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交代事情快而不亂,及至說道兩個修士先後在伶館失蹤,虞舞伶麵色已變得十分凝重:“真有此事?竟有人敢在伶館朝修士下手?”


    整個大荒再也找不出西之荒這樣對中土人萬般友好的地方,而整個西之荒也再找不到似傾仙城這樣完全視中土人為財源的城鎮。妖商們一切隻向錢看,在傾仙城,誰都不會得罪中土人,更何況失蹤者為三才門修士,這是中土名門。


    “所以我們才來一探究竟。”秦晞特別彬彬有禮,“在前院聽說虞舞伶受傷,恰好神工君與舞伶頗有交情,便尋了那位叫阿初的伶人替我們帶路。”


    他把挾持一事避重就輕地避過去,虞舞伶怎可能叫他避開,淡道:“可我見你們迷暈伶人屋舍裏的伶人們,打傷阿初,還試圖朝阿蝶下手。”


    這位玉人似的少年郎發辮上係著玉清環,是四位荒帝都要禮讓三分的太上脈修士,若不是他搞那麽大動靜,她本不願出麵。


    秦晞越發輕描淡寫起來:“阿初伶人說虞舞伶有難,還叫我們來救你,不想她亦是半途突然發難,我不得已傷了她,慚愧。屋舍中的伶人非我術法所迷,而是阿初伶人身上的鱗粉被風送了進去而已。”


    “他說謊!”一直躺在地上裝死的阿初突然開口了,聲音虛弱,緊跟著她慢悠悠撐坐起來,扶著被切斷的翅膀淚流滿麵,“方才他們突然挾持我說要來找虞舞伶!我不從他們便切了我的翅膀!竟然在忘山伶館裏肆意傷妖,虞舞伶為我做主!”


    虞舞伶望向秦晞,他神色無辜,卻又不掩飾舉止上的不耐煩,正一下下撥弄發間的玉清環。


    她有心迴護自己的小伶人,當下反而把臉一沉:“不許胡說!太上脈修士當真對你出手,你哪裏還有小命!說來說去都是你心野貪玩!這些日子成天往外跑,一整天不見蹤影,我還沒問你去哪裏瘋了!”


    阿初垂淚更咽:“我是見虞舞伶心急如焚,等不來神工君的迴音,所以每日都在前院守著等信使,我能為虞舞伶做的就這些……”


    虞舞伶麵色漸漸柔和,方欲安撫兩句,卻聽令狐蓁蓁奇道:“可我那天在天音樓見到你與墨瀾伶人在一起。”


    說著,她又湊上前嗅了幾下:“替她吹笛和戴冪蘺的是你。你身上全是她的香氣。”


    阿初嘶聲道:“姑娘憑一些虛無縹緲的味道就想將禍水引到墨瀾伶人身上?!”


    秦晞笑了笑:“什麽禍水?修士失蹤?”


    阿初自悔失言,咬牙不語。


    秦晞淡道:“其實我還從你身上搜到了有意思的東西,正要等你醒來問問,從哪兒拿的。”


    他修長的手掌攤開,上麵是兩枚瑩潤的玉佩,上麵都刻著“天”字。


    虞舞伶何其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那是三才門修士才有的證明身份的玉佩。


    她驟然起身,目露寒光盯著阿初,這小蝶妖被看得麵色蒼白,急道:“我不認識這個!虞舞伶你別信他!有什麽證據證明是從我身上找到的?!”


    秦晞掂了掂玉佩:“既然沒見過,為何又找了獸妖守衛去典當它?”


    “你偷聽……”阿初驚恐的聲音一下斷開,目光閃爍,隻死死咬住嘴唇不再說話。


    “三才門共有天地人三門,這是天字門修士的佩玉。”秦晞用指尖輕點玉佩上的“天”字,“若非遭遇意外,修士絕不會遺失佩玉。不如這樣,把館主叫來,將這忘山伶館從裏到外搜尋一下,看人到底藏在哪兒,是死是活。”


    這如何使得?徹底搜尋伶館得多大陣仗?修士失蹤的事若傳出去,勢必影響忘山伶館的聲譽!虞舞伶急急開口:“少年郎且慢!此事不宜鬧大,若挾持修士者當真心懷不軌,豈不是害了他們!”


    秦晞頷首道:“不錯,我也認為背後應有真兇,莫非是那墨瀾伶人?”


    虞舞伶緊緊皺眉,縱然有心迴護伶館,可修士在逼她表態。


    阿初是她的小伶人,年紀不大,還一向懶散,連妖丹都凝聚不了,何談對付修士,且她甚喜歡接近墨瀾伶人,自己又怎會不知。


    “阿初,此事非同尋常,若真有人指使你,那便是故意要害你。你最好與我老實交代,玉佩怎麽迴事?修士怎麽迴事?誰叫你做的?”


    “我沒有!”阿初猶在垂死掙紮,“虞舞伶為何這般輕易聽信旁人,疑心於我!”


    虞舞伶頓了頓,語氣冰冷:“西荒帝最厭惡大荒之妖無故找修士與普通人的麻煩,無論是你還是墨瀾伶人,也無論是為著玩笑還是真有怨,此事絕無商酌餘地,誰都逃不過責罰,不是你一個勁說沒有便沒有的。”


    她吩咐道:“阿蝶,把墨瀾伶人叫來,再拿一份今日守衛的名單,我親自來問。”


    此番作態果然令阿初反應激烈:“與墨瀾伶人無關!與守衛也無關!都是我一人所為!”


    虞舞伶勃然大怒:“好一個都是你所為!你身為我的小伶人,你置我於何地?又置伶館於何地?!是誰指使的?真是那墨瀾?!”


    阿初合目淒聲道:“都是我一人所為!我將那兩個修士分別誘去暗處,用鱗粉迷暈,放進了地窖酒壇中。”


    酒壇?秦晞聲音驟然冷下去:“人是死是活?”


    虞舞伶更是驚道:“為何放進酒壇中?”


    阿初反而漸漸平靜下來,低聲道:“我不想一直給你做小伶人,我想當真正的伶人!你為了自己跳舞好看,憑一己之私一直讓我維持長不大的孱弱模樣,我隻能自己找法子。中土修士自靈氣充沛處而來,體內更有靈氣運轉,隻要把他們泡在酒中,十日後去飲那酒,就能引渡靈氣,我可以長得快些。隻是期間不能讓修士死掉,又怕他們叫嚷掙紮起來,隻能每日用鱗粉迷暈。今日方從地窖出來,又遇見來尋修士的人,一時情急便動了手。此事前後皆我一人所為,我敢作敢當,甘願受罰。”


    虞舞伶麵色鐵青,似是怒到了極致,可漸漸又收斂怒容,變得極失望:“修士泡酒如此荒唐無稽之事,你竟會當真。我不知是誰欺騙你,但此人不單是騙你,也是要害你。你長不大也不是我所為,是你自身妖力孱弱,又不肯努力凝聚妖丹。你口口聲聲說甘願受罰,可知到底是什麽懲罰等你?”


    她停了良久,又緩緩道:“你和阿蝶跟了我五年,你們年紀都小,向來我並不多加管束,竟是我錯了,不約束的後果是你這樣理直氣壯地犯錯。阿初,念在五年的情誼上,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指使者,我保證你安然無恙。”


    阿初顫聲道:“確然是我一人做的!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要打要殺?虞舞伶搖了搖頭,無知而幼稚的小蝶妖,根本不明白這件事何等嚴重。


    她袖中飛出一串金色繩索,將阿初牢牢捆住,再不看她,隻道:“二位,我們這便去地窖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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