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真的長大了。”阿達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動情的小聲道,“小人和連日奴伺候了你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聽郡主說這些發自肺腑的真心話。而且這些話,都很懂事。”


    “對不起,阿達。我知道我以前很不懂事,總是責難你與阿奴,把你們當作我的出氣筒。十幾年來,你們都一直默默的承受,從無半句怨言。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換作我是你們,肯定忍受不了。”蕭玲瓏難得的輕笑了兩聲,然後柔聲道:“也許隻有在自己生病、落難、無助或是痛苦的時候,才會知道溫情與關懷的可貴。今天你告訴楚天涯我怕吃藥的事情,放著是以往我肯定會生氣發怒。可是今天,我心裏突然感覺到久違的溫暖,真的!……謝謝你,阿達!”


    “小人如何敢當!”阿達慌忙跪倒下來,“小人與連日奴,生是郡主的奴仆,死是郡主的養鬼!不管我們為郡主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


    躺在病床上的蕭玲瓏,臉上泛起一絲溫暖且柔和的蒼白微笑,宛如自語的低吟道:“你們……就是我的福氣!”


    稍後楚天涯便請來了醫師,交待兩句後並未多作停留,便告辭走了。迴到家時月色正濃,何伯擺了一張四方桌子在後院,上麵擺放了茶水汗巾與消夜充饑的糕點。


    “何伯,你這都準備好了啊!”楚天涯笑著走上前來,“沒有拳譜之類的東西嗎?”


    “拳譜在這裏。”何伯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看少爺滿麵春風帶喜色的,莫非少爺已經和蕭郡主……”


    “行,打住。我說你一位老人家,怎麽一說到這種事情你就來勁?”楚天涯笑道,“沒可能的事情。不過,她今天倒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我才因此心情舒暢!”


    “可是童貫的問題?”


    “沒錯。”楚天涯點了點頭,低聲道,“別看蕭玲瓏平常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讓人以為她隻是蠻橫粗暴。其實這個女子十分的聰明。我想破了腦袋也沒解決的麻煩,她一句話就給解決了!”


    “哦?那老頭子可就好奇了,她是如何幫你解決的?”何伯問道。


    楚天涯笑得神秘,“何伯真想知道?”


    何伯怔了一怔,馬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又不想知道了!”


    “為什麽?”


    “這樣的事情畢竟是天大的幹係、殺頭的死罪,少爺你還是少跟旁人說起為妙。再者,我看少爺這副不懷好意的神情,便是要對老頭子開出什麽價碼條件,才肯告訴我了。”伯何嘿嘿的笑,“所以,老頭子不上你這當!”


    “何伯,你還真是條千年老人精啊!”楚天涯哭笑不得的道,“沒錯,我是想請何伯,幫我一個忙。”


    “嘿嘿!”何伯古怪的咧嘴就笑,“可是想讓老頭子,將楊家利花槍傳授給蕭郡主?”


    “……”楚天涯直接無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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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如履薄冰


    “這麽說,老頭子猜對嘍?”何伯嘿嘿的笑了兩聲,又搖了搖頭道,“其實我沒有騙你們,我是真的不會楊家梨花槍。不過,這套槍法的招式路數,的確和紅拳的拳譜一樣,全都在這裏。”


    何伯敲了敲自己滿是灰蒼頭發的腦袋,說道:“但是,楊家梨花槍,我隻能傳授給楊家的後人。哪怕是少爺自己要學、親自求我,老頭子也不能答應。此例萬不可開。”


    “何伯,難道你是楊家將的後人?……抱歉,我答應過不追問你的身世來曆的。你可以不迴答。”楚天涯忍不住驚訝的問道。


    “不是。”何伯並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當年,我是受故人所托才記下了這套槍法,並答應他,等遇到楊家後人時才將其傳授。雖然我記牢了整套楊家槍,但是連我自己都從來沒有練過一招半式,更不可能將它傳給外姓之人。所以,這件事情老頭子要對不住你了,少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理所應當。”楚天涯點了點頭道,“何伯自己也是習武之人,居然能記下全套槍法卻沒練過一招半式,殊屬不易啊!——這就跟懷抱絕世佳人卻坐懷不亂一個意思,對不對?”


    “嘿嘿,少爺這個比方說得貼切。”何伯又是老不正經的怪笑了幾聲,然後道:“楊業楊老令公,當年人稱‘楊無敵’。楊家一門更是忠烈猛將輩出,楊家梨花槍因此名揚四海、威震天下,號稱天下無雙。對練武之人來說,楊家槍法的確是無上的誘惑。但老頭子沒練楊家槍,倒也不完全是因為要信守當年那個承諾。”


    “還有別的原因?”


    “嘿嘿……”何伯笑得詭譎又得意,“借用少爺的那個比方來講,老頭子之所以懷抱美人卻坐懷不亂,不是因為老頭子不好色或是什麽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而是老頭子那點色心色膽,早被另一個更加絕色的美人都給生吞活剝了!”


    楚天涯不由得吃了一驚,“何伯的意思是,你自會的那套槍法,比楊家梨花槍更厲害?!”


    “嘿嘿!”何伯咧著黃板牙笑,“要不然,楊家的人憑什麽那麽放心大膽的將家傳的槍法都交給我,還讓我代為傳授啊?”


    楚天涯不禁吸了一口涼氣,“照你這麽說,便是楊家人知道何伯根本瞧不上他們那套,號稱‘天下無雙’的槍法?”


    何伯擺了擺手笑道:“這些陳年往事,就不必再提了。反正,老頭子我定會一直信守承諾,不將楊家槍法外傳。”


    “那要是就這麽失傳了,豈不可惜?”楚天涯說道。


    “怎會失傳?”何伯古怪的笑道,“難道幾十年的時間,老頭子還找不到一個楊家後人,傳他槍法?”


    “哦,原來何伯早已經完成了當年所受的托付!”楚天涯笑了一笑,說道,“好吧,何伯的往事經曆,我就不繼續打探了——但我想問的是,何伯你可願意將你自己的那套槍法,傳授給蕭玲瓏?……你別誤會,我隻是跟她做了個交易,這個就是交易的條件。”


    “要說是教給少爺嘛,自然是沒有問題。”何伯又笑得老不正經起來,“但那個蕭郡主,除非她委身下嫁給你,否則老頭子肯定不教她!”


    楚天涯雙手叉腰,看著何伯無奈的好笑,“那要是,我自己學會了再教她呢?”


    “那是少爺自己的事情了,老頭子管不著。”何伯笑眯眯的道,“聽少爺這麽一說,你二人之間已經八字有撇了嘛!這樣的話,是老頭子親自教還是少爺去教,都沒有區別。但老頭子要將一句醜話說在前頭。”


    “何伯請講。”


    “老頭子這套槍法並非來自家傳也沒有正式拜師學藝,而是機緣巧合之下偷師學來的。這棕往事,並不光彩。”何伯說道,“但據我所知這套槍法原本的主人家,家道敗落人丁凋零已是失落了槍法的傳承。到了現如今,恐怕這套槍法反而隻剩我這偷師的老頭子一個人會了。老頭子一死,它多半就要失傳,甚為可惜啊!因此,我才願意自暴其醜將槍法傳授給少爺,請少爺代為傳承下去。但是少爺要答應我,這槍法你隻能傳給你的子孫與家人。從此,你們就隻當它是——楚家槍!”


    “為什麽要這樣呢?”楚天涯好奇的道,“既是中華的武學瑰寶,讓它廣為傳承開枝散葉的不好麽?”


    “不好。至少在目前來說,不好。”一向隨和的何伯這次卻是果斷的搖頭否決,他道,“這套槍法非比尋常,豈是誰都能學的?現今正當亂世,如果讓它廣為流傳讓敵國的將領或是亂臣賊子也學了去,豈非是天大的禍害?天下武學原本就是各有流派門第;所謂敝帚自珍,其中自有道理。再者,這槍法我本就是偷學來的,極不光彩。如果我還將它四處泄露廣為傳散,豈非是太對不起這槍法本家的主人?說句實話,要不是擔心我死後這槍法就此失傳,我都不會動了心思要傳授給少爺。”


    “究竟是什麽槍法,能比名揚天下的楊家梨花槍還要厲害?”楚天涯好奇的問道。


    “都說了,是楚家槍!”何伯詭笑道,“少爺又何必苦苦追問它的來曆?”


    楚天涯說道:“常言道飲水思源,我既然是這槍法的傳人,理當知道它的來曆真身吧?何伯你就說實話吧!”


    “不說,打死也不說!”何伯怪笑道,“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少爺就別再追問了。”


    “那好吧,我不問了。”楚天涯笑道。


    何伯嘿嘿笑,說道,“從此,你就隻當它是楚家槍——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楚天涯想了一想,說道:“我沒有槍法底子,現在正要拜師王稟跟他學王家槍,馬上又要練何伯這套槍法,豈非是要練岔了?”


    “別擔心,岔不了。”何伯說道,“王稟要教你槍法,不過是個幌子。短時間內,他也教不出什麽名堂。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少爺就先安心跟王稟學槍。他能將你領進門來打下一點槍法根基,就算是不錯了。有了這些基礎,以後有時間我再教少爺練我這套槍法便是,二者並不衝突。現在,少爺隻管練好紅拳即可。比起槍法來,拳法算是速成。其他的,都以後再說。”


    “好,就依何伯的。”


    “廢話少說了,開始練拳吧!”


    當夜,楚天涯就在何伯的指導下,練了一個多時辰的關中紅拳。原本,他就曾經練過現代的軍警格鬥、散手擒拿。這些東西本就是在總結了前人的武藝技巧的基礎上,再結合現代科學才編組而成的各種實戰招式。真要算起來,現代的格鬥技巧並非就比古代武術差到哪裏去。隻不過在現代已是槍械為尊,因此沒幾個人會像古代武者那樣窮盡心力的去修煉武術。從而就漸漸的導致了古武的沒落,它也才因此而顯得神秘與強大了。


    楚天涯便就隻是業餘練過軍警格鬥術,要製服一兩個歹徒問題不大,但都稱不上是高手。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些功夫底子,加上現在這副身體年輕健壯底子還算不錯,因此上手極快,練起紅拳來頗有一點觸類旁通駕輕就熟。


    才教了一晚上的何伯暗暗心驚,仔細迴想這幾年來,楚天涯並未跟誰學過武藝,怎麽就有了這麽紮實的功夫底子呢?原本他計劃用一兩個月的時間來教楚天涯紮馬、壓腿這些基礎的東西,先打磨一下他的筋骨。現在看來,這道程序已經完全可以省去了!


    “看來少爺不光是性情大變像是換了魂魄,連身體都像是脫胎換骨過了。”何伯暗自驚訝的尋思,“不知他最近究竟有過什麽樣的奇遇呢?”


    次日,楚天涯去往都統府按例要和王荀一起去南門監工築城。剛走到都統衙門口時,便見到大門處走進來一隊人。為首者,正是童貫,身後跟著一隊全副武將的甲兵。


    童貫邁著大步走得很快,腰上別著寶刀單手執握,看那神情更是怒氣盎然——顯然是來者不善!


    楚天涯不由得心中暗自一驚:莫非是馬擴事發,童貫便來興師問罪了?


    此時正在衙堂裏的王稟得了通傳,急忙與兒子王荀一同出迎。不及參拜,童貫就悶哼了一聲,“進來說話!——餘者退避!”


    王稟臉色微變,便與童貫二人進了衙堂,竟連王荀也被擋在了外麵。


    楚天涯便將王荀請到了僻靜處,對他道:“王大哥,會不會是馬擴倒反西山的事情被童太師知道了,這就來興師問罪的?”


    “可能是……”王荀滿副的驚詫與焦急,低聲道,“雖然童太師一向對家父十分的信任與倚重,但馬擴是家父的義子,現在他倒反投賊了。家父,多少也會受點牽累啊……”


    楚天涯擰眉沉思了片刻,說道:“依我看,卻是有驚無險。”


    “何以見得?”王荀驚訝的問道。


    “因為童貫來得很兇,排場很大,大有一點敲山震虎的味道。”楚天涯說道,“越是這樣,我覺得越是雷聲大雨點小,童貫隻是在嚇唬一下王都統,並非是真心要責罰於他。隻要王都統口風把緊,就不會有問題。相反的,如果童太師不動聲色的派人將王都統叫過去私下問罪,那樣的話才真有大麻煩!”


    王荀眉眼一抬驚咦了一聲,讚許道:“沒錯、沒錯!以童太師一貫的手法,他真要收拾哪個人的時候,反而不會大張旗鼓打草驚蛇,多半都會使軟刀子。這麽說來,家父並無危險?”


    “應該是!”


    話雖如此,可是楚天涯與王荀仍是難免有點擔心,便留在衙堂外,靜觀其變。


    過了許久,童貫才從衙堂裏走出來,身後跟著王稟。奇怪的是,童貫來的時候穿在身上的那一領戰袍,現在卻是披在了王稟的身上。


    童貫一掃剛才來時的怒氣,反而哈哈的大笑道:“正臣說的哪裏話,你我同袍共事出生入死這麽多年,彼此之間還用得著客氣嗎?好了不必送了,你且自便。”


    “恭送王爺!”王稟立於衙堂的屋簷之下,抱拳拜送。


    “本王告辭。”童貫還給王稟還了一禮,帶上親衛甲兵大踏步的就往外走。


    直到童貫走出了都統府大門時,楚天涯與王家父子才不約而同的都籲了一口氣。


    “你們兩個過來。”王稟對楚天涯與王荀喚了一聲,便進了衙堂裏。


    二人便跟了進去,來到王稟的書房之中。卻看到房中的案桌上插著一把尖刀,還有殷殷血跡未幹。


    “爹,這是怎麽迴事?”王荀驚問道,“你老人家可是傷著哪裏了?”


    王稟將披在此身上的那一領戰袍脫下,便現出了胸口的刀傷。


    “這是怎麽迴事?”楚天涯與王荀都一起驚問道。


    “哎……我這不是沒辦法了麽?”王稟歎了一口氣,無奈的道,“因為馬擴倒反西山的事情,童太師前來問罪於我,我便推說並不知情。但童太師何許人,豈是那麽好騙的?無奈之下我隻好使出了苦肉計,拔刀自戧以死明誌!”


    王荀頓時大驚失色,滿頭的冷汗都下來了,“爹,那你傷得重不重?”


    “要是傷得重,現在還能站在這裏與你二人說話嗎?”王稟苦笑道,“隻不過方才當真是兇險萬分。我這一刀若是不敢紮下去,童太師必然殺我;若是當真紮下去了,也是一命嗚唿。說白了,我也是博命一賭——我就賭童太師會出手阻攔我。”


    這時楚天涯也籲了一口氣,“好在,王都統賭贏了!”


    “是啊,便贏了這一領戰袍。”王稟自嘲的苦笑,“童太師雖是及時出手阻攔,但我那一刀下得挺狠,仍是刺傷了皮肉劃破了衣裳。於是,他便賜我這件戰袍……荀兒,天涯,現今我們都是拿著性命在賭博,如履薄冰時時兇險。所以,你們的一切言行舉止都要小心謹慎,切不可麻痹大意!”


    第31章 愚者千慮


    王稟負了點傷,童貫便讓他在府裏歇息,近幾日不必到王府與軍隊公幹了。難得落下幾日清閑,王稟便讓王荀獨自去南門監工,卻將楚天涯留在府中左右伴他。當天下午,楚天涯便正式拜了王稟為師,開始練習王家槍法。


    誠如何伯所預料的,王稟收楚天涯為徒,傳藝是假,收心是真。拜師完後,王稟並沒有急著讓楚天涯練槍,而是和他聊了一下午——談“武德”,說天地君親師、禮義仁信孝,向楚天涯灌輸了大量的忠君愛國的思想。


    楚天涯一邊耐心傾聽,一邊心中暗自好笑:好嘛,這是在對我進行洗腦啊!……其實忠孝仁義本沒有錯,但是在當下這個時代和環境下,如果天下人還都一味的拘泥於這些倫理綱常與封建教條,用仁義禮孝來應對敵人的烈馬屠刀,那大宋可就真完了!


    於是,王稟的話楚天涯聽得倒是耐心謙虛,但心中卻是不大以為然。


    接下來一連三天,王稟都隻是說教,悉心培養楚天涯的“武德”,都沒有教給他一招半式。楚天涯也不著急,反正白天在王稟這裏上完了“政治課”,迴去再與何伯修煉武術課,紅拳的進步可謂神速。何伯都在考慮,是不是可以提前給楚天涯傳授槍法了?


    這一日傍晚,楚天涯上完了課正準備離開都統府迴家時,郡王府派來了一名門吏走卒給王稟傳信,說兩日後將有金國使者駕臨太原。到時,請王都統隨同童太師出郭相迎,勿要缺席。


    楚天涯聽在耳裏,心中暗自激動:好,等你多時,終於來了!


    ——按照蕭玲瓏的提醒,要殺童貫,還就得著落在金國使者的身上!


    於是楚天涯對王稟道:“師父,後天出迎金國使者,可否讓徒兒一並相隨?”


    王稟側目看著楚天涯,“可是可以。但,你不會想要做出什麽異舉吧?”


    “怎麽會。”楚天涯淡然的微笑道,“我隻是想見識一下女真人,最好是能聽一聽童太師與他們如何商討邦交之事。萬一有什麽突發狀況,到時也好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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