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冰將無字書收下,正打算再淘一淘,突然眼前一亮。


    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咦,怎麽有兩個希希?”


    夙冰抬起頭,說話的是名女子,約莫著二十歲左右,姿色隻有中等,臉色蒼白,雙眼很是無神,就像從墓穴內才爬起來的死人。


    她蹲□,伸出兩指戳了戳夙冰的腦袋:“希希?”


    旁邊那隻小灰鼠吱吱吱的叫了起來。


    女子略有些遲鈍地道:“你才是希希?”


    一股強大的煞氣在洞內彌漫,夙冰無端驚出一身冷汗,她張嘴在那女子指頭上咬了一口,女子的反應極為遲鈍,隔了許久才輕輕蹙眉:“咬我?”


    夙冰一路狂奔出去,結界似乎隻管進不管出,因此很順暢的便竄出老遠。


    她收迴幻形珠,撫住胸口粗喘幾口氣,裏麵實在太壓抑了,那女子雖然毫無修為,但卻有一股極強大的力量在墓穴中鎮守,一個不留心,小命就要搭進去。


    一攤手,無字書現在掌心。


    這裏麵到底是什麽?


    夙冰疑惑不已,卻也沒有過多糾結,將此書收進儲物袋之後,便原路返迴,在先前那個位置上坐下。這個位置極好,合歡琴的力量,剛好可以折射進邪闕那處凹穀。


    她再次將合歡琴祭出,打算彈奏。


    但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她雖懂琴曲,但不會彈琴啊!


    牙一咬,不管了,將靈力蘊在指尖,鎖定上善池的地方,開始胡亂撥弄起來。這合歡琴雖然隻對男修產生影響,但夙冰彈的實在太過難聽,以至於她自己都忍受不了,將識海完全封閉住。


    ……


    早前一刻,上善池邊。


    侍從無奈道:“少爺,您這招栽贓嫁禍、英雄救美,一箭雙雕之計,似乎無效。”


    靳耀站在水池邊,蹙眉道:“那兩名散修到底去哪兒?”


    “誰知道。”侍從一攤手,“少爺,您還是放棄吧,那姓蘇的不好對付啊!”


    “你怎麽總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靳耀本來就火大,這沒眼色的家夥還總愛碎碎念叨,若不是看在一起長大的情分,真想一巴掌拍死他!正想再罵他幾句,耳畔突然飄進一陣噪音。


    侍從馬上捂住耳朵,罵道:“這誰啊,大半夜的嚇人!”


    荊耀神識較為厲害,自然聽的最清楚,這完全沒有調子的琴聲,反而讓他覺得稀罕,以為內藏什麽玄機,便豎起耳朵多聽了幾句,直到神識恍惚片刻,他才大驚失色地道:“快些封閉識海!是合歡琴!”


    可惜說的太遲,侍從早已眼神迷離,如癡如醉的望向自家主人:“美……美人……”


    ……


    這合歡琴同很多法寶一樣,力量隨使用它的人。夙冰頭一次使用,也掌握不住火候,害怕力量太過傷了邪闕,心裏盤算著要不要停手。


    一隻修長的手,倏然從背後搭上她的肩膀:“你幹嘛呢?”


    識海處於關閉狀態,夙冰著實嚇了一大跳。


    轉過頭,又嚇了一跳:“你……你怎麽在這啊?”


    “老子見你一直不迴來,找找。”


    邪闕狐疑地望她一眼,“你怎麽突然有此雅興,半夜三更的彈起琴來?“


    夙冰嘴角抽搐了下,急忙將合歡收迴儲物袋中,訕訕笑著道:“沒……沒什麽,閑著無聊,試一試這琴,我彈的如何,還不錯吧,嗬嗬嗬。”


    邪闕抱著臂,點點頭:“還不錯,就是沒聽出來調。”說完,抬眸望了一眼星空,轉身向洞府走去,“迴去吧,天快亮了。”


    “恩?好。”


    夙冰抹了把汗,快步追了上去。


    ☆、99恩情難辨


    兩人並肩走著,各有心思,於是行的既沉悶且緩慢。夙冰心道一次不成,這法子下次便不能再用了,邪闕隻消稍稍一想,必然識破她的圖謀。


    果然,走到一半,他倏忽停下步子。


    夙冰也趕緊停下,吸了一口氣,等他發難。


    哪知他隻是略微頓了頓,又提步繼續向前走,一張刀削般的瓜子臉本就極尖,這會兒子拉的更長,幾乎能戳死人。夙冰心裏有鬼,故而眼風不斷掃在他臉上,掃著掃著,不由細看了看。


    大妖怪不愧是大妖怪,瞧這遠山眉丹鳳眼芙蓉麵的,顧盼間,真真就像話本子裏禍國殃民一狐狸精,尤其是那兩片薄唇,像抹了口脂似的紅豔豔。類似大妖怪獨有的風情,人類便是模仿也模仿不來,當然,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不開口的基礎上,否則,剩下的隻有幻滅……


    夙冰心裏一直都有一個疑問,他從前,為什麽要比著蕭白夜的模樣化形呢,他自己的相貌,雖不及蕭白夜生的精致,也是極出挑的,況且夙冰以為,他斷不是個在意容貌之人。


    “你看什麽?”


    邪闕從自己的思量中迴過神,睨她一眼,“一計不成,想著如何再生一計?老子實話告訴你,還是省省吧,方才就算沒有出岔子,你那合歡琴也影響不了老子。”


    夙冰訝異地道:“莫非你……”


    “我怎麽?”


    邪闕稍稍一訥,旋即明白過來,立時便咆哮了,“老子是妖啊!”


    “妖又如何,妖就不分雌雄了?”夙冰不大相信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湊近點兒戳了戳他的胸口,壓低聲音道:“昨個兒說到雙修,怪不得你反應那麽大,說實話,你是不是……恩?要是的話趁早說,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邪闕低頭看著她,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


    忍了幾忍,才將一拳揍上去的衝動忍了下來,沉聲道:“老子再講最後一次,我的事情,不必你費心!別說你心裏隻有你那個混賬師傅,就算不是,老子也不能讓你來冒這個險!這股力量太可怕,萬一伏魔鐵降不住,你可能會遭受反噬,被它吞的連魂魄都不剩,你究竟明白不明白?”


    “如果這就是你的顧忌,那你未免多慮。”夙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看了伏魔鐵,它也跟我不少日子,有幾斤幾兩重,我還能掂量清楚。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染上一些魔氣,倘若因此墮魔,那我剛好改修魔道,求之不得呢。”


    “你當這事兒好玩嗎?!”


    簡直快要被她的態度給氣瘋,邪闕抓了抓頭發,攥起拳頭大步向前走,真是懶得再同她爭辯,反正吵架從來都沒吵贏過一次!他真是有病啊,每一迴都這樣,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反還惹下一身騷!


    迴到洞府,他倒頭就睡,麵朝內牆,一句話也不說。


    這房間裏隻有一張榻,一直以來始終被他給霸占著,要是平常,夙冰肯定將他一腳踹下來,可如今他是病人,也不好同他搶,夙冰隻能拿個蒲團坐在地上。


    祭出自己的隨身丹爐,將碧水藻放進去提了提純,開始調配藥材。


    這隨身丹爐是沉柯真人留給夙冰的,比夙冰之前用的那個好上不止一萬倍,夙冰一直都不怎麽舍得用,不過眼下藥材不齊備,普通的丹爐怕是出不了好成色。


    她將煉製高級補氣丹的草藥分派好,糅雜成團,塞進丹爐裏,然後一提氣,以丹田之火開始煉製丹藥。說起這煉丹,頭一道丹火最是重要,要先用小火慢煲,等化為丹水之後,再慢慢操控著升溫,待丹水凝練成固體,繼續換為小火,方能保證丹藥的成率和成色。


    一個是熟能生巧,一個急趕時間,夙冰遊刃有餘的直接釋放出五成以上的丹火,整整三個時辰,始終大火烹丹,隻聽丹爐子劈裏啪啦,燒的那叫一個旺盛,一股股藥氣熏的滿屋子都是。


    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凡人界灶房裏的粗使婆子在蒸饅頭。


    雖然賣相差了點兒,完全不像一個仙風道骨的丹藥師,但夙冰不以為然。中規中矩的煉製一爐子丹藥下來,需要三天的時間,成丹率大概是七成,如她這般煉製的方法,雖然成丹率隻有五成,卻隻需要三五個時辰,一對比,還是劃算的。


    當然,也消耗更多材料,不過夙冰不傻,在材料中加了不少便宜的輔助物,造價就更低了。這是夙冰在元寶的碧落城學到的,碧落城內有家丹藥鋪子,出售的丹藥比其他丹藥鋪低上很多,夙冰當時覺得奇怪,買了一些迴來研究,發現成色果然比較差,但每一顆都非常均勻,沒有特別好的,也沒有特別壞的,後來她問元寶,元寶說這叫“批量生產”。


    夙冰聽了半天也聽不明白,自己迴來琢磨琢磨,才摸索出一些門道。


    但她練了許久,還是沒辦法和元寶相比,最後不得不承認,果然還是天分不夠啊!


    這一歎氣,她就分了心,這一分心,丹火的控製就有些跑偏,這一跑偏,直接向前竄了出去,這一竄,就燒上了榻。


    夙冰趕緊迴神,氣沉丹田,將丹火控穩。


    不一會兒,她似乎嗅到一絲怪味,循著怪味一看,發現邪闕垂在榻沿上的衣裳閃了幾下火星子。夙冰眼皮兒一跳,他先前鬧了脾氣,迴來竟然沒想起換衣裳,身上穿的,可不是他那件極品寶衣紫綾羅,而是夙冰的舊衣服,哪裏抵擋得住丹火?


    夙冰操控著丹火騰不出手,忙喊了一聲:“大白,快醒醒!你屁股著火了!”


    今晚化形吞了兩名築基期的儒修,邪闕累的夠嗆,腦子裏嗡嗡一片,也不知她到底在喊什麽,欠了欠身,有氣無力地道:“你不好好煉丹,又嚎……?”


    眼瞅著就要燒起來,這一燒保不齊得蛻他一層龍皮,夙冰哪裏還顧得上跟他扯掰,一手控製丹爐,一手上前抓住他的衣擺,“刺啦”一聲,直接攔腰扒了半截!


    邪闕這迴是徹底醒了,低了低頭,又咬著牙望向夙冰。


    夙冰一手顫巍巍地控製丹爐,一手抓著那半截衣裳,吞了口唾沫道:“大白,你聽我給你解釋,這迴真的是個意外,意外……”


    “給老子滾!”


    隻聽邪闕一聲咆哮,夙冰連人帶丹爐,一並被丟了出去。


    每間屋子都設有隔音結界,其他人自然是聽不到的,因此也不怕露什麽餡,隻可惜夙冰這爐子丹藥毀了,白瞎了那麽些個靈草和丹火。


    她心裏雖有些不忿,卻也知道白毛更加無辜,於是便一腳踹開對麵的門:“小師傅,借你個地方坐一下!”


    小和尚正坐在窗前發呆,被她驚了一跳,手裏的念珠都掉在了地上。好一會兒才彎腰撿起來,說道:“夙施主,你這是被趕出來了麽?”


    夙冰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什麽,但一晃眼,又消失了。


    “夙施主?”


    “哦,沒事。”夙冰甩了甩頭,笑道,“是我叨擾你修晚課了。”


    “反正小僧心煩意亂,也修不進去。”可悟微微泯了泯唇,並沒有起身,隻伸手示意夙冰坐下,“既然如此,同夙施主聊聊也好。”


    夙冰撩袍坐下,毫不客氣地道:“小師傅,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般勞心勞力的幫助我的邪闕,背後,究竟有何目的?”


    夙冰對可悟的懷疑,從來就沒停止過。


    她雖豁達,卻不會輕易的相信誰,尤其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和尚,此事邪闕說的沒錯,雖然壓製邪皇之力勢在必行,但總覺得背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窺伺他們。


    “出家人不打誑語,先頭小僧已經說過,是為了小僧的師傅。”可悟略有些無奈地道,“當然,也是略有些慈悲之心,不想夙施主抱憾終生?”


    “抱憾終生?”夙冰若有所思的瞟他一眼,“何解?”


    “夙施主可還記得那日在船上,小僧講過的故事?”


    “神君的故事?”夙冰將丹爐放置在桌上,漫不經心地掀開蓋子,檢視裏麵的丹水,“此人,就是邪闕的師傅羽琰神君吧?”


    可悟點點頭:“至於那位受他詛咒的小師弟,施主也是認識的。”


    夙冰倒真微微一愣:“我認識?”


    可悟嗬嗬一笑:“他的轉世中,有兩世都是夙施主的師傅,這緣分,不淺呢。”


    夙冰徹底愣住:“我師傅?”


    可悟撚著手裏的佛珠,語氣淡淡:“當年羽琰神君是以心魔立誓,要他的小師弟永世不得好死,就此嚐盡世間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之苦。所以心魔在,則誓在;心魔破,則誓破,換一言之,邪闕施主要麽死,要麽修成正果,否則那人無論怎麽修行,最後都難逃詛咒,難以飛升。上古年間諦聽城大名鼎鼎的白夜魔帝,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哪怕最後他看破了天機,試圖逆天改命,得以修到大乘期,最後依然沒能逃出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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