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幾步,便有一名築基後期男修士聞訊而來:“哥,你可算是迴來了!”


    一把折扇把玩在手心,夙冰搜尋神識,知道此人名叫靳冽,是靳耀的弟弟:“怎麽了?”


    靳冽抱著臂上前:“聽阿勳說,你不是七天前就從秘境出來了麽,為何在天恆門逗留那麽久?忘了今天晚上是你的結丹大典了?”


    夙冰一愣,不會這麽巧吧?


    一縷神識能捕捉的信息實在太少,但抽出太多神識,會加速靳耀的隕落,夙冰無奈,隻能陰著臉敲他一記:“路上有事耽擱了,這不是趕迴來了麽,也值得大驚小怪。”


    靳冽吐了吐舌頭:“走吧,父親等著你呢。”


    夙冰硬著頭皮道:“走。”


    這可怎麽辦,她本想借著身份去把邪闕正大光明帶出東陵書院,這一進門就被綁架,怎麽脫身才好?正糾結著,忽見一名築基後期的女修迎麵飛奔而來,上前挽住夙冰的胳膊,紅著雙眼道:“耀哥哥,你……你怎麽能這樣……嗚嗚嗚……”


    話沒說完,又狠狠甩開她的胳膊,捂著臉跑了。


    夙冰嘴角抽搐了下,這是什麽情況?


    還沒等她去摸幻形珠,一抬眼又瞧見一名金丹期的紅衣女修,二話不說上前甩她一巴掌:“無恥!”


    臉上火辣辣的疼,夙冰索性也不去探究了,這九麟島第一貴公子的私生活還真是迷亂,小心看多了長針眼。待這紅衣女修也走遠了,靳冽才歎氣道:“哥,你也別怨別人,你說天下的女修這麽多,你幹嘛非要娶那種不要臉的女修士做正妻?


    夙冰完全不知道怎麽迴事,隻將臉拉的比驢臉還長。


    一路飛向東陵書院大長老所居住的雲華殿,她發現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兒,都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這種眼神她很熟悉,當年她被名塵詆毀的時候,無極宗上下大抵就是這個模樣。


    靳冽隻將她送至門口,夙冰是自己一個人進去的,殿中裝飾奢侈豪華,但靳大長老並不在殿中,她便大著膽子放出鳴鸞的窺天道神識,循著兩道靈氣繞去後殿次間裏,立在門外正打算請安,忽然一道強勁的靈氣衝出!


    她唬了一跳,本想躲開,但想起什麽,又生生受住。


    元嬰大圓滿修士的力量雖然強悍霸道,但對方很明顯隻用了一成修為,因此夙冰傷的並不嚴重,隻是稍稍向後一個趔趄。


    門“唰”的被靈氣衝開。


    一個怒滔滔地聲音傳出:“寡廉鮮恥!”


    這人是靳耀的老爹,東陵書院大長老儒君靳知書,夙冰暗道這真是無妄之災,跪下道:“父親,孩兒知錯!”


    忽地一聲輕笑響起:“兒孫自有兒孫福,靳兄何必動怒?”


    聽到這如珠似玉的聲音,夙冰脊背豁然僵直,她不敢抬頭去看,但已經肯定屋內同靳知書對弈之人是誰。


    感受到她的情緒變化,鳴鸞淡淡道:“那化神期劍修,你認識?”


    夙冰低著頭:“他是我師傅,北麓絕情劍尊秦清止。”


    鳴鸞隱居避世一萬年,若說蕭白夜他是知道的,但對秦清止並沒有什麽印象,因此也就無話。夙冰隻覺得透心涼,無極宗同九麟島並無交集,但秦清止交遊廣闊,從前也曾聽他提起過,他同九麟島內一名儒修交情甚深,七百年多前,兩個人曾在凡人的領域內一見如故,最後還以凡人的規矩,結為八拜之交……


    原來他口中的一名儒修,居然是靳耀的老子!


    夙冰一個頭兩個大,完了!


    靳知書又罵:“蠢物!還愣著作甚,見了你秦叔叔,還不行禮?!”


    夙冰顫巍巍的磕了個頭,極力穩住氣息:“秦叔叔。”


    “三十年不見,賢侄又俊俏了不少。”


    秦清止手裏的黑子遲遲不曾落下,神識自然而然的繞在夙冰身上。夙冰身子一縮,忽又想起鳴鸞堂堂一大乘期神鳥正在識海內保駕護航,便中氣十足的挺直脊背,衝著秦清止微微一笑,“秦叔叔的風采,亦是與日俱增。”


    秦清止莞爾一笑,落下一子,收迴神識,說道:“靳兄,長途跋涉,在下有些累了。”


    兩人雖然交情匪淺,但秦清止的修為畢竟比他高出一個大境界來,靳知書慌忙起身,拱手道:“愚兄這便送你前去廂房休息……”


    “不必,我自己去即可。”


    秦清止亦起身還了禮,兩人客套了兩句,靳知書便不再堅持。夙冰始終跪在門檻前,身體緊緊繃住,動也不敢動一下。秦清止走過她身畔時,稍稍停頓了下,兩彎遠山眉微微蹙了蹙,臉上現出一絲疑惑,嚇的夙冰手心直冒冷汗,直到他走遠了,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隻可惜一口氣還沒舒完,靳知書就一臉死了爹的模樣,怒道:“還不滾進來!”


    夙冰急忙站起身,進門且將房門關上,極上道的立在一側聽候發落。


    靳知書一拂袖,棋盤上的靈珠登時滾落一地,山羊胡子幾乎翹上了天,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耀兒啊耀兒,我自知對不住你母親,但你說從小到大,我這做父親的究竟哪裏虧待了你!你要什麽有什麽,何曾以戒律束縛過你,哪怕此次你說看上旁人道侶,我也沒有苛責於你!反還命你叔叔助你一臂之力!隻因你在信中一再保證,那女修如你母親一般溫婉柔順!如今我瞧了,確實長的和你母親有幾分相像,但那性子……那性子……”


    老人家說不下去了,撫著胸口喝了口茶,又差點噎死。


    聽他又東拉西扯一大堆,夙冰總算聽出點兒門道。


    原來這靳家喜歡少婦愛搶人老婆的習慣竟是祖傳的,靳耀的母親就是靳知書搶來的。但靳知書肯定不會同意靳耀搶來的女人做兒媳婦,能偷偷給她個妾室身份已算不錯。可惜邪闕興許是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又興許是氣急敗壞,每天一有機會就向守他的幾名築基修士哭訴,編了一段他和靳耀之間幹柴烈火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出來,說什麽日日被夫君毒打,靳耀憐香惜玉將他救出火海啊,花田之下承諾要娶她做正妻啊……


    一傳十十傳百,這段風流韻事很快傳的上下皆知。


    靳知書惱火異常,便將邪闕召至寢殿,一見邪闕的相貌,起初便是三分怔愣,邪闕賊精賊精的,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這其中的門道。於是他是抹著眼淚跑出大殿的,之後故事又多出一個版本,什麽什麽女人長得太美真是罪過啊,老子居然和兒子搶女人啊,長的像他愛慕的女人真是悲慘啊……


    這次連來參加結丹大典的各方代表都知道了。


    靳知書的名聲徹底毀於一旦。


    鳳凰端坐著,嗤笑一聲:“為老不尊!”


    不知道他罵的是靳知書還是邪闕,夙冰麵皮兒緊繃,拳頭亦是緊緊攥著,用力捏住手心,真怕自己一個繃不住大笑出聲。穩了幾穩,才陰鬱著臉,沉聲道:“父親,那現在該怎麽辦?”


    靳知書簡直暴跳如雷:“你說怎麽辦!自然要娶!還要風風光光的娶為正妻!就在今天晚上,和你的結丹大殿一起舉行!正好你秦叔叔來了,你秦叔叔如今已是化神修為,不隻在北麓,在咱們九麟島內也是頗有名望,便讓他來做主婚人!”


    “什麽?!”


    夙冰眼兒重重一跳,“這不好吧?!”


    靳知書將杯子一摔:“就這麽定了!你快迴殿中告誡那個小毒婦!今晚上給我謹言慎行,少生是非!”


    ☆、105化妖成魔(三)


    夙冰頭昏腦脹的走出雲華殿,駐足在殿外廣場上。


    隻見一輪旭日從蔚藍的海平麵上緩緩升起,水天一色間,夙冰的神思微微有一些恍惚,忽聽見鳴鸞說道:“打起點兒精神來,有一道神識在暗中窺探你。”


    夙冰一絲驚訝也沒有:“看您的了,我師傅他老人家心細如塵,沒那麽好糊弄。”


    一怕使用靈力會露出馬腳,二是她也不知道靳耀的寢殿在哪兒,便向靈池前正喝水的仙鶴招了招手,仙鶴立刻誠惶誠恐的走上前,俯身待命。夙冰撩了撩袍子,以極優雅的姿勢坐了上去。


    不用她驅使,仙鶴便向雲華殿的西北方飛去。


    隔了好一會兒,鳴鸞才道:“你喜歡他?”


    夙冰一愣:“誰?”


    “你師傅。”


    “您想太多了。”


    “別忘了,你現在無論身體還是神識,全都在我掌控之中。”


    夙冰沉默片刻,緩緩道:“晚輩並不否認,曾經愛慕過我家師傅,但我所指的師傅,絕不是現如今的秦清止。而且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早在當年,晚輩便已經斷了那份兒念想,更何況現在……”


    聽她三言兩語描述完畢,鳴鸞皺眉道:“原來秦清止是白夜的轉世。”


    夙冰微微頷首,一攤手歎氣道:“看不出來吧?”


    “的確看不出來。”鳴鸞竟也歎了口氣,“在我印象中,白夜此人外表陰柔手腕剛硬,尚在大乘中期時,真魔界的各方勢力已經將他列為招攬對象,暗中派弟子下界想要收他入門,卻均被他一一推卻。沒想到一朝轉世,竟成了一名如此秉承道心的道修。”


    “所以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啊……”夙冰感慨著搖了搖頭,“不瞞前輩說,每一次看到秦清止,晚輩都像吞了隻蒼蠅一樣難受,吞不下,吐不出,別提多膈應。


    “胡鬧!”鳴鸞叱道:“魔乃悖天道,白夜能走迴正途,你該為他高興才是,何故如此嫌棄?”


    “晚輩的意思隻是別扭,絕非您所謂的嫌棄。”夙冰也覺得自己表達的不是很清晰,忖度了下,說道,“呐,舉個列子來說吧,如若有一天邪闕在您麵前一天到晚的端著架子,一口一個上善若水,一句一個厚德載物,您能受得了麽?”


    “他會的。”


    鳴鸞斬釘截鐵地道,“他隻是自小在凡間野慣了,無人管束,才會連番闖出大禍,身為主人的弟子,他朝飛升神界之後,自然會聽我家主人的話,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夙冰嗬嗬一笑:“但願吧。”


    心裏卻是冷冷一哼:他聽誰的話,那還不一定呢!


    提起羽琰神君,夙冰滿肚子火氣攔也攔不住,若非她還算深明大義,不將這怨氣轉嫁到無辜的人身上,早就拿鞭子將邪闕抽到死!殊不知她的情緒一起變化,鳴鸞立時便感應到了,他是羽琰神君飛升神界之後才收服的神寵,自然不知道那些苦大仇深的過往,隻是對她的反應有些好奇。


    ……


    悶聲不響的,仙鶴落在一處宮殿前。


    夙冰舉目一望,好大的氣派!這座宮殿雖然比不得雲華殿那麽輝煌,但占地極為廣闊,幾乎霸占了整座海島。她咂咂嘴走到門外,立時便有築基期的執事弟子上前來接,她一句話也不說,隻一路跟著。


    最後停在一處房門前,卷起一掛東珠卷簾之後,執事弟子躬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不愧為儒修,瞧這布置真不像修仙者住的,倒有幾分凡人界侯門大宅的感覺,夙冰揮手解開門外的禁製,跨過門檻。屋內隔光,靈燭又被禁製封住,因此黑黢黢的,夙冰有鳴鸞的窺天道神識,倆眼眶子裏仿佛嵌了兩顆夜明珠,熠熠生光,自然將邪闕瞧的清清楚楚。見他背對著門,蜷著身子縮在榻上,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夙冰心裏一揪,放出神識探了探,感覺他和之前離開時沒什麽兩樣,心下愈發奇怪,走上前幾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未曾說話,忽地感覺到邪闕體內的妖氣不太正常,當即明白他這是打算化形的節奏。夙冰起初怕的就是這樣,才會不計後果的弄死靳耀,於是四兩撥千斤,手肘在他後心窩一頂,壓製住他的妖力,挑挑眉笑道:“小美人,明明醒了,裝什麽呢?”


    邪闕訝異,這人怎麽知道他的罩門?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夙冰已經翻身上了榻,大咧咧的從背後圈他一圈,陰陰笑著:“哎呦,這麽迫不及待,我還沒迴來,便先自個兒躺好了?”


    邪闕心頭一陣惡寒,微微轉過頭,冷冷笑道:“你決心找死,是吧?“


    夙冰一玩兒上癮,摸著下巴嘖嘖道:“死在溫柔香裏,便是做鬼也風流啊……”


    說著,就假意湊上去想要親他。


    兩人挨的極近,說話的氣息拂在臉上,宛若羽毛輕輕在手心撓了撓似的,邪闕居然可恥的渾身一顫,連心帶肝都快酥了。他對自己的反應有些不解,因此稍稍一愣,很快一股火氣直直衝上天靈蓋,什麽二號三號四號計劃全都顧不上了,直接伸手扼住她的脖子,等了那麽久,就是要親手弄死他!以泄他心頭之恨!


    夙冰察覺他正處在暴怒的邊緣,心裏知道自己玩大了,正想開口喊一聲大白,卡在喉嚨口的手卻微微一鬆,短暫的沉默過後,那隻手漸漸向上移動,轉捏住她的下巴:“公子瞧著人模人樣的,不想骨子裏,嗬……”


    他一個“嗬”字,挑的極長極緩慢,偏還探了探身,不知有意無意的恰好吹在夙冰耳朵邊兒。


    皮膚浮起層層栗粒,夙冰心道這老妖怪是改變策略了?


    才向後縮了縮,邪闕整個人已經攀了過來,另一隻手探在她的腰際,看樣子是打算去扯她的腰帶。夙冰腦子裏忽然浮出一個想法,導致她再也繃不住了,一把將他推開,忍了幾忍,還是忍不住道:“真沒想到,原來你還好這口。”


    “好哪口?”


    邪闕支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


    隻這一眼,夙冰忽然有些醒悟過來,原來自己被他看穿了!“好啊,你戲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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