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歎了口氣,陳翊的轉變她不是沒看在眼中,隻是如今龍困淺灘,他不得不收斂了從前的任性自我,學著做個普通人,誰知道未來會怎麽樣?她已是被傷過太多,不肯再主動付出什麽。


    ☆、81絲蘿之意


    沈霆到了杭州府,先去杭州府沈家置下的宅子裏頭見父親和堂弟,卻是被告知兩人都出去了。


    他便自去了後院要歇息下,卻是劈頭撞上了一個嬌嬌怯怯的標致小娘子,吃了一驚,那小娘子衣著頗為華麗,青織金衫兒大紅紗裙,戴著一頭百巧珠翠金銀首飾,也是嚇了一跳,卻是看清了他連忙福了福慌忙下去了。


    沈霆看她走向的方向卻是後宅藍田院,依稀記得那是讓沈瀚住的,不由問門邊伺候的下仆道:“那是何人?”


    旁邊下仆恭敬迴道:“是二爺帶迴來的女子。”


    沈霆大吃一驚,道:“老爺知道麽?”


    下仆道:“知道的,好像是某次參加宴會帶迴來的,說是舊識,又說要納為妾室的,最近讓店裏送了不少衣物首飾來與她,頗為寵愛。”


    沈霆默然。


    你道那女子是誰,正是陳翊在路上遇到過的煙花之女蘇清,她那日被無賴抓了迴去,少不得一番折辱鞭打,憤憤的將她送迴了原來的鴇母那兒,卻是分文酬金不給,鴇母大怒,見她身上又有傷,氣息奄奄,便將她又轉賣了一番,調養了許久方能出來做生意,卻到底還是有幾分姿色才藝,一般宴席還是會召她。


    那日卻是陳翊跟著沈茂出去應酬了一番,席間少不得請了些女妓來吹唱侑酒,席上卻有個女妓一直偷覷陳翊,最後陳翊有所覺,舉目細看,認出正是那夜和盤托出讓他逃走的蘇娘子,再三看來,酒過三巡,那女子起身彈琴,唱了一支樂府八變:


    北風初秋至,吹我章華台。 浮雲多暮色,似從崦嵫來。 枯桑鳴中林,洛緯響空階。 翩翩飛蓬征,愴愴遊子懷。故鄉不可見,長望始此迴。


    陳翊念及自己身世畸零,不由的淚垂,也以筷敲擊,和了一支《扶風歌》,唱到“浮雲為我結,歸鳥為我旋。去家日已遠,安知存與亡?”時,已是哽咽難當,那女子也清聲和著唱完,悱惻婉轉,眾人卻是看兩人郎才女貌,歌聲相和,為排解愁緒,便都轉移話題起哄讓那女子敬酒。


    那女子上來勸酒,也不敢相認,隻怕反招其辱,心中自憐,禁不住兩行珠淚,簌簌落到杯中,陳翊歎道:“果然是你,如何在此?”


    蘇娘子訴了一番別後種種不堪光景,眾人知他們是故人重逢,少不得一番湊趣撮合,最後沈茂做主從老鴇那裏拿了身契,贖了迴來。


    陳翊因見她嬌怯難當,又為了他受了許多磨折,不禁心生憐惜,又有些慚愧,蘇清本就心慕於他,少不得一番逢迎屈就。陳翊本是曠了許久,加上連受挫折,身世大變,際遇懸殊,接連玉婠、林萱兩個女子都峻拒於他,原就心灰意冷,忽然遇到這樣一個女子,與他同病相憐,知情識趣,對他全心全意的依賴,一切以他為先,他仿佛迴到了過去在宮裏時,每一個宮妃都對他百依百順,望著他猶如望著英雄一般……女方這邊主動,自然便成就了好事,當下各訴情懷,如膠似漆,兩情歡愛,他本又是個大方的,迴了沈家,商鋪收益自然交給他,他手裏有錢,自然散漫使錢,給她添置了不少衣服首飾,又給她買了兩個小丫鬟供她使喚。


    晚間沈茂帶著陳翊迴來,知道沈霆迴來,也頗是高興,抓住又叮嚀了一番。沈茂便先去休息了,沈霆便問陳翊道:“今日我迴來,看到你房中有一妾?”


    陳翊笑道:“正是從前認識的,她也算對我有恩了。”便將之前如何遇到蘇娘子說了一番,又道:“如今遇到,她仍淪落風塵,又因為我吃了不少苦頭,實在堪憐,我便央著叔父替她脫了籍,帶了迴來,也算償了她曾對我的恩情。”


    沈霆心中輕歎,那煙花女子不過是看他似是貴家子弟,少不得施恩博個下半生,又看陳翊當真領情,也不好說什麽,隻好說道:“這事是不是告訴一下弟妹比較好。”


    陳翊呆了呆,心中也隱隱覺得林萱不會高興,但又想到她一貫隻是婉轉從事,極少有激烈表現,再說蘇清身世堪憐,又對自己一往情深,如何能負了她,便道:“她性格柔婉,不會有什麽話說的。”


    沈霆歎了口氣道:“她為了保你的子女,千裏顛沛流離到了江南,如今教養子女,主持中饋,你要納妾,也需尊重她,知會她一番才是,如今你也在杭州府這邊習慣了,不如接她上來,順便也管理管理你的後宅,我們雖是商家,也須得講究一些規矩才是,你畢竟已有一子一女。”


    陳翊麵上有些尷尬,道:“大哥說的是,我明日便下去接她上來吧。待江兄結婚再迴去參加也好。”


    第二天一早,陳翊果然備了車馬去唐棲,上馬前那蘇清也婷婷嫋嫋的出來相送,又遞了個盒子給他,一旁沈霆看了問:“那是什麽?”


    陳翊道:“我讓清娘準備了些禮物帶迴去給萱娘。”


    一旁蘇清柔聲道:“官人昨日吩咐,因時間倉促,不曾好好選,奴隻得將官人前日買的雙股金鳳釵封了送予姐姐,奴卻是未曾啟封過的,唯願姐姐能喜歡,奴也算表了一番心意。”


    沈霆瞥了她一眼,沒說話,想了想道:“你且等等。”


    便轉迴去將之前那萱草花釵封了盒子,並另外個盒子拿了來,道:“弟妹一向不愛金銀,你那金釵還是退了吧,我這裏有店裏新得的上好玉釵,你拿去送弟妹吧,另外這盒子裏頭的是點心和一些小娃娃,可以送給曦娘和福哥兒吃玩的。”


    陳翊見狀,便將那金釵退與蘇清,拿著沈霆給他的盒子自上了車往唐棲去了。


    到了唐棲,陳翊見了林萱,卻是不敢說納妾的話題,隻說杭州府那邊房子盡大,如今正是景色十分美的時候,不若帶著曦娘和福哥兒上去住幾天,待江文恪婚禮再迴來。


    林萱因前段時間傷神太過,聽他這樣說,又看他做小伏低,軟語懇求,帶來的新奇糕點,紮的巧娃娃玩具,都十分讓曦娘和福哥兒高興,送自己的玉釵,又暗合自己的名字,心下頗為歡喜,便應了,收拾了一番,同他上了杭州府。


    因杭州府和唐棲鎮極近,到了傍晚,便到了沈宅。


    進了房舍,見過了沈茂和沈霆,沈霆看她頭上已是插了自己送的花釵,心下暗暗高興,又有些遺憾。林萱方要帶著曦娘和福哥兒下去安置,卻看到一個花枝一般的小娘子帶著丫鬟走了上來,端了杯茶下跪奉茶道:“姐姐遠道而來,應是累了,且喝了妹妹這杯茶再下去歇息吧,房舍奴已經收拾得妥當,必定讓姐姐和小姐、少爺住的舒坦。”


    林萱愣了下,卻是沒有敢受,立了起來,茫然看向陳翊,道:“這位小娘子是?”


    陳翊麵上有些尷尬,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他實不知如何開口,原打算安頓好了再緩緩說與她聽的,孰料清娘如此性急,直接便到了花廳來。


    沈霆看她茫然,心中已是知道自己這個堂弟竟然未告知她,心中無奈,一旁沈茂已是開口道:“這是瀚哥兒的舊識,前些日子在宴席上遇到,道是曾在逃難路上有恩於瀚哥兒,我便做主替她脫了籍,為瀚哥兒收了房,如今她與主母奉茶,也是應有之義,侄媳婦隻管放心受了吧。”


    林萱麵上已是變了色,麵如寒霜道:“這卻不敢了,怎麽夫君沒說麽,我也不過是個妾罷了,如何敢僭越受了你的禮呢?我不過是和你一樣的罷了。”


    沈茂和沈霆都變了色,下邊蘇清心頭一陣喜,卻是按捺住笑,隻看向陳翊,陳翊尷尬道:“我正妻已歿於兵禍,萱娘千裏迢迢撫養子女,理應扶正,這一聲姐姐是受得的,這一杯茶也是受得的。”


    林萱卻冷冷道:“不敢,夫君的正妻,乃是父母禮聘,告之宗廟,明媒正娶的,妾不敢僭越。”


    沈茂看她神情嚴肅,情知自己這事做得有些不妥,便緩和道:“如今瀚哥兒長輩已都不在,我便做了主他日開了宗祠告了祖宗,將你扶正便是了。”


    林萱卻走了幾步轉身道:“夫君城破當日,棄了懷著身孕的妾等人自逃命而去,夫妻、父子之義早已斷絕,前些日子重會,我不過是念著舊時情分暫且收留罷了,如今官人既然已經重迴沈家,有了落腳之地,也有了添香解語之人,律法有言:夫不義,則妻可自請下堂義絕,妾可自求去。如今妾與夫君恩斷義絕,自當求去。”


    說罷從頭上抽出那支萱草花釵,麵上掠過一絲諷刺的笑容,自己之前還心存幻想,對那虛幻的溫存,用力一折,那支精美的花釵已被折成兩截!


    林萱看著麵有愧色的陳翊,道:“曦娘我帶走了,福哥兒是我所親生,在你棄了我們之後,你與他們便再無恩義,你隻當我們已在亂軍中死了吧!我絕不可能將孩子交給你這樣的人的。”


    說罷,將那兩截花釵往地上一擲,地上鋪著厚軟的大紅地衣,一絲聲音都沒有,林萱便抱起曦娘走了出去,曦娘一直沒有說話,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陳翊,眼中泛起了淚花,卻將頭埋入了林萱的肩膀,沒有再看陳翊。


    陳翊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是好,蘇清看無人理她,隻得自己站了起來,問陳翊道:“官人,如何是好?”


    沈茂和沈霆麵麵相覷,沈茂道:“說的什麽孩子話,那孩子是我沈家的血脈,如何能帶走?想是氣糊塗了,瀚哥兒還是好好勸說一番。”


    沈霆隻得道:“她應是迴唐棲,且先讓她冷靜冷靜,車上都是婦孺,我帶人騎馬出去護送她們,待她息怒後,二弟你明日且再迴去緩緩勸迴她吧,你們夫妻一路至此,不是容易,還是不要隨意放棄的好。”


    陳翊木然的點了點頭。


    沈霆月下一路騎馬追了一會兒,終於追上了林萱的馬車,他在車邊道:“弟妹,弟妹請聽我一言。”


    車馬緩了下來,停了下來,林萱隔著車簾道:“沒什麽好說的了,你也看到了,我不過是個妾罷了,和那個女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沈霆懇切道:“你與二弟,一路艱難,不是容易到此,共過患難,有過情好時光,如何如今輕言放棄,反而讓鳩占鵲巢?二弟正妻已逝,你便是當之無愧的主母,二弟年少不知事,你徐徐教導便是了,那女子不過是煙花女子,打發她不費吹灰之力,何必為之而傷了你和二弟的感情?”


    車裏靜默了一會兒,月下隻聽到那女子清澈的聲線道:“打發她不費吹灰之力,為何大哥卻不先打發了她,再讓夫君來接我?”


    沈霆啞然。


    林萱卻是繼續道:“不過是因為大哥也知道,打發了這一個,總會還有下一個,這樣的女子還會有許多,隻要夫君身上還有可以讓女子覬覦的地方,這些女子就不會斷絕,絲蘿願托喬木,那些女子有什麽錯?不過是看那喬木怎麽想罷了,他自幼身居高位,早已習慣女子趨奉於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而妾,也確然非他所愛,不過是礙於父母之命,血緣之牽絆罷了,如今恩義已絕,我們正合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沈霆默然,林萱卻是喝了車夫繼續走,月下那車馬轔轔,沈霆一路護送她們到了唐棲鎮,看著她們平安進了屋子,方才怏怏地迴了杭州。


    ☆、82喬木可托


    沈霆迴到沈宅,陳翊趕緊迎了上來道:“如何了?”


    沈霆看他應是一夜未睡,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看弟妹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你與她夫妻多年,如何不知?為何卻要傷了她的心?”


    陳翊囁嚅道:“她是同我說過女子期盼能得一心人,隻是清娘是為了我才受了這樣許多苦,為人受其恩如何能不報恩。”


    沈霆跺腳道:“報恩有許多種,你給她錢讓她自謀生路投親也可,替她找一門親事也可,一些女人,彷如絲蘿,須攀附喬木而存,然而她隻需要是喬木即可,並不在意是哪一株喬木,一旦喬木損折,她們便會改攀附別人,卻有另外一種女人,自己就是一株樹,無需刻意照料,可以自己成長,替你生兒育女,替你守護後宅,然而她一旦認準了哪個人,便忠貞不渝,乃是可共患難、可交托兒女的糟糠之妻,你明白我意思麽?”


    陳翊茫然道:“可是清娘淪落風塵多年,早無親人,她如今隻得我一個,對我也是全心全意的,我如何能棄她不顧,她這樣姿色,若是出去,無依無靠,隻怕沒有活路。”


    沈霆歎了一口氣道:“你卻是看低了女人,無論絲蘿還是喬木,都有她們生存的辦法,這樣吧,你若不信,且讓我試一試,若是清娘仍一心一意要和你在一起,那我便再不管你們,你在屏風後邊,不要做聲。”說罷便讓人去傳蘇清來。陳翊見狀,也隻有閃身坐到了屏風後。


    隻見那蘇清嫋嫋婷婷走上來,施禮後有些惴惴道:“不知大爺喚我來有何事?”


    沈霆觀她談吐清婉,雲鬢蟬翼,眉掃春山,自然一股風流之態,惹人憐愛,果然是個美人,便說道:“昨日我見過弟妹,知道弟妹心誌剛強,若是你在,她定不會再踏入沈宅,原諒二弟,我這個弟妹膝下有一子一女,又是與二弟共過患難的,我們沈家定不會為了一個煙花女子違了她的意,少不得隻得打發你了,卻隻得叫你來問問你有如何想法?”


    蘇清淚流道:“奴身世坎坷,墮落風塵,蒙二爺不棄,救奴於風塵之中,奴隻願為奴為婢,侍奉二爺一生。”


    沈霆上下打量她一番,蘇清看他笑微微的樣子,不覺有些不自在,隻得拭淚道:“還望大爺憐之,讓我見見二爺。”


    沈霆微微笑道:“前日不曾細看,原來蘇娘子是這般的標致人才,你若是立誌跟著二弟,如今弟妹悍妒,又有子女傍身,你連妾的名分也沒有,隻能為奴為婢,豈不糟蹋了你這姣花軟玉,我卻是有個辦法,我如今尚無妻妾,如今我看小娘子十分顏色,不忍心糟蹋了,不若我悄悄在外頭給你置個房舍,納你為妾,若是生下兒子,我父親看在我如今尚無子息的份上也不會太在意,我們畢竟是商家,不需講究太多規矩,而我後宅空虛,你過來,便是你主管後宅事務,你道這般可好?”


    蘇清麵上有些猶豫,她知道一般商戶人家,贈妾多是常事,雖然堂兄弟之間有些奇怪,但她在風塵中,便是父子聚麀都見過的,誰會和煙花女子講什麽綱常,況且自己身份低微,名分未定,民間不過把妾當個物件,把身懷有孕的妾隨意送人都是常事,自己貌美是有的,若是再出去重操舊業,待朱顏一逝,白發漸生,填巷華騶,風流雲散,到那時縱使降格,無人相求;隻怕想過粗茶淡飯的日子亦不可得。


    而住進沈宅多日,數一數二的豪宅,又在風塵打滾多年,如何不知沈萬三的大名,如今當家的還是沈霆的父親,沈霆又是大少爺,也在商場上打滾多年,商界中誰不知笑麵虎沈霆的大名,隻怕今後這偌大家業還是沈霆繼承,沈瀚不過是個隔房的堂少爺,依傍著叔父堂哥過活,看上去涉世未深,看他輕易被騙便知,又已有妻子兒女,跟著他確實不如跟著沈霆自在,然而沈霆這人不是好糊弄的,她又有些舍不得沈瀚的小意溫存,心中一時有些委決不下。


    沈霆卻笑道:“如何?看來還是看不上我?若是這樣,我也隻有去稟明父親,說明弟妹的意思,隻怕一會兒就要將牙婆叫來發賣了,你到時卻是後悔不得。”


    話才落音,蘇清已是色變,雙膝跪下雙目含淚道:“奴願侍奉大爺,隻是二爺那邊還請大爺婉轉告知。”


    沈霆笑道:“若是願跟了我,那我可容不下戴綠帽子,你可想清楚了?你從前我不管,若是今後你再敢對二爺有一絲一毫的情意,那我可是不依的……”


    蘇清叩頭道:“奴對二爺,不過是感其救奴之情,並無男女之情,還請大爺明察。”


    卻聽到屏風咯咯一聲,陳翊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麵上有些淒然,蘇清一看到他從屏風後走出來,麵色如紙,心知是被設計了,隻得跪在地上向陳翊磕了個頭道:“奴風塵女子,隻是迎來送往,奴也想有個一心一意對奴的良人,隻是出身微賤,因此隻能尋最好的男子依靠,並無欺瞞二爺之意,還望二爺諒解。”


    陳翊麵上有些倉皇道:“你之前說過對我一心一意,隻求鴛鴦偕老的那些話……”


    蘇清道:“這些話本就是青樓女子說慣的,難道奴對你一心一意,大爺今後也真的對奴一心一意,再不娶妻妾了麽?這真心真意,本就是要真心真意來換的,大爺對奴本就隻是憐惜,當個貓兒狗兒養在後宅,高興了就逗逗,不高興了便要棄之一旁,如何指望奴能對大爺一心一意,生死相隨?”說罷自感身世,本以為下半生終於不需再迎來送往,誰知功虧一簣,被這些高門子弟戲弄於掌心,身如塵沙,隻怕今日不得善終,淚珠滾落下來。


    陳翊歎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寥落地走了出去。


    沈霆看了看跪在地上淚落如雨的蘇清,淡淡道:“你是個識時務的,我下邊有許多小掌櫃和莊頭未婚,我便給你做個媒,讓人送履曆來讓你自擇個老實可靠的,再給你添一份妝奩,厚厚的發送你去做正頭娘子,日後你是我這裏發嫁的,別人也不敢欺負於你,若是你老老實實的經營下半輩子,也未必沒有好日子過……你若是怕被人知道你的過往,可以選個遠一些的地方的掌櫃或者莊頭,也使得。”


    蘇清一聽之下,喜出望外,不禁磕了個頭道:“多謝大爺周全,奴願遠嫁。”


    沈霆有些悵然地站了起來,道:“青金你去安排吧,有什麽要求你和青金說。”


    說罷便大步走出了大門。


    青玉園裏,沈霆拿出昨夜被折斷的那根萱草花釵來,輕輕的對了一下,忍不住輕輕撫摸那玲瓏通透的黃玉花瓣,又用綢帕包起,收迴懷中。


    他莫名的想起了一首從前在古樂府見過的一首詩,一名女子,得知夫君有了兩意,將送的玳瑁釵燒了以絕其情,“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已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青金處理了蘇清的事務,迴來迴報道:“已經選了福州的一名糧鋪掌櫃,已挪出藍田院,放到黃精院待嫁,選了初十的日子安排了人送她到福州。


    沈霆點點頭,沒說話,仍在提筆寫著那首“長相思“,筆下瀟灑飄逸,青金看了一眼,伸了伸舌頭道:“摧燒之也就罷了,還要當風揚其灰,這樣悍妒的女人,真是常人難消受了。”


    沈霆悵然道:“你懂什麽,這樣至情至性的女人,能得她真情付出,才要好好珍惜……”


    青金還小,不懂這些意思,便道:“京城綠鬆那邊有情報來了。”


    沈霆懶懶道:“說。”


    青金道:“江太醫在京中生活極為簡單,不在太醫署值班就在外行醫,與朝臣幾無交往,因皇後生產大公主時他救治有功,升了太醫令,頗得皇後寵愛,城破之後,聖駕匆忙南巡,攝政王收複了京城,他便辭職迴鄉,帶著母親迴鄉,然後二夫人說是好友妻子所托,由自己母親認為幹女兒帶了迴鄉。”


    沈霆皺眉道:“那原來二夫人住在哪裏沒有查到?”


    青金道:“查過,那房舍一直是一房家人看著,城破之時大亂誰也沒注意,後來怎麽多了二夫人住在那裏,鄰居幸存的不多,也說不清楚,隻知道之前隻有家人看守的空房子。”


    沈霆道:“江太醫去京城之前的經曆呢?興許是之前認識的二弟?”


    青金道:“查過,江太醫之前一直遊醫,在之前身體曾有大病,遠近大夫曾斷言活不長,後來送去給當時的名醫林崇舒才救了迴來,並從他學了一段時間醫術。”


    沈霆擺了擺手道:“林崇舒?”


    青金道:“是江南的名醫,青田先生的弟子,年輕時曾隨過高祖隨軍,又救過德壽帝,後來早逝了,僅留下一女,被太後召入了宮,聽說曾封了昭儀,後來宮變想是和皇後一起殉國了……”


    沈霆腦中仿佛劈過一道閃電,揮手阻止他的說話,問道:“林崇舒的女兒,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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