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磬雲街,春雨綿綿沾衣欲濕,柳岸杏雨已是一片霧藹蒙蒙。


    一輛雙轅的馬車破境越巷,在街坊百姓驚羨的目光,堪堪地停在城中最大的一間妙手迴春醫館門前。


    隻見一名俊美高挑,身著黑袍錦服渾身尊貴的男子抱著一名銀白小朵菊花青領的少年跨下馬車,其後從馬車颯爽跳出一名珍珠白湖縐裙美若天仙的女子。


    “大夫,快出來!”那女子率先前去喊門。眾人匝舌,這麽美的姑娘竟然隻是個下人。


    “來了,來了,你們……”老大夫撩著袍子,不耐煩地應門,卻沒料到眼前竟站著這幾個神仙模樣的人物,他愣了一下,隨意打量便收起原先的漫不經心,讓藥童趕緊收拾一軟榻趕緊引他們入內。


    “大夫,他怎麽了,為什麽不管怎麽叫都一直暈睡不起?”靳長恭將長生放在榻上,瞥向老大夫。


    老大夫朝靳長恭施施一躬手,便落坐神情凝重地替長生把脈,沉吟片刻:“這位公子天生陰盛陽虛,故底子孱弱,若非至小便用名貴藥材吊著命,估計早已夭折,如今他身子盛虛,估計是斷了藥,才出現昏睡症。”


    靳長恭微怔,蹙眉:“那就替他開藥,多貴都無所謂。”


    老大夫瞧了一眼靳長恭,苦著臉有些為難道:“老夫這兒雖然有幾味名貴補藥,可是這位公子早年滋養生貴的身子恐怕杯水車薪,最佳乃是罕見滋陽的血燕,若小公子服下它,必然會立杆見影醒來。”


    血燕?靳長恭憶起靳國皇宮的確有些存貨,但是後來被靳微遙全部討去了,現在她要去哪裏尋來?


    “老大夫,血燕可是個稀罕物,你既然知道它那可知道哪裏有?”莫巫白瞧這老大夫倒不想一般人,也許私底下有渠道也不一定。


    老大夫撫了撫胡須,但沒有急著迴答,倒是靳長恭一眼斜過來,他立即抖了一下,恭聲道:“其實老夫也並不清楚哪裏可以得到血燕,不過明日徽州便會在梨花會上舉辦一場寶物鑒賞,聽聞八歧塢亦會派人前來參與,是以這場梨花會必然空前盛大,也許其間會有人拿來血燕展示亦不一定。”


    莫巫白睥著像老鼠一樣受驚的老大夫,嗤了一聲,欺善怕惡!


    不過當她聽到八歧塢,整個人便激動地雙眸發亮:“什麽?!八歧塢的人亦會參加梨花會,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碰到八歧少主!”


    靳長恭瞧她一臉仰慕的神情,好奇道:“怎麽,你看上他了?”


    莫巫白當即臉一黑,掄著拳頭道:“八歧少主是什麽人,我哪裏高攀得上人家,人家可比你貴多了,想瞧上一麵得多幸運的人才能機會啊!”


    靳長恭探了探長生的額頭,感覺他溫度微涼,眸中一片無垠的深沉,笑得薄涼道:“的確是比我貴,可是再貴的人也是排在尊後麵,不是嗎?”


    莫巫白表情一怔,而老大夫則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連八歧少主都敢如此麵不改色的議論,他究竟是什麽身份?


    “大夫,人我便暫時寄放在你這兒,勞煩你一定要將人給我看好了。”靳長恭起身,笑意盈盈地加重了最後幾個字。一揮手,隻見不知從何處圍上一隊黑衣暗衛將醫館團團圍住。


    老大夫大驚失色,拉著傻掉的藥童跪在地麵,趕忙道:“小老兒知道,請公子放心。”


    莫巫白亦一驚,美眸瞪直,什麽時候他們身邊跟著這麽多的暗衛呀?!


    “替我好好守著人。”靳長恭眸一利掃了一眼眾暗衛,便負手轉身便走。莫巫白同情地看了一眼嚇得不輕的老大夫,立即撥腿隨著靳長恭而去。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富二代權二代?統統不是


    莫巫白跟著靳長恭的腳步,偏頭看著靳長恭恬靜平和的側臉,突然道:“你真的變了很多。”


    靳長恭薄唇微勾,隻問了一句話,便讓她徹底閉了嘴。


    “這句話,是不是該你徹底了解過我後,才有資格下定語?”


    梨花會是由徽州落梨書院盛辦的一年一度賞花交流盛會,往年盛分亦是熱鬧非凡,但今年熱情卻徹底點燃了學院乃至徽州城都徹底沸騰了,隻因今年特別邀請到了八歧塢加盟。


    世人皆知道八歧塢是至富的象征,寧得罪諸侯莫欺八歧一人,這便是世上對八歧塢的評價。若說有人閑得無聊想用錢來砸死一城人,那必須隻得是八歧塢才有如此財力與魄力!


    據小道消息說,八歧塢的公冶少主生平有一興趣——收集天下至寶。若有誰獻上的“寶物”能入得了公冶少主的眼,那麽八歧塢便會賦予那人一個承諾,無論任何願望都會替他實現。是以,今年有多少人聞風而至,趨之若鶩就為了這一次能踏入梨花會獻寶。


    然而,梨花會當日必定會排來重兵把守,想進入梨花會卻並非那麽容易。首先必須要有落梨書院的皓月院長頒發的特製渡金請柬,入會前除了需要出示請柬外,還必須驗證樣冒是否與備份的人物肖像圖一模一樣,這般重重關卡才能放行。


    “這皓月院長當真人才,這般防盜防偽的手段都想得出來。”靳長恭站在落梨書院前,忍不住吐槽道。


    “現在怎麽辦?明天就是梨花會了,我們沒有請柬鐵定進不去了。”莫巫白自從打聽到這些消息後,就垮著肩有氣無力地呻吟。


    “聽說皓月院長派發的請柬以不正規的統計,隻會通行三類人。一是有勢,二是有錢,三是有才。你覺得我們算是哪一類呢?”靳長恭撫著下巴,徑自思考。


    莫巫白聞言,眸光頓時一亮,拉著靳長恭喜道:“你是永樂帝不是嗎?前兩樣你不是都具備了,直接報上身份請柬肯定沒有問題的!”


    靳長恭滿頭黑線,白了她一眼:“要不你去嚷嚷一聲試試,梨花園這次隆重請了永樂帝來參觀,看這場盛會還辦不辦得下去?”


    對哦!莫巫白臉皮抽了抽,這才後知後覺永樂帝這個名號在靳國無疑就是活閻王,所到之處雞犬不靈,遍地屍野!


    “那怎麽辦?”莫巫白抱著頭呻吟不已。


    “既然前兩樣我們沒有,那就直接寄望第三樣吧。”


    拉上準備挺屍的莫巫白,靳長恭唇角帶著一抹狡黠的笑容,大步朝著落梨書院而去。


    “哎等等,第三樣你才是真正的沒有吧!可、可千萬別指望我,憑我的學識怎麽可能會獲得皓月院長親睞?”莫巫白苦喪著臉掙紮,皓月院長可是靳國第一學士呀,文化人啥的她真心搞不定,連她那天知一半,地知全部的表姐都讚歎不已的人,她們在他麵前,不就直接成文盲了?


    最終,半強迫半勉強的莫巫白還是與靳長恭敲響了落梨書院的大門,一名梳著包髻的小童前來應門,瞧了一眼充斥著濃鬱書香文化氛圍的書院,莫巫白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哀怨地瞅著鎮定微笑的靳長恭,內裏抓狂。


    別開玩笑了!魂淡,這分明是讓她跟她一起進去丟人!


    小童瞧著兩人鳳章鳳姿的兩人微愣,不得不說有時候姣好的麵相便是一種便利的通行證,門童害羞地低下頭,以為兩位是什麽大人物,便將其引進了書院,急匆匆地前去稟報皓月院長。


    莫巫白愕然,沒想到這麽簡單就混進來了。而靳長恭卻隨意地瀏覽四周環境,青舍密密,屋宇麻麻,清幽的排排竹林處傳來朗朗的讀書聲,落梨書院自創立伊始,倒也為朝挺培育過不少人才,其中豐子息便曾是這梨花書院的學生。


    很快書童跑得氣喘喘地傳來口信,請他們前去院長的住處梨院。


    跟在靳長恭身後,莫巫白扯了扯靳長恭,小聲道:“喂,我們真的去見他啊,萬一他要考我們,那怎麽辦?”


    靳長恭瞧她跟小老鼠一樣,眼珠子不安份地轉動著,輕揚雙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我不叫喂,如果他考我們學識,你便用你的美人計將他迷暈,反正你不是說你是大美人嗎?美色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莫巫白聽著她戲謔的話,臉唰地一聲漲紅,玉頰粉唇煞是好看。而靳長恭瞧著則龍心大悅。


    清溪茂林之間,他們來到一座雅致的庭院前,大門前懸掛有一副楹聯,上曰“惟楚有才,於斯為盛”,潺潺流水聲叮咚響,風鈴串串迎客。


    莫巫白亦步亦趨地跟著靳長恭,不自覺已經依賴著她,總覺得她會有辦法。


    入院,隻見一圓石台,一方棋盤,一個人,手持一本書。


    “不知何方貴人前來,請恕止蘭怠慢了。”放下書,一張溫文如玉的臉顯出來,清俊眉宇間透出一種睿智的光,卻讓那張並不出色的臉顯得耐人尋味。


    靳長恭眸中閃過一絲有趣,倒沒有想到這皓月院長竟然這般年輕,看起來頂多二十幾歲上下。


    “皓月院長幸會,在下長恭,這是舍妹小白。”靳長恭微笑。莫巫白則扯了扯嘴角,別叫她跟叫隻寵物似的的好不?朝皓月院長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唿。


    止蘭起身,對上靳長恭清亮的雙眸卻是微怔,隨即揚唇笑道:“長恭公子與小白姑娘請入坐,不知道有何事來找我?”


    這位公子的眼睛分明清透明亮,然而一探卻又深不透底,反而像一個漩渦攝人不已,當真是怪哉。


    靳長恭掀擺坐下,眼神不動聲色地瞧著桌上的那本書,務農要術?


    “我與舍妹特意來拜訪,是想請院長通融一番能進入梨花會參加。”棋盤的局勢一方攻,一方守,錯綜複雜卻衡定難以突破,無論是攻還是守。有趣有趣,難道方才這裏有人?


    止蘭留意到靳長恭的視線,拂袖不經意將棋局散開,並無意外他的來意,隻道:“長恭公子與令妹皆氣度不凡,不知是何方人氏,何處高就?”


    靳長恭知道這是探聽她家世背景來了,於是羞射一笑:“無職無錢,我跟舍妹祖上三代皆是種田的。”


    止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跟莫巫白一眼,而莫巫白則瞪大眼睛漲紅了臉,魂淡,她哪裏像種田的!


    ☆、第一卷 第四十章 懵懂的心


    “嗬嗬,長恭公子與令妹一表人才,種田倒是可惜了。”止蘭笑著搖了搖頭,心底並不相信她的說辭。


    “可惜?可惜什麽,院長似乎覺得種田這種職業很不值一提。”靳長恭輕敲桌麵,眸光深晦莫測地看向他:“那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我能讓你在頃刻間,會覺得我種田一點也不可惜。”


    止蘭清眸一滯,觀察著她表情似乎一點也不像在說笑,心中頓時生出一絲興趣:“公子打算如何讓在下認同呢?”


    靳長恭就著那盤殘棋,一邊漫不經心地撚著棋子,一邊笑道:“徽州一帶至鐋陽河穀地區,丘陵跟幹旱地甚多,種植農作物非常困難,再加上礦地占用的麵積廣,是以這一帶百姓根本無法自耕自種,維持生存,唯一能依靠的便是朝廷的放糧救濟。”


    止蘭神情微頓,這些他自然也懂,聯想到方才她篤定的話,他猶如病中求醫,不自抑製地湧出一絲希望,她說她是種田的……莫非是有辦法?


    止蘭克製著自己的激動,看著靳長恭正色道:“公子請繼續。”


    靳長恭卻驀地伸手擋住了他的眼睛,那裏麵蕩漾的星輝璀璨光芒,會引得人想要擁有那份獨特心癢難耐,她嗬嗬笑道:“院長,別這麽正經的看著我,這會讓我忍不住等一下提出更過份的要求哦。”比如讓你離了這遺世獨善其身的幽靜國度,拐去我這邊充滿黑暗與血腥的世界,對人才她可是一直是非常饑渴的。


    “隻要公子能夠解決您剛才所說的事情,不止請柬更過份的要求,止蘭都會答應的。”止蘭沒有擋開她,平靜且鄭重地說道。


    但是一說完,蘭止冷靜下來又覺得好笑,他父輩與諸多農務前輩都頭痛得解決不了的事情,他竟然將希望放在一名第一次見麵的少年身上,想想都覺得荒繆。


    “院長,你不相信我?”靳長恭放下手湊近他,眸光犀利似看進他眼底似窺視著他的靈魂。


    止蘭感覺他的氣息拂在臉上,微不自在地撇開臉:“公子,我們這才第一次見麵不是嗎?”


    莫巫白瞧著靳長恭正事不幹,老毛病又犯開始調戲男人,牙癢癢地重重地咳了一聲,靳長恭揶揄地看了她一眼,亦放過止蘭坐正,手指撥弄好最好一顆棋子,她起身負手道:“我住在迎鬆客棧。”


    止蘭見她要走了,神色微變,她不是來要請柬的嗎?為何這般輕易地就要走。剛才的事情……


    伸了伸手欲留言,卻在不經意瞄到石盤棋麵上,他瞳孔微縮,呆住了。


    剛才……剛才他弄亂的棋局,竟一子不差地恢複成原狀擺在他眼前……可他清楚記得,她分明隻看了一眼……


    止蘭怔神間,靳長恭已帶著莫巫白離開了,這時竹林颯颯作響,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瞬間籠罩在他四周。


    一抬頭,隻見一隊戴著鷹隼麵具,緊鎧黑甲的數十名暗衛若神隱一般驟然出現,他們每一個目光麻木氣息凜冽,分明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死士隊伍,此刻就這般沒有動作站在他麵前,便能給人一種森寒的壓力。


    止蘭暗中警惕,青衫飄飄任其動蕩,靜謐若一茗清茶的臉上不動穩若磐石,隻見一名眼角深深劃著一道疤的死士舉著一卷錦帛獻上,語氣末有半絲溫度:“這份卷帛乃吾家主子命我等親自送給院長的禮物。”


    止蘭其實早猜到他們或許是靳長恭的人,畢竟在靳長恭出現的同時,這支死士人便直驅破解了梨落書院的院線,以破軍之勢潛入並將整個書院圈禁著,當時他愕然疑惑了許久,梨落書院何時惹過如此驚人勢力的人?


    爾後,靳長恭出現前來拜訪,他總覺得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便存著試探的成分邀請她見麵,暗處的蟄伏卻出奇的安靜,甚至有種替她護航的感覺,此刻他才有所明悟,否則他又怎麽如此輕易就去見一名連名號都不曾報的少年。


    接過卷帛,他隨意一眼,隻覺字體甚是青澀,像是幼童的塗鴉,甚至還有錯字,他嘴角一抽,可再細細地瀏覽內容,但越下越無法平靜,他的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裏不動,楞著兩隻眼睛發癡地看著手中之物。


    “原來還有這種方式,這種方法聽所末聞,這種種田的天才確是不可惜啊……”傍晚時分,落梨書院的小書童便帶來了兩封梨花會的請柬與皓月院長的親筆書信交給靳長恭。


    莫巫白看著手中鎏金的請柬,嘖嘖稱奇:“天啊,你到底是什麽辦到的?”


    靳長恭打了一個哈欠,惺忪著雙眸道:“山人自有妙計。”


    嗤,累了一個晚上,將先前特地去一區調研的成果,再結合以往被拋到爪哇國的天朝五千演練的的精髓,徹夜擬寫出來的複合式梯田坡耕與,梯田修成後配合深翻、增施有機肥料、種植適當的先鋒作物等農業耕作措施,以加速土壤熟化,提高土壤肥力。


    扶持貧瘠土地,將有灌溉條件的高台地和坡緩地建設成為高產的農業用,盡可能解決徽州,餘舟與鐋陽三地的農耕地完全荒廢,無法自足自給的狀況。


    本來這就是她來十二區料準備著手解決的其中一件重要事情,不過她始終不是這方麵的專家,更甚者說白了就一紙上談兵。


    但是今天見到止蘭,她就感覺她找到人才,曾聽蓮謹之談過,落梨書院的皓月院長祖上乃至他父祖都是在靳國任職農官,止家可謂是靳國難得僅存的一支資深的專家了,可止家卻沒有保薦皓月院長入朝,倒是可惜了。


    會薦才怪,止家不怕他們辛苦培育了二十幾的好苗子被她辣手催草了?原來有些猶豫他對農業不感興趣,但是今天在看到他後,她毅然決定來賭一把。


    她替他引路,而他則替她開墾國土。


    莫巫白聞言,忍俊不住噴笑了起來:“的確是山人,堂堂一國之君竟然成了種田的,嗬嗬~不過你到底寫了些什麽給皓月院長,他竟然真賣帳了?”


    “我送了這麽厚的一份禮給他,如果還不賣帳,那就真傻了。”伸了一個懶腰,靳長恭轉身迴房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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