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璠走了進來,身上穿著紅色萬字花紋襖裙,她已是嫁來朱家快一年了,卻仍無寵,雖仍麵目秀美,卻已是沒有初嫁來的那樣的玉潤神氣,到底是被生活磨折掉了些靈氣。


    她隻輕輕地道:“老夫人今日責怪我服侍夫君不夠精心,還請王爺憐惜眼前人。”


    朱允炆什麽話都沒說,滿腦子仍然想著劉明舒遇上了新的男子,看到徐若璠隻是舊話重提,心中厭煩,隻淡淡地道:“如今國事繁忙,加之國喪、父喪兩重孝,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吧。”


    徐若璠靜靜站著,看著他漠然地站了起來,自己走到了後頭去了,忽然覺得有些疲倦,她到底也是個年方十六,千嬌萬寵養在深閨的小女人,一塊總是捂不熱的石頭,讓她也慢慢寒了心,這條路是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她還需要更多的勇氣、耐心以及智慧。


    ☆、559新年廟會


    大年初一早晨,天氣晴好,江文恪便興致勃勃的帶了個小廝來了晚梅院,林萱正帶著曦娘在院子裏頭踢毽子,一旁乳母抱著福哥兒在看她們踢毽子,福哥兒手裏還抓著個五彩的雞毛毽子在搖擺。


    江文恪笑道:“悶在屋子裏頭有什麽好玩,今天帶你們去看廟會,我們唐棲的廟會可熱鬧了,有許多好吃好玩的,還有花鼓戲、皮影戲,木偶戲,曦娘想不想去看看?”


    曦娘聽到,眼睛便亮了起來,又轉過頭去渴求地看著林萱,林萱也忍不住笑了,實則她整天悶在屋子裏頭,穿越過來又一直呆在宮裏,如何不想看看?隻是之前一直大著肚子,生了孩子又要坐月子,哪裏能出門,好不容易有個熱鬧看,她心中也是頗為高興,便說:“既如此,要麻煩江大哥了,我們這就去收拾一下。”


    江文恪笑道:“一家人不要外道,我到二門外等著你們。”


    林萱便替曦娘收拾了下,穿上素藍麵的襖子,頭上隻簡單紮了點花繩,身上手上脖子上掛的珠鏈什麽的全除了下來,又叮囑她道:“一會兒不管看到什麽好玩的,都要緊緊拉住娘或者舅父的手,若是不認識的人叫你或者給你遞好吃好玩的東西,一定不能自己接,要問過娘,更不可以和不認識的人走,明白麽?”


    曦娘睜著大眼睛,點點頭。香附笑道:“小姐太小心了,一會兒奴婢緊緊跟著曦小姐,定不會有事的。”


    林萱點點頭,福哥兒太小了,還是不帶出去了,她叮囑了一番留在家的乳母要按時喂奶按時睡覺,記得喝水之後,才自己也換了身素蘭花的衣裙,牽著曦娘的手,帶著香附出門去了。


    唐棲鎮是標準的水鄉,處處臨河有橋,房子一色的白牆烏瓦,錯落有致,弄堂十分多,他們正走在一條臨河而築的單麵街,街上已經有了不少行人匆匆而走,攜老帶幼,想也是要去趕廟會的,街的一邊是河,一邊是房屋,街上隔一段有堵直通河邊的牆,牆中有月洞門相通。江文恪看到曦娘張大著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笑道:“這邊鎮上的街麵都是沿河而建,落成在屋簷裏麵,我們叫它‘過街樓’。 唐棲水多,沿河老街多有廊簷,尤其是水南那邊,廊簷幾乎將所有街道連成一體,甚至連石拱橋、石梁橋上都有簷頂。夏日不用草帽;落雨天無須套鞋、雨傘,十分方便。”


    林萱好奇地往上看,她這身體的原主雖也在江南出生,卻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廊簷街,加之年幼便隨父進京了,記憶已經很是淡薄,她忍不住也張望了起來,沿街房子一般都是樓下開店樓上住人,而住人的二樓其實就橫跨在街上,騎街而築,她們隔著樓板,能清晰地聽到上頭廊頂偶然響起踢踏的木屐聲。河邊還有著護欄,由兩根四方的長木做主體,形狀活像一部橫放的木梯,上方還連有稍帶傾斜的木條做靠背,有許多人正靠在那兒小憩,又有三五成群的女子,包著青帕子坐在那兒嗑瓜子聊天,襯著泥地、木欄,青瓦、石埠,協調妥帖地散發出一股子閑適、慵懶的氣息,散發著江南水鄉才有的柔美韻致。有的女子認得江文恪,抿著嘴笑著一口吳儂軟語的打招唿道:“江大夫,清清早上頭,急煞活煞做啥?”


    江文恪隻是笑著點點頭,並不迴答,隻領著她們匆匆走了過去。


    很快,他們便走到了最熱鬧的廣濟橋附近,那兒已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又有著濃烈的食物香氣,路邊已有搭著戲台子、雜耍台子,木偶戲、皮影戲,又有在唱花鼓戲的,江文恪將曦娘舉起坐在自己脖子上,正是看得清清楚楚,看了一會兒,林萱卻是覺得有些枯燥,便自去看旁邊小百貨攤子,上頭有許多小巧玲瓏的玩具、梳子、花釵、鏡盒之類的小玩意兒,林萱一時卻是沒有忍住,買了許多做得十分精巧的布老虎、小兔子,繡得配色大膽濃烈的鞋墊,倒讓一旁香附笑了起來:“小姐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倒是稀罕這些小玩意兒。”


    林萱心中暗暗腹誹:他們哪裏知道,這樣精巧的民俗手工製品,到了後世已經是批量生產,機器繡製,繡線粗糙,配色統一的商品,全無靈氣,哪裏像現在這樣,每一個小玩意兒都是精心手製,宛如擁有靈魂一般靈氣十足。


    逛了一會兒,曦娘也看完了一出皮影戲,又東張西望找林萱,著急地打著江文恪的肩膀,江文恪趕緊放了她下來,帶她找到林萱。林萱看她麵上激動得通紅,知道她自幼在宮中生活,沒有見過這樣繁華的場麵,便牽著她讓她慢慢地走著看著。


    孰料走到水邊,一股濃烈的香氣傳了過來,曦娘已是走不動路,隻指著香氣傳來的地方,他們一看,正是一對夫妻,生著火爐,火爐上一大鍋滾湯,妻子正忙著將旁邊已經洗好的肉片、小魚、豬耳朵一類的肉食和一些幹香菇、豆芽之類的菜涮到鍋裏,發出了十分鮮香熱辣的香氣,旁邊圍著一群穿著短打的似是船工的農民在圍著吃,位子已經不夠坐,他們便站著狼吞虎咽,江文恪笑道:“這是麻辣燙,路邊的菜品不夠豐盛,外頭的小攤子,恐怕曦娘你吃不慣要鬧肚子,若是想吃,一會兒我們去個店家裏頭坐著吃,我知道一家,他家的湯是用雞骨頭、牛骨頭熬的,還添加了其他調料,那才是好吃,曦娘且先忍忍。”


    曦娘依依不舍地繼續往前走去,卻又被另外一攤更為濃烈的香味吸引住了,卻見前方一個攤子已是圍得水泄不通,不斷有人從裏頭出來,手裏捧著一張粽葉,葉子上拖著方方正正的幾塊黑色的豆腐,江文恪笑道:“這是七孔橋臭豆腐,用莧菜製的臭水點的,味道十分好,隻怕曦娘你吃不慣要拉肚子的。”曦娘卻是站著不動了,隻眼巴巴的看著林萱。


    林萱早已被那味道勾起了肚子裏頭的饞蟲,前世到底也是吃過臭豆腐的,如何不知那味道著實銷魂,便笑道:“買是可以買,隻是這東西須得趁熱吃才好吃,大街上吃個淋漓汁水的,不好看相呢。”


    江文恪善解人意,笑道:“我們到前邊有家茶館,那兒說書說得好,我們在那邊喝茶,讓小廝出來買好東西送過去吃著,一會兒廟會遊街的隊伍過來也正好觀看。”


    曦娘立刻麵露微笑,又用手緊緊抓著林萱的衣袖擺了擺,似是怕她不答應,林萱也點頭道:“那便走吧。”


    走了一會兒,江文恪便指點著周圍的景觀介紹,又懷念地道:“這裏從前我還小的時候,讀私塾時天天經過,常常一群小孩兒去抓蛐子、挖蚯蚓、粘知了,到了冬天,那店子裏大灶燒的紅燒羊肉的香啊……”曦娘聽他說得有趣,又去牽了他的手直去看他指點的地方,走了一會兒,果然見了一家茶館上書“菱歌坊”,整個店麵建在水麵上,是個水榭,走進去隻覺得軒爽幹淨,倒是挺寬敞的,桌子與桌子之間距離擺的挺寬,讓人不覺得拘謹,中間台子上正有個貌美女子在撥著月琴唱曲兒。


    他們選了個幹淨的臨街能看到街上的桌麵,便坐了下來,林萱讓香附也一同坐下,江文恪便和小二點了些菜,又笑道:“今日讓曦娘嚐嚐特色菜,和京中那是真不一樣兒的。”


    曦娘滿臉喜悅地聽他繼續說,江文恪隻是笑道:“先上個七品燜鍋,油沸鯧鰷,醉八仙魚幹,都隻上小份兒的,莫要太多了,麻辣燙也來一鍋,底湯不要放辣椒,配菜選齊全,有你們種的大棚青菜,隻揀那好吃的上了,再把你們這各色點心上幾樣。”


    小二清脆地答了是,不多時已先上了茶水以及幾樣小菜,烘青豆,粢毛肉圓,細沙羊尾,醬鴨片,又有一小碟的小粽子,十分小巧玲瓏,香附已是先剝開了幾個放著讓他們吃。看到隻有小小的一口大小,聞著清香撲鼻,輕輕掰開,正是板栗肉餡,林萱便端給曦娘吃,孰料曦娘卻是推開不吃,隻眼巴巴的看著窗外等著那臭豆腐迴來,倒讓他們大人都啞然失笑起來。


    一時間果然小廝買了一碟的碼得整整齊齊的臭豆腐過來,噴香撲鼻,上頭還灑著蝦皮芝麻,曦娘顧不得燙,已是拿起筷子搛一塊,卻是先讓給林萱,又各夾了一塊給了江文恪和香附,才自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林萱看她吃得香,自己也嚐了一口,果然炸得外酥裏嫩,十分美味。


    一時之間菜陸陸續續都上來了,七品燜鍋裏頭原來是燜的稀爛的羊肉,又配了雞肉鴨肉魚肉,加了大蒜、大棗、枸杞等同燉,醬汁濃鬱,打開蓋子便香氣撲鼻,江文恪微笑道:“你才生產完,吃這個補氣血十分合適。”


    林萱心中暗自領情,吃了幾口,當真是肉爛濃香,便又忙著給曦娘盛了一小碗,又要給江文恪布菜,他連忙道:“自己來自在些,萱妹妹也別客氣了。”


    曦娘卻對這些軟爛的肉不愛吃,對麻辣燙裏頭那鮮香現燙的菜卻是十分熱愛,雖然為著有孩子,江文恪特意叮囑過不要放辣椒,湯底仍是有著花椒,直讓曦娘鼻頭紅紅眼淚汪汪,喝了許多茶水,卻仍是忍不住去夾著吃,林萱怕她鬧肚子,隻讓她吃了一些便再不許她吃了,她隻得怏怏地住了筷子,一雙濕潤的眼睛眼汪汪地看向江文恪,倒讓江文恪心軟不已,卻也不敢讓她再吃,隻得夾了點醉魚給她,道:“這醉魚是吃螺螄的青魚做的,刺都化了,正合適小孩子吃。”曦娘見狀大人意誌堅決,隻好吃起那醉魚來。


    所幸這時窗外吹吹打打,廟會遊街祈福的隊伍卻是過來了,隻見遊行的隊伍一馬當先的卻是個穿著長袍帶著高冠的白胡須老頭手裏持著幡過來了,江文恪笑道:“是薑太公,持封神榜招封眾神歸位,賜福於唐棲百姓,來年風調雨順,吉祥如意。”


    果然身後搖搖擺擺便有人抬著閣子,裏頭坐著扮成各路神袛的人一路迤邐而來,花枝招展,五顏六色,又有穿著鮮豔服裝的人在一路吹打,圍觀的人也大聲叫好,熱鬧非凡,曦娘早已看呆了。


    幾個人在外邊足足玩了大半日,到下午方迴了江府,曦娘顯然對江文恪也親近了許多,迴來的路上讓他一路抱了迴來,趴在他的肩頭睡著了。


    晚上江老夫人聽了報,沉思了許久,廖媽媽輕聲道:“跟著少爺的小廝說,一路上隻是有求必應,再沒有一絲不耐煩的。”


    江老夫人淡淡道:“自己妹子疼惜一些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廖媽媽仍是輕聲道:“到底是朋友妻,傳出去也不好聽。”


    江老夫人沉下來道:“府裏什麽時候有這樣胡亂嚼舌的奴仆,即刻打一頓發賣得遠遠的!”


    廖媽媽隻得噤口不言。


    畢竟是跟了多年的老仆,江老夫人緩和了口氣道:“萱娘也不是不好,隻怕文恪隻是一時情迷,將來後悔了,倒是誤了萱娘和兩個孩兒,壞了好好的母女情分……替我寫封信迴朱家橋,讓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家的幾個還在閨中的女兒一同來做客吧,如今國孝,不好議親,隻得幾個表親裏頭看看有沒有人品好的,能讓文恪看上眼的,我記得大姑奶奶家的大姑娘,小時候品格樣貌都是一流的,年齡也是相當,不知如今怎麽樣了。”


    廖媽媽恭聲應了,又開解江老夫人道:“二姑奶奶家那幾個閨女也是十分出色的,您留一段時間,少爺沒準就有看上眼的,那邊也就丟開手了。”


    江老夫人歎氣道:“但願如此吧。”


    ☆、660宮花凋零


    自鑾輿南巡,京城內兵戈肆擾,繁華頓消,六宮蓬蒿草長,苑柳宮花凋零。蘇太後迴宮後,也不肯去住慈寧宮,隻將原來的清寧宮重新修葺了一番,改名慈慶宮住了進去,大定帝還年幼,也隨著蘇太後居住在慈慶宮。


    宮內的宮女太監在兵禍中已大半流失,在收複京城後因無處生活又迴了宮裏,蘇太後好不容易掌了六宮權柄,卻發現無人可用,原六局都是常皇後的黨羽,她如何肯用,待要一一換過,一時也找不到這樣多的人手,因此處處不如意,原來的嬪妃又全都殉死了,宮裏即便是派人清洗收拾了屍體,然而到底人手不足,夜裏古樹棲鴉呀呀聲聲,淒涼不已,鴟鴞嚎叫,又令人心悸。


    宮裏不複往日熱鬧繁華,又是國喪期,不能飲宴,更不能聽曲賞戲,太後蘇歡原是個花樣年華,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寂寞冷清,隻覺得憋屈無限,本以為是無上榮光,誰知是這樣的高處不勝寒!


    那日她午睡,大概是宮裏炭盆放得多了,有些燥熱,老睡不著,卻聽到門口有兩個小宮女在悄聲談論。“今日總算能輪到我當值,能見到攝政王,端茶給他的時候,他對我笑了下呢……果然和其他姐姐說的一樣,再和善不過的一個人,真想不到他怎麽樣帶著建章軍殺了那麽多韃子的。”


    另外一個卻是輕笑:“看看頂什麽用,要我說,聽說攝政王妃十分不受寵,你年紀還小,不若花點門路打點下尚宮局,能派去攝政王府當差,也不枉來這世上一遭兒。我是要到年齡出宮了,爹娘在外邊聽說紫禁城破了都要哭瞎了,前兒緊著花了許多錢來打聽我的下落,怎麽著這次我都要出宮了,聽說宮裏人手不足,還不知能不能順利放出去呢,我夜夜都想著迴家,說是家裏已是給我訂了一門親,隻等著我家去。”


    蘇歡坐了起來,心中覺得火熱煩躁,身旁服侍的綠羅趕緊過來問:“娘娘要喝茶麽?”


    蘇歡冷冷道:“門口兩個當值的宮女妄議朝中大臣,拖出去杖斃。”


    一旁綠羅心中一顫,那兩個宮女她□了數日才選了來服侍的,已算是伶俐的了,如今宮中人才凋零,太後又十分挑剔,略有不稱心便要杖責,尚宮局那邊都是無人願意來當差,老成些的宮女都是千方百計躲著慈慶宮,好不容易有兩個趁手些的,又要打死,打死事小,一時半刻又能找到什麽人來使喚,她略有遲疑,想勸一勸太後,卻看到蘇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莫不是連你也不聽我令了?”


    綠羅嚇得趕緊垂頭道不敢,便下去發落那兩個小宮女。


    蘇歡恨恨地喝了口水,仍覺得心頭火燒,一切都如此的不合時宜,宮女還能熬到放出去成婚和家人團聚,她呢!卻要在這宮內守一輩子活寡!


    苦捱了一段時間,這日隔著紗簾和攝政王議政,蘇歡想到宮女們說的話,仔細打量朱允炆,果然發現,這還真是個十分英俊瀟灑的男人。雖然穿著黑色朝服,卻更顯得膚如白雪,威儀甚重,姿態優雅,麵上總是微微含笑,鳳眼看人的時候,總是若有情一般,直讓人心癢癢。


    蘇歡曠了多日,忽然覺得麵紅耳赤,口幹舌燥起來。


    待議政完畢,蘇歡道:“久聞攝政王武功蓋世,如今皇上年幼,宮中又才曆劫,鬼氣森森的,不知攝政王能否在禦花園給皇上舞劍一番,也讓皇上開開眼界,也借借攝政王身上的正氣,蕩蕩宮裏的陰氣,不然,哀家和皇上夜裏都覺得好不怕人呢。”


    朱允炆愣了下,辭道:“臣還有朝事在身,太後娘娘若是覺得宮中陰氣太盛,臣可使人招高僧到宮中做個大的法會,也能度陰魂,為太後皇上祈福。”


    蘇歡意興索然,道:“便如王爺所說,著禮部去辦吧。”又笑道:“年初一哀家見過攝政王妃,長得真是如玉人一般,如何哀家卻是聽說攝政王頗為冷落王妃呢?這樣好的人兒,攝政王還是看不上麽?”


    朱允炆聽到事涉私隱,心中已是不喜,淡淡道:“太後娘娘想是聽差了,臣不過是忙於朝政,留於家中較少,並無冷落王妃之事,娘娘明察。”


    蘇歡輕笑一聲道:“也是,攝政王這樣英雄人物,一般的循規蹈矩的閨閣女兒哪裏配得上呢,依哀家看,也就先貴妃娘娘,誠意伯的嫡女,能張弓騎馬那樣的巾幗英雄,才能配得上了,可惜天不假年,已是香消玉殞了……”


    朱允炆冷冷道:“太後娘娘請慎言,此言有辱先帝及妃嬪清名,還請勿信口開河,臣前朝還有事,告退了!”說罷施禮後便拂袖而去。


    蘇歡惱火心道:怪道父親大哥都說攝政王油鹽不進,十分難纏,果然滑不溜丟,這數月來議政,蘇家若是提的奏章不合他意的,則朝堂糾結黨羽,一片反對之聲,連士林中人,也被花炫等朱允炆的黨羽所掌握輿論,自己後宮又不能幹政,隻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父兄勢弱。


    她心中滿腔煩惱,自帶了大定帝迴去,讓乳母先帶迴宮內安置,便在禦花園內散心,卻正是隆冬時節,禦園內草木凋零,雪蓋風淒,冷颼颼的哪裏有什麽看頭,她更覺鬱鬱,正要迴宮,卻看到斜刺裏忽然出來一個身穿大內侍衛服的男子,向她施禮道:“卑職見過太後娘娘。”


    蘇歡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卻見那人年紀甚輕,高挑個子,紅臉膛,濃眉大眼,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著她道:“如今天寒地凍,太後娘娘還需保重玉體,不要著了風才好,皇上年幼,還需要娘娘扶持呢。”


    蘇歡這才認出他來,可不正是之前帶人抓了王太醫的羅統領羅靈麽,自從那事以後,就被常皇後冷置了,沒多久也失了統領之職,隻擔任個小小的侍衛隊長,如今大內侍衛統領正是劉廌,如今誠意伯勢大,加上如今國亂方定,她雖深恨劉廌卻也不得不承認他一身蠻力,武藝過人,保護宮廷內安全還是令人放心,因此也就忍了。


    她似笑非笑地道:“原來是羅統領啊,啊,哀家忘了,如今大內統領是劉廌了,羅統領如今在哪裏領職啊?”


    羅靈麵上掠過一絲尷尬,又滿麵笑容道:“無論哪裏當差,卑職都是一心效忠太後娘娘,為太後娘娘分憂解勞的,哪能挑肥揀瘦的挑職位呢。”


    蘇歡心中暗忖覺得這人倒是會說話,也隻是微微笑道:“隻是哀家卻隻喜歡能幹的人,卻不是人人都配為哀家分憂解勞的。”


    羅靈仍然滿麵春風道:“卑職自然是為了主子肝腦塗地,在所不惜的,至於能不能幹,太後用用便知道了。”說罷便向前一步,側身給蘇歡讓路道:“太後請往前,凝香亭那兒,讓宮人燒上火炭在柱子裏頭,一點兒都冷不著,又能賞紅梅,不知太後意下如何?”


    蘇歡感覺到男子靠近過來身上的熱力以及淡淡的鬆柏香,心中一動,上下打量了羅靈一眼,隻見他身材甚是精幹結實,笑起來頗有些風流的意態,又事事考慮妥帖,人頗為知趣,又添了幾分喜歡,笑道:“既然看你如此知趣,哀家便去那兒賞賞紅梅。”


    凝香亭四根柱子已是燃起了炭,又圍上了紅氈,亭中已擺放了果品、蜜餞,鋪上了軟氈,蘇歡坐下,張目四望,果然見周圍紅梅綻放,香氣襲人,心中喜悅,又看了看那羅靈,卻又是垂手恭敬立於亭下,適才那趨奉親近仿佛隻是錯覺,身姿筆挺,配著劍,紮著緊緊的腰,倒是英武,腿看上去很是修長有力,大冷天也隻穿了薄薄的大紅侍衛褲子,風吹過隱約可見肌肉虯伏,蘇歡心下一熱,隻覺得有一絲春/意嫋嫋升起,在朱允炆那邊遭受的挫敗已拋之度外。


    當夜,蘇歡在慈慶宮秘密召見了羅靈,一試之下,果然利不可擋,又是個慣於風月,嘴甜舌滑的慣手,床幃間一力奉承,蘇歡久曠之下,嚐了這與昭平帝有別的滋味,好似渴中新得水,食髓知味,更是夜夜偷歡起來。


    沒多久在太後的一力堅持下,羅靈任了大內侍衛副統領,總管慈慶宮的安全保衛,職務之便,更是大膽的恣意妄為起來。


    作為侍衛統領的劉廌卻是略聽了一些風聲,悄悄迴去和誠意伯商量。劉璉歎道:“如今幼帝還要靠她撫養扶助,蘇家也勢大,那家子做事狠絕,徐太後死得蹊蹺,身邊宮人據說都一同殉死了,魏國公如此勢大,也拿不到真憑實據,奈何他們不得。你無真憑實據還是莫要去捅那馬蜂窩的好,宮裏險惡,你還是尋個機會莫要在宮裏任職了,尋個自由些的職位,且好好尋訪你妹子為上。”


    劉廌也是擔憂道:“就隻前陣子迴來過一封信,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查,隻叫人看了下,說是永平府那邊一代的紙張,倒是江湖上最近出了個觀音俠,據說是個年輕女子,喜全身著白衣,蒙麵紗,行俠好義,我打聽了下與她交手的人,那武功套路倒有些似妹妹,年齡和在江湖出現的時間也對得上。”


    劉璉無奈歎道:“多半是她了,你細細找個心腹之人去尋訪下她,不要驚動了地方官府。”


    劉廌應了下來,自去籌謀如何從大內侍衛中脫身,倒不如索性讓給那羅靈也罷了。


    ☆、61珠玉滿玉堂


    大年初十,江府的花廳裏,暖香襲人,笑語殷殷,江家出嫁的大姑奶奶王夫人、二姑奶奶謝夫人都到了,又都各自帶了自己的女兒們,滿堂花團錦簇,好不熱鬧。江老夫人正坐在堂上和她們敘舊。


    一時江文恪也來了,上前施禮見過兩位姑母,身上不過是青綠色竹葉紋錦袍,簡單的束了冠,動必遵禮,卻是一派落落大方,瀟灑清標,方夫人、謝夫人都不禁眼前一亮,紛紛笑著感歎道:“恪哥兒都這樣大了。”又抹淚道:“若是大哥還在看到恪哥兒如此出息便好了。”


    江老夫人也傷感了一番,又道:“還不來見過你這些妹妹。”


    江文恪少不得一一見禮,王家來了三個女兒,大姑娘含薰,紅裙藍帔,眉目精致,顏色豔異,光輝動人;二姑娘含真,身體微豐,麵團團如月,笑起來卻有淺渦,十分甜美,穿著件嫩黃襖裙;三姑娘含璞,垂鬟接黛,紫衣粉裙,顧盼間百媚橫生,三姐妹年紀相差不大,含真卻是庶出。方家卻隻得了兩個女兒,大姑娘竹君是庶出,身量頗高,綠裙白衣,嫻雅文靜,二姑娘蘭君卻還年幼,才十歲,穿著紅衣紅襖,倒紮了雙鬟,戴著金鎖,嘴巴微微上翹地含笑,直如年畫上的娃娃一樣討喜可愛,好奇地上下直打量著江文恪。


    幾位表妹含羞見過了江文恪,江老夫人又笑道:“在京城多年,竟不知大妹妹、二妹妹有這樣百伶百俐的女兒承歡膝下,如今看來真是羨煞我了,不過我在京城也收了個幹女兒,是文恪朋友的妻子,因文恪朋友行商在外遇到戰事失了消息,京城城破,又大著肚子懷著孕無處可去,便隨著我迴來了唐棲,我便叫了她也來認認親戚,將來也好來往。”


    王夫人、謝夫人在江老夫人迴鄉時便遣人問候過,自是早就知道她認了個幹閨女的事,倒也想見見,便都笑著道好。


    江老夫人便忙著叫人去請林萱,又笑道:“我這幹女兒生的女兒,年快三歲,十分可愛,隻是有一樁不美,口不能言,一會兒還請多多包涵了,切莫露出驚疑之色才好。”


    眾人心下詫異,卻也都應了不提。


    一時林萱已是帶著曦娘來了,身後香附抱著福哥兒。眾人隻見她衣著樸素,秋香色衣衫,雖然才生過孩子,卻容止纖麗,上前施禮時嫻雅大方,牽著的女童穿著鵝黃緞麵皮襖,柳黃百褶裙,不過三歲的女童,居然就用上了整張的白狐皮做了小小的一領昭君兜帽披風,毛茸茸的雪白的狐毛擋住了她雪白的小臉,進了屋裏小丫鬟替她解下披風,便看見她頭上雙鬟、脖子和手腕上均環繞著指頂大的珠鏈,粒粒圓整,珠光瑩瑩,襯得她粉妝玉琢,卻是神色嚴肅,黑沉沉的眼中冷光流動,完全看不出是個身有殘疾的孩子。眾人心中各自暗暗一番計算。王夫人、謝夫人趕緊都各自給了見麵禮,林萱謙虛了一番收了,又一一見過列位表妹,序齒起來,竹君最長,林萱次之,其餘都略小些林萱,便一番姐姐妹妹的叫起來。


    曦娘一時看到這樣多的生人,已是緊緊依偎著林萱,林萱再三催促,才勉強行了個萬福又閃到林萱身後,江老夫人笑道:“曦娘還小呢,羞澀得緊,大家勿怪了,萱娘快來坐我身邊來,萱娘可是有一手高明醫術,大家可別怪我自誇,我的耳鳴,睡不好,均是她給天天的來推拿針灸才治好的,不是親生,倒比親生的還親。”


    林萱趕緊謙虛地說了兩句,她原本就不善於應對,不過說了兩句就隻坐著微笑著聽她們敘舊,並不多言。


    敘舊告一段落,廖媽媽上來說飯廳已是準備好宴席,江老夫人便請大家移步就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宮女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燈並收藏深宮女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