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的部隊到伏虞郡了嗎?”


    一旁的羊侃連忙答道:“啟稟至尊,五日前到了南國城,現在應該進入伏虞境內了。”


    “嗯,此舉有些冒險,不過以楊忠的能力,朕相信他可以完成任務。”


    “至尊...”


    看出了羊侃的疑惑,元冠受示意他但說無妨。


    羊侃清了清嗓子,道:“白帝城距離晉壽數百裏,中間崇山峻嶺無數,即便是楊忠將軍到了白帝城,切斷了荊襄和巴蜀的通路,恐怕也很難守得住吧?”


    元冠受微微一笑,反問道:“誰告訴你,楊忠是要去白帝城了?”


    “這...”


    羊侃神情一滯,楊忠所部三千精騎進入伏虞郡他知道,按照慣性思維,既然都偏離了西漢水,向東進軍了,那定然是過萬州,進入信州巴東郡白帝城,切斷荊襄和巴蜀的聯係啊。


    可至尊又說不是,著實讓羊侃迷惑了。


    “楊忠所部奉朕的命令,去了伏虞郡不假,但朕給他們的命令是向東進入北宕渠郡,然後沿著潛水進入巴水流域,控製巴郡(後世重慶市)。”


    羊侃聞言,勸阻道:“至尊,梁軍正在瀘州集結,據說有近萬部隊,瀘州距離巴郡僅僅兩三日的路程,巴郡又多山,山體高低落差極大,是易守難攻所在。


    楊忠將軍所部都是輕騎,不善於攻城,又未攜帶攻城器械,一旦在堅城下受挫,等梁軍前來,很容易陷入困境。”


    出乎羊侃所料,元冠受又搖了搖頭,道:“不攻城,攻城幹嘛,隻不過是給梁軍些壓力罷了,讓他們再往荊襄求援,多派點人過來。”


    羊侃有些為皇帝的胃口驚呆了,吃掉巴蜀的守軍,和現在入蜀的援軍還覺得不夠,還要威逼巴郡,等南梁派過來新的援軍。


    不過轉念一想雙方的兵力差距,倒也釋然了。


    梁軍的機動部隊也就兩萬人最多了,其餘的人都分散在各個城池裏固守待援,既然聚攏不到一堆,那就是等於沒有。


    而元冠受這一招,也並非是他獨創,而是冥思苦想如何最完美地解決巴蜀問題時,想起了後世的遼沈戰役。


    沒錯,就如同遼沈戰役中不打沈陽而打錦州一樣,元冠受也要先放著成都、梓潼、綿竹、江油等城池不打,繞過去打巴郡,給梁軍決策層隨時會被切斷後路的感覺。


    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生搬硬套並不可取。如今的伐蜀之戰與後世的遼沈戰役還有一處不同,那就是雖然都是封閉的地理單元結構,可巴郡的戰略意義還要勝過錦州一籌,畢竟錦州隻是陸地上入關的退路,實在不成還有營口水路。


    至於從南蠻地區通過可不可行?小股部隊可以,大軍是別想了。


    那整個巴蜀呢?隻有巴郡—臨江郡—巴東郡—建平郡—信陵郡這一條狹長的通路通往荊襄,過了信陵郡這三峽的最後一段,就是荊州的宜都郡了。


    元冠受協助酈道元編撰《水經注》時,便重溫了這段經典的入川路線。


    “自三峽七百裏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岩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


    至於夏水襄陵,沿溯阻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裏,雖乘奔禦風,不以疾也。”


    所以說,長江水路既是蕭繹插手巴蜀的依仗,也是梁軍的命門所在,隻要命門受到哪怕一點點的威脅,蕭繹都會玩命地給巴蜀增兵。


    道理非常簡單,長江水路暢通無阻,蕭繹可以隨時進入巴蜀,哪怕局麵鬧得再失控他都有把握平定下來。


    可長江水路一旦被威脅,蕭繹定然會迅速做出反應,到了那時候,就是圍點打援的大好時機了。


    元冠受的眼光從來都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不在巴蜀,他唯一的目標,就是統一天下。


    故此,拿下巴蜀很重要,但最大限度地削弱梁國更重要。


    要是能趁機重創梁國荊襄區域的軍隊,尤其是野戰機動兵團,那就更完美了。


    蕭繹的部隊在巴蜀受到重創,就可以極大地緩解渭北道的防禦壓力,甚至此消彼長之下可以窺視襄樊兩鎮。


    這些戰略考量,元冠受沒有與手下將領詳細解釋的必要,即便是羊侃這位大將軍,也隻需要知道其中一二就夠了。


    與信任無關,純粹是帝王權術,或者說駕馭手下的原則,領導者不能將所有考慮都告知下屬,當自己變成沒有秘密的人時,在下屬眼中也就失去了那份神秘的麵紗,會降低下屬對領導者的崇拜感。


    當然了,偶爾提幾句,效果卻恰恰相反,顯示出自己的高瞻遠矚。


    “王僧辯,陳霸先。”


    元冠受看著梁軍在瀘州的兩位將領的名字,陷入了思索,王僧辯他有印象,好像是一個很有才能的將領。陳霸先的印象更深刻一些,南陳的開國皇帝,但為什麽到了這裏,官職還很低,他就不甚了解了。


    不管怎麽說,來人都不是泛泛之輩,還是要給予一些重視的。


    在戰略上蔑視對手,在戰術上重視對手,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元冠受並沒有輕敵冒進,而是先控製了大小劍戍、葭萌關以南的數個郡,囤積糧草,建立了穩固的橋頭堡後,才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到了多少人了?”


    “有十三位義軍的頭領到了,都繳了兵器,在廳中等候著至尊。”


    “嗯,那就去會會這些山大王吧。”


    元冠受停下筆,將親自草擬的聖旨遞給禁軍將領吳桃苻,道:“發出去。”


    吳桃苻接過聖旨一看,心頭不禁顫了顫,是發給益州各座城池裏的梁軍的。


    寫的內容很簡單,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要麽投降,要麽死。”


    元冠受長身而起準備去赴宴,見見巴蜀義軍的頭麵人物,既然他們這些人肯來,那自然不會殺了他們,乖乖聽話榮華富貴是少不了的。


    當然了,在元冠受這裏沒有白吃白喝拿東西的道理,吃了喝了拿了,都得償還迴來的。


    元冠受還是準備用屢試不爽的老套路,驅虎吞狼。


    拿這些投降的義軍去討滅不投降的義軍,等把巴蜀的義軍整頓的差不多了,再發兵向南進攻成都,在此之前,看看能不能恐嚇一下各座城池,沒準就有意誌不堅定或者正在等台階下的梁國官員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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