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威少的家?」


    「是簡陋點,不過那四個俏丫鬟就足以讓動少露餡兒了。」


    楚嚴明虎目中露出一絲狐疑,高君侯卻是一語道破天機,而常威的目光則落在了兩人身後。


    「見過國公大人。」


    隨著黃鶯出穀般的聲音飄然下拜的是一個雙十年華的絕色少女,不說她明眸皓齒、容光四射,竟有傾國傾城之貌。難得的是她這翩翩一拜,氣定神閑、從容不迫,頗有大家之氣,絕不帶一絲草莽氣息,倒像是世家門閥訓練出來的大家閨秀一般。


    隻是她眉目隱匿風情,雖然還梳著雙丫髻,可顯然已不是處子之身了。


    看這少女的穿著打扮絕非婢侍之輩,而高君侯心係青襟,行事頗尊孔孟之道,想來不太可能是他的女人,心思一動,鄭重還了一禮,笑道:「大人二字太生分了,我和楚兄是打出來的交情,嫂夫人叫我名字即可。」


    「威少好眼力!」


    楚嚴明爽朗地笑了起來,可他眼中倏然閃過的一絲痛苦卻沒能逃過常威的眼睛,常威心下頓時恍然大悟。


    經曆了諸多事情,尤其是金戈會接管了宋廷之名下生意之後,常威和金戈會之間的關係已經極其微妙。


    不管金戈會之前是不是曾經千方百計阻撓常威接掌江湖的江湖,可眼下既然大局已定,無論它心裏願不願意,都需要示好,否則,立陷常威和長空幫的聯手夾擊之下,就算金戈會真要對付常威,那也是讓楚晴在宮中想辦法,或者擊敗長空幫之後的事情了。


    如此一來,身為少盟主的楚嚴明不得不為本盟的利益做出妥協的姿態,慧劍斬情絲而放棄追求青鸞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練無雙。」


    「練姑娘?嗬嗬,齊兄,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常威吃驚地讚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少女身上。


    她……就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練無雙?湖州連家……她怎麽會是練無雙?!


    不是說少女不夠美麗,事實上她的容貌絕不輸於常威的一眾侍妾,而她空穀幽蘭般的容顏也和練青霓有著三分相似,可她的驟然現身卻讓常威覺得突兀得近乎沒有道理。


    記得從小金魚嘴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開始,練無雙三個字就變成了神秘的代言人,雖然大家都知道,她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絕色少女,又身懷不俗武功,可極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甚至替朝廷監察江湖的鄧奇都不清楚她底細。


    按照常威的推斷,練無雙如此神秘,大概是像青龍會、飄渺那些神秘弟子一樣,成為練家和親的工具而嫁入豪門了,可嫁給楚嚴明……?


    常威真是一頭霧水,練家與金戈會之間有楚天闊練青霓二十年的戀情,練家還有必要非投下如此大的本錢嗎?


    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她的右手,虎口隱約可見細小的繭子,想來是練劍留下的痕跡,隻是感覺她的內息,卻與虎榜三十二名應具有的實力還有一段距離。


    「什麽時候喝你的喜酒?」把滿心疑慮壓在心底,常威笑問楚嚴明,他卻目光灼灼地望著常威道:「匈奴不滅,何以為家?」


    「楚兄,你可真夠坦白的了!」


    常威不禁氣樂了,就算長空絕世和常威熟得可以稱兄道弟,也沒有說過如此露骨的話語。


    可轉念一想,金戈會和長空幫本就鬥得你死我活,楚嚴明不過是說出了心裏話而已,隻是傳達出如此強硬的信息,卻和他帶著練無雙一道來訪的良苦用心背道而馳。


    「威少,不是我坦白,而是因為這是金戈會數千弟兄的共同心聲啊,我豈敢隱瞞!」


    「所謂和光同塵,其樂融融。大家都在江湖上討生活,為何要殺得血流成河,方肯罷手?」


    心中暗罵楚嚴明狂妄,竟然用幾千武夫來威脅自己?


    臉上卻是笑容可掬:「當然,長空貪鄙好色、行事毒辣,非白道族類,金戈會看不過眼,自不奇怪。可長空對江北武林,卻也頗多貢獻,江北罪案率就不比江南來得高嘛!何況,南人北人性格迥異,南人講究以理服人,以德治人;而北人則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快意恩仇,所謂橘移江北而為枳,金戈會的那一套拿到江北不見得就適用啊!」


    有練無雙在,常威自然不能輕易表露態度。不過看幾人的表情,顯然是不認同常威的觀點,再說下去,很可能引發激烈的爭論。


    「威少,」冷場片刻,練無雙出人意料地接過話題:「楚嚴明他曾和我說過,坦蕩君子,嚴明他就一直感謝您,說您在鎮江、蘇州的時候,並沒有因為和長空是朋友而有所偏頗,相反卻是一視同仁。」


    練無雙的從容讓常威不由另眼相看:「弟妹隻說了一半,是怕那另一半與長空相近,對你相公不利嗎?」常威微微一笑:「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入官場,同樣身不由己,自然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行事。否則,青鸞我所欲也,長空清影我所欲也,弟妹亦我所欲也,豈不天下大亂?」


    練無雙這才露出小女兒姿態,倒是楚嚴明知道常威對有夫之婦沒有興趣,聞言開玩笑道:「威少,你是不是又想讓我割愛呀?」


    「得了,君子不奪他人之美。何況,我現在要修心養性了。不瞞你說,前兩日長空托蕭別離送來兩個絕色胡姬,都被我迴絕了。」


    楚練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高君侯卻正色道:「國公大人拒絕的好!大人自幼飽讀聖賢之書,心中自有正邪之分。至於一入江湖官場身不由己,俱係托詞。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在江南,大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當默處,隱而不發;可現在身處樞機,當出則出,該語則語,匡扶正道,掃滅佞邪,這才是江湖之幸啊!」


    見麵伊始,高君侯就刻意低調,放手讓楚嚴明來主導談話的內容,似乎他此番來京隻是為了彰顯金戈會對常威的敬意。


    可不知何故,他說著說著,竟然少有的慷慨激昂起來,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似乎帶著教訓後輩的味道,齊小天不由尷尬地衝常威笑了一笑。


    在龍潭鎮白瀾組織的新一代武林高手聯誼會上,常威已經知道楚嚴明並沒有讀過多少書,高君侯一番之乎者也,恐怕他隻能聽懂字麵上的意思。


    出、處、默、語,君子之道,這是孔聖人在易經係辭裏的至理名言,不該說的時候,一個屁都不能放;該出手的時候,雖千萬人吾往矣!


    高君侯似乎是說,眼下時機到了,是該常威澄清江湖的時候了。可再聽下句「威少身處樞機」,卻不由讓常威生疑起來。


    金戈會能到刑部來找常威,想來是得到了他履新的消息,雖說消息並沒有控製傳播,可通常六部一個司的員外郎還不至於引起官場的轟動,即便常威是個風雲人物,乘風而來踏雲而去。


    可眼下在京城,常威遠不如李隆顯眼,畢竟和蔣逵合演的一出好戲更容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楚嚴明等人在路上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又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麽,金戈會自然是在京城有相當通暢的消息管道了,高君侯的話即是明證。


    誰傳遞的消息呢?是閔承弼在京的同黨,還是另有其人?


    倒是在同一篇係辭裏,提到了君子之樞機。


    傳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說君子言行,足以驚天動地,不可不慎!與他前麵一段話,竟是大有矛盾之處。


    常威不禁想起老泰山蕭別離曾經說過的話,當初鎮江之戰,高君侯似乎隱藏了自己的實力。一劍門加入長空聯盟動機不純,莫非他排幫加入金戈會聯盟也是心懷鬼胎?


    高君侯,你究竟使的什麽心機呢?入雲龍,是不是一條見首不見尾的神龍呢?


    鎮江一戰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麽痕跡,傷愈後的他幾乎和去年杭州相見時別無二致,那不經意在眼中閃過的精光依舊銳利無比,隻是鬢間多了幾縷白發,畢竟這一年的江湖實在是多事之秋啊!


    「高先生說得不無道理,不過江湖之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解,金戈會十幾年都等了,難道就心急得連幾個月都等不了嗎?」


    「寧馨兒,你知道練無雙嗎?」


    與蕭別離帶迴給長空的消息一樣,常威向楚嚴明下了京都禁武令,三個月內,嚴禁江湖中人無事來京,否則休怪自己不講江湖情麵,以陰謀叛逆論處。


    來京人員,如有膽敢跟蹤常威的,以行刺朝廷命官論處,當即格殺勿論。立夏、蔣太後的生日也很快就到了,而常威扮演雙重身份本就吃力,再來些江湖人整日裏的打擾,就更吃不消了。


    高楚很知趣,隻是簡單解釋了接手霽月齋的事情,表明與宋廷之毫不相幹,兩家隻是單純的買賣關係之後,並沒有提起將霽月齋蘇州號轉讓給黃家的動議,就和蕭別離一樣,連夜離開了京城。


    正因如此,常威才能有機會撫著寧馨的香肩,看剛剛出浴的她對著銅鏡梳妝打扮。


    「練無雙,我知道呀,她是大師傅的侄女,我還見過她呢!」


    本來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卻得到了出人意料的迴答,便急忙追問起來。寧馨不明就裏,自然滿臉迷惑,青鸞卻偷偷嗔了常威一眼。


    「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人家年紀小,同來的幾個人又都穿著道服,戴著道冠,也記不得她的長相了。」寧馨迴憶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想起來練無雙的模樣,不過總算記起了她們來侯府的目的:「好像是因為嫂子她喜歡彈琴,而練無雙精通琴技,才來指點我嫂子的。也就兩三個月的時間,以後就再沒來過了。」


    說著,她拉住青鸞嬉笑道:「姐姐,那天我在百花樓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你的琴技當真好得很,我嫂子也隻是和你差不多而已。」


    寧馨心思聰慧不亞於青鸞,人情世故甚有過焉,知道常威不喜歡她吃醋,近來就絕不在常威眼皮底下爭寵,可卻想盡辦法要壓青鸞一頭,這兩日,竟開始和青鸞學琴了。她本就有點底子,兩天下來,原來荒廢生疏的手法也漸漸熟練起來。


    常威心中卻一怔,竟不期然地想起青鸞的琴技師傅宋三娘來了。寧馨為了避免爭執,她方才的話反而當不得真,所以她嫂子的琴技定是高於青鸞。


    而眼下青鸞的琴技已是大為可觀,那麽練無雙能指導寧馨的嫂子,她就算不是宋三娘那種級數的人物,恐怕也相差無幾。


    這真是出人意料啊!


    練無雙的琴技自有師承。師傅琴棋書畫樣樣皆工,曾縱論當代著名琴師,印象中北地裏能與宋三娘比肩的沒有幾個。若有必要,這未嚐不是調查練無雙的一條途徑。


    隻是想起練無雙的大家風範,常威心中不免微微有些遺憾,她,竟是江湖絕色譜上罕有的文武雙全!楚嚴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算有所得了。


    可……練家怎麽不派她來勾引自己呢?是風雷子過於自負,認為常威無足輕重;還是覺得無法用美色拴住自己,不願白白搭上一張王牌?


    「三哥,你見到練無雙了?她……是不是很美?」寧馨畫完最後一筆,尾指指甲已染成了豆蔻顏色,愈發顯得纖長手指白嫩可人,剪水秋瞳送來嬌嗔眼波,說不出的狐媚動人。


    「妹妹畫兒一般的人物,吃這幹醋作甚?小心酸死你!」青鸞一旁明著勸寧馨,暗裏卻狠狠掐了常威一把,想來方才自己有些遺憾失落的眼神被她捉了個正著。


    「嚇,不得了,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啊!」常威嬉笑道,順手摟過二女:「媳婦的話自然是千真萬確,練無雙再美,也比不上你們姐妹!」


    這絕非誑語。浴後的兩女隻披了件紗衣,衣下再無絲縷,雪白胴體若隱若現,極是誘人。隻是女兒脂香中隱隱藏著一絲奇異的香氣,像是母獸春情的氣息。


    青鸞還是寧馨?


    寬大的碧紗櫥裏,三人糾纏到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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