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神君揉揉鼻子,淡定道,“什麽命運不命運的,都是差不多的陳詞濫調,無非就是愛恨嗔癡,擱誰身上都一樣,我都寫膩了,哪那麽多故事寫。”


    “嘖嘖,同樣的故事,放在不同人身上,活法不一樣,結局也不一樣啊。”


    “所以自個兒活不好,怪我這司命做什麽,真冤。”


    ……


    *******************尾聲******************


    五百年後。


    朱砂鎮。


    “餘婆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整個朱砂鎮,隻有你家孫女八字最陰。”一名壯漢痛惜道,“道長說了,今夜子時必須送去狐仙廟,您放心,你家孫女今後不能侍奉您,咱們也會侍奉的!”


    “瑤瑤,咱們真是命苦啊……”


    一位五旬老嫗正抱著一個妙齡少女,祖孫倆依偎著哭成一團,少女拚命大叫:“我不!阿婆,我不要去什麽狐仙廟!什麽狐仙,那分明是妖怪啊!我要和阿婆在一起!”


    又一名壯漢驚恐道:“別亂說話!”


    “快將她綁走!”


    “快!”


    幾個壯漢就去拉扯少女,絲毫不管少女哭的淒厲,擠在餘婆婆家圍觀的街坊紛紛背過臉去,不願再看。他們也沒辦法,鎮上出了狐妖,已經迷惑了不少婦人,這些婦人整日嚷嚷著要去狐仙廟找狐仙,一臉癡迷,仿佛去尋自己前世的愛侶一般。


    請了白雲觀的道長來看,隻說是狐仙發怒,必須送個八字數陰的女子前去狐仙廟。


    正在推搡之際,門外忽然有女聲道:“我乃陰月陰日陰時出生,比她更合適。”


    眾人轉頭,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門外的女子生的極美,丹鳳眼,櫻桃唇,原本是妖嬈的相貌,卻讓人生不出一絲輕薄之心,隻因此女的氣質出眾,宛若謫仙,一襲青衣長袍,簡單樸素,端的是一派仙風道骨。


    她雙手放在胸前,捧著一個翠色玉盒,緩步走進屋內。


    正是夙冰。


    “這位姑娘,你不是本鎮人吧?”


    “祭狐仙,沒說必須是本地人吧?”夙冰淡淡一笑,照的滿室生輝,“我既為自願,豈不比你們強塞一個哭哭啼啼的姑娘過去,更令狐仙大人愉悅麽?”


    “說得對啊!”


    “可……”


    自然有幾人質疑夙冰的八字,被夙冰一眼掃過去,那幾人就像中了邪一樣,隻有點頭的份兒。夙冰走去餘婆婆祖孫麵前,將她二人扶起來,再將手中玉盒捧給那名少女:“姑娘,可否將我暫時保管此物。”


    少女猶自怔忪間,被她一語拉迴人間,慌忙接過:“好的!”


    “姑娘,你真要代替我家瑤瑤?”餘婆婆還不敢相信。


    “自然是的。”夙冰點點頭,“不過解決此事之後,我希望可以從您這裏得到一樣報酬。”


    “不知姑娘要什麽?老婆子隻要有,一定給!”餘婆婆憂心起來,她們家可是窮的一貧如洗啊,萬一付不起價錢,這姑娘不願意了,那可怎麽辦才好呀!


    “莫慌,隻要您老的一絲悲喜根。”


    “悲喜根?”


    別說餘婆婆,人人都傻眼了,那是什麽?


    但最終還是沒能問出來,因為夙冰早已穿好了喜服,入了花轎,被四名壯漢抬去了狐仙廟。那叫瑤瑤的少女怔了很久,畢竟年紀小,背著祖母偷偷打開了手中玉盒。


    紫色的土裏竟然埋了一團毛球,雪白雪白的,隻有拳頭那麽大。


    她用手指戳了戳,軟軟的。


    ……


    花轎停在狐仙廟內,隨著一陣陰風平地驟起,抬轎的大漢嚇的轉身就跑。


    夙冰走下轎子,左右睃了一圈。


    她疑惑著放出神念,竟也沒有收獲。


    “不是妖?”


    夙冰微微一愣,這是她事先不曾想到的,五百年,一路收集悲喜根,這種事情經曆的太多,大都是妖邪作怪,沒想到此次居然遇到個另類,“還不速速現身!”


    她一拍腰際,抓出一把現形符,灑了出去。


    手腕卻突然被抓住,接著耳朵被什麽咬了一口,酥進骨頭裏,一股綿軟的氣流在耳後流動,便聽一連串嫵媚笑聲:“哎喲喲,我道這小鎮上怎就出了一個大美人,卻原來是個小道士呀。”


    夙冰驚訝不已,好快的速度!


    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夙冰心下一沉,反身想要掙脫,卻又被那隻手勾住了腰肢,一個控靈術,將她攔腰抱起,一下禁錮在懷抱裏,動都動彈不得。


    下一刻連眼睛都被蒙上,瞬間堵塞了體內識感。


    “好猖狂的狐妖!你可知你是在找死!”


    氣勢尚在,但夙冰心裏開始沒譜了,她知道這次遇到的,不是凡妖。


    此妖的修為完全在她之上,甚至高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這才是讓她最想不通的,她眼下修為雖然隻有化神大圓滿,但元神已生神念,自認在凡間界,便是大乘期修士也難與她比肩抗衡。


    “嘻嘻嘻,誰告訴你,我是狐妖來著?”妖孽低頭在她臉上嗅了嗅,用牙齒輕輕咬掉她眼睛上的黑布,做出一副陶醉的模樣,“小美人,你瞧我哪裏像狐妖了,恩?”


    幾百年了,夙冰頭一次動了真怒。


    她一眼掃過去,終於瞧清楚了他的模樣。


    這一眼,她險些深陷進去。


    這絕對是一隻狐!


    饒是夙冰此等看慣美色、悟出神念的修行者,都能聽見心髒不由自主砰砰跳了跳。纖腰玉容,冰肌玉骨,這不是一隻普通的狐,應該是隻九尾白狐,而且絕不是凡間界的妖物。


    仙狐是不能下凡的,而神界能下凡的,唯有神君。


    夙冰曾聽鳴鸞講過,天界之上隻有一位神君真身為狐,那便是司人間妖獸的狐幽神君。但神界之上叫他狐幽神君不多,因為他還有一個綽號,“八尾神君”。


    原因可想而知,他隻有八條尾巴。


    至於第九條尾巴,據說初初封神上界後,不知什麽原因被羽琰神君砍了。


    所以這兩位神君在神界一鬥就鬥了幾百萬年。


    怎麽會遇上他?


    夙冰嗓子啞了啞,猜出他的身份之後,氣焰頓時消了,怪不得連神念都製不住他,人家可是堂堂神君啊,分分鍾能要自己的小命,她這點兒神念哪裏夠看?


    她歎氣:“原來是八尾神君。”


    狐幽神君的臉色“唰”就變了:“你怎麽知道?!”


    “猜的,小修的神念製不住您。”


    “本神君不是問你這個!本神君的問的是、問的是你如何知道本神君隻有八尾?!是誰告訴你的!他還說了什麽?!”狐幽神君咬著牙,絕美的容顏此刻扭曲的極度駭人,“有沒有說本神君的那條尾巴,是因為輕薄那廝,被那廝追了幾百年,殘忍無情的給砍了?!還有沒有說本神君那條潔白無瑕的尾巴,至今被那廝掛在火神大殿上充作裝飾品?!”


    夙冰瞠目結舌,這個“那廝”,指的是羽琰神君吧?


    他去輕薄羽琰那小心眼的?


    這不是打著燈籠去茅房,找死嗎?!


    夙冰一個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接著她就被摔在了地上,狐幽神君怒氣衝衝掐著腰,在狐仙廟走來走去:“肯定是那廝!肯定是那廝!本神君當時初初封神,修為尚淺,在玉清池初初見他驚為天人,將他錯認為女子罷了!也隻是偷親了一口,還真當本神君是個斷袖不成!四處同人說,四處同人說!”


    夙冰摔的頭昏眼花,從地上爬起來,恭敬的立在一邊。


    狐幽神君吼完,轉身瞪她:“你一個悟道者,不去悟道,跑來這裏做什麽?!”


    夙冰低著頭問:“神君大人,您不在天上待著,來這裏做什麽?”


    “本神君……”


    狐幽神君話說一半,似是想到了什麽,試探著問,“你是不是喚作夙冰?”


    夙冰一愣,她在神界已經出名了?“小修正是。”


    狐幽神君抬了抬下巴,睨她一眼:“嗬嗬,嗬嗬,嗬嗬嗬。”


    夙冰心裏開始發毛。


    “你問本神君來凡間做什麽?”


    “小修隻是隨口一問,並不想知道,神君大人您想做什麽都行。”


    “本神君非要告訴你。”


    “好吧,小修洗耳恭聽。”


    “本神君來人間,是想尋迴真愛的。”


    狐幽神君靠在窗邊,信手推開窗子,望月而笑,“從前,本神君一心最求力量的最高境界,放棄了自己心愛的伴侶,不管她的死活,獨自飛升。後來,本神君終於成為妖族第一位封神的,本神君的修為,如今已經修到最高境界,足以和羽琰那廝打成平手,但本神君突然迷惘了,混到我這個地位,未來還能追求什麽?”


    “這個,小修悟道時日尚淺,身份低微,不知。”


    “最近本神君時常在想,那時我不顧她死活,她一定非常恨我吧。”


    “這個,小修以為她不會恨您的。”


    “哦?”


    “您是有大造化者,她不可能不知,必不會阻攔於您,更不會記恨您。”


    狐幽神君歪了歪頭:“那當年,如若邪闕執意飛升,不管你修為盡失,不顧鳴鸞送死,你當真不會記恨他麽?即使不恨,心中也能沒有一絲芥蒂,沒有一絲失望麽?”


    夙冰愣住。


    “聽說你已經集了七萬多條眾生悲喜根?”


    “迴神君,是的。”


    狐幽神君伸手在靈台一摸,摸出一個闊口青玉瓶,一揚手,扔給夙冰,“拿去吧,此乃化生獸玉露,你迴去倒在息壤之中,餘下的三萬條,便不必尋了。”


    “神君您……”


    夙冰惶惶上前接過,抬眸猶疑不定的看著他。


    “你想說本神君同那廝有仇,怎會救你夫君?”狐幽神君懶懶散散的翹起腳,托腮繼續望月,“本神君也是煩了,那隻小鳳凰在狐仙殿整整跪了五百年,本神君當真不想再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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