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選擇讓上官雲隨行助理,絕對是最聰明不過的選擇了。


    這個人心細如發,又知情識趣,一路上把衣食住行等問題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該出現時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就老老實實充當車夫趕車,絕不多事。


    第一天的路程大多在平原地區行進,走的也是官道。


    但即便如此,顛簸的馬車也讓蘇乙十分不舒服。


    身處古代坐馬車,體驗感非常差。這玩意兒沒有減震,路又不平,顛簸到什麽程度?


    這麽說吧,車廂的作用就是保證你不會被甩下去。


    蘇乙感覺還不如騎馬來得爽快。


    電視裏那種擺著桌子在馬車裏喝酒吃菜的場景,絕對是哄傻子玩兒的。


    馬車又不是鐵路火車,你敢這麽幹,菜湯酒水不潑你一身才怪。


    不過話說迴來,真要是跑去騎馬,你又會覺得馬車裏才是天堂了。


    古人說舟車勞頓,這四個字當真是講明了行路的艱辛。


    好在這一路也不全是悶頭趕路,到了山清水秀,或是遇到別具一格的景色,上官雲就會慢一點或者幹脆停下來,讓蘇乙和東方不敗從車廂裏出來,看看景色,稍作停留歇息。


    佳人作伴,又有美景作為調劑,即便是舟車勞頓,卻也不是什麽難以忍耐的大事了。


    東方不敗倒是渾不在意,或是陪蘇乙說話解悶,或是打坐練功,對顛簸的環境頗有安之若素的淡定。


    經曆了最初的強烈不適後,後來蘇乙也漸漸有些適應了。


    在東方不敗打坐練功的時候,他就拿出那本《太極拳經》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東方不敗告誡他:“蓮弟,這書你看著解悶倒也罷了,就是千萬別照著練,更別將書裏的道理奉為圭臬。須知世間武學千千萬,都各有各的道理。你若是先入為主,認定了這《太極拳經》的武理才是正宗,那就不好了。”


    這話裏的善意蘇乙聽得進去。


    《太極拳經》好不好?


    玄門正宗,怎麽可能不好?


    用博大精深形容它絕不為過。


    這秘籍裏記載的武功更是精妙玄奇,看得蘇乙如癡如醉。


    但蘇乙能不能練?


    還真不能!


    越是正宗,越是大道,蘇乙就越是要敬而遠之。


    因為越正宗的東西越講究循序漸進,初期進展都極慢。真要練的話,半年時間蘇乙可能也就剛剛入門罷了。


    想要練成,沒有十年八年苦功是不行。


    蘇乙習武訴求是速成,所以《太極拳經》再好,也應該對它敬而遠之。


    那我不練,隻是看看其中的武理,看看它的內功運轉原理和方式行不行?


    作為一個初學小白你要是看不懂也罷,就當是看個熱鬧,但你要是看懂了,那就不好了。


    這太極拳是張三豐發明的,張三豐神仙般的人物他闡述的武理,那得有多精妙?


    你要是看了,你肯定會覺得這就是真理。


    當你接受了一種真理,再想要顛覆它可就難了。


    就比如你從小學唯物主義,學科學,懂物理化學,對於這個世界是怎麽運轉的,你的三觀已經成型了。


    但現在突然讓你相信世界是上帝創造的,有天堂地獄,讓你相信聖水能治百病,你能信嗎?


    哪怕是上帝真站在你麵前了,你也得懷疑這是不是特效。


    這就是東方不敗勸誡蘇乙的道理。


    在東方不敗看來,蘇乙現在就是一張白紙,往上麵畫什麽就是什麽了,所以不能輕易落筆。


    一路行至趙縣,已經是到午後時分了。


    在這裏一行三人找了家當地有名的客棧打尖兒,飽餐一頓,少時歇息,才接著上路。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晚上天色將晚時,才到了新河縣。


    這一天四乘馬車速度不算慢,卻也才將將走了六十多公裏路。


    這趕路的速度慢到讓蘇乙難以忍受。


    一路行來,上官雲將蘇乙和東方不敗稱為“楊少爺、楊夫人”,自己則化名為薑七。路上倒也碰到了一些趕路的俠客好漢,但大家都各行其是,互不打擾,沒有發生那種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事情。


    連個搶劫的都沒有。


    不是這世道治安好,而是因為上官雲賣相極佳,一看就是高手。再加上能坐得起四乘馬車的人必是非富即貴,一般的剪徑小賊也不敢招惹。


    當晚,三人就在新河縣一家客棧裏住下了。


    與此同時,遠在中原腹地的京洛之地,城東一處名為綠竹巷的所在。


    一個頭戴鬥笠之人闊步來到巷子盡頭,一動木屋橫亙於前,擋住去路。屋前好大一片綠竹,迎風搖曳,雅致天然。


    這巷子,就是因這一片綠竹而得名。


    此時天色已晚,屋內油燈如豆,發出昏黃光芒。


    許是聽到腳步聲,一個傴僂老人猛地跳出屋子來,警惕喝問道:“是誰!”


    他聲音蒼老,但動作倒是極為靈活,眼神也極為犀利。


    來人哈哈一笑摘下鬥笠道:“綠竹翁,連我也不認得了嗎?”


    傴僂老人也就是綠竹翁,他借著月色湊近一看,隻見來人容貌清臒,頦下疏疏朗朗一叢花白長須,垂在胸前,氣度豪邁。


    頓時神色一變,急忙抱拳沉聲道:“原來是向左使大駕光臨,未能遠迎,失敬,失敬!”


    這豪邁老人,便是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人稱天王老子的向問天了。


    “盈盈呢?”向問天問道。


    “聖姑安在!”綠竹翁急忙道,“左使稍等,容老朽進去通報。”


    就在這時屋中傳來一個輕靈的聲音:“來的是向叔叔麽?快快請進。”


    話語中夾雜著欣喜。


    “是!”綠竹翁急忙應下,讓到一邊。


    向問天捋須一笑,闊步邁進屋中。


    隻見正堂對麵的桌前,一個婀娜清麗的妙齡女子正站起來,驚喜地看過來。


    “向叔叔,你來看我啦?”


    這女子便是日月神教的聖姑,前任教主任我行的女兒任盈盈了。


    她在日月神教中雖無實權,但地位尊崇,哪怕是貴為長老堂主,也都對她敬重有加。


    這不止因為她是任我行的女兒,而是因為東方不敗對她極為疼愛,教眾們自然是愛屋及烏,不敢對她造次。


    任盈盈雖然在日月神教內隻有虛名,並無實職,但在日月神教外圍的左道各派中威望卻極高,幾乎到了一聲令下莫有不從的境地。


    有人說這是因為任盈盈為人善良,常為左道諸派說話求情的緣故。


    但在綠林魔道的世界裏,善良是不會得到尊敬,隻會被人利用。


    左道諸派對任盈盈又敬又怕,顯然是另有緣由。


    “哈哈,盈盈,許久不見,你清減了不少。”向問天笑道,“綠竹翁,聖姑沒有吃的白白胖胖,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隻是一句玩笑話,但綠竹翁卻嚇得麵色慘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叫道:“左使恕罪!左使恕罪!”


    “向叔叔你別嚇他。”任盈盈笑道,“我要是真的白白胖胖,那才是他該死呢。”


    說著她揮揮衣袖,綠竹翁立刻會意,急忙退了出去。


    “向叔叔請坐。”任盈盈請向問天落座,親自為他斟茶,“上個月我還聽聞向叔叔你在江南,怎麽突然又來京洛了?”


    “我是八百裏加急,特意趕過來的!”向問天正色道,“盈盈,你知不知道?東方不敗這狗賊,下黑木崖了!”


    當啷!


    任盈盈手一抖,竟撞倒了茶杯。


    “此言當真?”任盈盈震驚良久,才不可置信追問道。


    “千真萬確!”向問天微微頷首,“他和楊蓮亭都下來了,隨他們一起走的還有上官雲。現在在黑木崖上賈布統領全教上下事務,楊蓮亭這個小賊這次也不知道抽什麽風,居然還讓童百熊做了監察使,說要徹查全教上下不臣之徒!他還賜給童百熊黑木令,允其先斬後奏。”


    這信息量就很大了。


    任盈盈重新扶起茶杯,給向問天倒了茶,借著這工夫消化了一下這些消息,這才重新開口道:“東方不敗十年不下黑木崖,這次突然離開,到底所為何事?”


    向問天搖頭:“動機不明!”


    “會不會是故布迷陣,有什麽陰謀?”任盈盈蹙眉道。


    “應該不會。”向問天搖頭,“聖教和正道諸派承平已久,各自相安,以東方不敗的性子,隻要敵人沒殺到黑木崖上,他才懶得去管。聖教上下如今歲被楊蓮亭搞得烏煙瘴氣,卻也無事發生,左道諸派也都老實的很。根本沒有敵人要他去耍陰謀。”


    “他會不會是發現我們……”任盈盈眼神一閃。


    “不會!”向問天語氣確鑿,“我們籌劃的事情極為隱秘,他定然不會察覺到。”


    “他下山總有緣由,總不會是為了遊山玩水吧?”任盈盈麵露擔憂,“會不會跟爹爹有關?”


    向問天麵容凝重搖搖頭。


    這一點,他也不敢確定了。


    不過哪怕隻有萬一的可能,他也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更何況,他認為這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次機會。


    “東方不敗這狗賊,十年來龜縮再黑木崖上,常人難以得見!我們就算想對他下手,也沒有機會!”向問天冷笑道,“但這迴,他居然從黑木崖上主動下來,而且身邊隻帶了一個上官雲,還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楊蓮亭。嗬嗬,盈盈,你不覺得,這對我們來說,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嗎?”


    “向叔叔,您是說……”任盈盈睜大眼睛。


    “趁此良機,鏟除東方狗賊!”向問天目綻殺機,咬牙說道,“如果這次能殺了東方不敗,聖教群龍無首,隻要我們稍加引導,就可以說服大家迎迴老教主執掌坤乾,撥亂反正!”


    “盈盈,這對我們來說,是天賜良機!”


    任盈盈動容,表情陰晴不定,良久才緩緩道:“四年前,我曾見過東方不敗一次,他……”


    任盈盈麵露古怪之色:“他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我能感覺到,他的武功早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向叔叔,哪怕沒有黑木崖的天險阻隔,沒有森嚴守衛,想要殺他,隻怕也沒那麽容易。”


    “我當然知道這老賊功參造化,定然不好對付。”向問天自信一笑,“不過盈盈,有時候殺人並不需要自己動手。”


    “向叔叔的意思是……”任盈盈一臉迷惑。


    “借刀殺人!”向問天吐露謎底,“那些正派之人,比我們更想東方不敗死!隻要我們把消息透露給他們,他們會比我們更著急的。”


    “向叔叔高見!”任盈盈露出欽佩的表情,“如果真能讓東方不敗和正派的人拚個你死我活,對我們來說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不錯!”向問天捋須一笑,“我已經把這個消息,悄悄透露給嵩山派了,想必他們很快就會有所反應。盈盈,我來找你,也是因為這件事需要你出手。”


    他看向任盈盈,正色道:“你在左道各派中素有威信,這次東方不敗下山,所去何處、所為何事成謎,若是不搞清楚這一點,終歸是有些不安。我想你派出人手,暗中打探他們的去向和蹤跡。”


    “就算向叔叔你不說,我也會這麽做的。”任盈盈道。


    “不過千萬要小心,不能露了馬腳!”向問天叮囑道,“一旦被東方不敗看出破綻,對我們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


    “向叔叔放心,我曉得厲害。”任盈盈點點頭。


    “此事若成,黑木崖上誰掌大權便是關鍵。”向問天道,“我打算立刻趕往黑木崖,隻等一有好消息,就伺機行事!”


    當夜,嵩山派突然放出十餘隻信鴿來,信鴿向四麵八方飛去。


    嵩山派掌門左冷禪站在嵩山之巔,遙望不遠處的少室山,眼神晦澀難明,森然喃喃:“東方不敗……方證……”


    等到了次日,天色破曉時分,江湖各派幾乎都接到了左冷禪的傳信。


    武當山,掌門人衝虛道人安頓好教內事務,一路雙乘快馬,馬不停蹄趕往嵩山。


    華山、北嶽恆山、南嶽衡山、泰山,四派的掌門人也都紛紛上路,無一例外。


    江湖,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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