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快撤吧,撤迴洛陽去!”


    二兒子元稽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慌亂地說道。


    “對,對!走。”


    楊忠皺著眉頭問道:“陛下,若是我軍撤走,北中城的白袍軍怎麽辦,還是去通知陳將軍一聲吧。”


    “通知他作甚!”


    元顥冷聲說道,見身邊將領多有不解之意,心中煩躁愈甚,獨自上馬往洛陽方向而去。


    眾將麵麵相覷之餘,見元顥已走,也不好再說什麽,帶著兵馬開始沿著邙山北側向西行軍。


    唯有楊忠,跟著走了一段,咬了咬牙,撥轉馬頭離開大部隊向河橋方向而去。


    ..................


    “撤軍了?”


    北中城上,被吊筐給吊上來的楊忠簡要說明了當前的情況,白袍軍無不憤慨。


    “呸,想拿我們當替死鬼,將軍,你看到了吧,魏人全是這種狼心狗肺之徒。若不是咱們扶他,他能當上皇帝?”


    馬佛念啐了一口,恨恨地說道。


    “列隊,我們也撤。”


    陳慶之麵無表情,他不擔心能不能撤退到洛陽的問題,現在爾朱榮既沒必要,也沒有足夠的兵力把北中城團團圍住阻擋白袍軍撤退。


    若所料不差,元顥會賣自己,爾朱榮也知道,一旦把白袍軍逼到死路,爾朱榮得不償失。


    現在爾朱榮的唯一目標就是重新奪迴洛陽,隻要白袍軍有序結陣,沿著邙山尾隨元顥軍向西撤退,是不會有太大的損失的。


    當然了,一旦兵臨洛陽,那爾朱榮的戰略意圖就會改變了,會變成隔斷元顥與元冠受的聯係,盡快攻占洛陽,到時候就會非常危險。


    事實上,陳慶之沒有猜錯,過河的賀拔勝、爾朱世隆所部,並沒有再灘頭陣地過多停留,而是稍作休整,就直奔陝城、弘農而去,隻要控製了這兩處,就能在元冠受大軍東出潼關時提供警戒和遲滯。


    白袍軍迅速放棄了北中城,順著還在掌控中的黃河大橋,撤到了南岸,隨後沿著邙山,逶迤向西,到了昔日邙山大營的位置,才能掉頭向南迴歸洛陽。


    “楊將軍義氣,陳昕替父帥謝過了!”


    楊忠策馬前行,見身旁的少年,並未起輕視之心,答道:“不必客氣,若不前來知會一聲,楊某心頭著實不安。”


    陳昕笑了笑,與楊忠並行,用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聽說將軍在洛陽時曾與西邊那位陛下有交情?”


    楊忠警惕地看了陳昕一眼,淡淡地說:“萍水相逢,未有什麽太深的交集。”


    陳昕露出了狡黠地笑容,仿佛是一隻偷吃到了小魚的貓。


    “假如楊將軍,我是說假如,楊將軍是西邊那位陛下,坐視爾朱榮與生父元顥在河橋交戰,為何不來相助呢?”


    “楊某不知。”


    看著古井無波的楊忠,陳昕搖了搖頭,說:“楊將軍知道,大家也都知道,隻不過不肯說而已。無非是四個字——借刀殺人。”


    楊忠盯著戰馬的鬢毛,並未側目。


    “晉末以來,衣冠淪喪、禮崩樂壞,無論南朝還是北朝,皇家父子相戮者多不勝數,可大家還是不肯說的明白。”


    “你父親教你說的?”


    “非也。”陳昕嚴肅以對:“今日之事,大家心裏都清楚得很,以爾朱榮的騎兵數量,河南平原之上,想全須全尾地撤出洛陽是不可能的,唯有西行才可保全性命。”


    “西邊那位陛下的心病,無非就是元顥,若將軍肯答應,白袍軍自有兵卒相助,到時候將軍替那位陛下除了心病,在西邊定會受到重用。”


    “荒唐!你這是想要楊某的命,要做,你自己做便是了。”


    楊忠冷哼一聲,不欲多言,踢了踢馬腹便迅速離開。


    陳昕惋惜地看著楊忠離去,哎,多好的一把刀,可惜了,如今隻能讓自己人動手了。


    多智近妖的少年,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水靈的眼眸“咕嚕嚕”一轉,便撥馬去尋副將馬佛念去了。


    ..................


    洛陽城中人心惶惶,仿佛又迴到了河陰之變以後的景象。


    洛陽百姓家家緊閉房門,聽著湧入城內的潰兵在大街上唿嘯劫掠,縱火行兇。


    這些去年重新編組,又屢經戰敗的洛陽禁軍,根本就毫無軍紀和戰鬥力可言,聽聞前線敗了,便唿啦啦地往洛陽裏跑。


    之所以趁亂打劫,也是抱著過了今天脫下衣甲,換上百姓的衣服,也沒人能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事的念頭。


    反正洛陽城又要換主人了,他們這些底層的大頭兵,還不如趁亂撈上一筆,等風頭過了,再去新皇的禁軍裏報道。


    “你別過來!別過來!”


    讀書人模樣的男人,護著他身後的妻子和女兒,在大街上,兵卒肆無忌憚地獰笑著,抽刀便欲砍殺這男人,擄了他的妻女。


    身後的妻子捂著懷中女兒的眼睛,自己也不住地顫抖著。


    “死!”


    刀光閃過,潰兵被楊忠一刀砍死,看著跪在地上道謝的一家三口,楊忠的心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愈發煩悶。


    這種絕望、無助,任由自己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的感覺,就像是正光五年的那天,也是在洛陽,他和元冠受、韋孝寬,在邙山大營裏被團團圍住時一樣。


    不行,不能讓元顥就這麽死了。


    一聲長嘯,楊忠直奔皇宮而去。


    然而,楊忠還是到的晚了,在富麗堂皇的大魏南宮顯陽殿裏,元顥和他的親隨已經被追了進來的,極度暴怒的白袍軍馬佛念所部亂刀砍死,唯獨不見了二兒子元稽。


    白袍軍的大部隊還在後頭,馬佛念所部輕騎是快馬加鞭追進了洛陽城報複元顥,賣他們斷後隻是諸多事件中最後壓倒駱駝的那根稻草,之前雙方的矛盾已經積累的非常深刻了。


    見楊忠進來,臉上滿是鮮血的馬佛念倒也利索,坦然說道:“楊將軍,祖侍郎,你們來做個見證。”


    指了指一地的屍體和躲在角落裏的祖瑩等文官,馬佛念繼續說:“元顥是我馬佛念出於私憤殺的,與白袍軍其他人無幹,俺老馬知道你們要去西邊求個活路,保著榮華富貴不失,這事不牽連你們,做個見證就好,免得死無對證。”


    楊忠心頭一跳,死無對證?


    馬佛念說完這句話,拔刀自刎,留下了殿中沉默的眾人。


    楊忠看著躲在兵士背後的少年身影,心中沒由來的一陣發寒,真是好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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