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裏茨。”她低低地迴答,眼中閃過不解。


    他笑了,如釋重負。這一次,她終於沒再把他當成別人。


    她呆呆地望著他,不知道什麽讓他那麽愉悅。隻見那雙碧眼清澈得不帶半點瑕疵,映照著背後血紅的夕陽,讓人驚心。


    她的注視讓他難掩心底的澎湃,滿滿的都是重生後的喜悅,也同時充滿了希冀。


    “微微,我的微微。”他低吟一聲,再度吻了上去……


    夕陽底下,有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風吹草動,這一瞬間美好得叫人想不舍眨眼。


    兩人正吻得難舍難分,這時,突然一陣風襲過,好像有什麽東西跑了過來。下一秒,弗裏茨隻覺自己臉上一片濕熱,黏糊糊的口水貼在自己麵龐上。他睜眼,不料,一雙碧油油的綠眼睛就這樣毫無預警地、炯炯有神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一怔,下意識地鬆開了懷中的人。


    林微微也被嚇了一跳,撫著胸口一臉驚詫,向後退去。被奇奇這樣一攪合,這吻自然進行不下去,剛才的柔情也蕩然無存。


    好事被破壞,弗裏茨一張臉臭得跟茅坑裏的石頭似的,而奇奇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啥。它伸著腦袋,還想去舔他。弗裏茨伸手在地上四下一摸,摸到一根樹枝。他想也不想,隨手朝著河岸邊的方向扔了過去。


    奇奇以為他是在和自己耍著玩,嗷的一聲,一下子竄了出去。誰知那堆灌木叢後麵就是河麵,它跑得太快來不及刹車,就這樣噗通一聲掉進了河裏。


    見自己的寵物落水,林微微有些氣惱,推了他一把,“喂,你幹嘛作弄它啊!”


    弗裏茨被他推得身體一晃,就勢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他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不讓她起身。眨著一雙精銳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她。


    手掌下是他跳動的心髒,林微微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再想到剛才和他忘我的熱吻,她不但臉紅了,連脖子也紅了。她張嘴,想說些什麽轉移開注意,偏偏此時,奇奇帶著一身的水,殺了迴來。


    它屁顛顛地跑到兩人麵前,猛地一陣狂抖。一時間,這裏就像是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場小雨,林微微尖叫著跳了起來。


    奇奇做完壞事,夾著尾巴逃跑了。跑到老遠,確定不會被抓到,然後對著弗裏茨狂吼。


    明明大晴天,兩人卻一身狼狽,林微微看著他頂著一頭淩亂的頭發,不由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天漸漸暗下來,最後一絲陽光都消失在河麵上,兩人逛了圈後迴家。


    林蔭道上,迎麵走來一對老夫妻,他們手牽著手,身邊也同樣跟著一隻狗。奇奇看到同類,立即激動了,搖著尾巴想撲上去和它玩耍。林微微被它這麽一拉,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弗裏茨在身邊及時扶了她一把。


    他從她手裏接過狗繩,稍一用力,又將狗拉了迴來。奇奇在他手裏漸漸地安靜了下去,乖乖地貼著他的褲縫,不再躁狂。


    她站直身體,想掙開他的手,可他卻沒鬆開,反而將她握得更緊了。


    弗裏茨一手牽著奇奇,一手拉著她,踏著月光迴家。這一路,兩人十指緊扣的手,再也沒鬆開過。


    ☆、第二十四章 出行(上)


    起早貪黑地連著奮戰了一個星期,終於從期末考試的陰影中掙脫出來,腦細胞死傷無數,再沒什麽比賴在家裏補眠更愜意的。


    拒絕了小賤出去逛街,打算睡它個昏天暗地,誰能想到,弗裏茨這家夥竟然一清大早六點整就將她從被窩裏挖了出來。像監獄看守似的,守在一邊鞭撻她刷牙換衣服,然後,不由分說地挾持她踏上了這列去科隆的火車。


    苦逼啊,太苦逼了!她頂著兩個熊貓眼,一臉怨念地坐在火車裏,死死瞪著坐在對麵的男人。假如眼睛可以殺人,他早就被千刀萬剮了。


    被這樣怨憤的目光盯著,弗裏茨照樣能扛得住,悠閑自得地翻著列車上的報刊雜誌,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


    他沉得住氣,她可不能,憋了半天,最終打破沉默,責問,“你帶我去哪裏?”


    “科隆。”


    “去那幹嘛?”


    “坐船。”


    “???”林微微一眼問號,不解地瞪著他。等來等去,始終等不到一個解釋,她終於不耐煩了,伸腿踢了他一下,喝道,“你到底想幹嘛?”


    弗裏茨放下雜誌,看向她,“帶你去遊覽第三帝國的名勝古跡。”


    她一怔,下意識地問,“哪裏?第三帝國在哪呢?”


    他聳了下肩,合起雜誌,一本正經地道,“在我心裏。”


    “噗,哈哈。”聽他這麽說,她不禁笑噴。


    這一笑,她心裏的氣消了,氣氛也緩解了。也罷,反正好久沒旅遊了,就權當去散心好了。


    “那你昨天怎麽不告訴我要出遠門?”


    “怕你不去。”


    被他這麽一堵,她反倒說不出話來了,小樣兒還挺了解她的嘛。


    長途漫漫,兩人閑聊了幾句,車子停站,又上拉來了不少旅客。弗裏茨低頭捉摸著列車時刻表,沒事可做,她就靠著車窗上玩手機。火車一路開得飛快,顛簸的車廂就像是搖籃,一陣倦意襲來,她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弗裏茨看了會雜誌,一抬眼便瞧見她沉靜的臉,不自覺地放柔了眼神。和她身邊的老人打了個商量,換到她旁邊的位置,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靠著自己睡得更舒服一點。


    她挪動了□體,在他懷裏找到個舒服的位置,流著哈拉汁,繼續打瞌睡。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過真正照亮他心的不是這天上的太陽,而是他心裏太陽。將嘴唇貼在她的頭頂,他輕輕地吻著她的發,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秒,不管是拌嘴、還是說笑、還是滾床單,一顆心都是被塞得滿滿的。在68年前的某一天,他恍然大悟,這一種感覺叫幸福。


    是的,以前沒追上的幸福,這一次他一定會牢牢抓住。目光一晃,正好瞧見對麵位置上的老頭望著自己微笑。弗裏茨怔了下,但隨即也綻露出一絲笑容,如初升的旭日,光芒萬丈。


    生活在這個新世紀裏,他一天比一天更習慣,一天比一天更融入。他學會打遊戲,學會用電腦,學會操作洗碗機洗衣機剃須刀、學會拍廣告……四十年代的那些槍林彈雨的戰事已經離得他很遠,在潛移默化中,他慢慢地改變自己。


    有些事情可以淡忘,有些卻像是烙上的戳記,忘不掉、退不卻,始終刻在記憶的最深處。早年的家庭不幸造成了他孤僻冷厲的性格,為了追逐名利,他賣掉自尊、拋棄理想,成為一個冷血的劊子手。他曾喜歡集中營的工作,殺人不眨眼,殺人到手麻,在那裏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宰神,誰看到他都是戰戰兢兢,他拿捏的是人們的性命。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讓他滿足。


    這樣一個孤傲的人,自然沒想過、也不屑和一個亞洲人發生些什麽。可命運偏就把他們連在了一起,她穿越時空來到他們的年代,和他一再交錯。在蘇聯戰場,她救他於水火,他也同樣拉她出地獄,相互扶持,生死相扶。曾有一度他自以為已經得到了她的心,沒想到到頭來卻隻是一場誤會,美麗卻也殘忍,讓最不該動心的人陷入情劫,造就了他的末日。以前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什麽因果報應,可是自從他對她苦追而不得之後,他信了。種什麽樣的因,得什麽樣的果,這個世界很公平。但上帝還是仁慈的,給了他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讓他來到她的世界,去攔截穿越前她的。


    過去的他張狂不羈,而現在他收斂了很多,他學會讓步、學會妥協、學會忍耐、甚至學會撒嬌。之所以願意改變自己,那是因為,在這個嶄新的世界裏,他同樣期待著一個嶄新的開始。


    ……


    折騰了四個半小時候後,科隆總火車站終於到了。糊裏糊塗地跟著他下車,又糊裏糊塗地跟著他上了萊茵遊船,隨著一聲鳴笛,船開動了。一路沿著萊茵河,遊經各個名勝古跡。


    “你哪來的錢?”


    “你保險櫃裏拿的。”


    她為之氣結,“你你你竟然偷我錢!”


    他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挑挑眉,糾正她的措辭,“你整個人都是我的,別說那點錢了。”


    “我啥時成為你的了!?”林微微本想和他爭個臉紅耳赤,可轉念一想,自己是月光族,保險箱裏的錢,都是他拿迴來家的。也不知道他賣了什麽,才換來這血汗錢,兩人畢竟不是情人,扣除家用,剩餘的錢她沒理由給私吞了。


    既然是他的錢,他要怎麽花,她管不著。他要行樂享受,她隻管屁顛顛地跟在後麵就是了。


    風和日麗的一天,心情隨著燦爛的陽光而變美好,甲板上有一個露天的餐廳,正當午飯期間,已熙熙攘攘地坐滿了好幾桌。船上沒有大餐吃,兩人隻能簡單地叫了豬排配薯條,味道竟還不錯。一邊了望兩岸的風景,一邊吃著飯,生活是如此的愜意。


    陣陣河風吹來,酒足飯飽,讓她精神一爽。遊船一站站地停靠,不停地湧上來一些旅客,望著倒退的群山,她還是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


    “弗裏茨,我們這到底去哪裏?”


    “聖高爾。”


    連名字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是哪個默默無聞的小城市,她一臉疑惑,不禁追問,“那裏到底有啥?”


    “城堡。”


    “哎呦,城堡啊……”聽見這兩個字,她頓時提不起興致來了,萊茵河畔別的沒有,就數城堡最多。想當初,俾斯麥在協助威廉大帝一統天下之前,就沿河這屁點大的地方至少有27個小國家,隻要有錢有勢,誰都可以圈地為王。


    服務員過來收拾桌子,弗裏茨又點了杯啤酒,林微微也毫不客氣地挑了個最貴的冰淇淋。一直都是她掏錢,難得形勢逆轉,怎麽也要敲他一下竹杠。


    看見他這麽豪爽地掏錢買單,林微微實在忍不住問,“弗裏茨,你的錢到底是怎麽來的?”


    他但笑不語,一臉神秘。


    她湊近腦袋,壓低聲音,道,“你該不是去搶了銀行吧?”這種事,別人不會做,可弗裏茨妖孽得很,難說啊~~~


    弗裏茨舉起酒杯晃了晃,金燦燦的陽光照在玻璃上,讓啤酒的顏色也隨之變得透明起來。


    這人可真夠壞的,明知道她一肚子疑問,急著想知道,偏偏還要賣關子,非得吊著她的胃口。


    他越是故作神秘,她就越想知道真相,一個勁兒地旁敲側推,“喂,你該不會是真把自己給賣了吧?到底是哪個富婆肯包養你啊?包月還是包年?”


    弗裏茨放下酒杯,臉上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就是不說。被他看得心癢癢,想了想道,“要不然,要不然,我們來打個賭,要是你輸了,就給我老實交代。如果我輸了……”


    “怎樣?”他撐住下巴,等著她的下文。


    要想挖出人家的秘密,總要拿出些什麽來換,她一咬牙,道,“如果我輸了,那我就答應你一件事。”


    “任何事?”他不由地揚起嘴角,似乎又想歪了。


    將他這表情瞧在眼裏,林微微心中突地一跳。好好的一句話,都能被他說得這麽曖昧!在他出聲之前,她忙又補充了句,“不包括以任何形式在內的色.情服務。”


    他頓時一臉失望,顯然他大腦中想的就是那檔子事。


    弗裏茨摸了摸鼻子,問,“賭什麽?”


    賭什麽?力氣沒他大,個子沒他高,啤酒也沒他能喝……除了這些還有啥能比的呢?


    轉了轉脖子,四下瞧瞧,突然眼睛一亮,誒,有了!


    “就賭我們誰先離開自己的位置。”


    還以為是什麽高技術含量的賭博,原來是小孩子的過家家遊戲,不過弗裏茨心情好,她要玩,他就陪著,隻是輸的這個人肯定不是他。


    弗裏茨能喝,啤酒一口口下肚,一杯空了,又點上一杯。林微微見了,不由心裏偷笑。灌他個三大杯下去,看他尿不尿!憋不住了,不起身也不行。


    正得瑟著,突然,頭頂飄來了一陣烏雲。好好的豔陽天,頓時陰轉多雲,天空飄起了細雨。雨點說大不大,可落在河麵上,也能泛起陣陣漣漪。人們開始不淡定地向室內撤退……


    眼睛一眨,室外空了,隻剩下兩隻孤魂野鬼,還在雨幕中坐著裝逼。頭上沒有帳篷遮攔,地上桌上很快滾滿了水珠。


    一滴水珠順著額頭掉下,掉進衣襟,她擦了把臉,叫道,“弗裏茨,你撤不撤?”


    以前在戰線上露營打仗,別說是下雨,就是下火箭炮,也要誓死鎮守的。這小雨點,對他來說根本就是醒腦健身。即便被雨水打濕了頭發,他仍舊可以悠然自得地繼續喝他的啤酒,將男人的粗獷盡數展現在雨幕中。


    林微微可沒他這麽穩如泰山,再這樣下去,衣服就濕透了,臉上的妝也要糊了。她有些沉不住氣,可又不想認輸,隻能硬著頭皮死撐著。


    將她的小模樣看在眼裏,弗裏茨抿了下嘴唇,放下酒杯,雙手撐住桌角,作勢做了個起身的動作。


    以為他要撤,她如釋重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誰知道,他那一下隻是虛動,屁股還貼在椅子上沒離開。


    見狀,他微微一笑,“你輸了。”


    ☆、第二十五章 出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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