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關喜歡在陽光明媚的午後來到家對門的書店,找個位置坐在那裏安靜的化作背景,順便把腦袋放空,丟掉所有的煩心事兒假裝自己是一顆石頭。


    他還喜歡偷看這家書店的女店員,一名叫做張弓弦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總是穿著條牛仔長裙,捧著厚厚一摞新書在櫃台與書架間走來走去。她的身體負擔不了太多太沉重的書,所以她搬用書籍時總是步伐沉重,看起來即楚楚可憐,又那麽真實而有魅力。


    兩人其實是認識的,同齡人,在同一所類似孤兒院的福利機構長大。那裏與普通孤兒院最大的不同在於,隻收留被拋棄的殘疾兒童。眼前的張弓弦在很小的時候失去了聽力,現在的她剛剛二十歲,語言能力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除了‘你好’‘謝謝’和‘對不起,我聽不見’這幾個短語外,說出口的東西大多吱吱嗚嗚難以分辨。與張弓弦相同,陳關也是個殘疾人,不過現在已經康複了,變迴了正常人。


    今天的天氣非常適合張弓弦這個漂亮姑娘,午後陽光灑在她的牛仔裙與長長的黑色麻花辮上讓她看起來十分耀眼。見到這景色的人多半會進入一個靜坐發呆的狀態。


    ‘又來發呆?’張弓弦見‘同窗’好友在看自己,比劃了一個手語向他問好,然後抱著幾本書走到他所在的長桌旁。“來書店別總發呆,介紹幾本書給你看吧?”


    她這麽比劃著,從手邊一大堆書中抽出兩本。陳關看了眼書名,隔著毛線帽抓了抓頭,顯得有些為難。


    兩本書分別是《j的神話》與《8的殺戮》,都是日本的偵探小說。兩本書的名字組成了一個很冷的笑話。


    這顯然隻是一個玩笑,陳關不擅長應付。一旁的張弓弦見到他窘迫的模樣,掩著嘴笑了起來。她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她很清楚,從自己嘴巴裏發出來的大部分聲音都不怎麽悅耳。


    張弓弦喜歡這種玩笑,陳關是知道的。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沒有看起來那麽文青和知書達理,沒有那麽小資藝術範。每個有幸深入了解她的人都會被她那個與外表差異巨大的真實個性嚇到。她是個相當蕩漾的人。


    開過玩笑,張弓弦過來打招唿的目的完成了一半。至於另一半,她掏出手機,翻找出最近很火的市內新聞,關於綁匪、警察、火災與超級英雄的故事。


    陳關看了一眼那個視頻,歎了口氣,打著手語說道:‘這都好多天之前的報道了,你才看到?’


    ‘是啊,人家平時很少上網嘛。’張弓弦用一種特別小女生的模樣打手語,看起來很甜美。


    手語跟寫字一樣,也是有一些類似於‘字跡’‘字體’一般的個人風格的,不過大多區別不是特別大。整個世界大概隻有張弓弦能把這種手語字體變得賞心悅目,又恰如其分不會讓人覺得做作不自然。


    ‘陳關!’張弓弦的手語突然變得淩厲了一些,像是在責問,‘你跟我說實話,那個超級英雄一樣的人,在咱們市內是不是越來越多?’


    ‘為什麽這麽問?’陳關皺眉,‘而且那個人也不是英雄,不過她是有幫忙在火場救人就是了。’


    張弓弦皺著眉頭收起手機,然後偷偷指向書店角落,把一個滿下巴胡渣的男人指給陳關。陳關剛看這人一眼立刻將身子放低,整個人藏在桌子下麵,同時還利用小巧的張弓弦來遮擋自己。


    ‘果然,我猜的沒錯。’張弓弦說著,用手去掀陳關的毛線帽,不過被他給躲開了。‘讓我看看你的角。那個人是不是跟你一樣,也是超級英雄?’


    ---


    陳關在火場當日遭遇到第一個並不以‘諾亞’自稱的‘超級英雄’。超級英雄隻是張弓弦的理解,他更願意稱唿那女人為‘外國小妞’。她的身上有著與自身相似的灰光,不過光圈要厚上許多。


    一個多月前,陳關與張弓弦一樣有著聽覺上的殘疾。與後者的樂觀態度不同,陳關一直感到自卑,也有努力學習說話,在不借用聽力的情況下去掌握最正確的發音。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聽到有人對著他的腦子唿喚他,說著話,聽起來十分清晰絕非幻覺。那是從未聽過的響聲,從未聽過的語言,但他卻知道那些話的意思。


    那個聲音來自神,或許是基督教的上帝,也可能是別的什麽神,總之是擁有非常強大力量的超越人類的生命。聲音說了很多,語氣上十分書麵穩重又慢吞吞的,傳達的意思卻是很簡單。隻有兩點內容。


    第一,災難要出現了,人類目前難以抵抗,會有很多人死於災難。第二,為了讓更多的人類渡過災難,所有借用了力量的人都要幫忙建造地下避難所,囤積生活物資。


    隻要相信第一點,並且承諾盡量去完成第二點,就能夠從神那裏拿到力量。陳關自然是同意了,於是他得到了額頭的角。


    一隻鑽頭一樣的東西鑽破了他的頭骨,再用奇異的能量刺激了他的大腦。與角一同出現的,是恢複正常的聽覺,以及許多人類所不具備的特殊能力。


    首先,他的肌肉力量變大,骨骼變得堅硬輕盈,身體更靈活,頭腦更能集中。此外他可以站在牆壁、天棚上,如履平地。不管他踩在哪裏,引力永遠在他腳下。


    此外,他還能夠見到一種普通人看不到的光。


    張弓弦手指指的那個胡渣男,身邊有一團淡淡的白色光暈,這隻有陳關看得見。他也能從自己身上看到這些光,隻不過是灰色的。


    張弓弦表示,那個男人剛剛不小心碰倒了一摞書,她過去斥責。結果那男人隻是瞪了她一眼,她就愣愣的蹲在地上整理起散落一地的書籍,腦袋空空的,處於一種極其疲倦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的狀態。有些像是幾天沒睡覺卻要被逼幹活的感覺。完全沒心情去責備什麽人了。


    那種古怪感覺很快消失,張弓弦感到十分困惑。見到陳關又跑到自家打工的書店坐著發呆,她就湊了過來,想問問那人是否是陳關口中的‘諾亞’。關於神的事情,她聽說了。


    兩人畢竟是好友,陳關突然間能聽到東西了,語言能力也恢複得極快,這個情況對於資深聾啞人的張弓弦來說有些不可思議。追問之下陳關也沒隱瞞自己遭遇神諭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坦白。


    世界末日,諾亞方舟。尚海市內聽到神諭的一共有十人,現在已經死掉一些了。這些人在神的指引下聚集在一起,準備謀劃他們的方舟計劃。由於大家麵臨的危機幾乎與方舟故事相同,所以十人商量之後決定以諾亞自稱。至於方舟計劃,無非是找一個地產商合作,請他拿出資金購買地皮建造地下設施。


    直接建避難所想來是沒戲,隻能先偽裝成超大型的地下停車場。隻可惜一個多月的時間內,他們的工作進展不是很大,隻好聯絡了黑道綁架富豪,展示自己的神奇力量給他們看,希望他們能夠相信末日預言全力配合自己。沒想到警察過於幹練,他們雖說幫著黑老大逃脫了追捕,自身卻損失了幾人。


    神說過,做事不可太張揚。十人中的一人曾經想要求助於媒體,將末日預言告訴給更多的人,卻因此失去了力量。再加上死於警方與‘外國小妞’之手的同伴,目前的諾亞應該隻剩下五人。


    陳關讓張弓弦盡量別去招惹那個角落裏的胡渣男,他不能確定那男人能不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灰光。在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之前,他決定隱藏自己。總之先開溜離開這裏。


    ‘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


    張弓弦點了點頭,拿起那兩本推理小說遞過去,‘書給你,記得看。’


    陳關接過書之後把手揣在口袋裏,摸著從死去同伴腦袋上挖下來的‘角’。這東西是自己力量的來源,他不是很確定這隻角是否仍然擁有神奇的力量。如果有,他希望張弓弦能夠跟自己一樣,恢複聽覺和語言能力,變成一個正常人。需要戴帽子遮住額頭的正常人。隻是這做法有些太冒險了,他不是很願意去嚐試,萬一神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可怎麽辦?


    離開書店,陳關叫了輛出租車直接跑去機場。


    今天這個突然出現的胡渣男提醒了他。現在網上那個外國小妞的視頻那麽火,應該很多人都看到過,其中應該有那麽一些人與自己和胡渣男相同,有一些特殊的力量,而且身上環繞著奇異的光芒。


    這些人看過視頻後會不會趕來尚海呢?不好說。去機場蹲守幾日或許可以得到答案。事情似乎比他相像的還要順利。出租車剛到地方,就在他取錢付款的時候,機場大廳內走出來一行十數人。這些人的身上,全部都泛著淡淡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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