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益倚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再次端起電報紙,一個一去,左手緊張地翻動密碼本……這張薄薄的小紙片被他看了又看,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個字。


    “閣下……閣下……”秘書又一路飛奔而來,連門都沒有敲就如同風一樣卷進日置益的辦公室,“機要室說電文絕無錯誤,東京方麵發了三遍,他們仔細核對了三遍,絕對毫無問題!”


    “我知道了……”若是屬下平時也是這般不懂禮節地闖進門來,日置益肯定要大發雷霆,但現在他無力地揮揮手,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了。


    “您是否身體欠佳,要不要去醫院看看?”秘書明知道日置益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和那份電報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但作為秘書,隻能委婉地提醒。


    “備車,備車,我要去英國公使館……”剛才還氣焰囂張的日置益此時已經氣若遊絲,“再不走要來不及了。”


    “公使閣下,您的身體……”


    “我……我……沒事……”日置益仿佛在一瞬間老了10,籲地說,“去,絕不能讓英國人再笑話我們……”


    “再笑話我們?”秘書心中納悶,英國人什麽時候笑話過我們了?嘀咕歸嘀咕,動作卻是麻利地將日置益送上了馬車。


    神情恍惚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日置益已趕到了英國公使館。一路地顛簸和涼爽的秋風讓他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不少,他的大腦在飛速轉動著,既為尋找理由,也為尋找對策。支那人居然消滅了18師團主力?神尾居然自殺了?這怎麽可能?在他的印象中,支那軍雖然包圍住了神尾師團的主力,但一直沒有什麽重大進展,昨天他還接到電報,稱包圍圈中的神尾師團至少依舊擁有7成左右的戰鬥力。況且,本土已經派出了援兵,難道說僅僅一天。戰場情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隻感覺自己的思緒一片混亂,非常想找個地方冷靜下來思考一番,可是身不由己,他還得如期赴約接見。下車地時候,他看過懷表,811分,因為電報事件的耽擱,使得他晚到了幾分鍾。若是平時,他自然不會為這幾分鍾耿耿於懷,可是今天……今天與眾不同啊!


    不過。還沒等他出言道歉,公使館的外事接待員已禮貌地迴答:“閣下,非常不好意思。由於中國外交大臣的緊急約見,朱爾典在半個小時前去了外交部,請您稍微休息一會,他可能要晚一會才能迴來見您……”


    日置益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就坐下來思考:緊急約見,找朱爾典去幹什麽?難道也和這件事情有關?


    僅僅幾分鍾。


    有關利弊、得失已經在日置益的腦海中盤旋了無數個輪迴,但猶如一團亂麻似的,始終理不出個頭緒來,你越是著急,就越是不給你麵子。


    “支那方麵肯定是最早知道消息的……或許緊急約見就是通報,那朱爾典是什麽意思?向中國示好?還是準備假借‘日英同盟’對中國施加壓力?”日置益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假設,但隨即又統統推翻。他心裏既是茫然,又是惶恐——說茫然是因為他不知道在18師團華外交政策該如何推行他已經心中無底。作為一貫鼓吹對華強硬的鷹派,日置益原本對於神尾師團的武力寄予了很高地期望。指望能夠壓迫中國屈服並獲取不菲的利益。神尾師團的被包圍已經是當頭一棒。但他依舊心存僥幸,認為這麽多天了中國人一直沒有能夠解決神尾師團。在眼下援軍已至地情況下多半能扭轉乾坤,何曾想?……


    說惶恐是因為他對日本政府下一步的對華政策究竟何去何從已經在根本上動搖了。在接到神尾師團覆滅消息的第一時間,他的反應是報複,一定要全麵報複!被冷風一吹,特別是眼下這種情景卻又讓他清醒過來。神尾師團已經敗了,難保不會出現第二、第三個神尾師團,即便不至於遭到覆滅的下場,如果戰事陷入膠著也不是良策——作為外交官,日置益清楚的知道,日本的財政狀況已經到了快崩潰地邊緣,艦隊的重挫、神


    的覆滅在經濟上基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大虧本,以目前國力且又失去西方財政支持的條件下,如果和中國全麵開戰到底能得到多少好處,日置益完全沒有把握。對於中國軍隊的戰鬥力和殺傷力,他更有一種莫名的擔憂——以武力作為後盾推行外交者對於武力的變化則更為敏感、更為緊張。而現在,抰兩場大戰勝利地日本居然無法壓倒原先的手下敗將?這叫外交官如何開展工作?


    “公使閣下,很抱歉讓您久等了!”在日置益還沒有想清楚對策前,朱爾典已經趕了迴來,做了一個異常誇張地道歉手勢。


    “閣下客氣了,客氣了……”他慌慌張張地站立起來,往日驕橫跋扈地神色全然沒有了蹤影,相反卻是一臉的無助,連打翻了茶杯都不知道。


    接待員看在眼裏,卻是一言不發,自顧自地退了出去走。


    朱爾典禮節性地上前握手後緊盯著日置益那略顯蒼白地臉“關心”地問道,“看公使先生的神色似乎不是太好


    “哪裏,哪裏……”


    “要多注意休息呢……”


    “謝謝您的關心。”日置益提醒自己,不能亂了方寸,但他愈是極力掩飾,情緒便愈加流露出來,老謀深算的朱爾典豈會看不出來。


    “我聽說……”難堪的沉默過後,朱爾典開了口,“山東方向的貴軍……這真是個不幸的消息。”


    果然來了,日置益被問得沉默不語,好半天才用低沉的語氣迴答:“這不過是一點小挫折,帝國皇軍有足夠的力量……”


    朱爾典沒有接日置益的話茬,隻迴答了一句:“剛才梁敦彥先生緊急約見了我。”


    不說還好,一說出口,日置益的目光緊緊盯著朱爾典,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中國在後天將正式接收膠州灣租借地,同時依照中立法則解除德軍的武裝。


    ”


    “這是欺騙,這是……”日置益歇斯底裏起來。


    “外交的事情有時候很簡單,有時候很複雜……”朱爾典沒有理會對方的失態,隻是聳聳肩說道,“不管後麵潛藏著什麽,起碼,對大英帝國來說,對於遠東尤其是中國方麵的行動計劃已經完成了,我們沒有任何理由……”


    “不……中國將槍口對準了日本,這是對日本赤裸裸的挑釁,是對英日同盟的藐視……”聽得朱爾典口氣中的開溜,日置益幾欲癲狂。


    “閣下,”朱爾典遞過去一杯白蘭地,“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這就是戰爭。唉,不知道明天東京交易所的股票和期貨要跌多少呢……”


    一想起資本市場和外匯市場暴跌的情形,日置益滿頭大汗,訕訕地說不上來。


    “今天本來是打算和貴公使商談一下下一階段的外交工作,但情勢發生了如此劇烈的變化,下一步的英國對華政策和日英同盟的關係都有可能要發生重大變化,起碼我得等待本國政府的訓令。”


    “可以理解,那麽中國是如何對待解除武裝的德國人的?”日置益咬牙切齒,“那根本就是偽裝……”


    “我聽到一種傳言。”朱爾典似笑非笑地答道,“不少德國士兵願意宣誓效忠中國皇帝,然後成為中國的外籍兵團……”


    “啊……”日置益青筋暴跳,“謊言,無恥的謊言。”


    “我會向鄙國政府如實轉告的。”朱爾典看著日置益吃癟的樣子心裏也有說不出的快感,雖然日本和大不列顛是盟友,但他可從來沒看上過這批黃猴子。


    “我相信事情會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起碼,從目前的態勢上來看……”朱爾典抿了一口白蘭地,“戰爭不是理想的選擇。”


    這不是明著打日本政府的耳光麽?但緊接著朱爾典又來了一句,“不過,請您放心,鄙國和貴國的夥伴關係不會因為此次事件而動搖,這一點務必請您放心。”


    “我相信閣下,也相信貴國。起碼,國際協調和日英同盟是牢不可破的。”日置益裝模作樣地舉起了酒杯,雖然心裏很焦急,但在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為偉大的英日友誼幹杯。”第三次機遇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外交折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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