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別怕,我在這


    楚嬙每每醒來,都是痛苦難以自製,才醒的。每隔一個時辰就得洗一個澡,洗出來的水,都隱隱的泛著一股血腥味。


    穆澤羲的眼睛下麵,也熬出了青灰色,本就消瘦的臉頰,此時更是瘦了一圈。這不過是幾個時辰的時間,魚兒竟發現,穆澤羲的頭發,白了好幾根。


    守在楚嬙床邊,魚兒再也不敢哭了,隻皺巴著一張小臉,似乎稍微一用力,就能滑出水來一般。


    穆澤羲坐在一旁,手中不停的翻著醫書,臉上沒有半絲情緒。


    那容淺,果真陰魂不散!!


    越想魚兒心中越是氣憤,雙手不自覺的就摸向了身後的殺豬刀。


    穆澤羲頭都沒抬,隻淡淡的道:“南夏皇室的毒,無色無味,銀針都無法試探,是南夏皇室煉藥時發現的,隻有三顆,傳於南夏嫡係皇族。”


    第一粒,南夏祖皇帝覺得自己的媳婦出軌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公之於眾,那媳婦太聰明了,做的滴水不漏,光冷落她,又覺得不甘心,於是幹脆一粒藥玩死了自己的媳婦。後來一代一代的傳下來,竟是再也沒有用過了,南夏後宮的女人都知道有一種專門對付通奸的女人的藥,所以都提防著,於是就沒影了。


    這藥,如今南夏嫡係的皇室,隻有容淺一人。


    雖然穆澤羲肚子裏跟裝了幾萬本書似得,說出來的話都是有史可查的,可這般宮闈秘聞,還是南夏的,自家王爺怎麽這麽清楚?


    魚兒是個沒腦子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勾起了穆澤羲的一些不太好的會議,竟直接問了出來。


    瞬間,穆澤羲翻書的手便頓住了,低垂的睫毛顫了幾顫,卻沒有迴答。


    他如何知道?


    因為十六歲那年,容淺同樣給他下了毒,卻又裝作救了他,換得他的信任,在自己身邊那麽多年。而他,也是頭一次與謝耀鬧得不愉快,最後分道揚鑣,一下子就是六年。


    這種感覺,就相當於你為了塊食物進了狗肚子,結果狗還咬了你一口。


    見穆澤羲不說話,魚兒頓時囁喏道:“王爺,您無論如何,不能離開王妃娘娘,世子郡主還那麽小。”


    您若是走了,世子郡主就得跟自家王妃一個德行了。


    這句話,魚兒自然是不敢說出來了。


    穆澤羲突然合上醫書,起身吩咐道:“魚兒,去準備熱水,按照我寫的藥方準備。”


    說完,穆澤羲麵色不變,朝著門外喚了句:“安言,麻煩你探入宮中,如論如何,找到謝耀。”


    “是!”


    “是!”


    魚兒以接近安言的速度飛奔出去,這效率,堪比敢死隊。就跟屁股後麵綁了小火箭似得。


    兩人消失在視線中,穆澤羲揉著額頭,如往常一般,走到床邊,就像是楚嬙隻是睡著了般,低聲歎道:“春祭又要來了,你若是再這般睡下去,到時候可別哭鼻子。”


    迴想起上一次春祭,雖然不是多大的節日,但是楚嬙在意,他也就在意了。


    一直昏迷著的人,突然扯著自己虛弱的聲音迴應了聲:“我才不哭呢!”


    穆澤羲猛地抬頭,正對上楚嬙有些疲憊的眼神,想來,即便是昏迷,可痛苦依舊折磨著她。


    這種毒,會慢慢的,一點一點的讓你痛苦,直至死亡,中間的過程不會很長,卻足夠你死去活來無數次。


    穆澤羲不敢問她感覺怎麽樣,他怕自己忍不住會去殺了容淺,更怕自己等不到找到謝耀就放棄妥協了。他怕的太多——·


    見楚嬙皺著眉頭,就跟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似得,可憐巴巴的望著她,穆澤羲又好氣又好笑,無奈的躺在楚嬙身邊,伸出自己的胳膊,柔聲道:“過來。”


    沒辦法,這種時候,楚嬙本能的朝著熟悉的懷抱靠了過去。兩具身體一靠在一起,穆澤羲便收緊了手臂,將楚嬙緊緊的抱在懷裏,身子不住的顫抖。


    “穆澤羲,你生氣麽?“


    穆澤羲閉上眼,將心中的煩亂壓下,低聲應道:“恩。”


    果然,是氣自己這麽笨,這麽能折騰了。楚嬙癟癟嘴,不滿道:“別生氣,我可是不會哄你的。”


    這般幼稚的話,從楚嬙嘴裏說出來,蚊子似得聲音,聽得讓人的心一疼。穆澤羲不自覺的便放柔了聲音,啞著嗓子應道:“恩。”


    感覺到穆澤羲渾身都在顫抖,楚嬙這個缺心眼的傻孩子竟問道:“你冷?怎的在發抖?”


    這若是換了平時,穆王爺定然賞她兩個板栗,可此時,穆澤羲卻是緊緊的閉上眼睛,有些沒氣勢的道:“閉嘴!”


    這還是頭一次,楚嬙這麽聽話,穆澤羲一說閉嘴,她就乖乖的閉嘴了。


    夜幕就這樣悄悄降臨了,雨點滴滴答答的砸在琉璃瓦上,聽得人心都涼了。


    半夜,楚嬙突然被痛感折磨醒,醒來,見穆澤羲正抱著一卷書坐在自己床邊看著,修長的手指撚著書無聲的翻著,速度很快,可楚嬙知道,穆澤羲這種變態,看書一向都是這個速度。


    注意到楚嬙醒了,穆澤羲抬起頭,柔柔的一笑,一旁的琉璃盞內的火苗刺啦一聲跳了一下,楚嬙的心也跟著一跳。


    “別怕,我在這。”


    楚嬙確實害怕。王府裏各種的下人都被魚兒勒令禁足在屋內不許出來,不許亂傳,整個六王府,能進來的,也就隻有六王熟識的太醫。滿屋子裏都是藥味,就連一向身上清清爽爽的穆澤羲,身上都沾了些藥味,有些微苦。


    “穆澤羲,若是,沒有解藥,我會怎麽樣?”


    她隻能感慨,容淺夠厲害,這種毒,想來在王府裏無法動手,隻能趁著她出去,才找到機會。也怪她,見那女孩躺在血泊之中便有些不忍,否則,這種手段,她定然不會中的。


    聞言,穆澤羲的眉頭隱隱一跳,他的眸中頓起波瀾,強裝鎮定道:“別問,不會有事的。”


    別問?


    嘖嘖,看來自己的下場不大好啊。


    果然,出來混,都是要還得。


    她白白的撿了楚嬙這一世的命,又白白的勾搭上了穆澤羲,可不得付點利息麽?


    不過,心裏竟是有些不甘。


    穆澤羲情緒不高,昏暗的光線打在他臉上,煞是好看,眼眶亮晶晶的,楚嬙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打著哈哈道:“啊,小爺我這般貌美,該不會毀容吧?還是變成傻子?可憐了我這麽聰明的大腦啊。”


    說著,還裝出一副惋惜的樣子,要是她現在還有足夠的力氣,許是就嚎啕大哭一場來印證自己內心的惋惜了,然,她著實是疲憊了,沒有力氣,說完這些話,已是有些喘氣了。


    穆澤羲無聲的抱著她,良久,才低歎一聲道:“你離傻也隻有一步之遙,就不必想這麽多了。”


    ——求一下病患楚嬙的心理陰影麵積好麽?不帶這麽,嚴重的打擊人的!!


    痛楚來襲,楚嬙一陣一陣的抽搐著,穆澤羲隻能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她的名字,抱緊她,眼角盈盈淚光閃爍著,滑入發中。


    “穆澤羲,你別走,就在我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人有時候,真的很膽小,楚嬙怕自己一閉上眼睛,就再也沒有睜開的機會了,她這樣反反複複的暈過去醒過來,這一夜,卻這般漫長,還沒過去。


    穆澤羲蜷縮著身子,抱緊了楚嬙,“對不起——對不起,我想到無數中可能,卻唯獨,沒有料到,她能對你動手。”


    容淺進六王府,根本沒有機會接近楚嬙。六王府固若金湯,她無法得手。可百疏一漏,不想,還是忽略了。


    楚嬙氣若遊絲,斷斷續續的說道:“穆澤羲,你,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預料。即使,即使再怎麽防備,該來的,還是迴來,以,容淺的手段,若要動手,總會有辦法的。”


    穆澤羲竟是癡癡的笑了,笑的眼淚都無聲的砸在了枕頭上,“傻瓜。”


    這個笨蛋,竟然這種時候,還想著安慰自己。她為何,都不想一想自己呢?


    “穆澤羲,我,我後悔了。”


    作為一個女人,她似乎表現的太大度了,既然該吃的虧都吃過了,怎麽能讓容淺事事順心?


    都到了鬼門關前了,楚嬙還想著這茬,也是難為了容淺,被她從人間惦記著去了鬼門關。


    穆澤羲挑眉,輕聲問:“後悔什麽?”


    “我跟你算算,容淺背後幹過我一刀,還害我許多次,又給我添堵。”


    可憐的楚小姐,現在才算計起這些?黃花菜都快涼了吧?


    穆澤羲臉上微微有些笑意,安慰道:“乖,等你好了,自己動手報仇。”


    自己動手報仇?


    嘖嘖,穆澤羲你身為男人這麽背後看著自己媳婦這般記仇真的好麽?


    眼皮子越來越重,楚嬙漸漸的有些熬不住了,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額頭上的汗,又是一層一層的,跟水似得流了下來。


    “傻丫頭,以後要聽話,知道麽?”


    暈過去的人,沒聽到這句話,更不可能迴答。


    琉璃盞泛出微亮的燈光,打在離開的那人的背上,一直到他消失在屋內。外麵的雨,還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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