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長恭聞言勉強地勾了勾唇角,扯開發冠,任那一地海藻般濕垂的長發,逶迤一地,她脫了外麵的單衣,身影愈發纖細精巧,胸前沒有多少起伏,眉眼清峻,卻因為雨水的衝刷,多了幾分蒼白柔弱的病態色,那一雙邪意凜然的雙眸細細一挑,配著如今的半裸半褪的狀態,足以有著令人血脈噴張的妖媚之態。


    她最終還是保留著一件單衣在身上,拿起公冶幹爽的衣服正欲換上,卻感覺車簾前有異動,她眸目一利,雙臂一張,便從背後抱住了公冶,掩住胸前,臉頰貼在他煨燙的背上。


    而公冶隻感覺背上一涼,一具柔軟而馨香便貼上他,那筆直垂落的發絲,落在他的指尖,令他一陣心思浮動,眸光虛閃。


    “少主,前麵來了一批靳國禁衛軍——”止蘭一打開布幕,聲音嘎然而止。


    看著一向“生人勿進”自家的少主,被一個“陌生人”這般親密地抱著,他半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禁衛軍?”那個“陌生人”疑惑地問道。


    止蘭這才驚醒,發現這個所謂“陌生人”原來就是靳帝,他看了一地的濕衣,才恍然她剛才在換衣被他打擾了。


    不過,想他一個男子,披頭散發,一身單薄的褻衣,纖細若無骨之態,抱著他們那聖人一般禁欲的少主,也難怪他一時之間,腦子沒有轉過來。


    乍一看,此刻的靳帝真的很像,很像……一名女子,骨骼比男子纖細,雌雄莫辨。


    公冶被靳長恭這般親密地抱著,略感不自在地扭動一下身子,轉身拿起衣服披在他身上,一抬眸,卻看見她怔神地模樣。


    此刻的靳長恭,模樣尤其稚美,平時看她一副老大的模樣,天大地大都不及她大,卻不想她亦不過才十六歲,長眉略為稅利,但是眉下的眼睛卻水映梨花,明明該是楚楚動人,但有時候偏偏被她一身邪魅的氣質扭曲成一種非筆墨能形容的海棠春魅的邪意。


    精細無暇的五官,鬢雲欲度香腮雪,春半桃花瓣的雙唇,飄逸在白皙額頭的長發,柔發了平日的戾氣,將那巴掌大小的臉,襯得更加美絕弦麗。


    原來,她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安靜而無害嗎?


    公冶眸光微閃,不由得將她此刻的模樣細細地描摹了一遍,憶起止蘭,便側過身子擋下她的臉,道:“你說靳宮的禁衛軍,將我們的馬車攔住?”


    “是。”止蘭看著公冶的舉動,微愣,再看少主那波瀾不驚的模樣,隻能將剛才興起的怪異感覺壓下。


    “你去探聽一下,他們所謂何事?”公冶撥開車窗,看向前方,那並排兩列,騎著高頭大馬的禁衛軍,雨水淋在他們銀輝色的輕甲上,愈發寒意凜人。


    止蘭最後瞧了一眼靳長恭,半斂清潤的雙眸,軀身退下。


    靳長恭等止蘭一離開,迅速穿上自己的之前的那一身濕衣服,不會冠發(一直以來都是花公公著手她的裝束),隻能從腰間抽出一條發帶,將長發高高束起,簡單俐落。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就準備自行下車,卻被公冶眼明手快地抓住。


    “外麵還在下雨。”公冶微蹙雙眉,眸光高雅而柔軟。


    靳長恭抿起淡漠的雙唇,重握著他的手,此刻她的溫度已恢複原來的溫涼,不再冰冷刺骨了。


    “你在擔心我嗎?看來你的確是對寡人動心了,那麽寡人之前的提議……”她挑高眉,痞痞一笑,流轉蠱惑的雙眸,淡淡戲謔驟起。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迴宮!”一聲響亮的劃一的喊聲,在雨聲悶雷中,穿透而來。


    靳長恭臉上的笑意一僵,縱隊十三?那不是花公公手上的一支軍隊嗎?


    公冶看靳長恭臉上再度恢複那無賴又奸詐的笑容,見她又“懂得”調戲自己了,便明白她已經恢複平時的她了,便鬆開了她。


    “他們是來接你的。”


    “要跟寡人迴宮嗎?”靳長恭神色認真突然道。


    公冶一怔,隨即他彎眸輕然一笑,宛如寧靜流水下澄澈的月光。


    “我還有事需要辦,恐怕不能夠跟你入宮了。”


    “那好,靳國的年宴的時候,寡人派人來接你,不準拒絕,否則寡人就朝天下詔書,說你始亂終棄寡人,並全國抓拿你迴來當男‘皇後’!”靳長恭咧嘴無賴一笑,趁他猝不及防,撲在他身上,朝著他的脖子就狠狠咬下一口。


    “呃~”公冶不會武功,自然反抗不能,蹙眉痛嗯一聲。


    “這是證據,嗬嗬~你逃不掉的了,公冶……”靳長恭舔了舔他破皮的脖子,笑得邪惡而輕挑,就像偷腥的采花賊。


    靳長恭下了馬車,看著十三縱隊神情一緊,立即胯馬下身,齊齊跪在地上,垂下腦袋。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迴宮!”


    看著精英十三禁衛軍,一百二十人淋雨,跑在地上,那軍人鐵血的氣勢,令一些閉門的家家戶戶,都心驚不已。他們在聽到禁衛軍稱唿的“聖上”二字,就已經嚇得關門都關不及了,就怕現場又會發生一場血洗的屠殺場麵。


    她凜冽地站在馬車前,縱隊十三禁衛軍亦似雕塑地跪著,堅定不移。


    “是他讓你們來的嗎?”靳長恭離開皇宮時,憑她跟花公公的武功,自然無聲不息,誰會知道她出宮,並且這麽巧在她必經入宮的道路上,派了一隊人前來護送。


    除了,花公公這個跟她“同謀”的人,別無他人!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迴宮!”他們的迴答,仍是這一句。


    靳長恭踏著水灘,無畏風雨席卷,帶著一股壓人的氣勢迫來,她聲音低沉道:“他憑什麽幹涉寡人的行蹤!他在哪裏?”


    “陛下,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迴宮,花公公有事需要處理,特命屬下前來保護陛下迴宮。”縱隊十三的少將無畏懼地平靜道。


    縱隊十三禁衛軍乃花公公直隸下屬,他們對他的忠心絕對比靳長恭深,更重要的是花公公變態心狠手辣,他親手訓練出來的下屬,自然也不一般,既熬得過生不如死的折磨,更加不會怕死!


    靳長恭氣結,當然她氣的不是縱隊十三禁衛軍,而是花公公這廝!


    “寡人,要是不迴去呢~?”她冷笑一聲,負手眯眼道。


    “刷刷”一百多人突異起身,抽出腰間的軍刀,麵無表情地抵在脖子前。


    “若陛下不願意跟屬下們迴宮,那我們隻有自吻在當場,以此為代價,洗刷我們無法完成任務的恥辱。”


    靳長恭並不出聲,薄薄的雙唇抿成一線,烏黑的瞳仁冰冷地睨視眼前的禁衛軍。


    連止蘭都愕然,怔忡半晌。


    他們竟如此逼迫靳帝,到底花公公下了一道什麽樣的命令,才能令他們這麽瘋狂,不顧一切!


    透過他們的表現,靳長恭覺得她好像看到花公公就站在她的麵前,執拗而瘋狂,不允許她以任何的理由逃避他,就算她選擇放棄他,他也要逼著她來重新麵對他,即使是責罰,即使是憎惡,他也要存在於她的眼中。


    “走!”冷喝聲突然從人群中爆開,靳長恭矯健一轉身,臉色黑沉地率步就跨上一匹馬,勒馬就朝著宮門跑去。


    縱隊十三的禁衛軍皆一怔,立即放下手中的刀,跨馬跟著她一道朝宮門奔馳而去。


    瀟雨聲聲,那一隊人馬漸行漸遠,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止蘭好笑地搖了搖頭,持傘站在車窗邊,朝內低語道:“少主,靳帝跟縱隊十三禁衛軍,已經離開了。”


    車內的公冶,修長白皙的手指正摩挲著脖子上那微微刺痛的“證據”,烏墨一般的長發披在赤裸圓潤的肩頭,形容秀美,他微微一笑,啟音道:“嗯,你去通知靳微遙,這一次會麵……暫時取消。”


    止蘭神色一驚,皺眉道:“少主,您難道打算放棄這次合作?”


    “合作自然繼續,隻是交易對象,也並非他一人不可。”公冶指尖輕輕劃過脖子,落地跌落在地上的清灰色衣服。


    雖然她已經離開,可是屬於她曾經停留過的味道,卻在這狹窄的車廂中,留久不散。


    迴到皇宮,靳長恭依舊沒有看到花公公的身影。


    她立即召見的工部尚書,差點沒把工部尚書嚇死,不過很快他了解了靳長恭詢問關於北城護牆的事情後,立即精神一振,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明。


    原來北城城牆倒塌時,工部尚書曾派人去實地勘察過,發現有人為毀壞的跡象,卻沒等他們理出頭緒,城牆竟然再次轟然倒塌,他曾將這事拿來跟戶部的羽尚書商議。


    那個時候羽尚書對此事十分關心,並且立即上報給朝廷撥放修緝的款項,那時候工部尚書十分興奮與感激,卻沒有料到當款項從上撥下來的時候,數目卻大大地打了折扣,那個時候工部尚書十分不解還有鬱悶,就跑去找戶部尚書理論。


    結果可想而知,工部尚書最後是灰頭土臉迴來的,此時款項雖然撥了下來,卻根本不足以修複毀壞的牆體,這件事情他本意是想上報給朝廷,可是一封一封的奏折被積壓下來,根本就達不到預想的效果。


    甚至他還因為得罪了戶部,落得工部越來越落魄潦倒,手上能用的人屈指可數,到後來要不是由息子豐在裏麵幫襯著,恐怕工部的尚書一職早就被撤下換人頂上了。


    “你說,城牆第一次倒塌是由於人為影響?”靳長恭神色莫測,問著跪在地上的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偷偷地看了看靳長恭,其實心裏十分害怕,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一句話得罪了她,就會落得個頭身分屍的下場。


    “陛下,這,這臣,也不敢肯定——”


    “什麽不敢肯定,你既然這麽說,難道不是因為有懷疑的地方嗎?”靳長恭冷哼一聲,打斷了他含糊的話。


    工部尚書一顫,趕緊道:“是,臣,臣看到城牆的石塊,有些粉碎得特別厲害,有些則很規則地掉落,實在不像是自然,反倒像是有人故意將其弄壞,不過——”他臉色有些遲疑。


    “不過什麽?”


    他有些怕怕地,可看著靳長恭那魔魅一樣的眼睛,所有不敢的話都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那城牆皆是用堅固異常的巨石壘成,非一般人力能夠撼動,若真是有人故意毀壞,可能性,應該不大才對。”


    “你說城牆有些石塊碎得特別厲害,有一些則整塊跌落,那你有想過,為什麽會是這樣嗎?”靳長恭眸光異彩一閃而過,感覺找到了關鍵了。


    “這……臣確實想不到,若真有人用大型的攻擊器材,我們也該收到消息才對,可臣問遍了周圍的居民,都說隻聽到一聲巨響,跑來一看,城牆就倒了。”他也感到奇怪,所以一直以來也不敢聲張,隻是暗中想點辦法調查。可惜依舊一頭霧水,沒有半點收獲。


    “若不是外在,而是內部呢,比如說,那碎得特別厲害的石塊,與那些摔得整齊的石塊,雖然模樣相似,但材質不同,甚至脆弱得多,會不會就是那一片正好能夠造成突破點,要知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工部尚書一愣,久久沒有迴話,腦子不停地迴憶起當初看到的場景。


    驀地,他眼晴一亮,連聲道:“沒錯,當時我太著急,沒有細查,可是那質地的確有些區別,可惜為了重新修緝好護城牆,那些疑點都被收拾幹淨了,哎!”


    說到最後,他眼神一黣,歎了一口氣。


    “無所謂,你就去好好查一查,這批材料是從哪裏運進,還有戶部的人是不是經常跑來找你們麻煩?”靳長恭渾然不在意這些小線索,因為她大概知道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工部尚書驚訝靳帝竟然會關心他們這種小事,看她神色嚴肅,卻沒有以往表情的邪佞危險的表情,心下多少安穩了些,於是一五一十道:“自從護城牆倒塌後,戶部與我們工部便是勢同水火,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人前來搗亂,好像每一次我們修好一部分,也會被他們蠻橫地搗毀,本來我們請來的工人約有百名,但是隨著戶部那邊的人,常常以各種方式威脅利誘,他們走的走,跑了跑,甚至若有人不從,還有不少人牽家帶口的被殺了……”


    說到這裏,工部尚書枯黃的臉,帶著一抹悲切與無奈,牙關咬得死緊。


    “放心吧,從今以後,戶部的手就不會支得那麽長了,寡人會重新讓戶部撥款下去,並派羽林軍前去幫你們工部修緝城牆,若有要求便上奏折,寡人會酌情處理。”靳長恭淡淡道。


    工部尚書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他顫聲道:“陛,陛下,這,這——”這是真的嗎?他的一句話,終是沒有問出來。


    “下去吧,趕緊著手處理。”靳長恭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工部尚書直到站在內閣外,都還是一臉魂遊的狀態,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麽天大的好事情,天上才會掉下這麽大一塊餡餅砸在他的頭上。


    “暗一。”等工部尚書下去後,靳長恭對著空氣開口召喚自己的暗衛。


    暗一蒙著一張臉,身手鬼魅一般從角落躥出,來無影去無蹤,就是他們的本領。這是最近皇陵那幾個老頭兒分配給她的助手,不得不說,這十六個暗衛比她想像中還要還得厲害。


    想到這裏,靳長恭眸露笑意,那幾個老頭兒分明是在使詐偏心,明明派給靳微遙的暗衛都隻是一些學過隱匿之術的普通高手,卻是她這十六位卻絕對是百裏挑一的高手,並且都身懷一技。


    “陛下,有何吩咐?”暗一跪地凝聲道。在暗衛中負責調查,他的輕功與頭腦是十六位中最強的。


    “去查一查羽桀是不是跟別國的什麽人接觸,派人好好查一查他的府邸,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出入。”靳長恭迅速交待完,暗一頷首,起來便閃身而去。


    靳長恭步出書案,走到書房中擺放的紫檀錦紅薔薇的軟榻,軟軟地躺了上去,揉了揉緊繃的眉宇之間,雙眸懶得無神地盯著一處空氣,心中思緒萬千。


    感覺肩膀酸痛酸痛地,可是卻沒有人會敢替她按摩了,感覺空氣裏幹淨得讓人嗅不到別的氣聞,那一抹永遠跟隨著她的馥鬱馨香消失了,那總是聒吵的纏人的聲音,也消聲彌失了。


    靳長恭氣息微重,攤開四肢,像懶懶的冬蛇一樣,平攤著。


    一會兒,她感覺不舒服,又翻轉了身子,撲在軟榻上,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感覺不舒服,又翻轉過來。


    就這樣,不知道想什麽,還是因為什麽都不願意想,她拿起一個枕頭將頭埋了進去。


    “走就走吧,反正他從來就不屬於你,你也並不是非他不可,你並不需要他,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一直念叨著這一句,靳長恭的聲音漸輕漸弱。


    像要將自己催眠,她一直念著念著,直到微微的,平穩的唿吸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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