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個院子是很簡單的,隻有用來練武的打得結實的泥地,沒有多餘的擺設與花草樹木。可是現在,沿著牆角的一圈都已種滿了各色的花草,臨近屋簷的東南角移栽來一顆桂樹,樹下還置辦了一套石桌椅。


    這擺設,像極了楚天涯在太原的故居。


    但是讓楚天涯驚訝的並不是這些,而是樹下正有一個婀娜娉婷的女子背身站著,玉麵微揚的看著樹端,還優雅的伸出一隻手來,接住樹上飄落的桂花。


    蕭玲瓏!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楚天涯的腦海裏就蹦出這個名字,和一組塵封的畫麵。


    曾經,她就經常這樣站在楚家老宅的桂花樹下,黯然神傷的懷念遼國。


    心髒禁不住的劇烈跳動了幾下,楚天涯差點脫口而出的叫她“飛狐兒”。樹下的女子也感覺到了有人走近,轉過身上,臉上現出驚喜的神色快步朝楚天涯走來。


    “眼神不對!……不是她,是完顏黛柯!”楚天涯很快迴過神來,心中頓時無限的失落。


    完顏黛柯不能說話,於是用她的眼神表達著自己對於楚天涯迴家的驚喜與惶恐不安。她走到楚天涯麵前後,雙膝就跪了下來,以頭著地的磕頭。


    楚天涯的心裏越發感覺到失望。雖然長得很像,但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不管是多麽的傷心與欣喜,蕭玲瓏大多數的時候隻會看著楚天涯微笑。僅僅是一個凝眸的眼神、一個淡然的微笑,他們彼此之間就能知道對方想說的一切。


    無聲勝有聲,盡在不言中。這種心心相印的靈犀與默契,完顏黛柯永遠學不來。


    “起來吧!”楚天涯盡量平靜的說道,“這些天,你還好嗎?”


    完顏黛柯站起身,急忙點頭。麵色酡紅,眼神之中盡是欣喜與惶惑,還有一絲莫名的羞澀。


    楚天涯深看了她兩眼,看著這個給她越來越多“飛狐兒”感覺的陌生女人,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於是隻顧朝房間裏走去。


    完顏黛柯落後兩步,小心翼翼的跟了來。


    楚天涯進了房,直接朝臥房走去。進屋之後他就發現,整個房間都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雖然是主公的居所,但這裏的陳設一直都比較的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樸。但是現在,屋裏屋外似乎都煥然一新了,所有的牆麵與地麵都擦洗得一塵不染,家具桌椅光可鑒人,窗紙是新糊的,上麵還貼上了異獸剪紙。茶盞瓶飾擺放得整整齊齊,臥室裏的床鋪更是收拾得整齊幹淨,桌幾上還擺放了燃香的銅鼎和一株新采的桂花,滿室清香。


    簡而言之,以往那個如同軍旅宿舍的光棍鬥室,現在添了一絲陰柔之美。剛柔並濟陰陽得彰,令人賞心悅目,很有一種家的溫馨之感。


    “你收拾的?”楚天涯禁不住迴頭問。


    完顏黛柯連忙點頭。


    “關夫人給你安排的什麽職事?”楚天涯問道。


    關夫人,即是關山的遺孀。關山的元配發妻早就過世了,現在的關夫人隻是妾室而且沒有子嗣,此前就負責打理七星寨的內務、主管女眷。楚天涯上位之後,仍舊啟用她。


    完顏黛柯連忙做了一個洗衣服的動作,然後又紅著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天涯。


    “她讓你在洗衣坊做事,還讓你做我的侍婢?”楚天涯皺眉道。


    完顏黛柯麵露一絲怯意的輕輕點頭。


    楚天涯點了點頭,說道:“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伺候我了。我會讓關夫人給你另外安排一個輕鬆點的事情去做。”


    完顏黛柯大驚,雙膝一跪就在地上磕起頭來,急忙擺手。


    “你想說什麽?”楚天涯狠著心,麵帶慍意的道,“我不想猜來猜去了,你寫吧!”


    完顏黛柯急忙起身,取出筆墨寫下了幾句話——


    “妾命君所救,願為牛做馬報謝君恩。妾已無所依,願以賤軀賤命終身事君。君若棄,妾當死!”


    “還威脅我?怎麽你們都愛使這一手!”楚天涯想起了剛才珠兒跳崖的事情,不禁有點惱火。


    完顏黛柯頓時又怕又急,跪在地上就磕起頭來,頭都磕破流血了。


    看到這情景,楚天涯心裏還是有點不忍。他清楚,自己隻是因為愛屋及烏的對她有些惦念。看到她表現得這麽卑微和怯懦,就情不自禁的把她想成了蕭玲瓏。他當然接受不了一個像奴婢似的蕭玲瓏,更不想自己把黛柯當成蕭玲瓏的替代品而留在身邊,這才想讓她走。


    “起來吧!”楚天涯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答得好,我就答應讓你留在這裏。”


    完顏黛柯急忙起身,眼巴巴的點頭。


    “完顏宗翰是你什麽人?”楚天涯問道。


    完顏黛柯的臉色頓時大變,表情也僵硬了。


    “怎麽,不肯說?還是不敢說?”楚天涯冷冷道。


    完顏黛柯咬著嘴唇,艱難的點了點頭,提筆寫下了幾個字——“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我卻聽說,他是你的情人?”楚天涯道。


    完顏黛柯不敢抬頭來看楚天涯了,手下的筆也開始發抖,終於寫下了幾個字——“為報血仇,忍辱侍賊”。


    “那完顏宗弼跟你又是什麽關係?”楚天涯再問道。


    完顏黛柯的眼淚已經下來了,她埋頭寫道:“宗弼不滿宗翰久矣,賤妾暗與私通結好宗弼,隻為報得血仇。”


    “這麽說你在金國都有兩個情人了?不錯嘛,小小一名女子,將金國的元帥與皇子玩弄於股掌之間。”楚天涯淡然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刻薄?原本你這樣淒慘的身世,我是應該同情你的,可是我做不到。知道為什麽嗎?”


    完顏黛柯抬起頭來看著楚天涯,淚眼滂沱,輕輕的搖頭。


    “因為你說謊。”楚天涯淡然的看著她,眼神卻如同刀鋒一樣。


    完顏黛柯赫然睜大了眼睛,麵露怒色的抬手指天,又指自己的心,然後五體投地式的跪倒在地,匍匐不起。


    “你在發誓?很好,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可以騙過我,但是騙不過神明。”楚天涯的語氣依舊淡然,上前兩步扶起完顏黛柯,說道,“時間會證明你的話是真是假,你不用辯解,我也不會再追問。”


    完顏黛柯咬著嘴唇低下頭,輕輕的點頭。


    楚天涯伸手摸到了她的臉頰上,她輕微的發抖,但是沒有閃避。


    楚天涯抹去了她眼瞼邊的眼花,說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有意的扮作是蕭玲瓏,以博取我的好感。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不管你是身世淒苦的落難女真貴族,還是來世不明用心叵測的奸細,你都可以留在我身邊。換句話說,我之所以願意留下你,是因為你長得跟她有幾分相像,僅此而已。也就是說,我對你永遠不會公平,也不會有感情。就算偶爾我會對你好,也是因為蕭玲瓏。你明白麽?”


    完顏黛柯輕輕的點頭,表情十分的黯然。


    “那你還願不願意留在我身邊?”


    完顏黛柯抬起頭,表情與眼神都變得十分堅定,果斷的點頭。


    “為什麽?”楚天涯笑了,“世上難道真有這樣的傻子,心甘情願的為別人做牛做馬,成為別人的替代品?”


    完顏黛柯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抬筆寫道:“唯君威震邦野,可令宗翰丟盔棄甲!妾願為奴為婢隨侍於君,親眼以見君上弑滅宗翰。到時,妾之血仇也可得得報!”


    “嗬,原來是這樣。”楚天涯笑道,“這麽說,我成了第二個宗弼了?”


    完顏黛柯放下筆,神色黯然的垂首站著,不置一辭。


    “好了,你過來。”楚天涯走到床邊坐下,拍身邊的床板,“現在你就是她。來,讓我抱一抱。”


    完顏黛柯的神情顫動了一下,臉也紅了。局促了片刻之後,她走到了床邊緊張的坐下,輕輕的偎到了楚天涯的肩膀上。


    “不對,不是這樣。”楚天涯說道,“我和她的擁抱,從來都是熱烈的、毫無保留的。她會把她整個人都壓到我身上,緊緊的貼著我,親密無間,溫柔又熾熱。”


    完顏黛柯閉上了眼睛,咬著嘴唇,一側身緊緊的抱住了楚天涯,整個人也躺到了他懷裏。


    “很好,就是這樣……我很累了,我要睡覺。你就這樣讓抱著睡吧!”說罷楚天涯就倒在了床上。


    完顏黛柯的表情頓時凝固了。呆愣了半晌後,她站起轉身,開始脫衣服。


    “不許脫衣服。就算脫,她也不是這樣脫的。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多餘的事情,不許你自作主張。”楚天涯閉著眼睛,慢條斯禮的道,“聽著,我不會要你,因為你畢竟不是她。現在我隻想找一找抱她的感覺。”


    完顏黛柯渾身都發起抖來,她閉著眼睛緊緊的拽著衣襟,眼淚就這樣流出來了。


    “是不是覺得受到了羞辱,十分的委屈?那你可以走,我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勉強。”楚天涯靜靜的躺在床上,平靜的道。


    “嗚——”完顏黛柯終於發出一聲憋到了極致的悲鳴之聲,奪門而逃。


    楚天涯雙眼一睜坐了起來,皺眉尋思道:“剛才我的行為,已經足以挑戰到任何女人的道德與尊嚴底線。她若是真的心甘情願的讓我抱著睡一夜,那就百分之百的是奸細無疑,而且是一個訓練十分有素、心誌極度堅韌的奸細。但她卻受不了這個屈辱奪門而逃了……剛才,她甚至表現得比珠兒還要真實和真誠。這倒真的是讓我有些迷惑,難於分辯了!”


    思及此處,楚天涯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棱看到,完顏黛柯跪倒在了院子的桂花樹下,哭得一塌糊塗。


    女人的眼淚,從來都是征服男人的利器。


    “哎——”楚天涯悄然的歎息了一聲,走到樹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完顏黛柯慢慢的站了起來,拍去了衣服上的泥灰,擦去了眼淚低著頭,走迴了房間重新坐到了床邊。那神情,活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算了,我也沒這份心情了。你請自便吧,我要休息了。”楚天涯說道。


    完顏黛柯站了起來,默然的走了出去,輕輕的帶上門。


    楚天涯翻身躺在了床上,悶悶的長籲了一口氣。


    “飛狐兒,你在哪裏?”


    第186章 隱士高人


    次日,楚天涯去了虎賁宿衛營,觀摩他們的訓練情況。看到有“老板”來親自視察工作,這些騎兵們都練得很賣力,至少場麵看起來很熱鬧,很有一番威武雄壯的味道。


    可是楚天涯並不滿意。


    如果沒有對比,還不至於這樣。但他是見識過金人的騎兵的。和女真族的鐵浮屠與拐子馬這些精銳騎兵比起來,現在的虎賁騎就是一群新兵蛋|子。空有一股子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氣勢,真要打起來,遇到順風仗可能是威風八麵;稍有不順,也有可能一潰千裏。這是新兵的優勢,也正是新兵的短板。


    至於單兵作戰能力與協調能力,就更沒得比了。其實還不用拿去比金國騎兵,就是和焦文通手下的嘯騎相比,都還有差距。那是一群跟隨焦文通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兵,是經曆過真正的戰爭洗禮的一群從死人堆裏走出來的沙場猛虎。他們彼此之間生死相依絕對的信任,而且非常的有默契、有經驗。


    就連耶律兄弟率領的那幾百騎契丹騎兵,都比現在的虎賁騎要強。


    看著校場上的情景,楚天涯的臉色漸漸嚴峻。因為他知道,天氣在一天天變冷,女真人南侵用兵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近旁的白詡看到楚天涯這樣的臉色,低聲道:“主公,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虎賁騎組建都還不到三個月,能練到今天這樣的程度,湯盎和阿奴等人,已經是盡力了。將士們也都很刻苦,從來沒有偷奸耍滑的事情發生。”


    “我知道。我沒有怪罪誰的意思。隻是時不我待,女真人隨時可能打來,我們拿什麽禦敵?”楚天涯說道。


    白詡的表情也不容樂觀,沉思了片刻後,他道:“主公,不如我們到軍機堂去談談。”


    “也好。”楚天涯點頭。這裏畢竟人多眼雜,有些話傳了出去落到將士們的耳朵裏,終歸是不好。


    稍後二人便到了軍機堂,白詡神神秘秘的將楚天涯請到了他的書房裏,拿出了幾張圖紙給他看。


    楚天涯一看,不禁樂了。


    這是白詡根據宋軍現有的一些火器,加以改良以後新創的一些火器。


    “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楚天涯笑道,“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我們要拿這些軍隊去與金國的軍隊抗衡,都是以短擊長,不劃算。但是這是戰爭的基礎,我們不能不重視。真正要占據一些優勢,隻能是出奇兵——所謂奇兵,就是他們想不到的東西。火器,是為首選。”


    白詡也笑,“小生知道主公前不久將火藥製坊局的匠人們全都趕走了。其實小生也認為,這些人出工不出力,的確是不要也罷。一直以來,小生都對火器很感興趣,隻是礙於條件,還從來沒有提出過想法。看到主公有了這樣的主張,小生才敢班門弄斧的獻醜。”


    “什麽獻醜,設計得很不錯。”楚天涯笑而讚道。這倒不是純粹是出於對白詡的安慰,而是他的設計,至少在現在看來,已然超越了大部份人的思維水平。當然,跟來自於21世紀的楚天涯相比,那的確不是一個檔次的。


    在白詡的設計中,他更多的是針對現有的火藥威力,而進行的器械改良與發明,使之適應現在的戰場情況。而楚天涯的思路與之截然不同,他要改良火藥、增強火藥的威力,從本質上改變火器對戰爭的影響。


    這也就算是碰了巧了。楚天涯的腦子裏有著超越時代的知識與理念,白詡對現在這個時代的作坊的生產水平深有了解,對現在戰爭也有獨到的見解。如果楚天涯能夠做到改良火藥,那麽白詡對火器的設計就會是一個乘號,將火藥的威力成幾何基數的放大。


    當然,有些東西是白詡永遠也設計不出來的,比喻說單兵槍支。但是楚天涯能。鑒於現有的科技水平,不說造出一把橫掃千軍的ak47,至少可以琢磨出火繩槍與燧發槍啊!


    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火藥!


    楚天涯與白之間,向來就有著默契。看到他都拿出這樣的圖紙了,楚天涯心領神會,笑道:“敬謙,你不是個喜歡誇誇其談的人,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今天你都主動向我獻圖了,心中定有綢繆。說吧,你準備向我舉薦誰來,來重建火藥製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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