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呢,劉海清猴兒精的一個人,怎麽會眼睜睜任由我提走巴家的人而無動於衷?”張景山什麽都想明白了,“原來人家早就抓住了關鍵,說不定人家現在已經審問出兇手了,既能獨吞功勞,又能獨吞財富!瑪德,把我張景山當傻子?”


    張景山越想越氣惱,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迴事兒。


    但這些畢竟是他的猜測,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張景山先是找來自己一個絕對心腹吩咐一聲,這心腹匆匆出門,二十分鍾後給他迴了電話,他就獨自驅車出了門。


    很快,他竟來到了津門運輸同業公會大樓的附近。


    一個人影鬼鬼祟祟跑出來,左右看看沒人,迅速上了張景山的車。


    如果蘇乙在這裏定會認得,這鬼鬼祟祟之人,竟是忠義社之前安排在會場外迎接他的那個人。


    這人叫丁有才,他除了是忠義社的人,沒人知道暗地裏他也是青幫的人,是張景山的門徒。


    力行社在津門發展外圍組織忠義社,難免會在當地招募人手,丁有才就是津門本土被忠義社招募到的人才之一。


    但在忠義社招募他之前,他就已經秘密成為張景山的門徒了!


    張景山發展丁有才,本是為了發展自己的線人耳目,沒想到丁有才竟有此際遇,成為黨國最神秘組織的外圍成員。


    他大喜過望之餘,便以重金籠絡,一番威逼利誘,說服丁有才潛伏在忠義社,繼續為他傳遞情報。


    就這樣,他在忠義社成功嵌入一顆釘子。


    “老頭子,你怎麽敢托人直接來找我?你想害死我啊你!”丁有才一上車就抱怨,“幸虧我機靈圓了話,否則錢進一定會懷疑我!”


    “這不是情況緊急嗎?”張景山笑嗬嗬道,“要是有別的辦法,你當我想讓你冒這個險?”


    丁有才歎了口氣,道:“您老有什麽吩咐?”


    “裏麵什麽情況?”張景山問道。


    “估摸著劉德山要出幺蛾子了,這迴的會就是他發起的,但應該沒人會買他的帳。”丁有才道,“他接手了原先胡德勝的人手,以前他是賬房,經常代表巴延慶和洋人、官麵兒上的人接觸,我看他這迴是想頂替巴延慶,但賈長青、安玉峰這些人怎麽可能答應他?”


    “劉德山……”張景山搖頭道,“這個人威望不夠,沒人服他的。耿良辰來了沒有?”


    “來了,我親自迎的他。”丁有才道,“要說劉代表還真是拿他當親兄弟,我們錢社長來前兒專門得了人家劉代表吩咐,今天我們唯耿良辰馬首是瞻。”


    張景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這哪兒是把耿良辰當親兄弟?這是當親爹啊。”


    “親爹都沒他這麽孝順。”丁有才道,“我聽給他開車的小王說,就這幾天,劉海清都見了耿良辰七八迴。”


    “這麽頻繁!”張景山心砰砰直跳,“能打聽到他們見麵的具體時間嗎?”


    “這我哪兒敢打聽?問了就是找死!”丁有才斷然搖頭,隨即疑惑道,“不是,老頭子,你對耿良辰怎麽這麽感興趣?”


    張景山看了他一眼,眼神閃爍:“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那肯定不簡單啊,耿良辰這個人遲早是津門一號人物,看著吧。”丁有才一副很欣賞耿良辰的樣子。


    但他不知道,張景山並沒有跟他說實話,張景山此刻已經越來越懷疑耿良辰就是殺了巴延慶的兇手了。


    隻是這事兒事關重大,他不想跟丁有才透露。


    “從昨天到今天,劉海清有沒有抓什麽人?”張景山問道。


    丁有才迴憶了一下,道:“還真有,昨天下午六點左右,有一個黃包車夫來找劉海清,被劉海清關了起來……”


    張景山瞬間眼中精光大盛!


    他一把抓住丁有才的手,急促問道:“你確定是黃包車夫?”


    “確定啊,”丁有才奇怪道,“他的黃包車還在我們辦公樓後院兒呢。”


    “這個黃包車夫叫什麽名字?知不知道劉海清為什麽抓他?這個人現在管在哪兒?”張景山焦急問道。。


    丁有才搖頭道:“人就在我們的地牢裏關著,叫什麽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什麽抓他,但是劉代表明確放話了,關這個人是他的私事兒,別人少打聽,也不要跟這個力巴接觸,否則後果自負。”


    “這就對了,都對上了!”張景山激動地道。


    此刻在張景山的腦補中,劉海清已經成了暗殺巴延慶的主謀!


    他殺巴延慶,既是為了炮製功勞,又是為了謀財。


    耿良辰,隻不過是劉海清手裏的一把刀而已!


    至於巴延慶的死和王雅橋有沒有關係?


    或者有,或者沒有!


    如果有,那劉海清就是王雅橋的同夥!


    如果沒有,那劉海清就是知道上麵重視王雅橋,所以把巴延慶的死推到王雅橋身上,引起上麵的重視,“挾匪自重”,炮製一場大功,達到自己升官的目的!


    張景山可是聽說了,力行社最近計劃設立華北特別區區長,劉海清正在謀劃這個職位!


    如果劉海清“破獲王雅橋刺殺案”,無疑能讓他在競爭這個職位上更占優勢!


    張景山越想越激動,他敏銳察覺到,這對他來說乃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升官、發財,都在此一舉!


    想到這裏,他不禁目光炯炯看向丁有才:“你確定這個車夫被關在你們的地牢裏?你確定人還沒死?”


    丁有才道:“我確定,今早出來之前,我還見劉海清的秘書給地牢裏送飯呢。”


    頓了頓,丁有才警惕道:“你想幹什麽?老頭子,我可有言在先啊,你讓我去接觸這個車夫,就是讓我暴露!我一旦暴露就是個死!”


    “哈哈,不用你!”張景山拍拍他的肩膀,“我怎麽舍得讓你暴露呢?迴頭我封二十個大洋,給你老爹送過去,你踏踏實實跟著前進在會場呆著!”


    “哎呦,謝了老頭子!”丁有才頓時眉開眼笑。


    等丁有才鬼鬼祟祟下車後,張景山再難掩激動之色,吩咐司機道:“迴警局,快!”


    不到十分鍾,張景山就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喝令不準任何人靠近自己的辦公室後,立馬撥同一個電話。


    等電話響鈴的時候,他下意識立正,整理了一下衣帽儀容,仿佛電話那頭的人可以看到他似的。


    “請接張委員,我是津門張景山,找他有重大緊急情況匯報……對,十分緊急,十分重要,請務必讓張委員盡快接電話……謝謝!”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聲音:“景山啊,什麽事啊?”


    張景山下意識一個立正,匯報道:“張委員,我這裏掌握了一點重要情況,事情關係到複興社,我不敢怠慢,所以立即向您匯報!”


    “哦?”電話那頭立刻來了興致,“說說看。”


    黨國高層權力傾軋,在當下整個體製內,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常凱申成立複興社,想要讓複興社成為黨國最核心的組織,這無疑觸動了很多人敏感的神經,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


    其中以陳氏兄弟為首係反應最為激烈,據說他們已經在秘密醞釀著成立以“中央組織部”為核心的黨組結社,以圖和複興社對抗了。


    其實現係在各地的成員,已經結成了一些私密的小型結社,為以後成係的大社團做準備工作了。


    比如在平津地區係的主要領導人胡夢華就成立了一個叫“誠社”的組織,這個組織雖然不如複興社、忠義社這麽正規和聲勢浩大,但其實力也不容小覷,日係成立勵進社,這個誠社換個招牌,搖身一變,就完成了華麗轉身。


    現在張景山電話那頭的“張委員”,就係的一位大佬,也是胡夢華的靠山。


    張景山和這位張委員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他想貼著人家係,係卻看不上他,這位張委員更是看不上他。


    隻是平日裏張景山每逢年節給人家送禮不斷,這次他說有緊急重大事情匯報,那邊看在平日這些禮物的份上,也不好置之不理。


    沒想到,張景山的匯報,還真撓中了張委員的癢癢。


    現係最感興趣的就是複興社這個組織的一切,要是能給複興社找點麻煩,那就更好了。


    張景山也不敢添油加醋,隻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了,包括自己的推測。


    末了道:“張委員,情況就是這樣,這個案子查到這一步,對我來說已經成了僵局,如果我想繼續查下去,就一定要提審那個黃包車夫,但這個黃包車夫被劉海清以軟禁的名義保護著,而且說不上什麽時候他就會殺人滅口,一旦這個黃包車夫死了,這個案子的線索也就斷了。”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道:“王雅橋上一次從津門逃脫,這個劉海清當時是什麽狀況?”


    張景山一怔,道:“這……這個我倒是還沒查到。”


    “你不是沒查到,你是沒想到!”張委員道,“你有沒有想過,他關起來的黃包車夫有可能是個誘餌?就是專門引誘對他不懷好意的人上鉤的?”


    “這……”張景山頓時冒出冷汗,“劉海清……應該沒這麽陰險。”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突然被騰傑委以重任,這個人不可能沒這點腦子。”張委員道,“你等電話吧,我會讓胡夢華聯係你。”


    “是!”


    “嘟嘟嘟……”


    那邊掛了電話,張景山這才察覺到自己額頭上已然見汗。


    張景山在辦公室裏呆了還不到二十分鍾,手下就來匯報,有人來找,是津門社會局局長胡夢華。


    “有請!”張景山急忙站起來,突然又改口,“不,我親自迎接!”


    “不用迎接了!”一個麵色陰鷲的中年邁步走了進來。


    張景山心裏一驚,急忙迎上去:“胡局長,您大駕光臨,真是讓我這兒蓬蓽生……”


    “客套話留著以後說,張局長,情況緊急,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兒吧。”胡夢華一擺手。


    “是是是!”張景山急忙向手下擺手,“你們都出去,沒我命令誰也不準靠近這間辦公室!”


    “是!”


    等手下關上門出去後,不等張景山說話,胡夢華就率先開口道:“被劉海清關起來的那個黃包車夫叫趙德柱,他沒有被關在地牢裏,地牢隻是劉海清放出來的煙霧彈,這個人真正的關押地點在英租界劍橋道57號。”


    張景山一陣後怕,咬牙切齒道:“這個劉海清,還真是奸詐狡猾!”


    然後帶著敬畏道:“還是胡局長神通廣大,劉海清雕蟲小技,竟瞞不過您法眼。”


    他心裏卻門兒清,隻怕劉海清身邊有胡夢華的人。


    胡夢華沒有接他這話,道:“劉海清到底跟巴延慶的死有什麽關係?他到底是不是王雅橋的人,巴延慶的死是不是他自導自演,這個車夫應該掌握了關鍵信息,但也許車夫什麽也不知道,這個車夫都是劉海清用來下套的魚餌。”


    說到這裏,胡夢華似笑非笑對張景山道:“張局長,醜話說前麵,這個車夫,我可以交到你手上,但也許不但吃不到狐狸,反惹身騷。”


    “當然,也有可能他還真是個關鍵人物,那你就立了大功了。”胡夢華道,“如果真是這樣,張局長你前途無量啊。”


    張景山麵色陰晴不定:“胡局長的意思是……”


    “這件事我隻能為你提供情報支持,明麵上,得你自己來。”胡夢華道,“除非你拿到確切的證據,能把劉海清拉下水來,否則我們不會出麵。而且關於這個車夫的情報,也是你自己得到的,跟我們無關。”


    張景山的臉色很不好看,因為這是擺明了在把他當槍使,有結果人家來摘桃子,有危險關人家屁事。


    胡夢華笑道:“事情是張局長引出來的,當然是要張局長您來辦,如果我喧賓奪主,那是不講道義。不過我也理解張局長的擔憂,我代表張委員給你做出個承諾,如果事敗,被劉海清追究,津門你是不能呆了,我們會安排你去張家口,繼續當警察局長。而且以後,你就是自己人了。”


    “好,我幹了!”張景山下定了決心,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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