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騎朝她們走近了幾步,問了一句,“何人?”


    二女抬頭看向他,是一個很年輕的軍官。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身軀也很雄健,屬於那種能讓女人在閨中苦心思念的俊美男子,一身英氣縱橫,而且眉宇之間有股正氣。


    這樣的男人,無疑能給女人莫名的好感和安全感。


    可是現在,朱雀和貴人對他充滿了戒備。


    “良人,婦道人家。這是我的伴隨丫環。”朱雀小心的迴道。


    青年軍官上下的打量她們,表情很冷峻,眼神很犀利。


    朱雀和貴人輕輕的偎在一起,避開他的視線。


    “宋人,還是金人?可有牒身路引?”


    “宋人……”朱雀就示意貴人從馬鞍上的包獄裏拿取證件給那軍官看。


    身為青衛,時常準備要外出執行任務,這種東西自然不可缺少。而且,都還不是偽造的。憑楚天涯與張孝純的關係,辦幾個“太原戶口”還不是小事一樁?


    朱雀的牒身上就堂而皇之的寫著,娘家姓顏,閨名黛柯,太原府人士。珠兒是丫環屬於賤籍,沒這種東西。


    “顏姑娘,為何戴著麵具?既然是太原人士,如此風雪天氣為何來了河北?”軍官下了馬將牒身交還給珠兒,站在二女麵前,仍舊警惕與懷疑的看著她們。


    “來尋親。”朱雀迴答,然後將臉上的麵具摘下了一瞬又戴上,“去年太原之戰時被流矢所傷,因此戴上麵具遮醜。”


    青年軍官的眼中突然精光一冒,嘴角也冷笑的撩起,“你們這兩個細作!——來人,拿下!”


    “諾!——”眾騎兵大喝一聲,挺槍圍上將圈子拉小。


    “軍爺這是何意?我們分明是大宋良民!”朱雀急忙喊道,“我夫君征戰未迴,我聽鄉鄰說他曾跟隨童太師駐兵大名府,因此特來尋他!——是人是鬼,我也得見著真身才能迴去!”


    “你就瞎瓣吧!”青年軍官冷笑,“你那臉上哪裏是流矢所傷,分明就是匕首所致!這點破綻某家還看不出來麽?——言有詐、行必詭!如此風雪天氣,休說是婦道人家,就是訓練有素的軍漢也難以從黃龍穀走出來,你們若非是北方南下的細作,作何解釋?”


    “你這軍爺太不講理!”珠兒生氣了,一晃身子上前,挺著胸脯就朝那青年軍官頂去,氣唿唿的道,“我家姑娘的臉是被何物所傷,礙你何事?是匕首傷的又如何?你也不想想,未嫁的夫君從征在外,家中的父兄又亡故了,免不得一些輕佻子弟要來滋擾!姑娘就用刀子破了相以示對夫君真心、守身如玉!眼看即到年關夫君仍是未歸,姑娘棄了性命不要也去尋找於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等真心厚意卻被你這沒心沒肺的大老粗冤枉,真是氣死人了!!”


    一通話像連珠炮似的噴出來,那青年軍官還退了幾步。


    倒不是被珠兒這股氣勢給嚇著了,隻是再不退避,他就要被她豐滿嬌挺的胸脯給頂到。


    朱雀看在眼裏,心中暗喜:這漢子還有幾分知書識禮,不是輕浮子弟!若是碰到一群色膽包天的軍痞,今天還難以應付了。換作是以往,眼前這幾個人動起手來倒是不必擔心什麽,但我現在十分虛弱還得顧著身手泛泛的貴人;誰又知道這附近還有他們多少人馬呢?……這世上兩種人最不好惹,一是僧道出家人,二是軍隊裏的人!


    青年軍官退了兩步,仍是那樣的凝視著她們,並沒有半點放鬆或是輕佻的意思。


    聽到貴人這通話,周圍的騎兵軍漢們倒是有了一些震動。觸景生情,他們也都是從軍在外的人,家裏若是有這樣一個貞潔烈婦,誰不感動呢?


    於是,有幾個軍士不由自主的收起了槍。


    青年軍官再次細細的打量了二女一陣,後退兩步對著她們“嘭”的一抱拳,然後一揮手,“你們兩個,下馬!扶二位姑娘上馬!——眾軍士聽令,護送二位姑娘直到邊境!”


    “諾——”齊聲的呐喊,兩名軍士就跳下了馬。


    朱雀和貴人還有點愣了,這情況轉變得太快了一點。


    青年軍官仍是那樣的麵無表情,對她們道:“就算你們是間細,也是女子。嶽某此生,絕不傷害一名女子!”


    朱雀眨了眨眼睛,“敢問將軍……高姓大名?奴家也好感銘肺腑!”


    青年軍官並不答話,大步走迴去瀟灑利落的翻身上馬,一揮手,“走!”


    前來扶她二人上馬的軍士小聲道:“姑娘勿驚,你們行好運遇到我們嶽大哥了!——他大名一個飛字,字鵬舉!”


    “嶽飛,嶽鵬舉!”朱雀側目打量著那個端坐在馬上,目不斜視一眼正氣盎然的青年軍官,心中暗道:此行若能有所建樹,這個人倒是幫了我們不少忙!……隻是奇怪,為何這地方會有宋朝的騎兵?這倒是個意料之外的新鮮事,得盡快報告給主公知曉!


    第226章 不謀而合


    次日,晴。


    楚天涯剛起床,就聽到帳外有人問,“主公可曾醒了?”


    是阿奴的聲音。


    楚天涯心中一動,阿奴雖是他的虎賁近衛軍統領,但沒事從來不肯多說一句話。既然來了,必有要事。


    於是他走到了外麵,不用問已經知道是什麽事了——阿奴的手臂上,立著海東青!


    阿奴也不說話,將從鷹腳上解下的信囊取給楚天涯看。


    這信是用“青衛密語”寫的,出自白詡那個博學的鬼才。除了楚天涯、白詡和青衛的人,其他人就不可能看懂。


    楚天涯是坐在帥椅上烤著火看的信,剛看完就猛然一巴掌拍到了桌上,嚇得周圍的人都一彈。


    “什麽大事?”蕭玲瓏從裏麵走出來問,臉上還殘留著昨夜的紅暈。


    楚天涯就把信給她,她看了,一臉的迷惑,“沒什麽大事呀,不就是發現了大宋在河北黃河沿岸的騎兵麽?可能是黃河凍流了,騎兵越界過去巡視的呢?”


    “你覺得我朝駐守黃河的軍兵,會有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和過河的勇氣?”楚天涯就冷笑,“事情不尋常,大宋怎麽會在河北有駐軍呢?還有,那個青年軍官的姓名——嶽飛!居然是嶽飛!!”


    蕭玲瓏更迷惑了,“嶽飛怎麽了?未曾聽說過。”


    楚天涯一怔,迴過神來:是啊,她當然沒聽說過了!


    “來人,備馬!”楚天涯不由分說的下令,“我要去一趟太原!”


    “現在?”蕭玲瓏一臉的不解,“這條消息很重要麽,我怎麽不覺得?”


    楚天涯就笑,“其實吧,我是想念太原城裏養的外宅小妾了。怎麽樣,有興趣與我同去麽?”


    “懶得理你!”蕭玲瓏哂笑了一聲,自顧出去了。


    現在她每天都和焦文通一起練兵,挺起勁。既然楚天涯今天要外出不需要她當槍術教練了,那也正好,她可以更專心的去幹自己的事情。


    “主公,是否迴複?”阿奴問道。


    楚天涯想了一想,提筆寫下一書,隻有簡單的幾個字,“平安歸來!”


    稍後放走了海東青,楚天涯就帶著六合、小飛,還有阿奴率領的百餘虎賁騎衛士,馬不停蹄的直奔太原城。


    大宋在河北有兵馬,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楚天涯一直都密切的關注著大宋的軍事行動,張孝純受其所托,也一直幫著打聽。可是一直以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大宋在河北還派了駐軍。


    那裏曾經有河間、真定和中山三座重要的軍鎮,去年一役後,這三座重要的軍鎮或淪陷或割讓,地盤都已歸屬金國。也就是說,在太行以東、黃河以北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都已是歸屬金國。剩下的一些州縣雖然仍舊掌握在大宋的手中,但無疑就像是虎口之食,百姓紛紛逃散,軍隊一律南撤駐守黃河天險。


    誰會有那麽大膽子,敢帶兵駐守河北、充當大宋的第一前哨呢?


    這個問題,楚天涯一定要弄清楚。這關係他心中設想的軍機計劃,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嶽飛!


    按照朱雀的描述,她所見到的嶽飛現在差不多還是個中下層的騎兵軍官。這種天氣會帶著兵馬在外巡視的,也肯定不是什麽大官。世上同名同姓的不是沒有,但表字“鵬舉”都一樣,再加上年齡,那就九成可能真是鼎鼎大名的嶽王爺了!


    這樣一個震煉古今的名字,真正的英雄人物就在眼前,楚天涯想不激動也難。


    太原到了,楚天涯二話不說直接紮進張孝純的宣撫司衙門。


    張孝純接到楚天涯有些驚愕,“上將軍行色匆匆的親自前來,是何大事?”


    “事情不大,但很重要。”楚天涯開門見山的道,“我問你,朝廷在河北有駐軍嗎?”


    “啊?”張孝純一愣,“這事,下官沒聽過啊!”


    “連你都不知道?”楚天涯一臉狐疑,“這麽說,可能是秘密的軍事行動了?”“秘密?軍國無小事,下官雖然不在朝廷為官,但這種事情應該多少能聽到一點風聲才是。”張孝純也是納悶,“奇怪,上將軍又是如何知道的?”


    “這你別問。”楚天涯想了一想,突然道,“對了,姚古姚相公現在是你的副手,駐領太原兵馬對吧?”


    “對。”張孝純點頭,“下官雖然權領河東宣撫司,但畢竟是文官,手下須得大將坐鎮帶兵才是。姚經略相公就是朝廷派給下官的副手,任宣撫司都統。”


    相當於是當初王稟的角色。


    楚天涯點了點頭,“我想見他!”


    張孝純二話不說,就派人去請姚古了。其實論品銜論資曆,出身關西軍伍世家、戰功卓著的姚古都遠在張孝純之上。但大宋就是重文仰武,有什麽辦法?你姚古的本事再大、軍功再高,也得在文官麾下聽命行事。此前朝廷派來處理河東事宜的許翰帶了兩員關西大將,一個種師中一個姚古,都是鼎鼎大名的關西將帥。種家在朝廷上的根底更深一點,於是帶兵而迴離開了太原這個是非圈子;姚家卻因為劫營逃跑的姚平仲一事在朝廷上有些抬不起頭來,沒辦法,非得留下一個鎮台麵的話就隻能是姚古。忍氣吞聲也好逆來順受也罷,西軍大將姚古便留在太原做了張孝純的副手。


    不久姚古就來了。此前楚天涯也多少與他有過一些接觸,隻是未有深交。關山自刎、小蒼山一役時,楚天涯網下一麵放走了許翰、種師中與姚古等人,因此姚古這個官軍大將就算對楚天涯這個山大王沒有什麽特別的好感,但也談不上討厭。


    寒暄過後,楚天涯就切入正題,“姚都統,我今日請你來,就是有事請教。還請姚都統不吝賜教。”


    姚古略微一笑,“上將軍太客氣了,請說。”


    “楚某就是想知道,大宋是否在河北派了駐軍?”楚天涯問。


    姚古略微一驚,“河北駐軍?應該不會吧!”


    光從軍事上講,大宋的確沒理由這麽做。黃河以北的絕大多數地域已經歸屬金國,留下的一片空白,正好用來留做戰略緩衝地帶,然後大宋把黃河當作第一道防線,這是理所當然的。


    但事實就是,朱雀的確在那裏遇到了大宋的正規騎兵部隊,騎兵小隊長還是嶽飛!


    “事關重大,希望姚都統如實相告。”楚天涯正色說道,“楚某知道,姚都統出身關西軍武世家,種姚二家世代從軍良將輩出。姚都統雖然人在太原,但故吏同袍遍天下,時常定有書信往來。莫非就沒有聽到過一星半點的風聲?”


    “這……”姚古在猶豫。


    既然是沒有公開的軍國大事,定然就是高度的軍事機密。姚古是帶兵的人,哪裏會不知道“守密”是軍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楚天涯謔然而起,正色對姚古一抱拳,“姚都統,非是楚某要強人所難!這件事情關乎到河東的寧定與太原的安危,還請姚都統一定要如實相告!”


    “如此嚴重?”姚古意外的皺起眉頭,“河北的事情,與太原有何相幹呢?”


    “太相幹了。”楚天涯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給這個軍隊裏混成精了的老兵油子透點風聲,他是不會輕易說實話的,於是道,“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大膽的軍事設想,那就是主動出擊。目標,就是金國占領的河北城市!”


    “啊?”姚古大吃了一驚。


    張孝純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就嗆得噴了出來,然後連忙道,“下官失態、下官失態了!”


    “姚都統可以說了麽?”楚天涯很認真的看著他。


    姚古自然懂得這點人情世故,人家連最絕密的軍事計劃都告訴你了,就是不把你當外人,你還能藏著掖著?


    “好吧……這其實是掉腦袋的事情,但姚某,信得過上將軍為人!”姚古看看四下也無閑雜眼線,就湊到楚天涯身前小聲道,“姚某也是聽上次與曹宦官同來的一位,在禦前用事的同僚好友無意中說起的。他說,官家用臘丸送出密令,讓康王趙構在河北相州暗中聚集兵馬,以備監視金國的一舉一動,並伺機而行。”


    “康王趙構?”楚天涯心中一動:不就是曆史上那個大宋南渡之後沿續國祚的、南宋第一位皇帝宋高宗麽?河北相州,那是夾在河間府、真定府兩個大軍鎮中間的小州。官家派康王這個信得過的兄弟在那裏駐軍,顯然就是想將一顆釘子釘在女真南上的通道上。然後,若是東京有什麽問題,相州還可以迴援。


    楚天涯已經記不清楚曆史上的大宋朝廷是不是這麽幹的,是否正是因為這樣的舉動,讓康王趙構沒有像他其他的兄弟那樣在靖康之變中罹難。但是就現在看來,從東京分化一支人馬出去釘在前方,遠比留白一片空地做為純粹的戰略緩衝更有意義。


    這就好比一棟豪宅,不僅有了大門和貓眼,還有了設在院子裏的監控攝像頭和保安。


    朝廷的這個舉動,說不上多麽高妙,但的確不算笨。


    但楚天涯可就頭大了。


    大宋朝廷在哪裏搞了什麽絕密的軍事行動,瞞住自己人倒是不難;但金國卻是時時盯著南朝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南侵的啊,他們也有探子有斥候,相州駐軍那一片片的大活人,他們看不到麽?


    換句話說,康王趙構在相州有駐軍,就已是打草驚蛇、暴露目標了。楚天涯再要從這裏搞什麽奇襲,就會很有難度。


    但是,這倒不是不可以利用。如果趙構能夠願意與楚天涯合作,他在那裏吸引金國的注意力,楚天涯再派一旅奇兵突然行動,這又能化弊為利。


    但前提是,趙構願意。


    聽了姚古的話,楚天涯就直撓頭,著急。看得張孝純與姚古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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