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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宮女配》


    作者:陳燈


    ☆、1楔子


    窗外好大一棵玉蘭樹,開了一樹蓬勃白花。


    紫蘇有點茫然,托著腮,坐在窗前。怎麽就來這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日長得讓人昏昏欲睡,黃昏漸漸襲來,她百無聊賴地翻著桌上的線裝醫書,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確實非常向往過有這樣大塊大塊清閑空白的時光來研究醫書,現在算不算心想事成了呢?那時候的日子,被打工、考試、醫院填得滿滿的,隻能在陪著母親病房的時候,見縫插針地看幾頁考試的要點,默默背誦穴位圖,準備考試。


    在會所裏頭她是不敢看的,雖然木訥的她時常有大量的時間在等客上,前台的玲瓏姐經常斜眼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喲,我們的大學生又來啦。”那嗤笑的神態配著滴溜溜的長墜子耳環在會所的燈光中忽明忽暗,總讓她全身不舒服。


    不受期待的出生,父母離異,母親病重,交不起學費,生活費、醫藥費,於是失足於風塵場,這樣寥寥幾筆地一生,會所裏隨便一個按摩小姐都能在恩客前道出比這更淒涼坎坷令人唏噓的身世。真真假假間,她也無暇探究誰比誰更不幸,或者說找到更不幸的人來證明自己還有一絲幸福,一腳陷入淤泥,再也掙不起身。


    她曾經以為,她可以努力走出她自己的人生的,比如拿到畢業證學位證,成為一名專業的按摩醫師,比如組建一個正常溫暖健康的家庭,比如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而最後她成為了一名賣笑賣身的按摩女,也許會有客人感覺到她的按摩手法比她的胸部更專業,不過在最後,胸部仍然是他們更關注的重點。


    最優秀的成績不能幫助她拿到學位證、畢業證,那場流產,終結了她的一切,沒有機會再試的畢業試,不能再孕育孩子的殘破身體,以及從此淹沒的人生。在那之前,她一直堅信隻要她努力,她會是她人生的主宰,是世界的女主角,有力挽狂瀾改變人生的力量。


    萬念俱灰的那個晚上,她割開了她的手腕,在放滿溫水的浴缸裏頭,據說這是最不痛苦的死法。從沒有信仰的她在黑暗擁抱她之前迷迷糊糊地想,據說苦今生是為了修來世,那麽,可否給我一個不那麽辛苦的下一世呢……


    作者有話要說:


    ☆、3無憂花開


    安靜的院子,院子裏開著白花,有梳著雙鬟穿著綠衣直裙的小丫頭用竹枝掃把掃開落葉。屋內古樸卻不厚重的家具,架子床上掛著疏淡的水墨帳子,四角還掛著熏蚊子的香包,床上軟滑的絲被麵,細布褥,枕頭淡香鬆軟,裏頭應該是剛曬過的蕎麥。


    她大概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需要服食安定來入睡了,後來量越來越大,不得不嚐試所謂的野酒花、褪黑素以及各種中藥。而在她決意長眠以後,卻在這樣一個恍如夢中的場景中醒來。


    可以想象身體的原主人是個十分喜歡清淡的女孩,屋裏的陳設擺飾,用色都清淡疏朗,衣物也都是淺色為主,除了宮製的品級裙服……是的,這個看上去隻有十三、四歲的稚齡少女,眉間仍帶著青澀,卻已經是宮內有品級在身的嬪妃了,婕妤,這是她的品級,林萱,是她的名字。萱草,又叫忘憂草,花型優美,既能食用又能入藥,利胸膈,安五髒,食之令人好歡樂,忘憂思,紫蘇心想,原主的父親當真愛女如寶似珍,期待她一生無憂,而萱草又有思母之意,相必女孩的母親,也被他深深地思念著吧。“萱草雖微花,孤秀能自拔”,原主父親生前曾將萱草有關詩詞一首首教小林萱誦讀,紫蘇輕輕念著這句詩,毫無留戀地放棄了趙紫蘇這個伴隨她二十多年的名字。


    “今後,我就叫林萱了,小林萱,希望你在天上能與你父母相會,真正無憂無慮,你的日子,我來幫你過。”


    這是一個有著細柳之姿的女孩,仿佛林間的萱草,纖細窈窕,亭亭生姿。她對著妝鏡端詳,整個人細眉杏眼,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皆因大病初愈之故,皮膚白皙光潔,身段柔軟曼妙,比之她原來的麵容,多了幾分清秀,很顯然她未曾承恩。


    這似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宮室,太後去萬佛山禮佛祈福,為薨逝的先帝讀往生經去了,皇帝帶著皇後以及一些寵妃去避暑了,她顯然不在寵妃的行列,於是在充滿無所事事的大塊空白時間裏,一切工作均有服侍的宮女太監代勞,林萱一下子迎來了她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在短暫的適應以後,她很平靜地接受了目前自己的身份,後宮三千粉黛裏的一個被遺忘的點綴品,可恥的不需要幹活隻需要吃和睡覺的剝削階層,也許未來會麵臨皇帝的性服務要求,這對於曾經無法選擇客人的她來說,已經是彷如天堂,更何況在身體的記憶裏,皇帝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相當對得起觀眾的年輕精壯的男人……


    這不是林萱前生所受過的教育中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朝代,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宋元,之前一切正常的曆史,過了元朝,拐了一個彎,本應成為明太祖的朱元璋,反而被陳友諒所殺,本應“誌驕則好生事”的陳友諒,居然不驕不躁地掌握了天完政權,自立漢帝,建立大漢政權,應當大敗的鄱陽湖之戰反而大勝,而被劉伯溫歎為“假龍真鳳”的妻子也沒有死,變成了陳漢開國皇後,就連應當是朱元璋軍師的劉伯溫也變成了漢王的軍師,“彭和尚”、常遇春、徐達、花雲這些名將,更是一一被漢王籠絡到氅下,殺了徐壽輝,吞了張士誠,最後在鄱陽湖之戰中,悍然改寫曆史,戲劇性地射殺了朱元璋,就這樣本應出現的明朝被陳友諒掐滅在萌芽,恢複了大漢國號,改元大義,定都北京,開啟了陳漢王朝的統治,而陳友諒史稱高祖聖文德敬寧昭武皇帝。


    駕崩前,高祖留下遺詔:“無漢唐之和親,無兩宋之歲幣,天子禦國門,君主死社稷”,被奉為圭臬,後人萬世敬仰……讀史書看到這裏,林萱默默掩卷抬頭無語,這高祖,顯然也是一名熟知曆史的穿越前輩,王霸之氣縱橫海內,果然各路英雄紛紛拜服,打下偌大王朝,他還嚴禁女子纏足,開辦學校,開商科、工科,大大提高了商人、工匠的社會地位,開辦軍校,培養軍事人才,通令後世不許海禁,而顯然這位先輩是一個漢服愛好者,從衣箱內清一色古樸漢服式樣可以看出,就連宮裏的宮女太監,也是十分典雅的深衣。好在此皇帝還是穿內褲的……免去了紫蘇穿開襠褲的悲劇,而來自現代的高祖,顯然也不能習慣長期跪坐,因此桌椅還是正常式樣,紫蘇舉手扶額:前輩,晚輩毫無才華,隻能仰仗您的豐功偉績,過自家的平靜日子了。


    目前這任皇帝,已是陳漢王朝第三世了,年號昭平,現在正是昭平二年了,昭平帝年方十八,在紫蘇原身的記憶裏,隻在宮廷大宴、給太後請安等地方見過皇帝,印象中屬於她認識皇帝,皇帝不認識她的美好狀態。


    無聊的日子裏,除了翻看出身太醫世家的原主留下的醫書,和小丫鬟摸索著做一些護膚產品、香料、茶飲之外,就是大段大段的睡眠,仿佛要把上輩子沒有睡的覺統統補眠,抑鬱症失眠症不藥而愈。原主因為自小由父親教養,並不假手於奶娘丫鬟,父親去世後便一道聖旨入了宮,竟養成了個極清淡的性子,好一個人獨處,謹慎靦腆,多思多慮,由於思父成疾,過於冷清寂寞傷了元氣,每遇花辰月夕,便感舊悲哀,寢食失常,年紀小小便一場發燒去了。而彼之砒霜,我之蜜糖,這樣沒人打擾,安靜清雅的小院子,不敢多言打擾的侍從,卻是風塵中打轉數載,種種求而不得的現代按摩女所渴望的洞天福地,世外桃源。


    這就是修來的來世麽,也挺不錯的,適應了新身體的林萱默默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4宮牆深處


    春往秋來,時光如飛梭,太後依然在萬佛山禮佛,而皇後娘娘迴宮後就已發現有孕,免了諸妃一切問安,安心養胎。昭平帝迴京,政務繁多,也無暇理會後宮。


    又長高了些的林萱已經適應了隱居在小院子的生活,足不出戶,牢記電視劇裏看來的禦花園就是個各種陰謀發生的地方,因此蟄居小方院內,卻悠然自得。


    伺候林萱的貼身宮女豆蔻、香附發現自己的小姐似乎多了不少愛好,晨起喝水,在院子裏頭走上半個時辰,然後用早餐後便開始練字,練字完畢讀讀書,有時候醫術,有時候是史書、地理誌、誌怪小說、詩詞句,午飯後必要小憩半個時辰,然後起來後卻是要在廊下繡花,卻隻是做鞋,做了一雙又一雙,待太陽西斜,光線暗下,便與小宮女們在院子裏踢毽子,伺候花草,沿牆角那兒種了許多叢萱草,卻是小姐一直所愛的,待用過晚餐,又在院子內緩緩行走,然後洗浴後讓宮女給她用自製的玉膚膏擦遍全身並細細按摩,然後安然入眠,日日如此,又不喜值夜的人在房內陪伴,隻喜歡獨自安寢。雖然有些和從前不同,但卻是身體一日日的好起來,麵色也紅潤起來,因此豆蔻和香附也少不得習慣了小姐的新習慣。


    這日清晨,卻是秋雨連綿以來,多日不見的晴天,院子裏秋意盎然,空氣十分清新,林萱又在練字,卻是病愈後,棄了原來的衛夫人簪花小楷,改摹趙體。


    豆蔻曾好奇問之,林萱想了想,總不能說自己不敢再寫簪花以免字跡露出馬腳,思索再三,卻說:“尷尬人寫尷尬字吧”。


    豆蔻依然不解,林萱微微笑,抿嘴細細寫了一曲小令:


    “清溪一葉舟,芙蓉兩岸秋。采菱誰家女,歌聲起暮鷗。亂雲愁,滿頭風雨,戴荷葉歸去休。”


    由於讀了數年中醫,林萱對古文、繁體字也十分熟悉,而前世迷戀於古代文化,曾下苦功夫練過書法,臨的就是趙體,因此這一首小令,寫得倒是婉轉流利,頗有韻味。


    豆蔻念了念,側頭想了下,說:“這是小姐寫的麽?”


    林萱笑了,說:“這就是鬆雪先生寫的,世人薄其行,我獨愛他那一股從容飄逸”。還有他那身不由己的命運,林萱在心裏暗暗補了句。


    “娘娘,您是想家了吧。”豆蔻又看了遍那詞,說道。


    林萱怔了下,是了,原主自小與父親林崇舒居於江南,稚齡之時多隨出診的父親遍覽江南水鄉風景,後因父親醫術高明應召入京。江南那水雲城郭,夜月山寺,綠水橋邊,蓮葉田田,就再也沒有見過了。林崇舒此人,醫儒兩通,琴棋書畫皆有涉獵,為人瀟灑從容,又有相交遍天下,卻是為了林萱的母親,沒有再娶,一人教養女兒長大。林萱不禁想起現代也是個喜歡遊覽的有名的情癡文人寫過的一句話:“我看過很多地方的雲,走過很多地方的橋,喝過很多地方的酒,但隻愛過一個正當好年華的女子。”


    林萱悵然笑了下,也難怪原主思父成疾,這樣好的父親,當真是親力親為的養大,從湯頭歌開始教說話,手把手教寫字,起臥均過問,出診便帶著,在古人中也很少見。反觀自己,從未受到家人期待,就連名字,也是出生那天,聽到消息的爺爺夾起炒田螺裏的紫蘇,漫不經心地說,就叫紫蘇吧。很快父親母親離婚,她隨了母親,並不受到任何期待的她就這樣打擾了所有親人的生活,很快母親改嫁,父親別娶,他們倒是一別兩寬,並且有誌一同的對人生意外產生的副產品選擇了漠視。


    兩邊猶如踢皮球一般的生活,在哪裏都找不到歸宿感的日子,紫蘇仍然記得自己那總不合身的別人的孩子穿剩下的衣服,有著漠然厭煩眼神的父親母親,對於所有人來說,自己都是個不該存在麻煩,意外產物,看到她便想到自己曾經的不堪,愚蠢,終於她早早考了個遠遠的外省的醫專,中專升大專、大專升本科,她艱難的在各種打工中繼續著自己的求學道路,皆因她當時以為她的人生還能有未來。


    而母親卻病了,子宮癌,可以預見的巨大的醫藥費開支到黑洞中,繼父毫不猶豫地離婚了,諷刺的是,似乎從來沒有問過自己去向的母親,居然能千裏迢迢拖著病體找到了她。仍然記得那天所有同學驚詫的樣子……她當時毫不猶豫地收留了母親,並且熱情地帶著她遍訪附近的大醫院以及學校的名醫,甚至於去了足浴城打工按摩,也許她當時還有一絲希望,也許她因禍得福能得到遲來的母愛?結果是,她日日陷入了呻吟和罵聲,罵天罵前夫罵後夫罵女兒沒用罵命運罵所有的負心人,日夜的服侍床前並不能帶來一絲溫暖的話語和愛撫,隻是無盡的咒罵聲仿佛從此以後一直旋轉在她頭上的詛咒。


    林萱冷冷地笑了,那對父母,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死了吧,多麽諷刺啊,出賣皮肉湊夠手術費,切除了子宮的母親,最後病情控製住了,身體內沒有發現其他轉移跡象,在病好後,又毫不猶豫地拿著自己存到醫院裏剩下的醫療費,自顧自的迴去找繼父了,也許她是真的愛他,因此才有那麽巨大的恨讓她日日夜夜的咒罵,她有著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和頑強求生意誌,她活下來了,並且一定要迴到情人麵前,讓他知道自己沒病了,他們可以從頭開始了。


    而自己,已經完成了她的義務,當然不排除下一次大難來臨,也許她又會再來找這個遺忘的女兒,但是林萱,卻再也無法繼續自己的人生。


    “從來沒人愛過我”,林萱想,“即使死去,也沒有人在意一粒塵土的消逝。”


    豆蔻側頭看了看自己小姐臉上那寂寞冷清的笑容呆住了,太陽剛剛升起,初升的晨曦透過窗戶,照在年幼的娘娘臉上,紅粉馥馥,嬌波流慧,竟是清豔絕倫,豆蔻和香附均是林萱先父精心選了放在娘娘身邊陪伴玩耍的,隻比林萱大了兩歲,從小並不教她們做重活,隻同女兒一起教養,一同起居,隻擔心女兒太過寂寞。香附沉靜玲瓏,豆蔻愛笑善繡,兩年前林崇舒逝世後,一道懿旨讓林萱入了宮,封了婕妤,而兩個丫鬟也隨之入宮。


    兩個丫鬟和林萱再熟悉不過,自己小姐在大病一場以後,卻是仿佛大夢初醒,雖然仍是寡言多思,喜靜愛幽,卻是每天必堅持起床院子內步行半個時辰,生活規律,也不再時時垂淚,身量竟是長了不少,連麵容也因多了紅潤的麵色,五官長開不少,開始脫離了小兒的稚氣,已初露少女的嬌媚,再過幾年長成,不知道會美成什麽樣子。


    小姐在這宮裏,真是再好脾氣不過,平日裏隻是安靜嫻雅,老爺在世時千嬌萬寵,卻沒把小姐寵成像別家小姐一樣,驕縱任性,對下人動輒打罵,小姐從不發脾氣,對衣食都要求甚低,隻是為老爺守孝,一直茹素,年紀輕輕幾乎一場病過去了,老爺一直要求惜福珍重,小姐病愈後並沒有堅持隻茹素,而是也進一些魚和肉湯了,隻是仍以素食為主,穿戴上好清雅,隻選那些素雅別致的,這樣的品格,這樣的容貌,居然鎖在這寂寞宮室裏寂寂無聞,真是不得不讓人歎命運之多舛。


    轉眼寒冬便至,京城甚為寒冷,尤其大雪以後,各宮宮妃走動也少,加之先帝薨逝未滿三年,宮中不興宴請,不奏樂曲,除了除夕大宴林萱曾出過院門,也就是吃了幾筷子冷冰冰的禦宴,遠遠看了下龍座上的帝後,便又迴宮蟄伏,自在屋內吃些熱餃子,過了林萱來此的第一個新年,雖然冷清,卻是求之不得的清靜。


    作者有話要說:


    ☆、5花朝春宴


    光陰荏苒,不覺已是翌年二月,春暖花開,皇後已懷孕八個月,臨盆在即,由於是昭平帝與皇後的頭一胎,極有可能是嫡長皇子,在萬佛山禮佛的太後也鑾駕迴京,親自在宮內坐鎮。而此時,蘇貴人也發現有兩個月的身孕,雖然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太後迴宮才公之於眾,比較耐人尋味,但太後和皇上大喜過望,又是一番厚賜不提。


    太後看皇後胎像穩固,蘇貴人又有喜,心情大悅時不免又想再多些開枝散葉,且又剛出國喪,於是早就有令花朝節需好好辦一場,禦花園設春宴,宮內有品級的宮妃均參加,大家鬆快鬆快,宮內諸人少不得忙亂一番,精心準備。更不提得到消息的諸妃,忙著製新衣,打首飾,紮新花,試香粉。


    這日正是二月十五花朝節,晨起便是風和日麗,按安排,今日先是位分較高的妃嬪陪太後、帝後遊園,接近便在浮碧台觀賞歌舞,傍晚飲宴後便散去。


    林萱位份低不必陪遊園,自是慢悠悠的在園內寫完大字,在豆蔻、香附的一再催促下,才開始妝扮起來。又不許豔妝,隻簡單挽了反綰髻,雙髻上繞了珍珠瓔珞,簪了幾朵玉蘭,配珍珠耳璫,珠鏈,身上也隻是淡黃上裳、綠底牡丹高腰襦裙、披了淺綠半臂。一番精心裝扮,雖仍是一貫的素淡作風,卻也是如嫩柳拂風,十分春/色染上裙裾,婷婷嫋嫋正是豆蔻好年華。


    留了沉穩的香附看家,林萱帶著豆蔻一路款款往禦花園走去。在小院蟄伏一冬,饒是前世見多識廣,林萱還是被這春光裏的禦花園給深深的沉醉了。


    雖然仍有春寒料峭,卻是處處芳草春樹,鶯啼雀鳴,橫塘曲岸、朱檻雕欄的掩映裏,到處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桃李正芳,牡丹花放,嫩白妖紅,環繞亭砌,雜花影下,細草如茵,爛漫奇花豔蕊,在春風中爭相開放。林萱徘徊花下,神馳目眩,春光爛漫裏,無數曾經死記硬背過得殘詩在胸中湧動,聞說雙溪春尚好,時有幽花一樹明,黃四娘家花滿蹊,幾處早鶯爭暖樹,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詩情……


    前世為生活所奔波勞累,何曾認真遊覽觀光過!一種新生的喜悅忽然在心中萌生,自己,終於有了新的生命,新的人生麽?自己已經脫胎換骨,成為一名清清白白,良好家世,有著不俗的容貌,不錯的生活環境的少女了?


    千萬思緒,浮於心頭,林萱分花拂柳,卻不禁胸中翻騰,感懷起前世種種,眼中竟似有熱氣衝起,鼻子一酸,一旁豆蔻看著自己小姐淚眼盈盈,隻以為她是又想父親了,小姐已是多日不曾如此傷春悲秋,偏偏此時犯其癡病來,趕緊隻說些別的引開,否則花了妝卻去哪裏補去。


    趕緊隻做看不見小姐的淚光點點,催到:“小姐,午時快到了,我們需得趕緊到浮碧台呢。”


    林萱隻得收起滿懷思緒,迤邐前往浮碧台。


    才近浮碧台,遠遠就已聽到風裏送來宮嬪笑語和著笙歌,待走進了,隻覺得心胸不免一廣,之間浩浩清清宮裏竟然有此一望無際的好水,碧波蕩漾,那浮碧台臨水而建,視野極好。台上已鋪了大紅猩猩氈,設有桌椅,並擺放鮮花圍繞場地,台邊柱子邊皆掛著輕紗。碧波上已是搭了花團錦簇的畫舫作為戲台,旁又有梨園部、教坊班在奏樂,樂聲在水上更顯清遠飄渺,沁入人心,令人心曠神怡。


    已有不少低級宮嬪到了,場內粉黛雲從,環佩璆然,脂香酒氣,充溢空氣中,諸妃們均衣裳鮮明,簪珥光采,林萱一時居然有走入古裝片場之感,正是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這時卻聽到有人召喚她,林萱轉頭一看,卻是一名高挑亮麗,肌膚白嫩豐潤的女子,挽著百合髻,身上穿著乳白色纏枝蓮紋上衣鑲著紅綢邊,下裙紅底緞織金線緞裙,披著大紅鳳紋批帛,眉眼十分鮮明靈活,豆蔻在側言道:“是史寶林,伴駕去避暑迴來,都沒來過咱們宮裏了。”說畢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還自稱是小姐好友,揀了高枝飛了也不來探探小姐的病。


    林萱也想起來,這位史寶林,是長沙太守之女,因入宮時性格頗有些傲氣,得罪了不少人,竟無人交好,其時林萱性格孤峭,沉默寡言,史寶林便引為同道,時時找林萱大吐苦水,又因林萱及宮女均是話少守秘之人,因此史寶林有時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林萱也隻安靜聽其傾訴,並不外傳,史寶林更喜將林萱作為樹洞傾吐情緒垃圾了。而夏天時帝後去承德避暑,戴上一些得寵的後妃,史寶林經過宮內一番磨折,終於收了她那孤高自詡的作風,也不知花了多少金珠賄賂了敬事房,竟也得了伴駕避暑的資格,一去數月,迴來後也得了幾次侍寢的機會,一發忙著四處奔走打點,交好妃子,也一直沒到林萱宮裏吐苦水,此時看到仍是被冷落的舊友,想是窮人乍富,要來炫耀一番,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了。


    隻見史寶林笑容滿麵,對林萱道:“許久不見妹妹了,聽說你前陣子抱恙在身,姐姐因去避暑,迴來又常侍奉皇上,竟沒得到空暇去探探妹妹,妹妹千萬原諒擔待姐姐則個。”一邊親熱地牽了林萱的手,上下打量了下皺眉道:“妹妹還是這麽素淡,臉上的胭脂也沒用好,我那裏有種飛霞色,眼下正是時興……這衣裙也不稱今日的場合,妹妹還是要多探聽探聽當下的時興妝扮的好。”


    林萱心中一曬,這位史寶林,一直不忿自己的位份比她高,因此平時言談,隻喜歡一徑的貶低打擊林萱,以顯示自己處處比林萱強,滿足自己的自大心理,又隻與林萱姐妹相稱,平時也不施禮,處處以姐姐自居,隻是從前的林萱靦腆溫順,隻把史寶林當密友,經曆過前世種種的如今的林萱,卻已洞然史寶林的種種作為,且與她虛以委蛇罷了。


    然後也不顧林萱答話,隻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在承德避暑看的景色,侍寢的細節,某妃如何姿色蠢陋卻仗著家世如何如何跋扈雲雲。


    林萱漫不經心地聽著,隻偶爾點點頭,卻聽到有太監前來通傳各處,請嬪妃們入席,戲台準備好,太後及皇上皇後等一行遊春完畢,即刻要到。


    林萱位份高,往前找到婕妤的位次,史寶林見狀眼中雖有不忿,轉瞬又想自己已經侍寢,不知哪日誕下皇子,位份便可往上提,林萱不過是仗著父輩的功績,卻完全無寵,容貌不過是清秀而已,又多愁多病,不善交際,總有一日要在自己之下,這麽想著便又端起自己那姿態,找了自己位子去不提。


    隻見太監高聲通傳,皇上扶著太後,身邊跟著身懷六甲的皇後緩步登上主座,台下諸人拜唱起身,皇上賜座,又是一番遊春勉勵之語,便宣布開席。


    林萱是頭一次在如此明亮的光線下見到太後及帝後,不禁細細端詳。


    太後年應有四五十了,但望之仍如三十許人,頭發烏黑發亮,麵色紅潤,兩顴微露,頰微狹,身著朱砂色暗紅鑲邊三繞膝長曲裾,目光銳利,風骨姍姍,林萱心中暗自嘀咕,這眼光,可一點都不像禮佛的人啊。


    皇帝身著黑色深衣,上繡金團龍,身姿挺拔,俊眉修眼,年紀還輕得很,鼻子下隻有淡淡茸毛,聲音清朗,臉上表情一本正經,林萱卻從那雙有點漠然的眼裏仍看出了一絲不耐來,身旁的常皇後因身懷有孕,身著暗紅底泥金色鳳鳥紋齊胸襦裙,瓜子臉上敷了不少粉,仍可看出淡淡的斑的痕跡,想是孕期臉上起了黃褐斑,臉上雖保持著微笑,卻掩蓋不住一絲疲倦。林萱暗忖,懷孕八個多月了,也未聽說平時皇後有什麽活動,想是一下子無法應付這活動量,累了吧。


    常皇後乃是開國元勳鄂國公常遇春之孫女,常遇春本來應該是朱元璋的一員驍將,最後卻被這個穿越了的陳友諒收歸氅下,林萱想到這其中必又是有許多故事。高祖建國後,封了朱元璋之子朱標為歸仁伯,而常遇春之長女因早與朱標有婚約在身,雖然朱元璋身死,常遇春仍履行婚約將長女嫁入朱家,高祖也不以為忤,隻讚常遇春有情有義,後又將其長子鄭國公常茂尚在繈褓的幼女指為年幼的西平王世子陳翊為王妃。沒想到之後太子陳善早夭,西平王被封為太子,隨後登基為帝,陳翊變成太子,常氏也隨之變成太子妃,直到昭平帝登基,常氏也被封為元後。聽說知書達禮,賢淑溫柔,十分得朝內外推崇認可。不管怎麽樣,自己有孕,身形最臃腫難看的時候,舉辦這麽個遊春宴會,讓這麽多貌美如花的鶯鶯燕燕在自己眼下晃動,再怎麽賢惠大方,也會膈應萬分的吧,林萱思維如脫韁野馬地想到,隻怕身為魏國公徐達次女的徐太後,和常皇後,也不是表麵上看著的這般和諧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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