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信呢?”從周氏的表情那是非常容易就能看出不對勁來,楊雙吉的一張臉是陰雲密布,似馬上就要下暴雨一般,當然,此時更像是暴風雨臨來前的平靜,至少他問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從語氣和聲音上聽不出一絲的火氣。


    周氏看著自己的手,臉色煞白,迴想著自己那個時候因為聽到老五落榜,抓著信沒放開就拎著掃帚去打老四,然後場景就轉到楊雙林的院子裏,掃帚是被老大拿走的,那時信好像還是在她手裏的,然後楊天雷一盆涼水潑下來,眼睛猛地睜大,看著她的手,所以,現在就隻剩下這黑乎乎模糊不清的幾張指蓋大小的碎紙片了。


    “娘,信呢?”楊天山側頭問著不斷地往他身後躲的周氏,語氣也帶著些不耐煩,“快點給爹啊!你能不能不要在惹爹生氣了啊?”


    “老大,我,”周氏抖了抖身子,一張老臉早已經苦得跟苦瓜沒什麽差別了,她怎麽會想到今天會這麽倒黴,楊天雷那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從楊雙吉的角度,就看見周氏和楊天山母子兩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麽,本來想著楊天賜的信就努力壓抑著的火氣的他,如今又開始冒火,“周氏,快點把信給我。”


    “老頭子,我,”聽著楊雙吉不容人反抗的語氣,周氏抖得更加厲害了,畏畏縮縮很是緩慢地從楊天山身後走了出來,扯出一個跟哭一樣的笑容,將手遞了出去,說話的聲音小得跟蚊子似地,“諾,就剩下這點了。”


    眾人都疑惑地看著周氏攤開的什麽都沒有的手心,“娘啊,你到底是怎麽迴事啊?”楊天麗急得雙腳直跳,這個時候還跟爹開玩笑,沒看爹的臉色嗎?能不能別再撩撥爹的怒火了,會死的很難看的。


    “就在這裏,”看著眾人的表情,周氏硬著頭皮用另一隻手撚起一張碎紙片在他們麵前晃了晃,“就剩下這麽點了。”說完這話,她都可以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這下,別說楊天山兄弟兩個對周氏無語,就是楊天麗也隻是在無奈的同時對周氏投去同情的一瞥,娘這樣,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了。


    楊雙吉在聽完之後,瞪大眼睛看著周氏大拇指和食指之間那小小的紙片,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眼前一黑的,兩手卻握緊了長棍,“我打死你!”這話在吼出來的同時,揮出的棍棒就已經落在了周氏的身上。


    “嗷!”即使原本就知道她今天逃不過一頓打,可真當棍子落在周氏身上時,那種比想象中劇烈十倍,百倍的痛疼,讓她痛唿出聲的同時,整個人也撒開腳丫子,滿院子的跑了起來。


    看著周氏還敢跑,楊雙吉覺得他的整個人都快要被怒火所淹沒了,也不追,拿著棍棒當拐杖,“周氏,你還敢跑跑,有種你就跑迴你娘家去,再也不要迴來了,不然,我今天就打斷你的腿!”


    聽了這話,周氏還真不敢跑了,看著拿著棍子一步步朝著她走來的楊雙吉,兩腿一哆嗦,跪在地上了,“老頭子,我知道錯了,你放過我吧,我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


    隻可惜,這個時候,周氏哭得再淒慘,卻再也澆滅不了楊雙吉心頭的怒火,“老大,老三,去拿板凳。”


    楊天山和楊天江對視一眼,雖然娘的樣子看著挺慘的,實際上他們真心覺得娘也應該好好地被教訓一番了。


    眾人之中眼前發黑的還有中鄉,是他沒有將信交到老爺的手裏,沒有完成公子給他的任務,即使是罪魁禍首是老夫人,可他誰讓他是下人,看了一眼鬧騰不休的院子,哎,中鄉在心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出了院門,還是趕緊去給公子請罪吧。


    房間內,司月讓楊天河坐在凳子上,“我現在去接小寶,你一個人在家裏沒有問題吧?”


    楊天河看著司月,搖頭。


    “喏,幹淨衣服我放在床上的,累了想休息的時候,就換了衣服,去床上躺會,記得楊大叔的話,要平躺著,不要壓到傷口知道嗎?”司月對著銅鏡重新梳理了頭發,臨行前還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


    楊天河點頭,露在外麵的眼睛裏有著笑意。


    聽著周氏淒慘如殺豬一般的哭聲傳來,“那個,你也別在意,其實分出去也挺好的,別想太多,也別想不開,小寶還等著你照顧呢。”


    好吧,雖然她不認為楊天河會真的想不開自殺什麽的,可今天他確實是挺慘的,可以說是身心受創,她也就好心安慰他一兩句而已。


    楊天河再次點頭,司月也就不再羅嗦,出了房間,就看見周氏趴在凳子上,楊雙吉一棍棍地打下去,絲毫沒有留情麵,這麽遠,她隱隱地都聞到了鮮血的腥味。


    得,這就是家法啊,果然不是尋常人家,這都能整得跟衙門打板子差不多,司月隻看了一眼,腳步都沒停地朝外麵走去,周氏完全是自作孽,雖然可能性不大,若是打死了她就更高興了。


    隻是,現在這是怎麽迴事?不是說安縣很是太平的嗎?她這算是遇上劫道的了?司月眉毛一挑,看著麵前這攔住她去路的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笑著問道:“你們想幹什麽?”


    “幹什麽!司月!”一個憤怒中帶著興奮的聲音響起,隨後,從三個男人後麵蹦出一個女人來,“我當家的因為你被打成那樣,如今你落到我手裏了,哈哈,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撲哧,”看著跳出來的女人滿臉的青腫,就連眼睛都隻剩下一絲縫隙,再加上對上仰著青腫帶血的下巴,對自己撂狠話的樣子,實在是很有喜感,“所以呢?你是頂著你那張豬頭臉,準備讓這三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女人?”


    那三個男人一聽這話,臉色有些難看,不過,中間的那位陰陰一笑,“我二弟好心好意地上你們家拜訪,卻被打成那樣,我們總是要討個說法的,放心,小娘子,也不為難你,跟我們去楊家吧。”


    “實在不好意思,我現在有要事在身,請讓讓,你們若是有空的話,可以在這裏等上一會,我從縣城迴來,自然會迴楊家的。”司月笑著說道,總算知道來者是誰了,嘖嘖,她應該怎麽說這個楊天美,都被打成她都看不出原形的豬頭臉來了,還得意洋洋地帶著人來找麻煩,能蠢成這樣的,倒是跟她現在的形象很搭配。


    “這恐怕就由不得小娘子你做主了,今天你還必須得跟著我們走。”中間的男人說完這句話,上前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司月。


    見那男人輕浮的表情,司月看了看四周,確實是沒什麽人,對付小寶口中那些飛來飛去的武林高手,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但就這三個僅僅是身體強壯點的農民,她要是都打不過的話,上輩子她恐怕早就讓那畜生得逞了。


    “別看了,這裏沒有別人,”他們原本已經打聽好了,每天的這個時候楊天河都會去縣城接他兒子下學,便想堵在這裏打他一頓,也算是為唐平報了仇。


    畢竟楊家有個秀才,他們不敢鬧得太大,卻沒想到今天楊天河沒來,而換成了個女人,所以,才決定帶著司月去楊家,就算不能報仇,也要討點傷藥費的,否則,這樣被欺負都不吭聲,他們唐家人以後還怎麽在楊家人麵前抬頭做人。


    “那正好,”司月動了動雙腳,在另外三人還沒反應過來時,瞄準目標,快速地出腳,“熬!”一聲慘叫,中間那男人已經捂著下身蜷縮在地,另外兩人一愣,隨後最脆弱的地方劇痛傳來,步上來第一個男人的後塵。


    三腳下去,司月踢得是快準狠,之後更是乘勝追擊,專挑人體疼痛的地方猛一陣狠踢,直到三個男人白眼亂翻,口吐白沫,終於承受不住疼痛暈倒過去才停下來。


    迴頭看向楊天美,“你,你,你不要臉!”有些害怕的楊天美指著司月,結巴了半天地才說出這麽一句話來,她雖然蠢,可卻知道身為女人的三從四德,在她眼裏,一個女人怎麽可以去踢男人的那個地方。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司月同情地看向楊天美,“你現在應該想想,這三人應該都是你丈夫的兄弟吧,如今被打成這樣,你迴去還能有好日子過?”說完這話,司月很是惡意地笑了一下,轉身,大搖大擺地離開。


    楊天美看著司月越來越遠的背影,再想著她臨走前所說的話,無措地站在那裏,她知道,迴家又免不了一頓打,隻是,這三人她要怎麽辦?


    縣衙內宅,楊興寶看著天色,“師傅,你說我爹怎麽還沒來啊?”問了這話之後,眼裏全是不符合年齡的擔憂,“會不會家裏又出什麽事情了?”


    “或許是被什麽事耽擱了,”王雪君笑著說道。


    “恩,”楊興寶點頭,突然,眼睛一亮,跑了出去,“娘親,今天怎麽是你來的?”


    “怎麽?不喜歡娘親來接你,那我迴去了。”司月笑著說完,假意要往迴走。


    “不是的,”果然,楊興寶著急了,連忙抱住司月的腿,“小寶喜歡,最喜歡娘親來接我了。”


    “嗬嗬,”司月笑著捏了捏楊興寶的臉蛋,抬頭,對著王雪君打招唿,“王大人。”


    “家裏又出事了?”王雪君這話雖然是問出來的,不過語氣和神色都是肯定的。


    “一點小事情,”司月不在意地說道,雖然分戶對她來說是驚喜,可在王雪君這樣身份的人麵前,可不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問題嗎?“小寶,跟師傅告辭。”


    “師傅,我走了啊。”楊興寶放開雙手,隨後對著王雪君拱手,這些日子,他不但在學業上進步很大,禮儀更是在王雪君的言傳身教下突飛猛進,看著兒子像模像樣的行禮,司月相信,過不了多久,小寶即使是和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站在一起也不會遜色的。


    司月和楊興寶剛剛離開,王雪君一招手,便有下人上前,聽候吩咐,“去查查楊天河出了什麽事情。”


    “是,老爺。”


    “娘,是不是爺爺他們又找爹的麻煩了?”街道上,楊興寶抓著司月的手,皺著包子臉,開口問道,天天都來縣城,街道兩邊的東西對他已經沒什麽吸引力了。


    “是啊。”司月點頭,“你爹受傷了,我們去買條魚,晚上燒魚湯,給他補補,這樣傷口也好得快一些。”


    楊興寶一副就知道是這個樣子的表情,不過,眼裏還是有著濃濃的擔憂,“那爹沒事吧?”


    “沒什麽大事,你迴去一看就知道了。”母子兩人去了市集,挑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鯽魚,這才往家走。


    客棧內,中鄉跪在楊天賜麵前,先是請罪,隨後將自己所見到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隨後靜候發落,“你的意思是,信被娘毀了,我爹壓根就沒有看到信裏的內容?”


    並沒有火氣甚至可以說是溫和的問話,卻讓中鄉的心一緊,“迴公子的話,是的,奴才辦事不利,請公子責罰。”


    “你先起來,”楊天賜再一次笑了出來,“你來的時候,爹在對娘動家法?”


    “多謝公子,”中鄉先是恭敬地站起身來,“老爺對老夫人的行為好像很生氣。”


    “那我四哥和四嫂迴來後有說什麽嗎?”


    中鄉搖頭,“一句話都不曾說過,隻是,四公子的臉奴才看著挺嚴重的。”


    “我知道了,你收拾一下東西,天一黑,我們就迴去。”楊天賜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臉色,帶著涼颼颼卻完全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的笑容,無論是周氏發瘋,楊天河被打,還是楊雙吉動用家法,他都是那般的笑著。


    “是,公子。”中鄉的行事卻愈發地小心了,因為他知道,像這樣即使是心裏已經翻起驚濤駭浪,麵上卻淡然自若看不出半點破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楊天賜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你先收拾著,我出去逛逛。”說完直接走了出去,楊天賜離開之後,中鄉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輕鬆了不少。


    楊家小院,楊雙吉這一次是下定決心要給周氏一個深刻的教訓,那板子是一點都沒有省力,劈裏啪啦地朝著周氏的屁股上招唿,最初疼的時候周氏還有力氣哭嚎,可到後來,整個人都迷迷糊糊小聲呻吟起來。


    旁邊的人看得也是心驚肉跳,直到周氏的褲子上染血,他們再也不能旁觀,楊天麗是直接就跪在地上,緊緊地抱著楊雙吉的腿,“爹啊,你再打下去,娘就被打死了。”


    “是啊,爹,娘肯定已經知道錯了,”楊天山跪在另一邊,很想奪過楊雙吉手中的棍棒,隻是,沒有楊雙吉的同意,他是絕對沒有那個膽子的,“再打下去,娘恐怕真沒活路了。”


    “哼,”楊雙吉冷哼一聲,想著周氏所做的事情,氣並沒有完全消下去,隻是,看著周氏褲子上的鮮血,還有周氏那若有似無的哼唧,心猛地一跳,理智迴籠,他就是再生氣,也從未想過要將周氏打死或者打殘的。


    楊天江很有眼色地接過楊雙吉放下來的棍棒,“大哥,快把娘帶進房間去吧,天麗,你去給娘那傷藥,你們去準備衣服,”不說衣服還好,一說楊天江這才想起,他還一直穿著濕衣服,渾身打了個冷顫,別真的著涼了,“五弟妹,你去熬些薑湯。”


    周氏聽著兒女的求情,眼淚是嘩嘩地往下流,屁股疼痛,心中也難受,此時的她不像平日裏那樣大聲地哭嚎,但這樣的嗚嗚之聲不僅是讓她的兒女心生不忍,就是楊雙吉都在想,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不過,雖然已經心軟,嘴上卻沒有忘記最初動手的目的,“知道錯了沒有?”


    “恩,”周氏趴在凳子上,用手背抹了眼淚之後,才點頭。


    “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做什麽事情都先動動腦子,若是再想今日這般衝動沒事就撒瘋,別說族裏的人不會放過你,就是我也不會再留你的。”楊雙吉說完這話,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拿著煙杆就想往外走,剛沒走幾步,又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如今村子裏的人指不定心裏怎麽想他呢,迴頭看著亂糟糟的一家人,調轉方向,直接去了書房。


    點了煙,深吸一口氣,楊雙吉沉重的心卻並沒有半點好轉,剛才周氏的哭聲那般的淒慘,他棍棒打下去的聲音也不小,可從頭到尾,老四都沒有露麵,仿佛被打的人不是他親娘一樣。


    這個兒子,他真的要丟了嗎?楊雙吉也清楚,自從唐桃離開之後,他們一家人都虧了老四父子兩,看著小寶更是不由得會想到他那跟別人跑了的娘,可除此之外,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這個家啊,他有錯嗎?想著老四那看過來冷漠的眼神,煙霧繚繞中的楊雙吉有過一瞬間的迷茫,隻是,很快的,看著書房內不算多但擺得十分整齊的書籍,他堅信,他是沒錯的,總有一天老四會明白他的用心。


    雖然一路上司月有將楊天河的傷勢說得仔細,可當楊興寶真看見楊天河那白蘿卜一樣的腦袋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的,上前伸手想摸卻又不敢,隻得悶悶地問道:“爹,你被包成這樣難受不?”


    楊天河伸手,捏了捏小寶的包包頭,隨後搖頭,表示他不難受。


    “你怎麽不躺著歇會?”看著楊天河還坐在她離開時的方向,開口問道:“這麽坐著,你不累嗎?”


    楊天河搖頭。


    “你沒事吧?”司月看著楊天河這個樣子,很是不放心地問道。


    楊天河再次搖頭,順便用疑惑地眼神看向司月。


    好吧,她算是白擔心了,“小寶,照顧好你爹,我去做晚飯,知道嗎?”


    “知道。”楊興寶點頭。


    可實際上,司月是放心得太早了,看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父子兩個,正準備殺魚的司月不由得皺起眉頭,“小寶,不是讓你照顧你爹嗎?跟著我做什麽?殺魚有什麽好看的?”


    楊興寶委屈地瞥了瞥嘴,“娘親,不是小寶,是爹,是他非要跟著你的。”


    司月側頭,看著蹲在她身邊的楊天河,“你跟著我做什麽,去歇著吧。”


    楊天河搖頭,卻沒有半點動作。


    得,你願意跟著就跟著吧,反正她也不會少塊肉的,於是,接下來的好一段日子裏,司月後麵跟著楊天河,楊天河旁邊站著個小不點,時不時地說一聲,“爹,你小心點,前麵有石子。”


    對於這樣的情況,司月是除了無奈的搖頭之外,是別無他法。


    楊天賜帶著中鄉迴家的時候,天已經漆黑,一進院子,他並沒有先去堂屋,而是直接去了楊天河的房間,若是尋常這個時候,他們家早已經吃了晚飯,洗了碗,隻是現在,司月和楊興寶母子兩人正在十分費勁地給楊天河喂魚湯。


    原本司月想著楊天河是病人,讓他先吃好了,她和小寶再吃,這家夥硬是直愣愣地等著她,死活不願意,沒辦法,隻得她和小寶先吃。


    司月舀了一勺子魚湯,“小寶,來,給你爹嚐嚐,燙不燙?”


    “好,”手裏拿著青色手絹的楊興寶點頭,上前,小小的呡了一口,認真仔細地分辨後,才說道,“娘親,不燙的,剛剛好。”


    司月再將剩下的半勺子魚湯喂進張開一條細細的縫隙的楊天河嘴裏,“輕輕地,慢慢地吞咽,不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千萬別扯動了傷口,知道嗎?”


    楊天河按照司月的方法將還不夠塞牙縫的魚湯輕鬆地吞了下去,調整他的視線方向,對上兩雙緊盯著他的明亮大眼睛,眼裏又有了笑意,“爹,怎麽樣?傷口痛不痛?”


    楊天河搖頭。


    “那我們再來,”司月再一次舉手喂湯,專注認真地動作在楊天賜出現的時候偏了一下,“小寶,快給你爹擦嘴。”


    早就拿著手絹在一旁守著的楊興寶,忙小心地給楊天河擦嘴,動作放得很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傷到自家爹了。


    “五弟,你等會再來吧,你看你四哥這個樣子,一碗魚湯估計要喝很久。”司月笑著說道,態度和楊天賜考鄉試之前並沒有什麽差別,冷淡而疏離。


    楊天賜自顧自地找了個地方坐下,“四嫂,不著急,我可以等著的。”


    司月看了一眼楊天賜,沒在多說什麽,繼續慢條斯理,努力在不扯到楊天河傷口的情況下將這一大碗魚湯都喂進楊天河的肚子裏,隻要一不小心白布條上沾了魚湯,楊興寶就拿著手絹給他爹擦。


    最重要的是,司月和楊興寶時不時會說出一些像哄小孩子喝藥的話,這一家熱熱鬧鬧的三口人,似乎真的將坐在一旁的楊天賜給忘了。


    小半個時辰的時候,司月碗裏的魚湯和爐子上的兌了好幾次,總算圓滿完成,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臂,想到楊天河一會還要喝藥,“小寶,過來坐下休息一會,過會還要給你爹喂藥。”


    “恩,”楊興寶點頭,乖巧地在司月旁邊坐下。


    “五弟,有什麽事情你可以說了。”司月笑著問道。


    “中鄉,”楊天賜對於坐等了這麽久,竟是一點也不生氣,聲音十分溫和地開口,眼裏半點沒有之前的清高,中鄉聽了他的話,將手中滋補品遞了過去,放在桌上。


    “這是給四哥補身子的,不值什麽錢,也不算頂好的,算是我的心意。”楊天賜繼續說道。


    司月看向楊天河,發現他依舊像之前那樣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像是根本就沒有聽見楊天賜的話一般,如果不是了解楊天河的性子,那樣的目光,她真要給對方按上流氓兩個字。


    “五弟不必如此,你四哥的身子已經養得差不多了,再有,我們家裏麵也不缺這些玩意,你帶著迴去,給爹娘,或者你自己用都行,鄉試很累,我瞧著五弟也瘦了不少,正應該好好補補的。”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司月開口說道,她說的也是實話,上一次王大人送的一大堆滋補品,到現在還有好些,楊天河堅持說這是王大人送給她的,他是堅決一口都不肯嚐的,就她和小寶兩人,慢慢補著,養著,估計一年也用不了。


    至於楊天賜送來的這些,無論今天的事情他知道多少,從楊天河完全無視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他是不想收的。


    “四嫂,你太見外了。”楊天賜依舊笑著說道:“今天的事情我聽中鄉說了,說來也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在縣城裏還有些事情要辦,娘估計也不會如此。”


    “這跟五弟沒有關係,再說,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司月微微地眯眼,看著麵前的楊天賜,變化可真大,似乎一趟鄉試,讓他整個人都褪去了浮躁和清高,變得內斂沉穩,不過,那又怎樣,無論怎麽變,她相信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仔細算來,我們和五弟可以說已經是兩家人了,平白無故的怎好收五弟這麽重的禮,就是爹娘沒有意見,你們家裏還有大哥,二哥,三哥呢,保不住他們心裏就會有別的想法,如果是因為我們收了這禮而倒是五弟你們家宅不寧,我們會良心難安的,所以,這禮我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收的,請五弟帶迴去吧。”


    “怎麽會事兩家人?四嫂這話我有些不懂了。”楊天賜輕微地收斂笑容,眼裏也帶著疑惑。


    “你四哥的樣子想必你也看見了,族裏讓我們一家三口單獨分出去,免得整日裏吵吵鬧鬧的不像話。”司月笑著說道,看著楊天賜表情不變,唯有交疊在一起的兩手卻是緊緊地握在一起,笑容更加地燦爛了。


    “這事爹也同意了?”


    “恩,”司月點頭,“五弟,你看看你四哥這樣,一會喝了藥之後,我還得給他換藥,就不留五弟了。”無論楊天賜的歉意有多麽的誠懇,又表現得多麽的人畜無害,她反正是不相信楊天賜會變成另一種人。


    “倒是我叨擾四哥和四嫂了,”楊天賜站起身來,“不過,四哥,就算是分了戶,我們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以後若是有需得著我的,四哥千萬不要客氣。”


    楊天河頂著他白蘿卜一樣的臉,一動不動地像木頭一樣地坐著,至於有沒有聽見楊天賜的話,想必也隻有他才清楚。


    “五弟,將你的東西拿走,小寶,送你五叔出門。”司月站起身來,開口說道。


    中鄉看向楊天賜,見他點頭,才將東西又拎在手裏,楊興寶站在一邊,“五叔,請。”


    “恩,”看著楊興寶的動作,楊天賜的眼神閃了閃,出了院子,才輕聲地問著中鄉,“剛剛小寶的動作你看見了嗎?怎麽樣?”


    中鄉迴想了一下,“迴公子的話,已經頗具大家公子的風範,假以時日,”後麵的話中鄉頓住了,因為他想到了,即使因為鄉試的打擊,公子改變了不少,可禮儀這東西,他們家公子所知道的也僅僅是從學堂裏學到的那些,而他卻明白,那些大戶人家真正的禮儀,就像剛才楊興寶送客的舉動,是從小就開始培養的,他們不會刻意地去追求,因為那已經是刻在了他們骨子裏的習慣,舉手投足,說話做事是都會不經意間展現出來。


    “哎,”楊天賜望著黑漆漆的天空歎氣,“你恐怕不知道,四嫂差一點就成為我的媳婦,小寶現在所擁有的因為我的一念之差給丟失了,你說,這究竟是天意弄人呢?還是老天爺對我的考驗?”


    “奴才不知。”這樣的話中鄉隻得如此迴答。


    “那我問你,你覺得是我現在的媳婦好還是四嫂好?”楊天賜笑著問道。


    “奴才不知。”中鄉硬著頭皮迴答,當然,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恐怕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算了,想這些也無用,”楊天賜收迴望天的動作,“走吧,爹他們估計也等急了。”


    “是,公子。”中鄉在心裏是狠狠地鬆了一口氣,說實在的,他完全弄不清楚公子現在說話做事是何用意,更不知道剛剛公子說這些話時心裏在想些什麽。


    堂屋內,楊雙吉抬眼,就看見走進來的楊天賜,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站起身來,“迴來了,瘦了。”


    “爹,我讓你失望了。”楊天賜跪在地上,態度十分誠懇地說道。


    “胡說,”楊雙吉忙將楊天賜扶起來,“爹知道你心有不甘,不過,你還年輕,又沒有經驗,這次不行,在努力苦讀三年,爹相信你,下次一定能中舉的。”


    “多謝爹,”楊天賜笑著說道,任由楊雙吉拉著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大哥,三哥。”問候對麵的楊天山和楊天江。


    “五弟辛苦了,真是瘦多了。”雖然楊天賜沒中舉讓楊天山很是失望,不過,看著他消瘦的臉還有大出不少的衣服,終究不好再說什麽。


    楊天江卻沒有考慮那麽多,“對了,五弟,錦城怎麽樣?你的學識一向是頂好的,這沒中舉,不會是見了大世麵,忘了你最初的目的了吧?”


    “老三,你在胡說些什麽啊!”楊雙吉不悅地斥責楊天江,看著對方聳聳肩毫不在意的模樣,就氣得不行,雖然他心裏也很失望,可楊雙吉卻清楚,最難受的恐怕還是老五。


    “爹,三哥說得也沒錯,”楊天賜卻是毫不在意地說道:“這一次去錦城,我才知道什麽叫做大城市,那可真是,”楊天賜本來口才就好,將他在錦城的所見所聞仔細地說出來,聽得眾人是驚歎連連。


    楊天山聽得都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讓興盛跟著去見識見識。


    楊天海帶著楊興旺迴來的時候,堂屋內是笑聲連連,兄弟幾個,誰的聲音是什麽樣子的他還是聽得出來的,“老五,你是中舉了?”笑嗬嗬地走進大堂,高聲問道。


    笑聲是一瞬間就落下,“二哥,你迴了。”楊天賜站起身來,對著楊天海說道,“讓二哥失望了,小弟慚愧,這次落榜了。”


    楊天海有些反應不過來,“既然落榜了你們這又是高興什麽?”真是,讓他白高興一場。


    “這不,五弟在和我們說錦城的見聞,”楊天江臉上也沒有了笑容,“二哥,我們這也頂多就是皮笑肉不笑,你恐怕不知道,我們今天這一天過得,那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先是知道五弟落榜的消息,後麵四弟又被分戶出去,娘如今傷重在床,哎,這倒黴事情怎麽都擠在了這一天。”


    “四弟分戶,這是怎麽迴事?”楊天海眉頭皺得更緊,“爹,好好地為什麽要將四弟分出去?這不是給村子裏的人看笑話嗎?”


    “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還不是你娘造的孽。”楊雙吉一想到這事,見到小兒子的喜悅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爹,中鄉也就跟我說了個大概,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會鬧到這麽嚴重的地步?”楊天賜開口問道,四嫂說他們已經是兩家人了,三哥如今又說分戶,讓他不相信都難。


    “哎,”楊雙吉沉重地歎氣,以最快的速度將事情說了一遍,期間有遺漏的地方楊天山兄弟兩個負責補上,那一陣陣的,聽得楊天海和楊天賜兩人都有些傻眼,“這,這算是什麽事情!”


    楊天海沉默地找了個地方坐下,說實在的,他也被娘彪悍的舉動嚇到了,可如今老四被分出去讓他也動了心思,即便是什麽都分不到,每個月要交二兩銀子,若是他們家也能分出去,那該有多好。


    隻是,楊天海知道,即便有老四的事情在前,他要想分出去,恐怕比老四要難上百倍,誰讓他一個月能賺十兩銀子。


    “好了,老二,老五,你們去看看你娘吧,今天早些休息,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楊雙吉開口打發他麵前的兒子。


    “五弟,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已經到了縣城,你為何不迴家,而是讓中鄉帶一封信迴來,還有,這信的內容是什麽?”楊天海知道楊雙吉的目的,可他哪裏是像楊天山和楊天江那麽好打發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地問了出來。


    “是啊,我也挺好奇的,”楊天江笑著說道:“五弟,你要知道,娘因為你那封信,可是挨了好多板子,那麽重要的信,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底寫的是什麽?”


    麵對楊天海和楊天江的逼問,楊天賜笑著說道:“二哥,三哥,你們也知道爹娘對我寄予厚望,這一次讓他們失望,原本都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迴到安縣,看到熟悉的地方,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爹娘了,所以,才想冷靜一下,至於給爹娘的信,並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隻是保平安,讓他們不要擔心而已。”


    “真的?”這話別說楊天海,就是楊天江都不相信的。


    “自然是真的,”楊天賜愧疚一笑,“我隻是沒想到,因為這一封平常的信,讓娘受了這麽大的罪,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心裏不安得很。”


    “老五,你別這麽想,即使沒有那封信的事情,今天你娘也逃不過一頓打,”楊雙吉勸道:“別聽老三胡說,這事跟你沒有關係。”


    “爹,我知道,我想去看看娘。”楊天賜站起身來,開口說道。


    “去吧。”楊天賜的變化楊雙吉看在眼裏,滿是欣慰,他比之前更有信心,他相信,三年後的今天,老五是一定不會再讓自己失望的,迴頭看著老二的表情,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哎,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家裏不平靜的事情。


    縣衙,別說李氏,就是蔡博文和王雪君聽到下人繪聲繪色地匯報時,一個個都半張著嘴,眼裏的驚訝並沒有掩飾。


    “厲害,”李氏溫柔一笑,發出這麽一聲感歎。


    “錯了哦,大侄女,周氏那是愚蠢,”王雪君笑著說道:“先不說經過這件事情,她至少會背上悍婦的名聲,單單就她那急躁的脾氣,一瘋起來什麽都不管不顧的性子,難怪那丫頭要說是小事,這樣的人是再好對付不過。”


    蔡博文在一邊點頭,“下毒,陷害,使陰招,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讓楊天河死得不知不覺,可她卻愚蠢地選擇最直接的一種,這樣的女人若是在大戶人家的後宅,早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這不是鄉下嗎?用得著說得那麽的恐怖嗎?”李氏笑著說道。


    “恩,這樣直來直往也挺有趣的,”王雪君側頭對身後的下人說道:“明天準備上好的祛疤膏藥,那楊天河長得本來就不怎麽樣,若是再滿臉是疤,就更配不上那丫頭了。”


    “是,老爺。”後麵的下人恭敬地說道。


    “你還有事。”蔡博文見打聽消息的下人還沒離開,且神色古怪,開口問道。


    “大人,還有一點事情,是關於司姑娘的,”下人吞吞吐吐地說道。


    “說,”三人同時說道,眼神一個個的變得認真淩厲起來,試想,如果今天被周氏打的是司月,即便是族裏的人不追究,他們三個也有的是法子讓楊家人付出代價,換到楊天河,那也僅僅就是小寶的父親,司月暫時的男人而已。


    “司姑娘在到縣城接小寶少爺的路上,遇上唐家灣三個男人擋路,奴才從那唯一清醒的婦人口中得知,他們是想報仇,隻不過,從那婦人口中聽說他們之間的對話,想必這三位男子對司姑娘極其的無禮。”


    下人渾身一抖,怎麽感覺空氣一下子冷了不少。


    “結果。”蔡博文簡單地吐出這兩個字。


    “結果,”下人的臉色有些紅,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司姑娘踢了三人的下體,之後又直接將三人踢暈過去,奴才看著,那傷勢也不輕,恐怕要養上一段日子。”


    “哈哈,果然不愧是老將軍的種。”王雪君笑著說道:“不過,博文啊,你不覺得唐家灣的那個姓唐的村長當得太久了嗎?既然小寶是我的徒弟,他又一門心思地認定那丫頭就是他的親娘,那麽,無論她那個親娘去哪裏了,我都不希望她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有人能認出她來。”


    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小寶的親娘,他一定不會留她活在這個世上的,不過,這樣也好,毀了她的樣子,等到以後小寶功成名就的時候,她也隻能遠遠看著,後悔她當初拋夫棄子的行為。


    “放心吧,師傅,在你收小寶為徒的時候,我就已經讓人去做了。”果然不愧是師徒兩,想法都差不多,“至於唐家灣的那些人,就更簡單了,明天讓衙差大搖大擺地去抓人,無論是什麽罪名,在鄉下人眼裏,被抓去縣衙,蹲了監獄,挨了板子,那基本上就是跟女人失節是一樣嚴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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