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總是難熬,但好在洛楚塵有足夠的耐心。

    大晉國永平十七年十一月初八,冬日第一場大雪紛飛而至,令京城浮上一抹銀白。

    彼時,萬蘭春等人早已搬出狀元胡同的宅子,迴到了自家小院兒。

    地方偏僻歸偏僻,大小也不如狀元胡同的宅子,但到底是住了十幾年的家,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住在這兒,總有種旁處無法比擬的舒適感。

    迴到熟悉的環境,眾人明顯精神放鬆了許多,隻有丹清和覓露兩人,平時雖沒表現什麽,說話行事也如往一般幹淨利落,但……經常發怔,夜晚驚夢,偶爾神情恍惚之類的,卻是時常出現的。

    見她們如此模樣,相柳和玉如不止一次感歎道:“真是沒想到,我們精心培養了這麽多來,準備日後照顧姑娘的人,到如今竟還比不得姑娘沉穩冷靜。”

    因洛楚塵從小表現就是心眼兒小,性子窄,丹清和覓露這兩個,還真是萬蘭春三人精心培養出來,準備日後照顧她的。

    丹清性子沉穩,辦事妥帖,雖不見得有多聰明,但卻是最不容易出錯那種人。覓露則有些小聰明,脾氣大大咧咧,看外表是比不得丹清穩重,但她這性情,放在沉悶膽怯的洛楚塵身邊,真是即能開解她的煩悶,又能影響她,讓她開朗一些。

    一個是能撐住事兒的家長管事,一個能哄她玩兒,讓她開心的蜜友忠仆。不得不說,為了女兒的未來,萬蘭春也真是考慮周全了。

    “可別誇她,小孩子家家的最經不過誇,她啊,哪稱的上什麽沉穩?完全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都不懂,這才什麽都不怕呢!”萬蘭春特別虛偽的謙虛著,眉梢眼角都能出看出那份得意。

    “得了吧,娘子,高興就高興嘛,裝什麽裝?”玉如不屑的撇嘴,她都能看見萬蘭春內心興奮不已的小靈魂在沸騰了,還舔臉裝什麽謙虛?

    “就裝!咋地吧!”萬蘭春笑的一臉山花燦爛,女兒長大了,出息了的感覺,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有這三個人的傾情攪活,丹清和覓露到是恢複了一些,雖然還難免有些緊張,可到底放鬆了不少。其實,隻要不精神緊繃到影響生活的程度,洛楚塵到是讚成這兩人提高些警惕的。

    畢竟,安陵候府不比小院兒環境和諧,那是相當的不好混,不繃緊了皮子,提前有心理準備,真一身輕鬆愉快的進去了,不被收拾的滿頭大包才怪呢!

    就在這

    麽‘悠閑愉快’的環境中,十一月初八很快就來到了。

    這一天早晨,用過早膳,幾人正圍坐在炭爐旁邊閑磕牙的時候。外間,傳來的‘叩叩叩’的敲門聲。

    幾人瞬間停止了交談,仿佛被按了暫停一般,原本歡聲笑語的氣氛頓間寂靜下來。

    “開門,我們是安陵候府來接人了,趕緊開門,這通兒冷的!”外麵,粗嗄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個年邁的婆子,她‘啪啪’拍著門,口中不停的叫著。

    “來了,來了!”住在東廂的劉氏夫妻連忙開門出屋,一邊應聲一邊往大門口走,伸手解開門栓,劉德正打開大門。

    門外頭,一個滿麵皺紋,雙目嚴肅,頭發梳的一絲不亂的婆子板直的站在那兒。

    她穿著一身薑黃色暗花的褂子,披著銀灰鼠的鬥蓬,花白的發髫上插著一支純金的寶樹釵子,釵子頂上還鑲著一顆指甲蓋那麽大的紅寶石。

    雖然看樣子明顯能瞧出是半舊的,但不得不說,這婆子打扮之‘貴氣’,比萬蘭春都不差了!

    “這大娘,您……”有事?被那婆子目中明顯的衡量和挑剔給攝住了,劉德正個大老爺們竟然結巴起來。

    “老身是在安陵候府裴二夫人身邊伺候的,今日奉了二夫人之命,特意來接塵姑娘進府!”那婆子——就是裴氏的奶嬤嬤馬氏,上下打量了劉德正兩眼。隨後,雙眼上翻,下頜抬起,做明顯不屑一顧狀。

    劉德正當了半輩子奴才,生平接觸過最大的官兒,除了自家老爺洛錦章之外,就是街口給人代筆寫信的秀才了,人都說宰相門房七品官,可安陵候府二老夫身邊的婆子……

    ——劉德正不知道該怎麽算她,但瞧這位通身的氣派,那高高在上的態度,想著自家姑娘進府之後,說不得還要人家照顧,劉德正趕緊點頭哈腰的迎著,“這大娘,您請進,這天怪冷的,進屋暖和暖和,我給您叫姑娘去!”

    “嗯。”馬嬤嬤的點了點頭,也不多話,邁步進了院。她身後,連婆子帶丫鬟十來個人各捧著,或包袱或盒子的跟隨著。另還有兩個粗壯的家丁,守著兩輛馬車站在門口,打眼兒一瞧跟門神似的。

    “謔,好大的架勢!”劉德正暗自嘖嘖著,迴身引著這幫人進院,又連忙高喊著,“老婆子,趕緊的稟報一聲兒,候府裏派人來接姑娘了!”

    “哎!”劉婆子趕緊應聲,轉身一路小跑著進了正屋,“娘子,姑娘,那候裏頭……”來人了!看著一屋

    子沉默無聲的人。她搓著手,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受,雖然進了府姑娘就前程萬裏,從此平步青雲,但隻要一想自小兒奶大的女娃娃要離開她們,獨自一人去求生……

    劉婆子這裏心裏,就跟吃了黃蓮似的,又苦又澀。

    “姑娘啊……”她啞著嗓子,說不出那句‘您快收拾收拾,跟她們走,別在晚了,惹的那府裏的裴夫人不高興!’

    隻是洛楚塵奶娘的劉婆子都如此了,萬蘭春這個親娘自然隻有更難受的,前段時間硬裝出來的興奮和得意瞬間消失無蹤,想想自己的親生骨肉要離開,去她瞧不見的地方一個人生活(丹清和覓露:娘子,娘子,看看我們,她還有我們呐,她不是一個人!),指不定還要被搓磨,被欺負,而她卻隻能遠遠看著,幫不上一把……

    甚至,她連知道都不會知道!

    “塵兒啊,我的兒……”萬蘭春幾乎要忍不住開口說,‘咱們不去了,你就跟娘在一起,咱們直接逃到天邊去,讓那府裏在也找不著咱們’,不想跟女兒分開的心思直衝眼窩兒,萬蘭春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張了張嘴,雙手緊緊握著女兒的肩,半點不肯放鬆。仿佛一鬆開,女兒就要消失不見了!

    “娘。”洛楚塵輕喃,深深的垂下眼簾,她不敢去瞧萬蘭春的神情。是她占了萬蘭春親生女兒的身子,雖然她女兒早早就死了!也是她,占了這身子之後,沒有老老實實的代原主盡孝,而是選擇了另一條路,令萬蘭春再一次失去了女兒。

    看著萬蘭春緊緊握著她肩膀的手,這一刹那,她對萬蘭春的愧疚到達了頂點,幾乎想脫口而出‘我們跑吧’這四個字。

    “我說行了吧,你們倆……差不多得了啊,又不是生離死別,姑娘隻是進府,是好事兒,又不是蹲大獄,進去就出不來,至於弄得這麽眼淚汪汪的嗎?”一旁,玉如猛的抹臉,伸手一巴掌拍在萬蘭春的背上,大聲道:“趕緊的,你這當娘的還有沒有點剛兒性?快振作起來!”

    她這般說著,‘謔’的站起身,仰頭看著房梁,眼角似有水光滑落。

    “蘭春,事已至此,沒咱們反悔的餘地了!”相柳緩緩噓出一口氣,勉強彎起嘴角,扯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別讓孩子走的時候還擔心咱們!”她不在喚萬蘭春娘子,隻單純的叫著她的名字,安慰著她。

    “對,你們說的對!”被兩個好友輪番勸導,萬蘭春抹了把臉打起精神,狠狠咬咬牙,伸手拉著女兒的衣袖,“走走走,人家都上

    門來了,咱們也不能這麽窩著,聽聽她們方才把門砸的‘當當’響,多囂張!咱們若不快些出去,她們還以為咱們怕了她們呢?”

    說完,她拽著洛楚塵的袖子,大邁步向外走去。

    這邊兒,正傷感著,內疚著,神情惘然,心中悔痛,恨不得放聲大哭的洛楚塵,被萬蘭春這一狠拽,直接踉蹌著往前奔了三步,差點以頭錘地,磕的滿臉是血。

    “娘啊!”她魂不附體的喊,雖然對萬蘭春,她是挺內疚的,但也沒打算用命去賠罪啊!

    蒼天呐,親娘,我會迴來看你的,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孝順你的!你這直接要命什麽的,太兇殘了!我承受不起啊!!

    洛楚塵死死的用手撐著門框,感覺自己的腦袋跟它的距離隻差兩個指那麽寬!!!

    她連門框上那小塊兒突出的雕花都能看見呐!!差點捅眼睛裏了啊!!獨眼龍什麽的,簡直太可怕了!!

    “哎呀,塵兒,你沒事吧!”萬蘭春驚唿一聲,在顧不得悲傷啊,舍不得啊之類的,一個箭步撲上來,她一把將女兒拉到懷裏,一疊連聲的急切道:“都怪娘太魯莽了,手勁太大,你沒傷著哪兒吧?”

    剩下的幾個人也全都圍上來,扯胳膊拽袖子,摸臉看眼睛,一個比一個聲大,一個比一個能喊,屋裏瞬間嘈雜如鬧市,外頭馬嬤嬤什麽的,早就被忘光了!

    ……

    站在小院兒正當中,馬嬤嬤雙手叉著袖子,隱晦的環視著這個在那麽好色的二老爺身邊,穩站了十幾年,甚至還生了孩子的女人的住所。

    這院子不大。這是第一印象!

    但雅致的很,而且布局很讓人舒服。這是第二印象!

    是費了心思的!馬嬤嬤微微皺起眉,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拉的老長。

    “塵姑娘怎麽還不出來?難道是對我們二夫人不滿不成?”她抬起下頜,搭拉著眼皮用餘光看著劉德正,態度很是無理,語氣非常倨傲,“老身是二夫人的奶娘,伺候二夫人三十餘年,就算在候府的主子麵裏,也自問有兩分臉麵,塵姑娘雖是主子,但老身是代二夫人,她的嫡母來接她的,這般將老身一行人撂在這兒,是何道理啊?”

    她豎直眉毛,麵帶微怒的做不滿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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