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村裏畢竟機會少,加上又沒了田地,張氏幹脆一咬牙,將屋舍也給賣了,拿銀子在鹹安城南邊盤下了一個獨門小院,又托了人給她介紹些針線活計,遠離了族裏的各種煩心瑣事,也算是安頓了下來。


    原本項望山在十五歲的時候曾經說過一門親事,可這被說親的閨女竟然染了肺癆,這一病起來,一時半會地又要不了人命,但若項家趁火打劫嚷嚷著退婚又不合適,故而隻能幹等著。


    這一等就等了三年多,那閨女眼看是要不行了,那戶人家見項望山被耽誤,也隻得鬆了口,兩家才算正式退了親。


    於是這十八歲的“大齡未婚男青年”項望山,現在便需要找一個媳婦了,若在期限內找不到,張氏就要去蹲班房,故而也沒空細挑慢選了。


    這項家和徐家,怎麽看怎麽就像是趕鴨子上架的一對兒。


    徐大壯了解項家現狀之後,歎了口氣,便把徐青的庚帖交給花媒婆了。


    5第5章


    第5章


    等徐青知道自己的親事就這樣被定下來了之後,心中那口氣怎麽也順不下來,甚至還為此跟徐大壯大吵大鬧了一番,逼得徐大壯又動了手,又是打又是罵的,弄得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當時正值農忙,雖然家裏閨女不省心,但徐大壯也沒有閑工夫成日盯著徐青,畢竟田裏的活計是一天都落不下的。


    徐青知道徐大壯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得把她配給那個什麽寡婦的兒子了。如此這般,她多年的豪門貴婦夢就要終結於此,到時候嫁到那戶人家去,不也是麵臨著伺候婆婆服侍丈夫、每日為了兩三文錢就計較半天的苦日子?


    若真如此,還真不如死了的幹淨!


    徐青吵過之後,自知自家爹爹也靠不住,便想著與其求人還不如自救。


    求徐大壯改變主意這條路看來是行不通了,徐青轉念一想,便又把希望寄托在了素未謀麵的王員外身上。


    話說這花媒婆雖然在說親時與那王員外說了不少自己的好話,但王員外畢竟沒有見過徐青本人,就算花媒婆是說破了嘴皮子,王員外也不過是覺得她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罷了,估計根本就沒把她徐青這個人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在花媒婆迴了話之後就這般輕易地撇過不提了。


    徐青深知自己的賣點就在那傲人的皮相上,若不設計讓王員外親眼看一看自己的長相的話,她這輩子是根本不可能進得了王家的門了。


    於是乎,徐青就特意趁徐大壯外出農忙的時候偷偷溜出了家門,下了狠心花了不少銅板跟王員外家的門房打聽,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王員外明兒會陪自家悍妻到鎮上的玲瓏繡莊采買布匹的消息。


    徐青得知這個消息,覺得是連老天都在幫她,不禁心花怒放,當下立刻趕迴了家裏,把黃氏尚未過世前家道殷實的日子裏做的壓箱底的淺綠套裙給取了出來,到了那日,更是用上了平日裏稀罕得緊的胭脂水粉,裏裏外外地將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這才偷偷溜出了門去。


    早早地就來到玲瓏布莊裏守株待兔,徐青在門口轉悠了半天,這才看到有兩頂不錯的轎子從遠處慢慢走了過來,那轎子邊還步行地跟著倆伺候的丫頭,徐青一看,更是羨慕,心下更堅定了自己以後就要過這種被人伺候著的日子的決心。


    見目標快要到達,徐青這才款款走入玲瓏布莊裏,裝出一副在挑選布料的模樣來。


    那布莊掌櫃自然不知徐青的真實目的,還真以為是哪家的俏麗小娘子今日出來買布做新衣,還熱情地迎了上去,給她介紹起最近流行的花色來。


    徐青一邊跟掌櫃打著哈拉,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瞅著那兩頂轎子。


    那轎簾掀開,先是從第一頂轎子裏走出了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


    隻見那女人膚色黝黑,滿麵橫肉,頭上雖然綴著金簪但也還是掩不住一身悍氣。徐青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這傳說中整死過不少丈夫的侍妾的女人,一想到以後極有可能就要在這女人手下討生活,當下隻覺得心肝兒有些許打顫。


    待第二頂轎簾掀開,裏麵走出的卻並非是與那女人年齡相仿的王員外,反而是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徐青沒見到目標人物,心下焦急,可又見那兩頂轎子之後卻也再沒有其他轎子,心下思忖著莫不是王員外今日出了什麽狀況,沒能按照原計劃前來布莊?


    徐青心下憤恨,但臉麵上卻不能表現出分毫來,任頭腦思緒是各種煩亂糾結,卻還是要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假裝挑選布料。


    那矮胖女人前腳剛踏進布莊,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話,那如洪鍾一般的聲音絲毫不經掩飾,竟能讓布莊裏裏外外都聽了個清。


    “你爹那老不修的,昨日還信誓旦旦地說要陪我來買布!誰知昨晚就和那李通去喝什麽花酒,弄到現在都爬不起來床!”


    那女人人未到聲先至,弄得布莊裏的人紛紛側目。


    那跟在她身後的年輕男子麵上過不去,趕緊湊過去低聲勸解道:“娘,這是在外麵,你就少說兩句罷!”


    徐青原本就豎著耳朵在聽那邊的動靜,如今得知那年輕男子竟是王員外的兒子,心中不禁大喜過望。


    她還以為今日就要把最好的機會錯過了,但誰知天無絕人之路——這王員外的兒子不知道要比那年邁的王員外本人好上多少倍!真真是山窮水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於是,徐青便依照原定計劃進行,不過現下勾引的對象換了個人,變成了王員外的嫡子王誌遠。


    徐青自然是沒有多餘的錢買布匹,看了一下之後就隻花了幾個銅板挑了一條繡花的手絹。將錢付了之後,徐青便拿著手絹假意往布莊外走,低頭行走之間一個“不小心”便撞上了正要往裏走的王誌遠。


    王誌遠原本還將注意力放在自家娘親身上,誰知忽然被人這麽撞了一下,差點沒摔了個狗吃/屎。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王誌遠剛想對那不長眼的人開罵,卻發現那與自己碰撞之人反而被他碰倒了在地,定眼一開,還是個花容嬌俏的小娘子。


    王誌遠這人,長相隻能說是中規中矩,但好在身型遺傳了他爹,不像他娘那般“魁梧”。


    王員外雖然不喜自家悍妻,但對於這個嫡子,卻是極其疼愛的,且王誌遠二十一歲那年就考上了秀才,這也算是給王家爭了口氣,在家裏地位很是超然。


    隻不過王誌遠不僅身型遺傳了王員外,連那好/色的脾性也接了個八/九不離十。


    王妻深知自家兒子的品性,擔心王誌遠會因為沉迷女/色而耽誤了向學一事,故而在給他抬了正房太太進門之後,就嚴令沒中舉之前都不許納妾。


    若不是有他娘在一旁如同防狼防虎地盯著防著,王誌遠的姨娘都不知道要抬了多少個了。


    徐青雖然一開始便打算假借摔倒來引起王誌遠的注意,但誰知這一做戲還真有點做過了。


    被王誌遠這麽一撞,徐青摔得不輕,那一屁股摔在地上,那眼淚是真真的疼得飆了出來。


    故而在徐青抬頭的那麽一瞬間,王誌遠便隻看到了那張梨花帶雨,貝齒輕咬,似在強忍著疼痛的俏麗容顏。


    王誌遠被王妻管得嚴,連在書房裏伺候的丫頭一個個的長得連王妻都不如,又哪裏能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這般水嫩得如青蔥一般的年輕女子?


    徐青見王誌遠看到自己的臉後那驚為天人的表情,身上雖痛,但心下卻隻事情已成了十之八/九,表演得更是賣力起來。


    那玲瓏布莊的老板見有客人在店內摔倒,趕緊過去攙扶詢問。


    王誌遠本就歡喜徐青的外貌,方才被撞到的那點惱怒也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也趕緊關切地詢問起來。


    徐青給王誌遠福了福身子,故作羞怯地說了一句“多謝公子關心,我沒事”,便立在那裏不再多言了。


    玲瓏布莊的老板見徐青摔得不輕,似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便主動提出要雇車送徐青迴家。


    王誌遠本還想多問徐青幾句,可原本已經先行進入內室的王妻聽見動靜出了門來,也隻得訕訕作罷。


    王誌遠深知自家娘親不喜歡這等年輕美貌的女子,也不想給徐青多惹麻煩,便從袖袋裏掏出了銀子塞給布莊老板,讓他務必把人安全送迴家去。


    徐青巴不得有人送她迴去,這樣一來,王誌文就能通過布莊老板的口得知她的姓名和住家地址,上門提親了。


    徐青朝王誌文道了謝,也未多做糾纏,便隨著布莊的夥計走了。


    6第6章


    第6章


    徐青頗有心機的這一撞,確實讓王誌遠就這般惦記上他了。甚至在徐青跟著店夥計出門的時候,王誌遠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徐青那窈窕的背影,差點沒把眼珠子看得掉了出來。


    失魂落魄地迴到王宅之後,一想起徐青方才那張淚眼迷離的俏臉,王誌遠隻覺得身上像是著了火一般,晚上輾轉反側地就是睡不著覺。


    硬是熬到第二天天明,王誌遠便派了貼身小廝去玲瓏布莊打探徐青的消息。這一調查,才知道原來徐家原本是有意嫁徐青過來給他爹為妾的,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又給迴絕了。


    王誌遠琢磨了一下,便猜測那徐家並非真心不想讓女兒為妾,隻不過是覺得自家娘親過於兇悍,而且王員外年歲也太大了些罷了。


    但若納妾的對象變成自己,那整件事看起來就沒有那麽不靠譜了。


    況且現下他的正房妻子正懷著孕,他與妻子分房也有那麽幾個月了。之前就見自家娘親有那麽點要給他納妾的意思。畢竟這一憋就要憋上一整年,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若是他此刻堅持一下,他娘親想必也會鬆口,剩下的就是看徐家人願不願意將那徐青嫁過來了。


    王誌遠既然派人打聽了徐青,自然知道徐家老爹已經把徐青的庚帖遞給項家了,好在項家那邊還未來得及上門提親。


    其實,就算項家正式去提親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隻要徐家不點頭,人總是不可能進得了項家的門的。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說服徐家老爹。隻要徐大壯迴心轉意,那徐青早晚都得是他王誌遠的人。


    於是,王誌遠立刻就行動了。


    一方麵,他自己整日故意挑原配的錯處,還當著他娘親李氏的麵朝原配發火。同時又在言語中不斷向自己的原配暗示是時候改主動向婆母提提給他納妾的事情了。


    如此三番鬧將了沒幾天,那原配太太便摸清了丈夫的想法,自然知道此刻自己若是阻著攔著壞了他的好事,以後還真別想要有好日子過了。


    所以那原配隻好哭哭啼啼地頂著大肚子求了李氏,主動提了要給王誌遠納妾一事。李氏原本還在猶豫,但現下見兒媳婦已經主動請求了,又不想為了這事讓王誌遠和兒媳婦感情不和,再說自家兒子子孫繁茂也是很有必要的,故而便點頭答應了給王誌遠納妾一事,隻不過說人選還需斟酌。


    但無論如何,李氏是已經鬆口了。


    另一方麵,王誌遠暗中派自家小廝帶著不少貴重的禮品登門拜訪,勢要把徐大壯拿下。


    那徐大壯這些年過的都是勒緊褲腰帶的日子,一下見到這麽多珍貴的禮物,雙眼立刻發直了。


    這細細問道來,才知道這小廝竟然是王員外家派來的。


    一開始,徐大壯還以為是王員外本人派的人來說道結親的事,本不大樂意,但後來聽那小廝說,自己是受了王員外的嫡出長公子王誌遠的托來的,立刻便傻眼了。


    徐大壯之前之所以能如此絕決地迴絕掉與王員外家結親,無外乎出於兩點考量——一是王員外年歲甚大,著實是委屈了徐青,二是王員外的原配李氏過於兇悍,他隻怕徐青嫁入王家是有進無出。


    可若是說親的對象換成了王誌遠,那情況便完全不一樣了。


    且不說這王家家境殷實,而且還聽說這王誌遠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以後若是考上舉人,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再一打聽,發現王誌遠除了家中正妻之外,多年未曾納妾,看起來也並非是個濫情之人。


    如今王誌遠打發了貼身小廝給徐家送來如此重禮,那便說明是極看重徐青的。雖然徐大壯也不甚明白為何王誌遠偏偏屬意自家女兒,但受人如此對待,心中卻也是十分受用的。


    於是,原本阻撓徐青嫁入王家的兩大阻礙頓時消失了。


    雖說徐青嫁給王誌遠也隻能是個妾,但他們這種人家裏嫁出的女兒,是有資格被聘為貴妾的,如此這般,就算是王誌遠的正頭娘子也要忌憚徐青三分,不可隨意打罵懲罰。


    再說這來日方長,若徐青真能把王誌遠的心給籠住,以後也不是完全沒有被扶正的機會的,畢竟這古代女人因為難產的死亡率極高,誰也說不好能一輩子占著那茅坑不是?


    徐大壯越想越覺得此事靠譜,頓時鬼迷心竅,十分後悔自己當時手快將徐青的庚帖交給了項家。


    如今若是要跟項家退婚,也極有可能會惹來官司。


    那小廝見徐大壯又是欣喜又是彷徨的,自然清楚他在顧忌什麽,便也把話給說開了。


    那小廝的言下之意便是隻要徐大壯點頭,項家那邊根本就構不成任何阻力。就算那項寡婦順不過這口氣真去衙門告了,他們王家在衙門裏也不是沒人的。


    畢竟連納采都沒有進行,隻是交了庚帖罷了,更無賴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隻要有錢有人,都不愁擺不平,難不成王家還會怕了一個寡婦不成。


    可除此之外,還涉及到徐青的閨譽問題。


    雖然這庚帖給了花媒婆的事徐大壯也沒跟別人說,但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到時候從花媒婆那漏了點什麽口風出去,徐家也確實有些難做人了。


    那小廝又拍著胸脯道,這些事他家公子早就想好對策了。花媒婆那邊隻要用錢堵上她的嘴就行。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事最後真漏了出去,那也沒什麽。畢竟這日子是自己過的,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受著。可能一開始是會對徐青的閨譽有些影響,可若時日久了,別人隻有看著徐家吃香喝辣的份兒,那點影響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徐大壯見王家都如此放話了,心中的石頭也算是放下來了,又想起之前徐青為了自己的婚事鬧得厲害,如今若是讓她聽說議親的人變成了王誌遠,肯定更是想要嫁到王家去了。


    這次若是他再不點頭,估計徐青真得把房子給點了才能解恨。


    考量了半天,徐大壯抽著旱煙,終於朝王家的小廝點頭了,並答應會盡快去項家一趟,好把徐青的庚帖給要迴來。


    王誌遠那邊得到小廝的迴複,心中竊喜,沒想到一切竟然那麽順利。


    為了給徐大壯壯膽,王誌遠當天還派了幾個家丁到徐家去,打算到時候若是項寡婦不願意退親,那便仗著人多勢眾逼也要逼著她點了這個頭。


    徐青見自己的好事將成,高興得差點沒一蹦三尺高。那日見徐大壯出門,更是按捺不住興奮,想著日後嫁入王家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有人伺候著,再也不用沾什麽農活家務了。


    待徐大壯到了項寡婦家,誰知卻出了誰都未曾料到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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