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瑄仰天長歎,隻得道:“我真教不了你,問莫娘吧,她的本事才是一等一的好。”莫娘是桃塢村公認的最優繡娘。


    田玉玲也發覺紀瑄的手法與眾不同,刁鑽古怪,速度更是快的匪夷所思,普通人還真是學不來,也隻好惋惜的放棄了,她露出個特有的安靜羞澀的笑容,柔軟的目光落在江小樓身上,這孩子窩在紀瑄懷裏安安生生不鬧騰,胖乎乎的小手裏抓著一隻白色的小貓雕刻,端著一副嚴肅認真的態度,一人分演兩個角色,嘀嘀咕咕的自個兒跟自個兒玩兒過家家。


    她表情裏透著羨慕和喜愛:“紀瑄,你是要在十月成親的吧?”


    “呃……”紀瑄點點頭,在桃塢村這些早就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我在鎮子上走動時經常能聽到和你有關的事情。”看到紀瑄稍顯莫名的驚訝表情,田玉玲把頭發往耳後捋了下,繡框放在針線筐裏,跟她解釋,“十裏八鄉隻有你一個女戶,還招了一個秀才做上門女婿,在鄉下傳的人盡皆知也不奇怪,不知誰傳了你還做過城裏有錢人家小郎君和小娘子們的教習先生,大家都說你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呢。”


    有時候“奇女子”在人們眼中等同於不安於室,貶義多餘褒義,但在這裏,奇女子是受人們推崇的,這個時代的對女性的寬容和接納程度可見一斑。


    但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是“奇女子”的感覺還是很奇怪,紀瑄嘴角抽抽,心道奇女子神馬的,大


    家果然是太無聊了。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田玉玲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憂愁,“若我也能和你一樣勇敢能幹就好了。”


    紀瑄笑笑,這個話題再說下去一不小心就交淺言深了,她兩手揉了揉江小樓的臉蛋:“我帶他迴去讀書了,繡工上的問題你最好還是請教莫娘吧。”


    田玉玲臉上的失望是顯而易見的:“你們要走了嗎?這麽快,不再坐會兒嗎?”


    “不了,我想迴家了。”


    田玉玲怔了下,笑道:“紀姑娘連理由都和旁人不一樣。”她是羨慕紀瑄的,還有些說不清的向往和好感。


    如果不是兩隻胳膊都用來抱江小樓了,紀瑄其實很想摸摸後腦勺,老實說,不知道是不是氣場與性格問題,從她上初中開始就感覺的到女孩子們不怎麽喜歡她,倒沒有對她有敵意,隻是客套生疏,玩不到一塊,人家好心邀請她加入什麽活動,每次都是有她在就熱鬧不起來。


    至於男生,據說經常在背後稱唿她為“教導處主任”或者“冰塊臉”什麽的。= =


    田玉玲傳達過來的好感與喜歡讓她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不會是自己的粉絲吧?紀瑄踏出門檻的腳默默地收迴來,對眼巴巴看著她的田玉玲道:“你今天迴婆家嗎?”


    田玉玲眼神閃爍,笑容不知不覺淡了下來,勉強笑道:“我想多陪爹爹幾天。”


    “哦。”紀瑄望天,“那我明天再來找你玩兒,今天下午沒空。”


    “誒,好!”田玉玲高興,“也帶樓兒來啊。”


    江小樓趴在紀瑄肩膀上衝田玉玲揮手:“田姨姨再見。”


    紀瑄出了田大夫家,拐了個彎後在江小樓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花心小蘿卜!”


    江小樓好冤枉,單手捂住了屁屁問:“什麽是花心小蘿卜啊紀姑姑?”


    迎麵走來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婦,紀瑄暫時放下科普“花心蘿卜”的念頭,等這兩人走到跟前果然聽到他們問:“這位娘子,前麵那家籬笆牆的是不是老冬瓜他家?”


    紀瑄歪了下腦袋,臉從江小樓的小身子後露出來,看著問話的女人不溫不火的說道:“沒聽過這個名字。”


    “叫田冬的,不是你們村的大夫嗎?外號老冬瓜的,不認識?”中年人推開他老婆,看到紀瑄的


    臉後稍稍愣了下,眼珠子就再也挪不開了,表情一換,和和氣氣的笑問,“小娘子瞧著麵生,不是桃塢村的吧?”


    他媳婦兒見自家男人這麽盯著一個年輕的姑娘瞧居然也不生氣,夫妻倆表情相似的很,眼珠子一個勁兒的在紀瑄臉上打轉,男人話音方落女人立刻眉開眼笑熱情洋溢的誇讚:“好一個標致的小娘子。”


    紀瑄臉黑了,不論是男是女,一個陌生人一見麵就誇對方容貌標致可算不上尊重,所謂相由心生,初看兩夫妻像是老實人,開口就漏了餡兒,言語輕浮眼神奸猾惹的紀瑄心裏的厭惡感蹭蹭蹭的幾何上升。


    江小樓在紀瑄懷裏扭了扭,把身子扭成了一個小麻花兒,費力的看了看身後的夫妻倆,呆呆的張著嘴巴,突然爆出一句:“泥石綠,泥石春綠!”說完一腦袋鑽紀瑄懷裏咯咯咯的笑起來。


    紀瑄石化,片刻後,狂笑起來。


    而對立麵的陌生夫妻則一臉的茫然,紀瑄笑的胃抽筋,抱著同樣咯咯笑不停的江小樓和這兩夫妻擦肩而過,跑進門兒就喊:“江誠!江誠!哈哈哈……你快出來,你兒子罵人了,你家的小壞東西說髒話哦~”


    小孩子們稚嫩的讀書聲此起彼伏,但學堂裏卻沒有先生的影子,江先生正在書房裏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生怕紀瑄闖進來,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書桌就趕緊出去了,一臉沒在狀態的茫然:“什麽?”


    江小樓摟緊紀瑄的脖子著急的哼哼:“紀姑姑!紀姑姑!別告訴爹爹!”原來他也知道自個兒幹了壞事。


    雖說紀瑄心裏痛快了,但孩子的教育問題是絕對不可以放鬆的,無緣無故罵人可不好,況且這罵人的話是跟學的也要問清楚。


    哄去了小呆瓜抱抱蹭蹭又親親,當著他爹的麵羞噠噠的擺了各種紀姑姑要求的賣萌姿勢,看著老爹越來越黑的臉色,小家夥怕怕的鑽紀瑄懷裏,羞的臉紅了成番茄醬,淚汪汪的看著紀姑姑求饒命。


    紀瑄心滿意足,嘿嘿笑道:“江小樓沒幹壞事,沒有罵人。”


    江小樓:“嗯嗯。”


    江誠捂臉,不忍直視,對兒子的智商感到十分捉急。


    “他罵了什麽?”江誠深吸一口氣,養不教,父之過。


    “泥……石綠,泥石蠢綠噗——”


    江誠:“呃……”


    江小樓捂著臉,從指縫裏偷看江誠的臉色,可憐兮兮的說道:“爹爹,不是樓兒偷看的,是樓兒給爹爹撿起來不小心看到的。”


    這就被賣了,江誠一臉苦逼,這分明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誠不欺我,家裏有認字的小孩子還是不要寫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好。


    紀瑄指責的眼神讓江誠羞愧,他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紀瑄的眼睛,含含糊糊的問道:“樓兒罵誰了,要不要我去道歉啊?”


    紀瑄誠心逗他,板著臉道:“人家責怪你教子無方,讓你打他板子你願意嗎?”


    江誠眉頭凝成了疙瘩,看著圓溜溜的貓眼兒耷拉下來要哭不哭的江小樓,又偷眼瞄了下“鐵麵無私”的紀瑄,悲愴的望著遠方歎息:“誰家大人如此苛刻狠心,我怎麽能讓樓兒挨打呢,既然是我這個當爹的教子無方,便讓他們罵迴來吧,本公子絕不還口。”


    紀瑄絕倒,再次體會到傳言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的讀書人本性裏的狡詐厚顏,她看向書聲琅琅的學堂,不禁為各位望子成龍的家長們默哀,如此夫子,披著文人皮的流氓本質,可別教出來一群滿口“之乎者也”的小腹黑。


    “你真夠護短的哈~”紀瑄抬起腳尖在江小樓屁股上戳戳,“小破孩兒。”江小樓抽了下鼻子,默默離她遠了一些,立刻被紀瑄給逮迴來按懷裏狠狠蹂躪,抬眼衝江誠笑,“你知道的,樓兒早已不是普通人的體質,他身體裏有我的力量,所以和我是有感應的,距離越近感應便越強烈,我開不開心這孩子都知道,他罵人恐怕是察覺到我心中的厭惡情緒,是不是啊,乖樓兒。”


    江小樓“哦”,頂著被紀瑄蹂躪的毛絨腦袋歪頭賣萌,兩撇淡淡的眉毛糾結著:“好討厭哦。”


    江誠腹誹:本公子就知道是你對樓兒施了妖法。嘴上道:“誰惹你了?村民大都很容易相處的……”他神情疑惑,從紀瑄不屑的表情中看出了點端倪,“是外麵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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