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視線輕輕地劃了靳長恭一眼,看她玩味地睨著他,不言不語,便朝她微微頷首,亦沒有多說什麽便縱身而去了。


    靳長恭等他一走,便蹙起眉尖看著他的消失的方向,眸光有些糾結地看著他的背影。


    “怎麽感覺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契忍不住驚唿一聲。


    “的確,這一路上他淡漠得就像根本不存在這麽一個人似的,寡人認識的靳微遙卻不是這種,他怎麽時候改性子走這種沉默的羔羊這種類型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靳長恭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睫,暗中遞了一個眼神給花公公。


    盯著他,隨時要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花公公了悟,遵命頷首。


    大概過了不大一會兒,聞人微遙並沒有出現,但從宮中卻奔跑出來了一隊人馬。


    為首的則暗帝身邊的蛇蠍蟲蟻七怪,與他們其後跟著的一支異域隊伍。


    蟒那青鱗覆蓋的麵容即使在陽光下亦是透著陰冷,更何況此刻陰霾天氣,隻覺他是從濕滑冰冷的水池中爬上來的。


    “主子有請靳帝陛下一人與我等一道前去見他。”蟒似吐著蛇信,盯著靳長恭時,碧綠的眸子透著詭光。


    花公公卻是第一個不答應。


    “一人,嗬~你們憑什麽覺得我們會答應這種荒謬的提議?”他紅衣似杜鵑泣血,衣袂無風自揚,氣勢透著嗜血的冷森冽冽。


    蟒卻一點都不擔心他們的拒絕,陰陽怪氣地笑道:“我主人說了,若靳帝不答應,那他便毀掉整個靳宮,想必靳帝陛下該不會想要最終隻得到一個被夷為平地的靳宮吧?”


    “你們敢!若他敢對這靳宮的一磚一瓦,我們一定會將你跟你主子挫骨揚灰的!”商族族長吹胡子瞪眼,使勁跺著柱杖,展現他一族之長的風範氣勢。


    “鳩占鵲巢,終是會一敗塗地,你主子倘若有一分聰明的話,就該明白再僵持下去,究竟損失的人會是誰!”鶴冷聲道。


    “是嗎?”骸聞言,好笑地挑起無毛的眉骨,像白皮癬一樣的皮膚一笑,便層層皺起,就像枯樹皮似難看。


    “那我們要不要試一試,嘶~”蟒吐了吐舌頭,與一等人笑得十分滲人。


    靳長恭靜靜地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針鋒直對,其實早先便聽到花公公傳述過暗帝臨走前留給她的那一席話,心中大抵已有了些決擇。


    她伸臂止製他們繼續,側眸那峰嶠般俊逸的鼻梁,薄豔的紅唇,在晨曦之下遺落一道唯美而攝人弧度。


    “你們都在這裏等著寡人。”


    她身後一眾都震驚地看著她,花公公的臉色尤其難看。


    “陛下!——”


    “陛下,您在說什麽?!”


    靳長恭淡淡地玩弄著指尖那瑩瑩流轉的銀針,麵無波瀾。


    “放心吧,寡人不會有事的。倘若寡人半個時辰還沒有消息,你們便不用顧忌任何事情,直接率兵攻陷下整個靳宮。”


    “陛下,您根本就沒有必要……”花公公麵沉似水,第一次麵對靳長恭露出這般嚴肅的表情。


    “有必要!”靳長恭出聲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她抬眸,定定地看著他,見他一怔,或許也察覺到自己的口氣稍重了幾分,便瞥開眼睛,平聲緩聲道:“寡人與他——總該是要好好地談一次了。這一次,無論是以何種方式進行,都會有一個結果了。”


    她的決定即使是任性的,也沒有人敢反對,亦不會有人有能力能夠撼動她的決策。


    靳長恭最終便隨著七怪一道踏入了靳宮。


    曲徑幽廊,那熟悉的一草一樹,一花一亭,樓閣殿宇,靳長恭這一路上既不開口相詢,也那沒有停頓。


    七怪倒是暗中頻頻窺視她那一臉運籌為握,閑庭雅步的模樣,心裏直犯嘀咕,直囔這主子的女人果然夠特別,那從容的勁兒就不像他們認識的那些娘兒們一點小事兒就十八隻鴨子般聒噪。


    迴頭一想,也對,人家主子的女人都能為帝為君這麽多年,那一件件彪悍連男人都自愧不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又怎麽會是一般的女人呢?


    他們來到一處坐落在樹叢中的宮殿,遠遠看出那露出一個個琉璃瓦頂,恰似一座金色的島嶼。


    “靳帝陛下,接下來的路程便不是我等能夠踏入的,想必您該知道主子在哪裏等您。”此刻的七怪,對著靳長恭的態度一反先前,明著是給予了充足的恭敬。


    不待靳長恭出聲,他們便齊齊轉身地離開了。


    靳長恭信步朝前,沿路她竟沒有看到一名宮女太監侍衛,就像所有的人全部都憑空消失了。


    她越走越覺得有些詭異,當她看著那曾經被前身永樂帝設為禁地,在年後又被她一把火焚燒掉的“重宇殿”,瞳仁一震。


    真是的重宇殿!?


    她怔然地上前,伸手嘎吱一聲推開那扇漆紅雕鏤門,看著裏麵纖塵不染的明鏡亮堂,華麗凝重奢華,她眸光一閃。


    她尋著記憶的途徑,靜步來到後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三間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


    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雍容華貴,花園錦簇,剔透玲瓏,靳長恭穿花遊步走到一處稍偏的角落,隻見那裏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牽藤引蔓,累垂可愛,它們穿石繞簷直遍及整扇鏤空精巧的鐵門。


    靳長恭看到鐵門上存在過的一些痕跡,徑直推開它,頓最一股異香氣撲麵而來,她走進後看到一整院滿架累累的薔薇花蕊,朵朵怒盛放。


    偏眸,她便看到了那個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大鐵籠子。


    但此刻籠中,卻困著一個抱膝垂頭的之人,他漆黑的長發披散委垂於地,就像受傷後自我修複般,牢牢地環抱著自己雙臂。


    “你在做些什麽?”靳長恭一步一步地進近鐵籠邊,伸手摩挲著那冰冷的鐵籠,嘴角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像這種已經沒有存在必要的東西,你卻費盡一一地想將它們還原,你真以為這樣一切就能跟從前一樣?”


    真正的重宇殿早就被她一把大火徹底燒掉了,就算他如今給她重新再建個一模一樣的重宇殿,那也隻是一座形式的空殿而已。


    “當初你就是被關在這裏……冬春暑秋,我便想試一試,被困在這個牢籠當中,究竟你當初是什麽的感覺……”


    暗帝似無骨便,仰起頭,定定地看著她。


    靳長恭眯睫,並末吭聲。


    他更瘦了,枯稿的麵容,青色的血管似要從表皮穿透而出,唯有一雙幽螟般暗瞳,令他看起來不像一具死屍。


    他似用盡了全身力氣,搖搖晃晃,風中殘葉般站了起來,身上的鐵鎖鏈拖在地上嘩啦啦地響動,他走到了她的麵前,便伸出那一隻皮包骨的手緩緩撫上鐵籠,虛空著與她的手掌對貼。


    靳長恭蹙眉片刻,卻末收迴手,淡淡道:“所以,你體會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嗎?”


    暗帝闔起眼睛,靜靜地仁立在那一片泣血般殤豔的薔薇花背景中,麵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時而眉頭微蹙,時而重重地吐納道。


    “沒有感覺。我就呆坐在籠中半月有餘,卻什麽都感覺不到。我很體會你當時是怎麽樣的心情,我想知道你經曆的一切一切,在迴來的路途中,我專程徒步,從你流放的路線走迴,風沙肆虐,饑餓纏身,冷熱交迫,無論是怎麽樣的痛苦,我都什麽都感覺不出來……”


    “那是因為在你的心中已經建立了一座更大更壓抑的牢籠了。”靳長恭微微怔愣他的話,不由得給了他一個答案。


    竟像呆子一樣待在籠子裏半個月,這個人的腦袋構造完全脫理了她能夠理解的範圍。


    暗帝驀地睜眸,那似黑洞一般的瞳仁緊緊攥住她,他仿佛用一種全新而顫悚的眼神著清她,竟仰頭大笑,氣喘道:“你、你真的是我的影兒嗎?真的、真的是嗎?咳咳……”


    情緒一激動,他便忍不住從喉嚨溢出的咳嗽聲。


    靳長恭麵色一僵。


    “你是我從小便一手一腳培養出來的傀儡娃娃,你的每一舉一行,一言一語,都是被精深描繪刻畫好的,我都能夠了然於心,但是自從那次意外你死而複生後,一切便徹底脫離了我的掌控,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你變了,變得讓我陌生……”


    “寡人變末變,都輪不到你來置喙。”靳長恭眸光一厲,聲音似刀子一般寒光淩洌。


    暗帝卻末被她兇狠的模樣所幹擾,他輕輕地一用力,便輕鬆地掰開了手中銬著的鐵鏈,垂眸拉著道:“雖然你是變了,可是你的確又是影兒,至少那具軀殼仍舊是原來的末變。”


    “你究竟想說什麽?”


    暗帝就像彌散在空氣中的腐爛氣味,他臉色蒼白,透明,骨頭嶙峋,似用一把骨頭在支撐著那一件華麗寬大的黑袍。


    “影兒,我想要你……”他沙啞道。


    “寡人已經不是你的影兒了!”靳長恭直接一棍打死。


    “就是因為這樣我便更想要你了……”


    他病態一笑,竟露出一種像孩子惡作劇成功的燦爛笑容,有點邪氣,亦有些淘氣。


    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露出這種笑容,因為她不論是她記憶中,還是她親眼所見,他都是那種像是臭水溝,下水道那咱陰暗幽深,見不得光幾乎沒有生氣的存在。


    看著這樣的他,更讓她有一種毛骨悚然,無從適應的感覺。


    “影兒,靳國我可以給你,兵符也可以還給你,我甚至可以讓你真正地成為‘靳長恭’,我願意將我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給予你——隻要,你屬於我。”


    暗帝看著她,認真道。


    靳長恭連一秒鍾考慮的餘地都沒有,直接迴答道:“不可能!”


    發現控製不了她了,便采取這種懷柔政策,簡直就是一則笑話!


    “你不要的話,那我就毀了它,讓它跟我一起陪葬!”暗帝唿吸一窒,戾氣陰聲道。


    “為什麽?為什麽你這麽想要毀掉這靳國?”靳長恭越來越無法理解他的思想。


    暗帝麵對她的質問沉默了片刻,直到走出了牢籠,兩人真正的麵對麵,他才麵無表情地問道。


    “影兒,你還記得我的父皇嗎?”


    靳長恭挑眉微惑,卻直覺此話有端倪,便道:“自然是記得。”


    從前身記憶的印象之中,那模糊麵貌的靳蕭騰是一個很溫和善笑之人,他從末踏足過重宇殿一步,但是他對前身是“靳長恭”的時候卻很寵溺,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或許,也就是因為他的性格不端帝王架子,為人過於優柔寡斷,才給別的國家一種軟弱可欺的模樣,以致於靳國後來才會越來越衰敗。


    “在你的心中,想必一定覺得他是一個好人吧。”暗帝豔紅得妖異的薄唇輕勾,眸色閃著紅光熠熠。


    “難道不是?”


    靳長恭斂眸平淡無波地反問道。


    但心中卻難勉有些動搖,特別是她轉輾從華韶與花公公之間的對話中得知了,原來當初前身就是被靳蕭騰用了些手段強行擄來替代暗帝。


    “若我說,當初是他‘囑咐’我將你關押在這牢籠當中,像馴服野獸一樣關關你的脾性,磨磨你的銳氣,你信不信?”暗帝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漸漸氣虛地沙啞起來。


    靳長恭聞言瞳孔一縮,須臾麵色便沉下。


    ☆、第四卷 第二章 他真的死了嗎?


    “若我說,當初是他‘囑咐’我將你關押在這牢籠當中,像馴服野獸一樣關關你的脾性,磨磨你的銳氣,你信不信?”暗帝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漸漸氣虛地沙啞起來。


    靳長恭聞言瞳孔一縮,須臾麵色便沉下。


    “繼續。”她不置可否。


    暗帝看著她鎮定如初的麵容,掩嘴輕輕地咳了幾聲,移著虛浮的步伐,搖曳過簇簇薔薇花蕾,就像隨時會倒下一樣勉強拖遝。


    “你知道為何父皇曾有這麽多皇子,為何偏偏要立我這個病秧子為皇儲呢?”


    他又拋出一個,令靳長恭稍微在意的問題,其實曾經這些問題她也暗中琢磨過,卻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隻有你才是純德皇後與他所生的孩子,他愛的人的孩子。”靳長恭寡淡無味地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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