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林知道閨女不會那麽輕易答應老父親的請求,但是雲漪她娘不能進江家祖墳一直是他的心病。


    在他們這裏,不能進祖墳即使修了墳,也要一輩子做孤魂野鬼,這是非常悲慘的一種境遇。


    所以江大林在劉氏過世後,還不改初衷將所賺的銀錢全部給本家,也有一部分是想替劉氏求情,每一次交錢給本家時江大林都會跪求江傳一和趙氏給雲漪她娘遷墳。


    然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無論江大林怎麽做,趙氏就是不肯讓劉氏進祖墳,即使是江傳一點了頭,趙氏還是死活不同意。


    為此江大林才會每天給劉氏上香,指引劉氏迴家,這樣就不會讓雲漪她娘在外遊蕩,無家可歸。


    今兒江傳一鬆口讓雲漪她娘進祖墳,難得趙氏也沒有反對,或者說她想反對,但因為口不能言,手不能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江大林應下江傳一所求迴家跟江雲漪商量此事。


    姚芳華隻是靜靜地在一旁聽著沒有開口,然聽到江大林為了讓劉氏進祖墳而答應江傳一這樣的條件,她不由緊緊地抿了抿唇。


    然這個時侯她更不能說話,要不然以後她跟江大林就沒法過了!難道真是命中注定她這輩子不管對這一家子如何好,也抵不上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


    “他還能有更冠冕堂皇的理由麽?”


    江雲漪並不知道古人對祖墳有多看重,所以當初她才能那麽毫無顧忌地跟江氏一族斷了關係。


    現在江大林用這個理由就想說服她,她不由感到好笑。經過了那麽多事,如果他們家還能和江氏一族合好如初那已經是上天賜福,江大林難道還想著迴歸江氏一族麽?


    當時她費盡了心機才從江氏一族分離出來,現在她好不容易過上幸福小日子,難道就因為江家旺中舉做官,她就要巴巴地迴去討好江家?


    江大林想得未免太天真了!即使江傳一沒提任何要求,她都不可能迴去,更別提江傳一還有臉提這些不要臉的條件。


    “允娘是你的親生母親,難道你要看著她一輩子當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麽?”


    江大林不想跟江雲漪吵,可是為了劉氏能夠順利遷墳,他不得不據理力爭。


    他已經讓允娘受了這麽多年的苦,現在他終於可以送允娘順利走完最後一程,他怎麽可能放棄?


    “娘親生前就沒受到他們老江家的半點好,死後自然也無需他們江家的祖先來庇佑,更不需要他們江家以後的後人來供奉香火!


    如果一定要有後人的香火供奉才能讓娘親得到安寧,那我會給娘親單獨建一個祠堂,讓她以後可以得享我,小小,高子三人子孫後代的香火。想讓我們三姐弟再迴歸江氏一族,你這輩子都別想!”


    江雲漪說完站起身,最後一句語氣極為決絕,根本不容江大林再說什麽就頭也不迴地走了。


    “你,你,你……”


    江大林氣得捂住胸口,說不出話來。為什麽,為什麽雲漪做為允娘的親生閨女就不能替她的母親好好想想?


    他的雲漪怎麽會這麽不孝,這麽不孝啊!


    姚芳華站在一旁,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去勸江大林,因為在這件事情上,她沒有一點立場,甚至她連資格都沒有。


    隻是她也不懂雲漪丫頭為什麽不想讓劉氏進祖墳,難道她真的這麽恨江家,恨到不肯讓自己的生母進祖墳獲得安寧?


    不過他們這一房都已經跟江氏一族徹底分開了,若在這個時侯以江大林說的方式迴去,人家表麵不說,背地還不知會怎麽戳清漪園的脊梁骨呢。


    江雲漪一定是為了清漪園的聲譽才及雅齋和百味藥粥坊未來,才不同意這事的吧。


    “芳華,你有沒有辦法拿出銀子先給五弟支使,待這事過後俺們再找雲漪說。她一定會同意的!”


    江大林在氣過之後,想想他絕不會因為雲漪的不孝而讓劉氏再受不能轉生之苦,這事他一定要不能就這麽放棄。


    “江大林,你在說這些話前,能不能先為俺考慮考慮,也為你女兒考慮考慮?他江家旺中舉當官跟俺們清漪園有關係麽?


    俺瞎操啥子心,你又瞎操啥子心!他們江家沒錢,就來跟俺們拿,俺們家的錢就是天下掉來的麽?


    雲漪在外麵東奔西走,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你為什麽不多關心關心她,還總拿這些事刺激她,你問問你自己,你還配當一個父親麽?


    我是你的妻子,是清漪園的管事,你在問俺要錢的時侯,有沒有站在俺的立場為俺想過半分?你還配當一個丈夫麽!


    你不但愧為人父,也愧為人夫!他們江家那麽好,那你跟他們過去,不要再來找俺們!也算俺姚芳華瞎了眼,當初怎麽就嫁給了你!”


    姚芳華一直隱藏在心中的那份怨恨,在江大林再次說出讓他從公中拿錢出來給老江家用時,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從她嫁給江大林的那一刻起,她曾對自己說,她一定要做一個好妻子,絕不能再讓任何人有任何理由說她不賢。


    她不僅努力地做好一個妻子,還在努力地做好一個母親。江雲漪,江小小,江小高三個孩子的裏衣、中衣和小件,她即使再忙也會抽出時間親手給他們縫製。


    可是她發現她的努力並沒有得到同等的迴報,幾個孩子雖然接受了她,卻從不肯叫她一聲母親。


    江大林雖然娶了她,可是不管她做得多好,在江大林心中永遠都比不上一個過世的劉氏。


    每日給劉氏上三柱香,不論早晚,不論她有多忙,有多累,她都必須一天不落地陪著江大林上完。


    這些她都沒有怨言,然江大林憑什麽這麽對她?一次,兩次,三次,他就不怕寒了她的心麽?


    她也是人,她有思想,有感情,她也會生氣,也會憤怒,然這些江大林都看不見!


    姚芳華說著說著,不禁淚流滿麵。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還不全是為了這個家,可是又有幾個人能諒解她的苦?


    “芳華,芳華,芳華,你,你別哭,別哭……”


    江大林頓時不知所措,他這是又咋地惹得媳婦兒哭了哪。上次是因為芳華對爹不敬,他打了她,才把她給惹哭了。


    可這一次他什麽也沒有做啊!


    “你不要管我,以後你就跟你爹娘過去!嗚嗚!”


    江大林不勸還好,越勸姚芳華越覺得自己委屈,就哭得越歡。一個從來不哭,或很少哭的人,一哭起來自然是極惹人疼的。


    而且姚芳華稱得上是一人美人,即使這個美人已經不如年輕的小姑娘那般嬌嫩,但哭起來那也是梨花帶雨,風韻猶存。


    “芳華,芳華,俺知道錯了!你打俺,罵俺都成,你別哭啊!”


    姚芳華這一哭,可把江大林的心給哭亂了,這個時侯他哪裏管得什麽弟弟中舉封官沒錢請客的事,隻顧著怎麽把自己媳婦兒給哄安生了。


    “你走!你走!俺再也不要看到你了!嗚!”


    姚芳華吸了吸鼻子,將哄她的江大林推開,用帕子抹著眼淚,依舊哭得好不傷心。


    這個死呆子非要讓她使出絕招才肯就範,這一次若不能好好收收他的心,讓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她這場哭不就白費麽。


    姚芳華一開始是真委屈,但想著她都這麽過來了,何必在這個時侯多生枝節。隻要江大林以後對她好,那不管受什麽委屈她都可以忍。


    然她不能再任江大林這麽下去,否則他們早晚會被江大林的這個性子給害死,她一定要讓江大林徹底醒悟,那他們這個家才能安生!


    “芳華,芳華,你不要哭,隻要你不哭,俺,俺什麽都答應你!”


    江大林想了想也就他跟姚芳華提起借錢的事惹到了她,雖然他還是不明白為何姚芳華會因此這麽難過。


    但總歸是因為他的不是,讓他的媳婦兒受了委屈。他曾說過會好好待芳華的,可一次又一次的,他好像都食言了,這一次還把她給惹哭了,他真是沒用!


    “那你可以不管江家人怎麽宴客麽?你可以不再拿錢去貼補江家人麽?你能麽!你要是不能,就不要管俺!離俺遠點。”


    姚芳華一雙梨花水眸就這麽凝著江大林,一串淚珠兒綴在眼角邊將落未落,風姿楚楚。


    “媳婦兒,媳婦兒,媳婦兒,不哭!”


    江大林微微一愣後,看著姚芳華的模樣兒,忙伸手粗厚的大手捧住姚芳華的臉,拭掉她眼角的淚,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兒,心疼極了。


    “你個死呆子,從不會為我和孩子們想想。你以為雲漪賺錢那麽容易麽?你怎麽不想想,當初你可是一件像樣的騁禮都買不起。


    如今俺們家是富貴了,可那些全是雲漪辛苦賺來的!俺們做父母的,沒能給子女好生活已經很失職了,憑什麽還要拿子女的錢去補貼別人?


    你還敢責怪雲漪不孝順,不體貼你,你怎麽不想想,你可有體貼過她一點點?問過她累不累,辛不辛苦?


    她小小年紀為了這個家付出了這麽多,你這個做爹的,不但不關心她,還責怪她!有你這麽當爹麽?”


    姚芳華邊哭邊一把推開江大林,邊把一心裏想說的話倒了出來。


    這些話若在平常說,江大林一定聽不進去,可這個時侯她可是在發脾氣當中,她相信江大林一定能從中悟出什麽。


    跟江大林處了一年多,姚芳華了摸準了江大林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但願這一次這場風波能夠早些過去,不然她這份苦心可就全白費了。


    江大林沉默了,是啊,他憑什麽老拿閨女的錢去做人情!這一次即使是五弟中舉封官又如何,若非他們家現在有這麽好的生活,他又上哪拿出錢來給五弟請客?


    他已經犯混那麽多次了,這一次怎麽就讓孩子她娘的事兒給蒙住了眼呢。父親就是利用他一心想讓允娘遷墳,才央著她讓閨女又出錢又出力的麽?


    父親的算盤,一次打得比一次響,他到底還有沒有把他當成他的親兒子看待?


    現在害得他跟閨女和媳婦兒都鬧不和,他就開心了麽?江大林的心瞬間染上了悲涼,心中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他一心一意待父親,一心一意地做一個好兒子,然就是因為這個一心一意讓他毀了整個家。


    但他能怎麽辦呢?他現在還能怎麽辦呢?他可以不管這事兒?江大林捫心自問。


    “大林!江家最難的時侯都熬過去了!現在五弟做官了,江家的日子隻會比以前更好,你何必再操這麽份心。讓自己不討好不說,還非要讓閨女也跟著鬧心,你這是想和咋樣啊?非要讓俺們娘幾個都離你而去,你才能明白這些麽!”


    姚芳華見江大林已經有所動搖,忙又加了一把火。這事兒根本就不是他們家該管的事兒,就算是管也輪不到江大林來管。


    “你,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江大林扶住頭,腦中早亂成了一團亂。他其實把所有的事情看得很清楚,就是依然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


    尤其是劉氏不能進祖墳的事兒,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即使江雲漪剛才說單獨給劉氏建祠堂永受他們三姐弟後人的供奉,也不能讓他安心。


    “那你就慢慢想,要是想不通,這輩子你就別想再進俺的房間,你自個找你爹你娘睡去!”


    姚芳華現在很有衝動劈開江大林的腦子好好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最終她也隻是氣悶地推開江大林,放下狠話讓江大林以後不準進她的房。


    “芳華……”


    江大林一愣,沒想到姚芳華會對他用這一招,隻是一愣過後,江大林不由苦笑,這全是他自找的啊。


    可是這事到底應該怎麽辦哪,看閨女的樣子是不可能出手的,最理解他的媳婦兒現在也不站在他這邊了。


    江大林想得頭都炸開了也想不出一個好法子出來,即使他想通了這整件事全是老父親在設計他,他也不知道怎麽去處理。


    隻能在這裏痛苦糾結,慢慢地又把自己帶進了一個死胡同裏,怎麽走也走不出來。


    ……


    江雲漪出了用餐的疏雨廳,一個人靜靜地漫步在中苑花園裏。夜色已經漸漸深了,花園裏的燈已經點了,暈暈黃黃的隱在月色裏,好像一個朦朧而深遠的夢境引人探尋。


    尋了一個石椅坐下來,靜思。


    青杏和銀杏不遠不近地伺立在遠處,看著她。方才在疏雨廳的事兒她們也聽進了耳裏,她們在想其實姑娘是會答應跟江家人冰釋前嫌,但卻不是以江大林說的那種方式。


    江姑娘現在一定在想要如何處理跟江家人現在的關係。畢竟現在的江家隨著江家旺中舉封官,這地位也就隨之不同,他們已經有了跟清漪園麵對麵說話的資格。


    這就是商人和士人的不同。江姑娘經過這麽多事後,更深刻明白了士人在這個時代的地位到底有多重,否則她也不可能每到一個地方就先跟當地的地方官搭頭。


    “姐姐,是不是五叔做官的事,爹又讓你為難了?”


    江小高不知何時坐到了江雲漪的身邊,輕輕地靠著她的肩,語氣少有的帶著一點老成。


    他今兒隻顧陪著他的夥伴兒,都不知道姐姐在爹爹那裏又受委屈了。若是他能一直陪在姐姐身邊,他一定不會再讓爹爹欺負姐姐。


    “沒有,爹爹他說的都是事實。我們兩家說到底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隻是人性不同,所以在處理一些事時,才會有那麽多的不盡人意。


    二姑姑說得沒錯,我和爹爹兩個人的脾氣是一樣的,誰也不讓著誰,這樣子一個家又怎麽會和睦呢。


    不過我們不可能免費為他們江家出資,不要說是我們已經分了出江家,就算沒有分出江家也輪不到我們為五叔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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