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微不知道該說些啥,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還痛嗎?”


    他哈哈一笑,摸了摸腦袋,道,“挺疼。不過,比起我們車裏的其他,我已經是最幸運的了,至少小命沒丟。”


    是啊,這些維和部隊真是不容易,尤其在這和平年代還要出生入死的。


    “你結婚了嗎?”她問。


    他點頭,“兒子四歲,女兒兩歲。”


    林微微笑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訕說話,分散了注意力,心情也不再是那麽糟糕。車子跑過沙漠地帶,揚起一片塵沙,終於要和這片黃土地告別了。


    一心等著四個月後,兩人重新團聚。然而,誰也沒料到,駛出半個小時候,突然遇上了塔利班的恐怖偷襲。


    ☆、第一百零八章 驚險阿富汗(九)


    林微微走了,弗裏茨一下子覺得人被掏空了,坐在餐廳食不知味。賽蒙正好過來找水喝,瞧見到他,便走了過來。


    “走開。”弗裏茨陰著臉,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對於他惡劣的語氣,賽蒙不以為然地一笑,在他對麵坐下,“怎麽?老婆走了,心情不爽快?”


    弗裏茨哼了聲,沒接茬。


    他不想多說,賽蒙也識相,換了個話題,道,“你們軍機部有什麽新消息?接下來,我們是換防還是撤防?”


    說到公事,弗裏茨的臉色好了一點,道,“美國人要執行秋作計劃,我們撤退到北部。”


    “還要北上?kunduz這個地域戰地麵積很大,恐怕不好守。”


    弗裏茨道,“那裏有比利時和荷蘭的駐軍,我們也不算是孤立無援。”


    “比利時?荷蘭?指望這兩支軍隊就完蛋了!”


    這點上兩人觀點倒是一致,二戰期間,荷蘭和比利時可是被納粹打得落花流水啊。


    “那我們訓練的這些士兵和警察呢?怎麽處理?”


    “還能怎麽處理?隻有留給美國人了。”


    賽蒙一聽,心情頓時晴轉陰,陰轉暴雨,“那我們這幾個月豈不是白費力氣了?”


    弗裏茨聳肩。


    “得,合著我們全為美國人服務。”賽蒙黑著臉,滿腹牢騷。


    兩人沒說幾句,這時外麵傳來了喧囂聲,帳篷的布簾被人猛地撩開,舒爾茨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怎麽,又有什麽壞消……”賽蒙皺著眉頭,話還沒說完,就被舒爾茨急促的聲音打斷了。


    “早上發出去機場那輛巴士被劫了!”


    “什麽?”聽到這個消息,弗裏茨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心髒狂跳不已。他嗖地一下站起身體,動作過猛,不小心將杯子撞翻了,登時撒了一桌子的咖啡。不過,誰也顧不了這個,他一把拉過舒爾茨的領子,氣急敗壞地問,


    “那,微微呢?林微微呢?”


    舒爾茨沒料到他會動手,一時來不及反應,被他掐個正著。弗裏茨情急之下用了百分之百的力道,連舒爾茨這個ksk精英都沒法掙脫,見狀,賽蒙急忙介入兩人之間,拉住弗裏茨,道,“你先聽他把話說完。”


    舒爾茨喘了口氣,道,“車子開出半小時後,路遇塔利班,他們隻是劫走了人質,暫時還沒生命危險。”


    “暫時!”弗裏茨重重一拳敲在桌子上,咬牙切齒地道,“那他們要什麽交換?”


    舒爾茨道,“目的還不明確。”


    弗裏茨聽了頓時火冒三丈,一腳踹開椅子,罵道,“廢物,一群廢物!”


    見他轉身要走,賽蒙忙拽住他問,“你去哪裏?”


    “派偵查小隊去找人。”


    “已經出動了ksk全部組員。”


    ksk是德國聯邦國防軍中最具有戰鬥力的精英,他們所執行的任務大多都是解救人質,即便如此,弗裏茨仍然難以安心,那種忐忑的感覺幾乎將他逼瘋。


    早上她還抱著自己憧憬未來,戀戀不舍地向他撒嬌告別,幸福的滋味來不及迴味,就已變了質。不過眨眼功夫,就連一個小時都沒過去,她已陷入了危機中,生死未卜。該死的是,她還有著身孕,如果……他根本不敢深想。


    心中悔恨交加,後悔自己沒有親自護送,更是痛恨這些塔利班恐怖分子無孔不入,讓人防不勝防!


    恐懼和憤怒讓人智商降低,心再痛、再擔憂,也不得不理智麵對。弗裏茨大步走到操場上,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用力吸了幾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賽蒙不知道說些什麽話可以安慰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隻是伸手按了下他的肩膀。三個人各自沉默,心情沉重。


    弗裏茨丟了煙頭,冷著臉道,“我迴司令部,等最新消息。”


    賽蒙毫不猶豫地緊追其後,“我跟你一起去。”


    車裏除了微微,還有大夥的戰友,舒爾茨放心不下,最終也跟著一起去了。


    偵察機再加上偵查小隊,三個人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終於有了消息反饋。好消息是這些人性命暫時無憂,壞消息是塔利班劫持他們的目的是以自爆方式破壞德軍陣營。


    前幾天,他們搶了兩輛德軍運輸汽油的貨車,打算偷襲基地。這些恐怖分子也不是省油的燈,知道車上有自動跟蹤裝置,一旦開出城鎮,空軍戰鬥機就會將貨車擊毀。於是,他們就想出了個兩全其美的方式,劫持這群返航的德國士兵當人質,將他們和運油貨車一起綁定,假如一個導彈射下來,那麽,玩完的不光是不法分子,還有他們自己同胞。


    現代德國不追崇民族大義,更談不上什麽犧牲精神,出於人權第一條,任何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權利,沒有個人或組織有權利剝奪他人生命,這也是歐盟取締死刑的主要原因。不過,有利就有弊。軍事重地,貨車就算進不了基地,哪怕是在邊緣地區炸毀,後果也同樣不堪設想。是幾條人命,還是幾十條人命?部隊登時陷入左右為難的困境。


    弗裏茨撚滅煙蒂,走到指揮長比恩上校的跟前,長驅直入地道,“頭,給我一次機會,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


    “在他們引爆前,營救出人質。”


    比恩上校皺著眉頭,對此表示質疑,“如何營救?你有具體方案麽?”


    “在他們到達基地的必經之道設下路障,我帶人埋伏,在他們停車排除障礙之際,混上卡車底部,撬開閘門,把汽油漏光。沒了油,自然炸不起來,然後再進行突擊圍剿。”


    “如果他們采取自爆呢?”


    “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他的承諾沒有根據,完全來自於他的自信。


    比恩上校雙手負在背後,來迴走動,這事迴饋到北約總部,等那群首腦召開會議投票取決,這裏該炸的都炸完了,該死的也死光了。所以,他們在電話裏就傳達這麽一句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對這整個軍營的負責人而言,是一個相當艱難的決定。如果他下令直接搗毀貨車,犧牲幾條人命可以挽迴大局,無疑是理智的。但,德國輿論界未必就這麽看待,侵犯人權、渺視生命、違反戰爭法……這一頂頂大帽子當頭扣下來,必然會將他壓垮。但要是不炸毀,身為指揮官,當斷不斷,以至於拖累全軍,也難逃其咎。


    橫豎都是個死局,這時,弗裏茨自動請纓,願意放手一搏,對比恩上校來說,是一線希望,一線扭轉全局的希望。


    於是,比恩決定放手一搏,轉身問弗裏茨, “那你需要多少人手?”


    “三個ksk精英。”


    “多少時間內可以完成任務?”


    “給我一個小時。”


    “你有把握?”


    弗裏茨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堅定無疑地道,“有。”


    比恩拍了下他的肩膀,下了個決心,道,“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好消息。”


    弗裏茨選了在精英隊伍中選了三個人,舒爾茨、彼得和托馬斯。賽蒙不是特警,身手不如特種兵矯健,所以留在在基地負責後勤調度。


    貨車上安裝了衛星定位係統,指揮部的電腦很快分析出他們所在的位置,離基地大約80公裏處。好在阿富汗落後,從城鎮到達基地,隻有德軍部隊開發出來的一條狹道。


    弗裏茨道,“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一個團隊,一切聽我指揮。”


    “是。”


    他帶頭,動作利索地鑽入軍用直升機,二十分鍾後,到達險地。將吊鉤掛住腰帶,弗裏茨抓著繩索,率先滑了下去。其餘隊員一個個緊跟其後,直升機完成運輸任務後,一秒不耽擱,立即返航。


    布置完路障,大概等了十來分鍾,遠處隱隱傳來了貨車引擎的轟隆聲。幾人心口一淩,相互傳遞了個信號,便全神貫注地融入戰爭之中。


    有障礙物擋路,兩輛車子先後停了下來,一個包著頭巾的阿拉伯男人跳下車,扛著機槍去查看。不過是一截粗壯的樹幹,並無可疑之處,他揮了揮手,示意同伴過去幫忙移開。


    弗裏茨用望遠鏡看了一眼,兩輛車加起來總共五個恐怖分子,兩個在第一輛車,三個在第二輛車。司機都是被挾持的德國人,第一輛車副駕駛坐著一個阿富汗人,後座坐了一個;第二輛車,副駕駛一個,後座兩個,其餘都是被劫持的人質。


    看見林微微的身影在眼前閃過,弗裏茨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反複告誡自己必須鎮定,摒除雜念,否則誰也難以逃出升天。


    將敵方布局看在眼裏,四對五,這場仗還不算難打。弗裏茨上輩子最擅長的是突擊,比起設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毛子,這些塔利班實在差太遠。隻不過,這次被劫的對象是他心頭寶,所以,半點偏差都容不得!


    在兩人想辦法掃除路障的時候,其餘三人分別看守人質,在車旁巡邏。這幾個恐怖分子看起來年齡都不大,搞破壞偷襲或許在行,但畢竟沒接受過專業訓練,缺乏實戰經驗,他們完全沒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


    弗裏茨食指中指並攏,有力地向前一揮,沉著下令,“獵物入套,各就其位。”


    運輸汽油的卡車比普通汽車的座位要高出一米,坐在駕駛座裏,從地上零到半米處有個視覺死角。他們四個精英,兩人一組,就地一滾,迅速地竄入卡車底座。


    搬走路障後,幾人又重新登上卡車,繼續旅程。車子平穩地開上黃土坡,他們壓根兒就沒意識到局勢正在逆轉,車上已然多了一些危險在悄悄靠近。


    弗裏茨和彼得上第二輛車,打開集裝箱閘門,黑色的石油頓時洶湧而出。舒爾茨和托馬斯也順利得手,幾人通過耳機取得聯係後,按計劃行事,開始全力對付這五個恐怖分子。


    舒爾茨他們暫時按兵不動,等弗裏茨解決第二輛後,得到指示再行動。兩對三,任務艱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兩人身上配備磁鐵,能讓他們像蜥蜴一樣吸在車廂,方便動手。這一次行動失敗的代價是什麽,弗裏茨很清楚,所以要麽不動,一旦決定出手,必然狠絕。


    強光燈刺眼的光芒毫無征兆地瞬間照亮車廂,突然異變讓車麵的人紛紛伸手擋在眼前,這個本能的動作讓弗裏茨有了最佳的動手時機。他雙手持槍,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那一瞬,他果斷得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時光倒流70年,在43年的蘇聯戰場上,林微微遭到蘇聯戰俘的劫持,那把槍緊緊地抵在她的太陽穴上。當時誰也不敢貿然動手,隻有他弗裏茨,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決絕地開了槍。槍彈射入那人的眼窩,正中小腦,那一槍,曾震驚了全場人。


    如今2012,場景類似,他同樣有這破釜沉舟的氣魄,因為有些人天生就是個亡命賭徒!


    行動非常順利,五個恐怖分子全數殲滅,貨車的汽油也漏得差不多,在大道上停止了下來。控製住局勢後,舒爾茨將情況反饋到總部,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弗裏茨緊緊地抱住林微微,吻了吻她的額頭,道,“別怕,有我在,一切都結束了。”


    林微微抬起含淚交加的臉,用力地推了他一把,搖頭尖叫,“不,還沒結束!”


    見他靠近,她又退了一步,喊道,“弗裏茨,別過來!”


    他不解,疑惑地問,“怎麽了?”


    她眼中閃現恐懼,臉上充滿了絕望的表情,一步步地後退,死活不讓他靠近。


    以為是她受到了驚嚇,一時反應失常,弗裏茨放輕了聲音,想將她抱在懷裏好好安慰一番。不料,卻被身旁的舒爾茨一把拉住。他迴頭,隻見舒爾茨臉色凝重,一股不妙的感覺在心底擴散開。


    弗裏茨沉聲問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林微微心裏滿是恐慌,不知道怎麽迴答,隻是不停地後退,再後退。


    舒爾茨試探地問,“他們……是不是在你身上放了炸彈?”


    聞言,弗裏茨心一沉,立即轉頭看向微微,希望這不是真的,可她卻緩緩地點了點頭。她拉開外套,纖細的身軀上套著一個用鐵皮做的背心,上麵綁滿炸彈,觸目驚心。


    弗裏茨渾身發顫,這一刻,幾乎無法唿吸。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未有過的恐懼正一丁一點地侵蝕他的心髒,讓他麵臨崩潰邊緣。


    怎麽會這樣?


    看到這情況,舒爾茨也震驚了,但畢竟是旁觀者,他很快冷靜下來。迅速按下對講機,聯係總部,“這裏有異常情況,請立即調派一名拆彈專家過來。”


    “他們,他們逼我穿上,我,我脫不下來。”她心慌意亂地咬著嘴唇,語無倫次地不知該說些什麽,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拖著弗裏茨一起死,根本沒意識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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