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正是一月將過,上官伶一行三人終於到達越河。剛入城不久,便看到一隊隊黑衣士兵整齊的向城外跑去,以免節外生枝,三人不曾多問,直接在城裏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下,在屋內吃過飯,便聚在上官伶的房間。

    君少昊一個人懶懶的斜靠在床沿上,閉著眼睛養神,上官伶環著肩,站在窗邊。臨街的窗外,還能三五不時看到一行行衛兵巡查而過。江小七走到他身邊,朝窗外望了一眼,皺起眉道,“照目前的情形看來,要出城的話恐怕不容易。”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君少昊輕嗤了一聲,上官伶點點頭,“過城關的時候,我們就被嚴加盤查過,而且剛有軍隊從城裏出去,恐怕前麵交界處發生了什麽大事,如果還沒,那也是快了。”

    “我們必須得快些趕迴去。”江小七焦急的說,“如果前麵發生了什麽大事,我擔心雲煙會遇上危險。”

    “我也擔心她。不過,我們對這裏的具體形勢和情況並不了解,而且隻有穿過宣國軍隊的營區才能趕迴西梁,在沒有萬全之策的情況下,貿然行動會很危險。”

    “那我們現在要怎麽做?總不能等到他們把西梁取下才能迴去吧!”

    上官伶搖搖頭,“你別急,現在剛過一月,封山的大雪不可能那麽容易就融化。如果西門霍想要在此之前穿過虎嘯山進攻西梁,沒有充足的準備是沒有可能的,尤其是軍糧,沒有充足的軍糧,宣國士兵根本不可能挨到西梁。聽說西門霍的軍隊到現在為止都隻是駐守在虎嘯山下,應該是還在為過虎嘯山做準備。”

    “我今晚會夜探宣營,之後我們再決定怎麽做。”說完話,他這才發現眼前的江小七一雙澤亮澤亮的大眼睛再次忽閃忽閃的望著他。他是知道自己的外貌很容易引起別人這種表情,隻是江小七的態度會不會太明顯了點,或許他應該考慮考慮,即使在江小七的麵前也不卸下假麵具。

    “那個……江……江小七,你要不要手巾?”

    “什麽?”江小七還在繼續發癡當中,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魔爪已經伸到上官伶的臉旁。她好想捏一捏哦,這男人的皮膚比女人都還好,簡直亂沒天理,害得她這幾天總忍不住想要侵犯虐待他。

    “江……小七。”上官伶肌肉僵硬的掛著笑容,不動聲色的將江小七的雙爪從他臉上挪開。果然,他可憐的俊俏臉蛋上又飛起兩朵雲霞。

    江小七收迴手,不自覺的擦了擦嘴角,發覺到手上似乎沾染了某種粘糊糊的東西後,她總算迴過神,看到上官伶一臉僵硬的笑看著她,她急忙胡亂擦幹嘴角,紅著臉問,“什麽?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到。”

    老天,這家夥的臉捏上去真的很舒服哎!幸好在她的觀念中,他早就是“屬於夏雲煙的人”了,不然,她真的不保證她不會想對這家夥產生非分之想哎!

    江小七愣愣的看著他,雙眼再次呈現紅心狀。上官伶無奈的搖搖頭,轉頭問君少昊,“你有什麽打算?”

    “明日天一黑,我就會伺機趕迴西梁。”君少昊依然閉著眼,冷淡的語氣似乎在講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或者說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危險的事一樣。

    “萬一宣國已經封路怎麽辦?而且我們也不能貿然帶著一個大活人穿過宣國的防線。”

    君少昊看了上官伶一眼,平靜的說,“我記得那不在我的職責之內。”既然他已經找到上官伶,那麽他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隻要確保夏雲煙活著就好。至於多餘的事情,他目前還沒那個心情去做。

    江小七不滿的瞪著他,輕蔑的哼了一聲,反問道,“是你讓他留下侯北辰的吧,現在卻說跟你無關。”

    君少昊勾起嘴角,目光諷刺的看著江小七,“我說了他一定得聽我的嗎?”

    “你……”江小七氣結,此刻她是多麽希望大叔在她身邊啊!隨便給這壞蛋聞個什麽七情斷腸香之類的,毒死他!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要休息了!”君少昊起身走出房間,江小七在背後朝他做鬼臉,嘟著嘴沒好氣的說,“怎麽有這麽可恨的人!”

    上官伶笑了笑,君少昊的態度他早就已經猜到,對於他是否真的會伸出援手,他從不抱希望。所以他拒絕他也不會失望,當然,如果他肯幫忙的話,這一路上,他可以省去很多的大麻煩,自然樂意。

    “現在我們要怎麽辦?”江小七氣歸氣,可形勢還是看得清楚。不可否認,君少昊這個人非常招她厭,但拋開她對他的厭惡不說,這個人的能力絕對不可小窺!

    “什麽怎麽辦?”

    “我說,我們要怎麽從宣國軍隊的眼皮底下過虎嘯山,而且還要把侯北辰帶上。”江小七瞪著上官伶,這家夥在這種時候怎麽還能這麽沉著啊!還是他根本就不急著趕迴西梁,所以才會如此漫不經心。

    上官伶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說。”

    這幾天相處下來,江小七基本上已經把上官伶的脾氣摸透,這男人表麵上看去是個還好說話的人,不像君少昊那麽冷淡,骨子裏的霸道卻絲毫不比君少昊少。如果她猜得不錯,這男人一旦決定什麽事,很難會因為誰而改變。而且連上官伶都這麽說,可見他們想要馬上過虎嘯山的確不太可能。但她心裏又不願意這樣幹等,著急之下,她心生一計,表麵上溫順的答應了上官伶,出了房間。

    上官伶不是沒看到江小七眼裏閃耀的光芒,他知道以江小七這女人的脾氣,不可能待在一個地方幹等。可是他並不打算給她任何警告,隻要她不跟著他去宣營,那她就不可能鬧出多大的事來。而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君少昊不會任由江小七胡作非為。表麵上君少昊對任何事都不關心,作世外人,但實際上,他一直都在密切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為了迴到西梁,他不會想要節外生枝。

    上官伶從衣領處掏出一個拙劣的香囊,那是長生給他的,裏麵裝著他臨走前從長生那割下的一小縷青絲。他想起半個月前,長生對他說等他情景,心裏瞬時湧起一股暖流。

    長生,你一定要等我!上官伶在心裏渴求著,堅定的說,“我一定會迴來!”望了一眼窗外,因為冬日遺留,溫暖的太陽早已沉睡在夜幕之中,街上燭光晃蕩,行人幾不可見,天地間,似乎連那些沒有生命的房屋和樹木都能感受到戰爭一觸即發的緊張,看上去枯幹而頹敗,讓人傷神。他從包袱裏取出夜行衣換上,化作人們口中的紅衣鳳夕,越出房間,悄悄往城外走。

    他們在進城前,事先在郊外一座不易被人發現的破廟裏藏了兩匹快馬和一輛馬車,以備不時之需。上官伶很快在山上的雜草叢中找到那座破廟,跨上其中一匹棗紅大馬,他立即駕馬朝虎嘯山奔去。

    深沉的夜色下,天空唯一幾顆明星閃爍,一輪下如弓的下弦月孤單的掛在明星之中,在雪地的反照下,四間反而呈現出一種特殊的明亮,有些晃眼。雪地上,四處散步的帳篷,遠遠看去,就像停歇的螞蟻。這些帳篷之間,每隔一段距離都燃燒著一堆火盆。巡邏的士兵在四處警備的巡視著,尤其是其中一間很大的帳篷,看上去比其他地方高貴華麗許多,連守衛也多出很多來。營區的東南方,一道黑影突然一閃而過,正巧有個士兵在這邊小解,那士兵揉揉眼,又看了一眼黑影閃過的方向,除了黑暗中模糊的明亮映出怪異的樹枝輪廓,沒有任何異常。這士兵抖了兩下,收緊褲腰帶,轉身準備迴隊裏。一刹那,他的眼角似乎又瞄到了一道黑影,同時,一種驚忪的感覺頓生,他寒毛倒立,想起軍營裏的個別老士兵說,這裏曾經打過仗,死過很多人。這士兵不敢再想下去,提起褲子就要跑,頸後一疼,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上官伶迅速的換上他的衣服,然後,他的身影混入黑暗中,再出來,竟又換了一張麵孔,不仔細看,很難看出他不是那個被放倒的士兵。

    剛才他在這裏就伺機多時,卻一直苦於找到最接近主帥帳篷的機會,在換上宣國士兵的衣服後,他低首朝整個營區最大的那間帳篷走去。憑他的經驗和直覺,那裏應該就是西門霍的帳營,即使不是,也該是什麽重要的地方。他剛走到營帳門口,突然從旁邊冒出一個高個男人,這男人一把拽過他,壓低嗓子粗聲問,“蠻子,撒個尿也撒半天,你是那話兒有問題還是幹什麽!”

    上官伶看他的衣著,應該也不是個有很高軍階的人,心裏猜想這個叫蠻子的人在軍裏可能常受人欺負或者被看不起,不然不至於連一個小小隊長也用這樣的語氣和眼神看他。於是他低下頭,故意裝作害怕的樣子唯唯諾諾道,“小……小小小的……小的知錯了!”

    “小……小小小……小的。”男人學著他的大舌頭,看上頗為得意。上官伶低頭皺眉,碰到這種人實在麻煩,被纏上半天什麽事也做不了,心裏正盤算著要如何擺脫他,帳篷那邊就有人喊,“蠻子,給將軍端茶進來,順便弄些熱水,記得把營帳裏的火盆子也加些碳,弄暖和了!不然,冷了將軍,小心掉腦袋!”

    “是!”上官伶假扮的蠻子急忙迴應,抬頭可憐的看著男人,“將……將軍讓……讓我過去。”

    男人掃興的皺起眉,不耐煩的揮揮手,“去去去!趕緊給將軍辦事去!”說完,轉身就走。

    上官伶看他走了,又觀察了一下營區的布置和情況,因為在軍營裏待過,他大概知道一軍的後勤一般會安置在什麽地方。果然,他很快找到了宣軍的後勤,並且端著熱水和茶趕迴西門霍的帳篷。一個守衛看到他,隨即給他掀了簾子,他傻傻的笑著道謝謝,那守衛冷眼點點頭,放他進去。

    奇怪的是,帳篷裏並沒有人說話,氣氛沉寂,帶著絲絲緊張。一個人從他手上接過茶,他放好熱水後悄然退到一邊,看到帳裏的角落處擺放著一個火盆,裏麵的黑碳燃了一大半。於是他走過去,蹲下身,開始慢慢的往裏麵加黑碳。精明的環視了帳內一眼,他看到西門霍正背對著他,從他手上接過茶的人正在服侍他洗臉洗手。帳內正中那張大案幾邊上放著他端進來的茶,案幾正中,擺放著一張地圖,三個身穿盔甲的男人正圍著這張圖靜思著。

    其中兩個人上官伶都認識。那個文人模樣的人是西門霍的軍師,而另一個臉上有疤的人是西門霍的前鋒,他曾多次與此人交鋒。這人臉上的那道刀疤還是他留下的,這家夥也是西門家的人,武功不錯,算得上是條好漢。另一個鼓眼大嘴的人他倒是從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麽身份。而三個人當中,這個人的神色最為不好,看上去碰上了辣手的事。

    西門霍洗完,轉頭朝這個人道,“我管不了那麽多,皇上隻給了我四天的時間,四天之後,糧草必須到。不然,違抗聖命,不是你掉腦袋就是我掉腦袋!”

    “可是,將軍……那麽多的糧草,即使是在平時從最近的臨遙運來也得花三天時間,加之大雪,道路難行,恐怕又得耽擱一天,而且臨遙的糧草並不夠我們將士的需要,還得從其他地方調一些前來,四天實在有些勉強。”

    西門霍冷笑,“既然從臨遙到這裏隻用得了三天的時間,哪來的時間不夠!”

    這個男的不敢再說什麽,麵色更加難看。西門霍繼續道,“我不管那麽多,一軍後方補給不僅關係著戰爭的勝負,更關係著一軍的生死存亡。賈尚書,皇上既然派你來管這事,自然是認為你有能力勝任,你難道想要辜負皇上對你的信任嗎?”

    男人聽到皇上兩個字時,眼裏的嫌惡一閃而過,上官伶卻沒有漏看。

    西門霍剛要再發話,似乎突然意識到上官伶,他迴過頭,眯著眼看上官伶,“他怎麽還在這裏?”

    “將……將軍,小……小的加碳。”

    這個蠻子估計真的是個傻子,西門霍竟然沒對他懷疑,隻冷冷道,“加完了就出去!”

    “是……是是。”上官伶本想再待一會,看看能不能聽到其他什麽,無奈西門霍突然又轉過頭來,那審視他的目光似乎發現了什麽,看得他發毛,不得不丟了火盆,退出營帳。他到來時的地方查看了一次,真的蠻子還沒有醒,所以他又對宣國軍隊大致作了探察,這才物歸原主,換上自己的夜行衣,往城內趕。

    客棧裏,上官伶前腳剛走,後腳江小七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潛進了他的房間。那隻裝著侯北辰的大箱子還靜靜的躺在屋子角落裏,月光照不到,不注意很難發現。她點燃桌上的燭台,從懷裏掏出一大包的蠟燭。她要幹什麽?廢話,當然是幹有用的事,她要實施她剛想到的點子。

    她想過,既然帶著侯北辰迴西梁那麽麻煩,他們幹什麽還非得把侯北辰帶在身邊。可是放了侯北辰,他們就不可能知道西門笑的秘密。顯然,隻要知道了侯北辰身上關於西門笑的秘密,他們完全可以擺脫侯北辰這個麻煩。至於上官伶要不要殺掉這個人,那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大家各為其目的,她江小七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隻求各自多福了。

    說到這個點子,江小七要不急恐怕還真想不起來。一邊迴憶,她一邊在箱子周圍點燃一圈白色蠟燭,箱子裏的男人還在沉睡中,絲毫沒受到燭光的影響。點完蠟燭,她又在箱子前點燃一隻香,不一會,箱子周圍便繚繚煙形升上空中,香氣有些醉人,江小七要不是以前見過,自己恐怕都會在這種彌漫的神秘中木然。她口裏喃喃念語,手指在侯北辰的背上比畫著怪異的圖案,眼看著侯北辰的手指動了一下,眼簾在慢慢抬起,終於雙眼大睜,卻不見眼瞳。就在這時,有人闖了進來,江小七手一抖,蠟燭滅了兩根,同時,侯北辰的眼又合上,再次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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