前,顧金沒有活下來。如今想想,卻是她的幸運。


    五年前,她還是北城風光無限的名媛,帶著外科專家的光環從國外迴來,想奪迴自己最愛的人。


    五年後,她雙腿殘疾,狼狽不堪,不但沒有如願以償,反而家破人亡。她不得不嫁給了一個自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男人。


    嗬……這樣的她,還不如死了!


    還不如,拖著舒蔚一起死,她不是懷孕了麽?正好嗬,一場車禍,四條人命。就讓顧辛彥後悔一輩子。


    “朝前開!”


    陰冷的聲線從紅唇裏發出,林昭穎索性摘下墨鏡,麵色愈發猙獰。


    她就是要拖著舒蔚、拖著顧辛彥、拖著全部的人,一起下地獄!


    舒蔚走的很快,時間太早,又在這條略顯偏僻的小道上,她還沒有走到路口,還沒來得及看見出租車。


    身後那輛黑色汽車,卻不顧一切地朝她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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